遊戲敘事的文字外敘事研究

Reik文發表於2024-02-21
【摘引】遊戲在其劇本文字提供的傳統視聽敘事符號外還具有強互動性敘事符號,能夠強化玩家體驗。玩家透過與遊戲角色建立的化身認同來進行遊戲行為完成對於遊戲資訊的編解碼活動。透過對玩家遊戲行為中的三種身份:現實玩家,故事角色與附身角色進行針對性的強化體驗設計,和利用遊戲敘事行為中受述者和敘述者的重合,使玩家能夠在劇本設計的編解碼行為外衍生出更多的編解碼行為,從而達到強化玩家體驗的效果。

遊戲作為一種新興的,具有強互動屬性的媒介在全球商業市場上佔據重要地位,但是在敘事方面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因此關於遊戲敘事的研究具有很強的商業潛力。本文從敘事學的編解碼角度對遊戲敘事中的經典案例進行研究,分析玩家遊戲行為中處於劇本文字之外的編解碼行為。

文字外敘事是指除玩家在遊戲遊玩過程中對劇本文字提供的視聽符號解碼之外的編碼與解碼行為。敘事學中最底層的邏輯就在於主體對於概念的編碼與解碼行為的研究,從商業的角度考量,文字外敘事對應的是玩家在對符號進行編解碼行為時的體驗。

首先是化身認同機制。化身認同機制是指玩家將自己代入遊戲中操縱行動的角色,將其作為第二自我的機制。化身認同中涉及到遊戲行為上的三種身份,操縱者,被操縱者與附身者,分別對應現實中的玩家,故事中的角色與玩家附身的角色。因此資訊的傳遞有三種方式:傳遞給操縱者、(遊戲內部世界的資訊)傳遞給被操縱者和透過附身關係傳遞。不同傳遞資訊的方式會對應不同的編解碼行為,從而產生不同的遊戲體驗。

在《艾迪芬奇的記憶》(《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的Lewis人物章節中玩家體驗了一個在罐頭廠砍魚頭的患有精神疾病的孤獨青年工人Lewis逐漸沉浸於自己的幻想世界最終自我毀滅的故事。玩家在遊玩此章節時需要一邊操縱機器砍魚頭,一邊在Lewis的幻想世界中行走,同時玩家是以主角Edith的身份檢視Lewis醫生對Lewis母親的討論Lewis病情的信進入Lewis的回憶,會在Lewis的醫生的旁白中接收關於Lewis的資訊。在這一章節中出現了多個行為身份,分別是:操縱者類,包括現實玩家(操縱Edith、Lewis與幻想世界中的英雄),Lewis(操縱幻想世界中的英雄);被操縱者類,包括Edith,Lewis與幻想世界中的英雄;附身者:代入Edith、Lewis與英雄的現實玩家,代入英雄的Lewis。

遊戲敘事的文字外敘事研究

遊戲透過對三種身份在同一時間發出針對性的資訊,玩家在操縱Lewis從事機械性的砍魚頭工作的會接收到來自醫生對Lewis病情的描述。作為操縱者,玩家與Lewis會感受到孤獨與無聊的體驗,同時透過章節前期強化代入感的敘事設計,玩家還會透過附身關係感受到Lewis的孤獨內心和Edith家族的悲慘命運,同時玩家與Lewis在操縱幻想世界的英雄時會感受到這個虛擬世界的精彩,透過附身關係玩家也可以能夠感受到Lewis的在故事經歷中的情緒,從而強化遊戲體驗。當到後期時,Lewis會越來越沉浸在幻想世界中,體現在畫面中幻想世界逐漸透明度逐漸減小蓋住砍魚頭的工作臺,醫生的旁白也交代Lewis病情越來越重。此時玩家的體驗不再與Lewis重合,Lewis透過操縱英雄精神逐漸脫離罐頭廠進入他幻想中的世界,而玩家在操縱Lewis操縱的同時被告知Lewis病情越來越重,作為旁觀者看待Lewis的故事也能夠感受到其悲慘的命運,而這一感受與玩家透過Lewis化身感受到的強烈積極情緒產生鮮明對比,從而強化了孤獨與痛苦的主情感。

這一章節透過互動設計對三種行為身份給出針對性的資訊,玩家在對不同身份的資訊進行編解碼的同時會因為身份之間的資訊差異與不同身份編解碼行為差異產生新的資訊。傳統的遊戲中一般不會再同一時間與畫面出現多種身份的互動設計,同時這也是傳統媒介敘事的侷限性。遊戲媒介的受眾不僅能夠透過參與故事,並透過化身認同獲得強體驗,也能夠透過設計強化現實玩家的獨立身份,使得玩家同時以旁觀者和參與者的身份體驗故事,對其中的符號進行編解碼,從而產生更多的解讀,強化敘事體驗。在遊戲媒介中玩家還可以同時以多種角色身份對故事進行體驗,並且具有更強的代入效果,同時也能夠以旁觀者的身份對文字符號產生更多解讀結果。

