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式猿生存指南-41 冬日歸鄉

胡七筒發表於2019-01-02
程式猿生存指南-41 冬日歸鄉
冬日歸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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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資訊自上線以來,使用者增速很快,雖然跟頭頭是道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但增長勢頭良好。

鑑於此,部門領導提高了整個專案組的年終獎。付出或許偶爾不會有回報,但是絕大數時候,你都能獲得你應得的那部分。

春節放假的前一週,手機收到了一條工資卡財務變動的簡訊。我定睛一瞧,是公司獎勵的6個月年終獎。辛苦勞作一年,終於有了還不錯的收成。

離家多年,今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想趕緊回家去。期待把銀行卡往老姚面前一扔,神氣地說一句:拿去花。更期待站在華妹面前,輕輕說一句:好久不見,甚為想念。

為知己者死,為悅己者容。已經好久沒有悅己者和己悅者了,因此衣櫃中的衣服大都還是一年前所購。

想到這個春節要與佳人會面,我急需購置幾款華服充充門面。於是,我一狠心,一跺腳花了兩千多大洋買了件羽絨服。

本來還想給華妹買點東西,但考慮到我倆還沒結成良緣,貿然送東西顯得有些唐突,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來日方長,日後有的是花錢的機會。

除夕下午,我收拾細軟,啟程返鄉。家鄉還沒有通高鐵,我只搶到了一張綠皮車的站票,好在也就3個多小時的車程。

臨出發前,老姚打來電話說到火車站接我,這讓我受寵若驚。先前,除了上大學的第一年,離家返鄉時老姚到車站接送過我幾次,後來我都是孤身一人。老姚信奉吃苦教育,總是對我說年輕時候不吃點兒苦,將來會更苦。

火車停靠在家鄉車站時,夜幕已經拉開,華燈初上。狹小的站臺上滿是歸鄉人,男女老少拎著大包小包。

出站口被前來接站的人圍得水洩不通,大家摩肩擦踵,唯恐落後,似乎只有這樣才顯得隆重。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瞧見了老姚,他嘴裡叼著煙,正東張西望找尋我的身影。

我低頭掩面穿越人群,悄悄地走到他身後,大喊了一聲:“爸。”

老姚嚇得身體直哆嗦,驚神甫定,他揚起手朝我襲來,我迅速側身躲開。

他一把搶過我手裡的蛇皮袋,埋怨道:“你咋不買上午的票呢?”

“搶了好幾天都沒搶到,今天能回來就不錯了。”我直勾勾地盯著老姚,“咋突然想起來接我了?這不像你的風格呀?”

“我這不正好在市裡嘛。”老姚轉頭目視遠方,刻意迴避我那滿是溫情的眼神。

“專門來接我的?”我嬉皮笑臉道。

“想的美。”老姚瞥了我一眼,冷笑了一聲。

他總是這樣,好事都做了,嘴巴卻逞強。想必是親近兒子不符合他「三山五嶽,唯吾獨尊」的氣質。

從小到大,他一直保持著嚴父的狀態,想讓他說出“我愛你”、“我想你”諸如此類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他脫掉軍大衣,露出一件特像保安服的外套,反手指著後背。我轉動身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淺藍色的外套上印著「交通協管」四個大字。

“你四叔託人給介紹的。”老姚補充道,“最近我們們市申請省級文明城市,省裡派人來考察。交通局招了一批人來維護交通秩序,我跟你四叔就來了。不過,你四叔幹了幾天就回去了。”

“四叔咋回去了?不跟你做個伴。”

老姚笑盈盈道:“就你四叔那胖體格,每天早晚高峰在路口站四小時,他哪兒受得了?”

