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快樂
(65)
軟體園裡有一窪人工湖,人工湖四周栽滿了碗口粗的銀杏樹。氣溫驟降,忽如一夜,銀杏樹上掛滿了金黃色的葉子。
大風一來,葉子散落大地,聚集在一起,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金燦燦的光。一些人在銀杏樹下互相拍照留念,妄想存住這個美好的秋天。
朋友圈裡,有人佇立香山,以賞紅楓;有人端坐釣魚臺,滿目黃葉。有人抬頭望遼闊天空,有人俯身視金黃土地。有人攜妻抱子,其樂融融,有人孑然一身,形影相弔。
秋意漸濃,或逢秋悲寂寥,或秋日勝春朝,社交網路裡,發表狀態抒發感情的人多了起來。深夜裡,久不更新狀態的老潘發了一條朋友圈:向前走,走過所有美麗與哀愁。
最近一段時間,老潘白天上班勞作,晚上去醫院照料他爸。終日忙碌,鬍子邋遢,身心俱乏。李亞男一直跟他冷戰,為了避免戰爭升級,他有時睡在醫院,有時來我這裡借宿。
老潘睡醫院時,潘弟就來我這裡借宿。潘弟雖說吊兒郎當不著調,但一張巧嘴倒也不招人煩。
他來我這裡並不睡覺,而是跑到黃飛的屋裡,跟黃飛開黑打《英雄聯盟》,二人一玩就是一宿。我著實佩服潘弟的社交能力,才幾天功夫,他跟黃飛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夜幕低垂,老潘拎著一盒炒餅進了屋。想必是餓壞了,他迅速脫掉外套,一屁股就坐在了床上,撕開塑料袋,開啟外賣盒。
熱氣騰騰的炒餅上蓋了一個煎蛋,賣相很好,令人很有食慾。老潘一邊狼吞虎嚥一邊與我閒聊:“大姚,你說我那天在醫院對李亞男那樣,是不是有點過分?”
我正在閱讀一個新開源專案的原始碼,腦袋被複雜的邏輯所佔據,沒心思幫老潘分析他的感情問題。
我半晌不言語,老潘竟開始自我檢討起來:“先前李亞男從來沒見過我爸,跟我爸也沒什麼感情。想來她對於我爸的病不上心也不是什麼大過錯。我當時也是火氣上頭,沒控制好情緒,反應過激了。”
其實想原諒一個人,縱使她萬般不是,千般不好,總能找出各種理由說服自己。老潘如此這般自問自答,反覆糾結,無非是想要得到旁人的肯定。
我轉身凝望老潘,順水推舟給他送去勸慰:“你倆其實也沒什麼大矛盾,能湊合過就湊合過吧,這年頭找個物件這麼難。”
話一說出口我就後悔了,我都能料想接下來老潘的說辭。果不其然,談起找物件難這個話題,老潘頓時兩眼放光。
“大姚,平日裡你一副清心寡慾的模樣,我都沒見你看過片兒,莫非你不喜歡女人?”
我合上電腦,回擊老潘那惡趣味,罵道:“操,我他媽是鋼鐵直男,不撿肥皂。”
“那你喜歡什麼型別的姑娘?我給你介紹幾個。”老潘剝開一枚蒜瓣,塞進嘴裡,就著炒餅咀嚼,吃得很是可口,他補充說,“一個人過日子,實在是沒奔頭。”
“你那裡有資源?就憑你那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還惦記著盆裡的樣兒,你會捨得給我介紹物件?想必不是歪瓜就是裂棗?”我給老潘送去三連問。
老潘放下筷子,皺了皺眉頭,撅嘴盯著我:“瞧你這話說的,我們倆是好兄弟,我巴不得你早日找到幸福。”
見老潘一臉真誠,不像是在取笑於我。我也不裝腔作勢,轉而掏心掏肺:“哎,我要說不著急找女朋友,那是假話,家裡一直在催。但你要問我究竟想找一個什麼樣的姑娘,一時半會兒,我還真描繪不出來。”
老潘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地數道:“首先,長相得能瞧得過去吧,我們小夥不說貌比潘安,但也算一表人才吧。二來,得是個大學生吧,兩個人學歷相仿,才能有共同話題。然後得有一份正經工作吧,這年頭像我們倆這樣的窮人可養不起全職太太......”