在敘事設計時,除了對角色經歷的故事進行設計,利用附身關係對現實玩家地直接體驗進行設計也是增強敘事效果的方法。某些常見的鏡頭要素,如角色與玩家螢幕畫面碎裂,讓角色與玩家同時聽到某些不適的聲音也是使遊戲現實玩家(操縱者)與化身(被操作者)的重合,從而能夠加強代入感與驅動力,加強遊戲體驗。Loop型別多周目遊玩的遊戲也是利用不同周目之間操作者和化身之間的資訊差來對玩家產生驅動力。

其次,從敘事身份上來看,玩家高度參與了遊戲故事資訊的編碼行為。敘事學中的敘事分類為:作者,敘述者,受述者,讀者。在角色扮演要素的遊戲中,由於玩家與角色建立起了化身認同和遊戲媒介的獨特性質,玩家同時具有這四類身份。這四類身份本質上是編解碼行為的不同主體。在遊戲媒介中,玩家能夠利用遊戲設計者給出的資訊在遊戲內外再創作。從遊戲內來說,大量遊戲敘事都具有劇情分支選擇,不同的選擇可能會導向不同的結局。除了遊戲中的故事之外,玩家對遊戲角色的操縱行為與遊戲環境的互動本身就是一種利用遊戲的資訊對遊戲進行再次編碼。而在某些遊戲中更直接賦予了玩家創作者的身份。

以《尼爾:機械紀元》(《NieR:Automata》)的E結局為例。玩家觸發這個結局的條件是通關C結局(決戰選擇A2並在勝利後放過9S,A2死亡)與D結局(決戰選擇9S並在勝利後殺死A2)。在E結局中,製作組賦予玩家改變上述兩個結局的權力。玩家首先經過一場艱難的彈幕射擊戰鬥,接著眾多其他玩家的存檔會聚集在該玩家的身邊保護其直到勝利,隨後出現A2、2B和9S存活的畫面,而在最後製作組會詢問玩家是否願意以犧牲存檔為代價用自己的存檔幫助別人改變結局。玩家選擇願意犧牲之後會出現玩家存檔與遊戲系統被逐漸刪除的畫面,最終通關E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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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組在E結局開頭的畫面中就點明瞭玩家參與再創作的身份,製作組會詢問玩家是否想要改變結局,隨後出現的全球玩家存檔則強調了玩家的現實身份,將玩家從操縱的遊戲角色中剝離開轉向觀察者的身份,而在最後刪除存檔的環節會出現系統介面的刪除,這一符號實則是強調了玩家的現實身份,從而將玩家從化身關係中剝離出來而轉向創作者的身份。這是使用符號暗示玩家進行編碼行為,透過對遊戲資訊在遊戲內部進行主動創作,利用多種現實操縱者的符號加強玩家的化身剝離與向觀察者和創作者的身份轉變,利用遊戲資訊進行再創作。實際上是將二次創作的環節放入遊戲本體內,使得玩家感受到利用遊戲資訊進行再創作的體驗。

這一章節最重要的互動行為是彈幕射擊,這個關卡中敵人彈幕是製作組名單,我方護盾是全球玩家存檔,玩家在進行完一段非常長的悲壯的化身經歷後得到身份轉化的機會。這也體現了前文化身認同中對於不同遊戲身份的針對性資訊賦予,從而產生更多編解碼的機會與體驗。

在遊戲內容外,玩家也會產生編碼行為。這一編碼行為往往常見於懸疑屬性的故事中。玩家以挖掘出隱性敘事文字為目標主動探索遊戲世界的資訊梳理出完整的遊戲故事。隱性敘事指在敘事文字中未呈現給讀者的故事內容。在遊戲敘事中,可以將其理解為線性故事關卡呈現內容之外的故事內容。這一行為在諸多“步行模擬器”型別的遊戲設計中得到強化,設計者將挖掘出隱形敘事文字為驅動力驅動玩家持續進行故事體驗。

以《心靈殺手》系列為例(《Alan Wake》系列),這一系列故事講述了一個作家從能夠將小說變為現實的黑暗力量中逃脫的故事。一代發售於2010年,二代發售於2023年,期間關於一代故事真相的討論經久不衰。一代玩家透過在遊玩過程中收集散落的手稿和線性關卡劇情來獲得故事資訊。在呈現給玩家的關卡劇情中,知名作者來到小鎮度假卻發現妻子神秘失蹤,而虛構小說中的情節逐漸成為了現實,最終作者以囚禁自己替黑暗力量寫作為代價讓妻子回到現實。玩家關於這位主角究竟是故事中的現實人物還是被虛構出來的人物還是二者都有爭論不休,這實際上體現了讀者透過編碼獲得得到的體驗在強懸疑的故事中得到強化。

