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招聘（上）
（87）
為了給組裡覓得一位開發實習生，我在各大招聘平臺、學生論壇上廣撒網。許是我高估了朗雲在大學生中的魅力。或是天寒地凍，學生們更願意窩在宿舍打遊戲。一週下來，郵箱裡收到的實習簡歷寥寥無幾。
鑑於此，康神不得不拜託HR小姐姐從人才庫裡蒐羅以往簡歷，與潛在的候選人交流溝通。一番折騰，終於約到了幾位還不錯的候選人。
第一次當面試官沒有經驗，底氣特不足。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短時間內考察一個程式設計師真實的技術水平，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有的求職者善於隱藏與包裝，只有那些久經沙場的職場老手，才能通過言行舉止以及巧妙發問去探究對方水平的深淺。
有的求職者擁有巨大潛力，是匹千里馬。但如果沒有一位好伯樂進行循循善誘，不斷引導，很容易就被埋沒錯過。
雖說僅僅是面試實習生，但我仍希望通過我面試招進來的人都不是渾水摸魚的庸才。面試別人也是在考察自己，我在網上搜羅了一大堆面試題。
利用空閒時間，我把那些題大致做了一遍。做到心中有數才不至於被候選人詰問，進而露怯，徒生尷尬。
除此之外，我還向組裡的老人詢問了一些面試流程與面試話術，力圖展現自己最專業的一面。面試官是公司的第一道門面，我可不想給公司抹黑。
“潛龍”已經進入了壓力測試階段，白天我的時間都被繁重的開發任務佔據，只有晚上才稍有空閒。因此，我把幾場面試都安排在了晚上七點之後。
週二晚上，我與客戶端工程師在某個模組的實現方式上有所分歧，在討論解決方案時脣槍舌戰了一番，進而耽誤了些功夫。
眼看約定的面試時間就要到了，我匆忙跑到樓下，隨便扒了口飯吃。就餐完畢，我跑去便利店買了包綠箭口香糖。
先前找工作那會兒，每每被面試，最不願意接觸的就是那些剛抽過煙或剛吃過飯的面試官。推己及人，我撕開口香糖錫紙，取了兩片送入嘴中。我快速咀嚼以壓制住口腔中的飯味，免得給候選人帶來不適。
候選人很準時，在HR小姐姐的引領下，他早早地候在了會議室。第一次面試別人，既興奮又不安。我喝了一大杯溫水用以壓制內心的緊張。待情緒穩定後，我夾著膝上型電腦走進會議室。
雖說康神囑託我儘量招個女生進來，但是一番簡歷篩選，並沒有遇到合適的女候選人。即便我再三降低標準，仍舊沒有符合要求的姑娘。康神妄想用一個女娃來活躍組裡這灘死水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今日來面試的候選人是帝都某985高校的研二學生，HR小姐姐向我重點推薦了他。小姐姐推薦的理由有二：一來該候選人學校背景很好，本科碩士都是國內名校；二來該候選人的談吐給HR小姐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過，在我看了候選人的簡歷後，心中滿是疑慮。該候選人的專業是比較文學，絲毫沒有網際網路技術相關的專業技能。當然，作為漂亮的HR小姐姐推薦過來的候選人，即便我覺得不合適，也要給面子。
此外，計算機是很具平民化一個專業，大可以自學成才。網路上有著浩如煙海的學習資料，沒有所謂的行業機密，也不需要昂貴的專業器材。
一番思量，我約了他來面試，心想萬一對方是個骨骼驚奇的武學奇才，錯過豈不是損失很大。當然，也是因為我手頭上並無太多的人可供篩選。
（88）
朗雲每個會議室的書桌上都擺放著一個小籃子，籃子中囤積著各式各樣的零食與飲料。很多網際網路企業為了縮短面試流程，提倡對候選人的考察面試儘量在一個工作日內完成。於是，許多現場面試可能需要候選人不吃不喝，持續時間長達四五個小時之久。這期間對於候選人的肚腹實在是個大考驗，零食與飲料可以適時補充能量。
當下，候選人面前的食品包裝袋已經堆積成了一座小山，小山旁邊還矗立著半瓶農夫山泉礦泉水。
候選人見我進屋，便停止了進食。我上下打量著候選人，其嘴角還殘留著零食的碎渣。小夥心真還挺大，真不見外。
遙想我當年面試找實習找工作，每次都正襟危坐。即便遇到放屁，打噴嚏這種不可控因素，我都是一忍再忍，力圖自我回收消化，不給別人帶去煩擾。
候選人頂著一頭蜂窩似的捲髮，戴著一副黑框金邊大眼鏡，身披軍綠色的呢絨外套，腳蹬一雙土黃色的雪地靴，文藝範很足。
他狀態很鬆弛，擺出禮貌性的微笑。受他感染，我那緊張的情緒也緩解了不少。我點亮筆記本螢幕，開啟面試記錄系統，開啟正式面試。
“同學你好，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面試官您好，我叫程顯周，B大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研究生在讀。大一曾獲希望風采英語大賽北京賽區一等獎，本科期間先後在文學期刊發表文章十多篇，研究生期間，我帶領......”
