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錢風波
(10)
臨近春節,我的朋友圈被各個公司的年終獎刷屏。土豪網際網路公司有送現金的,有送豪車的,還有送別墅的。它們享受著移動網際網路的紅利,賺得盆滿缽滿。不過翻看公司請媒體寫的那些報導,就很容易看出端倪,爆出如此豐厚的年終獎更多地還是為了宣傳企業自身。
在這個萬眾創新、大眾創業的大環境下,資本和人才瘋狂地進入網際網路領域,新興公司如雨後春筍般湧現。這些初創公司如果沒有成果,沒有產出,又沒有噱頭,沒有緋聞,很快就會被淹沒。許多企業不把重心放在深耕領域,仔細打磨產品上,而是通過這種炫富的方式刷存在感,實在是有違初衷,不過卻屢試不爽。
在網際網路領域裡存在著兩種極端型企業。一種是悶聲發大財型,比如一些從事灰色產業甚至黃色產業的公司,它們斷然不敢太過招搖,不停地變換著域名,轉移著伺服器,利用各種手段躲過政府審查。另外一種就是聲勢震天型,它們一出場必言稱顛覆行業,顛覆世界。它們採用各種新概念,新思維,新技術包裝自己。然而幾年過去了,你發現它們的產品依舊躺在PPT裡,從未真正落地。
當然,大部分網際網路企業還是在踏實地做著實事,它們改變著人們衣食住行,給人們帶來了巨大方便,這是毋庸置疑的。我很期待,希望能夠儘快投身這樣一個富有朝氣的領域。如果自己負責的產品能夠影響億萬人,那成就感自然不用過多贅述。
在近半個多月的時間裡,我看書實踐,對程式設計知識進行查漏補缺,終於重拾自信,下定決心跳槽。然而郝公子透露給我的一個小道訊息讓我又打了退堂鼓。
他得到內部訊息「今年公司效益比去年有所提升,部門年終獎不菲」。他勸我等春節過後,拿到年終獎再走也不遲。誰會跟錢過不去呢?我思索再三,決定再給公司一個機會。
老潘數落我為了眼前一丁點兒蠅頭小利而錯過跳槽的最佳時機,將來肯定後悔。確實年前是跳槽比較好的時機,一批年終獎到手的人蠢蠢欲動。崗位流動,一些還不錯的位置就會空閒出來。
老潘用不間斷的加班與對產品精益求精的執著換來了公司年度最佳新人的稱號,還獲得了五萬元年終獎。他拿著剛買的新一代蘋果手機在我眼前晃悠,刺激我,一副造作的神情,儼然一個暴發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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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老潘得瑟沒幾日後便開始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人一有錢,就開始有人惦記。我沒什麼積蓄,也沒人惦記。可老潘不一樣,他剛拿到五萬年終獎,就被人惦記上了。惦記老潘錢的不是別人正是潘父。
老潘有個弟弟,小他兩歲,初中輟學後一直在老家晃盪,沒個正經職業。別看潘弟不務正業,遊手好閒,桃花運卻不錯,自己談了個物件,準備年後結婚。
不知從哪年起,農村開始流行婚前要樓要車還要錢。姑娘們放著村裡百平米獨門獨院的豪宅不要,非得要縣城,市裡蟻穴般的樓房。然而在城裡她們又沒有正經營生,無法立足,最終還是不得不呆在農村裡打工務農,因此買下縣裡的,市裡的樓房一年也住不了幾回。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不過丈母孃可不管,別人家有樓有車,自己家姑娘自然也不能受委屈。
水漲船高,隨著購房需求的上升,縣區裡的房價也是日新月異,勇攀高峰。老潘家以種地為生,家裡這些年也沒攢下多少積蓄。跟姑娘那邊幾輪磋商,姑娘家做了些許妥協:如果跟潘弟結婚,樓房必須準備,至於彩禮,車子可以暫緩,不過要保證閨女兩年之內能開上車。
縣裡的房子便宜的也得20萬,潘父辛苦一年,也才勉強維持收支平衡,年景好的時候才略有盈餘,一下子哪裡能拿得出這麼多錢。他突然想起了在北京工作的大兒子老潘,好不容易供出老潘這麼個大學生,是時候回報家裡了。
這幾日,老潘跟他爸在電話裡不停地吵架。我很少見老潘這麼激動過,雖然他們說的是家鄉話,我有些聽不懂,但感受到雙方都是一肚子火。有錢幸不幸福我不曉得,沒錢肯定不幸福。
(12)
週末,我跟老潘在大排檔裡吃燒烤。老潘要了幾瓶啤酒,酒肉穿腸,他開始跟我訴苦,我捨命陪君子。
老潘一邊給我倒酒一邊傾訴:“我就不明白,我爸他為什麼認為我留在北京,以後肯定不會回老家給他養老。他覺得給他養老的擔子最終會落在我弟身上,所以我出錢給我弟買房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老潘咬牙切齒,看樣子,今晚我倆要不醉不歸了。我用筷子起開了手邊剩餘的幾瓶啤酒,勸慰:“你以後肯定會留在北京吧,你爸說得也不是沒道理。”
老潘咕咚咕咚,一整瓶啤酒下肚兒,打了個急促的嗝兒:“我要是有錢了,還能讓他喝西北風去?再說了我賺得也是血汗錢呀。他總認為我坐辦公室,雨淋不到,風颳不跑,賺錢很容易。把我培養出來了,留下我弟在老家受苦。難道我弟他輟學務農是我的過錯嗎?不好好上學,還不都是他從小慣得。”
我將桌子上的半杯瓶酒喝進肚裡,苦澀的酒水勾起了我苦澀的回憶:“哎,老人的思想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我爸也一樣。我跟他打電話說上了一天班,累得不行。我爸說我坐辦公室,冬暖夏涼,有什麼可累的,他給人家工廠幹力氣活那才真叫累。真想讓他來參觀一下我們倆的居住環境,還有那每天上下班高峰時段的北京地鐵。好好瞅瞅,在北京我們們他媽地過著啥樣子的生活?究竟是不是他們在電視上看到的燈紅酒綠,寶馬香車。”
不大一會兒,老潘腳底下已經積攢了四五個啤酒瓶。他喝的有點急,有點飄,眼神遊離地盯著我說:“我爸那樣也就罷了,誰讓他是老子,我是兒子。我弟也他媽不懂事,不是個東西,整一個兒白眼狼。上大學的時候,我省吃儉用,打工賺錢,給他買了多少個手機,充了多少話費。這次借錢,他口氣特理直氣壯,說我要不借給他,他一生的幸福就沒有了,我就是老潘家的罪人。”
“你弟還是太年輕,不懂人間疾苦,不知錢難掙屎難吃。”
我倆喝著罵著,直到皓月當空,老潘不省人事。說了很多狠話,喝了許多酒,最終老潘還是把積攢的那幾萬塊錢寄回了家裡。他跟我說心裡堵得慌,今年春節他打算留在公司裡過,不回老家了,還能賺個加班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