而在二代,遊戲設定了案件板/故事板玩法,玩家在遊戲中扮演警察或作家,將在遊戲世界中搜集到的資訊以線索或是場景卡片的方式由玩家放置在版面上,並衍生出更多的懸疑點或是幫助梳理故事發生的事件。這實際上是將玩家進行的編碼行為具象化與內化,也能夠得到新的體驗。但是遊戲的隱性敘事在玩法中不夠重要,應當給予隱性敘事在玩法中更多的地位如發生在夜泉鎮的事件可以改變故事程式,玩家透過操縱現實可以找出不同的真相結局等等,隱性敘事需要在玩家的遊戲行為中取得地位才能更好的強化玩家的編碼心理,從而使玩法更加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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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類似的還有《她的故事》(《Her Story》),這部作品使用了錄影帶作為資訊的載體,玩家要求使用關鍵詞檢索並檢視桌面資料夾內的眾多錄影帶與一些簡要說明,來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雖然在這部作品中玩家的編碼行為並未完全內化在遊戲本體中,但是強懸疑符號對玩家形成了繼續遊玩地強驅動力,由同一公司出品的《永世不朽》(《IMMORTALITY》)則是依靠檢索相似圖形觀看影片和影片倒帶來查清楚真相。這類遊戲不給予玩家強引導,而是依靠懸疑符號強化玩家編碼心理作為驅動力體驗遊戲內容。

編碼在遊戲敘事設計中的應用不應僅僅使對隱性敘事的探索,編碼本質上是將意義放入符號之中,在遊戲敘事設計上還可以得到更多的發展,如《永世不朽》還可以嘗試融入剪輯玩法,引導玩家透過剪輯影片來達到目標,發現更多資訊。賦予玩家更多更強的編碼行為,並完整的將編解碼流程設計入敘事,增強玩家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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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死亡迴圈》(《Death Loop》)為例,它在敘事上對編碼行為進行了反饋,玩家能夠對編碼出的結果進行解碼。這部遊戲在敘事上做了很大突破,玩家需要在不斷迴圈地每一天中探索每個Boss的行動軌跡,然後找出在一天內擊殺所以Boss的方法,《死亡迴圈》將編碼到解碼的全流程都設計入敘事,玩家在遊戲外進行編碼,找出隱藏在背後的故事真相和Boss的行動軌跡與擊殺順序後,再對自己的行動(按自己設計的順序擊殺Boss)所造成的影響進行解碼,從而使編碼行為獲得更強地獎勵。相較於傳統劇情分支選擇點,這種設計具有更強的編碼體驗。由於製作組的劇情限制性較弱,玩家編碼產出的結果具有更多選擇且這種選擇是連續多次的,編碼性更強。

遊戲敘事的文字外敘事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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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的遊戲敘事只是從解碼的角度來對敘事符號進行打磨,但是往往忽略了編碼在遊戲敘事中對玩家產生的體驗,當玩家被賦予編碼者的身份時,編碼的驅動力會更強。編碼產生的文字以及解碼該文字會產生更多的體驗機會。

跳脫出傳統的敘事載體,敘事是對於資訊的編解碼,並非限定於傳統的敘事載體中。以當下很火的“以假亂真“影片為例。該類影片是挑選一些知名UP主來判斷幾個素人嘉賓的陳述是否真實。這是其他傳媒遊戲化的表現。”新聞連續劇“也是具有敘事要素的一類影片,這類影片往往與時事熱點有關,媒體創作者對於某熱點的持續作品產出滿足了觀眾的敘事體驗心理,近期自媒體的微觀視角填補了長期以來”新聞連續劇“只侷限於官媒宏觀視角報導的空白,由於相比虛構作品,這種文字符號天然具有真實性,因此具有很強的敘事體驗。這對於創作者也是啟發,承載敘事的形式不一定事傳統的線性敘事,也可以在其中融入一切具有敘事即編解碼屬性的載體,從而產生敘事體驗。例如《賽博朋克:2077》(《Cyberpunk 2077》)中的“超夢“玩法即將影片的圖層、音軌和熱源分別作為資訊的載體。

遊戲敘事的文字外敘事研究

每一個讓玩家產生體驗的行為過程都可以被設計入遊戲本體中來得到強化。敘事本質上是對概念的編解碼行為,設計者可以將敘事各個環節的體驗設計入玩家的遊戲行為中並強化,推動遊戲敘事與玩法設計的創新,更好的發揮遊戲媒介的獨特優勢。事實上,任何可以被設計入遊戲的行為模型都需要考慮對此行為符號編解碼的規律,從此方面來設計承載敘事的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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