“哇，挺優秀呀，有這麼多的比賽，還拿了這麼多獎。”我在候選人嚥唾沫的間隙趕忙接過話茬。否則，照他這樣背誦下去，我估計至少還要花費十多分鐘，他才能把各項榮譽講完。榮譽雖好，但跟技術毫不相干。
他明顯意猶未盡，被我這麼一打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化。他沉默少許，而後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我言歸正傳，把紙筆放在程顯周跟前：“我們們來做道演算法題考察一下手寫程式碼水平吧。你先寫個非遞迴的二分查詢。”
他有些迷茫與遲疑，皺著眉頭，抓耳撓腮。大概五分鐘過後，他直視我，咧著嘴道：“面試官，這個我寫不出來，平時程式碼寫的少......您看能考察點別的嗎？”
這候選人還真是藝不高，膽兒挺肥兒。前來應聘網際網路技術居然要求面試官不考察程式碼水平。我雖心有不爽，但考慮到對方是我第一個面試物件，我並未發作。
既然程式碼寫不出來，那就問點簡歷上的東西。我瀏覽候選人的簡歷，隨口問了一句：“我看簡歷上寫......你曾經做過一個圖書館管理系統，那你給我講講這個管理系統用到的技術棧吧？”
他咬了咬嘴脣，作思索狀，吞吞吐吐地吭哧半晌，最後擠出一句完整的話：“那是一個計院選修課的大作業......當時我抱了別人大腿，自己沒怎麼動手。”
話已至此，我還有什麼話可說。毫不客氣地講，眼前這位候選人連程式設計的門都還沒摸到。技術實在是聊不下去了，冷場終歸不好。沉默半晌，我硬著頭皮打算努力湊夠一個小時。
“那我們隨便聊聊吧，我看你學的是比較文學，還創作過不少文學作品，怎麼就想來網際網路了？”
“我們這個專業不太好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這不都說網際網路掙錢多嗎？我平時沒事兒就喜歡研究那些火起來的App。”
“那你都研究過什麼產品？”
“你們在開發一個類似頭頭是道的產品吧？我研究過頭頭是道。”
潛龍作為朗雲的祕密研發專案，從未對外公佈過，這小夥是從何得知。我滿腹狐疑：“你打聽過我們內部的產品線？”
“沒有，我猜的。頭頭是道現在風頭正勁，先前朗雲在新聞閱讀這一領域一直是領頭羊。現在市場份額被一點點蠶食，朗雲肯定不會坐以待斃。參考朗雲以往那後發制人的行事作風，你們內部必定會開發相似的產品用來阻擊它。我在瀏覽了我們們部門招聘啟事時候，發現推薦演算法工程師，新媒體運營的招聘需求量相當大。趕巧了，這兩個職位頭頭是道也特緊缺。”
我不禁一驚，小夥還真有兩把刷子。僅僅憑藉公司的招聘啟事就能推斷出我們內部正在孵化的專案方向。
我繼續發問：“倘若朗雲做一款類似頭頭是道的新產品，你覺得還有機會嗎？”
“頭頭是道的使用者停留時長在各大新聞App中遙遙領先。我雖然不懂人工智慧演算法，不過它推薦的內容確實很合我的口味，讓人慾罷不能。我覺得在一二線城市，擊敗頭頭是道有點困難。不過，朗雲可以往頭頭是道還未染指的三四線城市佈局。憑藉朗雲在社交領域的產品矩陣，新產品的推廣肯定比競爭對手容易許多。如果採用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或許能夠與之一戰。”
“那你覺得頭頭是道有那些地方做的不好？”
他停頓少許，做思索狀，而後侃侃而談：“人閱讀的本性就是獵奇，頭頭是道深諳這一點。目前，為了提高使用者的停留時長，頭頭是道里暴力色情相關的低俗內容越來越多。如果他們對此不聞不問，我覺得遲早會受到政府的整改管制和媒體人的口誅筆伐。”
候選人聰明也善於觀察，不過其技術水平實在是慘不忍睹。一番交流過後，我覺得他的志向與興趣都不在鑽研技術上，於是我給他建議：“以你當前的水平，技術肯定是做不來，倒是可以考慮下產品經理這個崗位。”
他突然兩眼放光，像高山流水覓得知音一般，連連點頭：“不瞞您說，我原本是想應聘我們們部門的產品實習生，但是沒找到相關的招聘需求，我這才曲線救國，準備先混進來再說。”
“朗雲招技術實習生是有一定門檻的，沒有真才實料不好混進來。”我皺眉道。
他點頭如搗蒜。
我收拾桌子，準備送客：“今天的面試我不能給你過。不過，我可以把簡歷給產品組推薦一下，看他們感不感興趣。”
他起身挎上單肩包，雙手合十，彎腰道：“那真是太感謝您了。”
我把他送到電梯口，一邊等待電梯一邊與他攀談：“產品實習生崗位你別抱太大希望，我給你推推看，成不成還得另說，你回去等電話吧。”
下行電梯停靠十樓，他再次雙手合十，走進電梯與我揮手告別。第一次面試別人技術，竟然給產品部發現了一個人才。
我把他的簡歷給李向陽看了看，經過我一番陳述，李向陽很是感興趣。他準備約一下這個比較文學專業的小哥，與他面對面，探討一下當代世界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