我打斷老潘:“也許哪天遇到了合適的人,這一切的條條框框就都不存在了。”
老潘撫摸肚腩,一副飽飯思淫慾的狀態:“其實你這麼細細盤算下來,可供選擇的人也不多。像我們這群善良討生活的人,無論是愛情還是事業都沒有太多的選擇。”
老潘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儼然情感專家。我給他送去一盆冷水:“眼下你還是琢磨琢磨怎麼過李亞男那關吧。給她買個名牌包包哄哄她,或許能緩和一下?”
老潘從床頭摸索出一罐芬達,叩開,抿了幾口:“你可拉倒吧,我爸這一住院,我下個月的房租都成問題,哪還有錢給她買包?”
我提出建設性意見:“那你只能在李亞男面前長跪不起了。”
老潘起身把餐盒扔進垃圾桶,轉身回敬我一臉剛猛:“跪個蛋,老子膝下有鑽石。”
(66)
經過近一個月的調養,潘父身體已無大礙。住醫院,每日花費不菲,他選擇出院。潘弟跟隨潘父回了老家,奔波的老潘終於得了閒。
不過,得閒後的老潘並不輕鬆,因為李亞男那一關他還沒過。老潘嘴上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女人如衣服,大丈夫何患無妻,但我知道他心裡還是捨不得跟李亞男分手。
在二人近一年的相處時光裡,他們究竟建立了怎樣的深厚感情,我不得知。不過,就憑熱戀期間,老潘在朋友圈裡曬的那些海內外旅遊、高檔西餐廳。我猜測老潘在李亞男身上應該花費了不少銀兩。
當然,為心愛的人花錢是件幸福的事兒,無可厚非。不過,無節制的花天酒地,令我對李亞男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倒不是因為李亞男搶走了我的老潘,而是她始終給我一種感覺:她就不像是一個能好好過日子的女人。
新社會,講究男女平等,女性社會地位升高。女人經常說如果一個男人不捨得為你花錢,這樣的男人萬不能嫁。可如果男人為女人花了大錢,女人卻毫無心疼之意,甚至變本加厲,這樣的女人恐怕也不能娶回家吧。
兩個人如果誠心搭夥過日子,需要的是互相給予,而不是榨取。老潘身陷愛情泥淖,圖一時快樂,花錢如流水。
若李亞男真心想與老潘走下去,定然不會不規勸他。以後無論買房、買車、生娃、上學都需要大量的錢,這點李亞男不會不知。
當然,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別人的感情問題,我也不好插手過問。我選擇乖乖地做一個看客,只是偶爾會心疼老潘。
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我本以為憑藉老潘那死皮賴臉的行事風格,李亞男過些日子就會跟他和好如初,卻沒成想不消幾日,就出了岔子。
週六晚上,老潘打來電話,說他被人打了,讓我叫上黃飛,去幫他找場子。我跟黃飛都是瘦削體質,並無多大戰鬥力,若真與別人纏鬥起來,恐怕只有捱揍的份兒。
鑑於此,黃飛叫上了健身大哥--柳力,他與柳力交過手,深知柳力的格鬥實力。就柳力那一身腱子肉,往那裡一杵不用動手,對方就得忌憚三分。
雖說當初柳力跟老潘因為健身卡的事兒鬧了點矛盾,但原來同住一個屋簷下,多少也有些交情。朋友受人欺負,平日裡以東北大哥自居的柳力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他答應得很痛快。
我們仨乘地鐵,換公交輾轉來到老潘住所。天色已黑,彎月高懸。老潘正躲在屋裡摸著黑吸菸。菸頭在黑暗得屋子裡灼燒,老潘每吮吸一口,它就會鋥亮片刻。
我開啟屋內的吊燈,屋裡煙霧繚繞。老潘掃了幾眼我們,沒有言語,轉而埋下頭吮吸菸卷。
床底下突然傳來一陣貓的叫聲,黃飛聞聲,迅速跪在地上,將身子探到床底。他蜷著雙手,小心翼翼地把一隻英短藍貓捧了出來。
黃飛依靠大衣櫃,懷抱那隻藍貓,與之嬉戲。我詢問老潘:“出什麼事了?”
老潘仍不發一語,柳力坐到老潘身旁,從老潘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拿起打火機點上,也吞雲吐霧起來:“潘,什麼人?哥替你出氣。”
那隻藍貓掙脫開黃飛的懷抱,跑到老潘腳下,用爪子撓著老潘的褲腿,搖尾乞憐。老潘使勁兒一腳把它踹出一米之外,它慘叫了幾聲而後一溜煙鑽到了床底,再也不肯出來。
黃飛心疼起貓來:“別拿一隻貓撒氣呀?”
柳力打量著老潘的臉頰,皺著眉頭道:“手這麼重,不像是女人打的。”
(67)
我們再三求證,老潘最終說出了事發緣由。
潘父回家後,老潘一得閒就苦苦哀求,竭力修復他與李亞男的嫌隙。可天不遂人願,感情破裂了,不是一廂情願就能破鏡重圓。李亞男關上了和解的那扇大門,她搬離了老潘的住所,揚言與他再無瓜葛,老死不相往來。
一般來說,情侶分手都會經歷幾輪拉扯,很難一次就斬斷情緣。可李亞男甚是決絕,為了避免與老潘藕斷絲連,她採取了釜底抽薪的做法。她迅速找了一個新男朋友,徹底斷了老潘求和的念想。
感情破裂,就算不需要過多沉浸悲傷,可李亞男如此迅速就找好了下家,可謂是無縫對接,這不得不令老潘懷疑。經過一番偵查,老潘才曉得:原來在二人冷戰的近一個月裡,李亞男接受了公司一名男同事的示好。
愛上一匹野馬,頭上滿是草原。對於李亞男這種腳踏兩隻船的行徑,老潘義憤填膺。他找到李亞男,前去討要說法。狹路相逢,李亞男的新歡與老潘大打出手。
一番肉搏戰後,能夠做幾十個引體向上,肱二頭肌甚是發達的老潘並未討到便宜。因為李亞男的新歡曾在一家拳館學習過散打。
散打男是李亞男所在P2P公司催收部門的催收專員。所謂催收專員,平日裡主要工作就是通過電話,簡訊,郵件等方式催促那些在P2P公司貸款不還的老賴們還款。
如果老賴們逾期太久,拒不還錢,催收專員就會對老賴們實施威逼,恐嚇,甚至登門拜訪等各種極端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對於這樣的狠角色,老潘自然是招惹不起。他只能選擇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戰略性撤退,以圖東山再起。
藝高人膽大的柳力建議我們找個月黑風高夜,把那個散打男暴打一頓,幫老潘出了這口惡氣。柳力鬥志昂揚,出謀劃策,而我跟黃飛矗立一旁,默不作聲。
不知黃飛心裡怎麼想,反正我很是擔憂。在不瞭解對方戰鬥力的狀況下貿然出手,怕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好吧,我承認是我太慫,在聽到與老潘交手的是個散打運動員後,心裡就打起了退堂鼓,腦袋裡不停地播放武林高手一挑十的電影片段。
不過,慫歸慫,如今兄弟有難,我定不會拔腿就跑,我硬著頭皮等待老潘的下一步指示。好在老潘冷靜過後,經過一番利弊分析,決定暫時放棄尋仇。他怕交惡雙方不知輕重,最後再鬧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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