“你也是逞能,這麼冷的天,你就在家好好呆著唄。”我緊皺眉頭,矗立一旁數落老姚。

老姚白了我一眼:“一個月三千呢,還管吃管住,是肥差。要不是你四叔有門路,我們都進不去。”

“家裡不差你這點兒錢,年後就別幹了啊。”我深知老姚執拗,便擺出商量的語氣。

“年後再說吧,我們趕緊回家,你媽做了一桌子菜等著呢。”

我拉著行李箱,老姚拎著蛇皮袋,我倆一前一後往公共汽車站走去。

家鄉有習俗,正月裡不能理髮。趁著日子還沒邁進正月的大門,老姚在車站附近找了家理髮店。

他自己打理頭髮,我絕無意見。可他非得說我頭髮長,硬逼著讓我也理寸頭。我當然不肯就範,我還指望著墊高頭髮撐撐個頭呢。

這要是擱在十年前,我的反抗絕對會被他無情地鎮壓。長大成人的好處之一就是自己髮型由自己做主。

年過半百,老姚的頭髮依然很是茂盛,這使得我從事程式設計師這個行業的念頭更加堅定。有老姚良好的基因,歷經歲月磨礪之後,我定然不會像一些行業大佬那般頭型呈地區支援中央的狀態。

(125)

汽車在鄉路上開了一個多小時,等我跟老姚輾轉到村口時,已經是晚上8點多。

飯點已過,村裡偶有幾處鞭炮聲,應該是頑皮孩童所為。站在家鄉的土地上,眺望村落,薄霧之中萬家燈火。

外出求學後,家鄉只有冬日,再無春秋。

走過幾條街巷,來到自家門口,老媽正站在院外,翹首以盼。迎接我的沒有擁抱,沒有親吻,只有絮叨卻異常心暖。

一桌子好菜,雞鴨魚肉,樣樣俱全。縱使你吃過再多的山珍海味,也不如這一桌子菜帶給你味蕾的享受。

老姚很是高興,他從櫥櫃裡拎出一瓶52度陳年老酒,衝我使了個眼色:“喝點兒?”

“喝點兒!”我點頭道。

若是擱在平日,我肯定是搖頭如撥浪鼓。我並不喜歡飲酒,更何況是這52度的高濃度白酒。可以預料明天我的肚子定會異常難受,但眼下我卻非常想與老姚一醉方休。

“啟娃,你得勸勸你爸……”我媽一邊往我碗裡夾肉,一邊跟我念叨。老姚狠瞪了她一眼。

“你瞪我,我也要說。”老媽用筷子指著老姚的頭對我說,“你瞅瞅你爸那脖子。”

雖然老姚努力地縮著脖頸,但我還是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那幾道已經結痂了的抓痕。

“誰他媽乾的?”我把筷子往桌上使勁兒一拍。

“沒事兒,就是一個路人,他闖紅燈的時候,我說了他幾句,他就跟我幹了一架。我們有規定不能打架,否則就被開除,我也就沒還手。”老姚埋頭大口吃菜,說得風輕雲淡。

我大聲吼道:“年後你就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哪兒也別去。”

“我琢磨在縣裡給你買個房子,還差幾萬,先跟你四叔借,明年幹一年交通協管員,就能給他還上。”

我沒好氣道:“你在縣裡買啥房?我又不去那裡住。”

“村裡但凡有點積蓄的都買了,現在沒有個樓房你都不好意思託媒人給介紹物件。”

我低聲道:“我不用你介紹。”

兩句話不合心意,老姚就會發火,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氣洶洶道:“那你打一輩子光棍啊?”

“我就不能自己去追啊,你對你兒子也太沒有信心了吧。”我白了老姚一眼。

老姚愣住了,他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兒子會突然領一個兒媳婦回家而不用他操持。或許他考慮過,但等待了幾年後,發現這事兒根本沒譜兒,他便認清了現實。

我媽突然兩眼放光,笑眯眯道:“有喜歡的姑娘了?哪裡的?什麼時候帶回家瞧瞧。”

我有些難為情道:“還沒成呢,成了肯定第一時間帶回家讓你瞧瞧。”

老媽八卦起來:“有照片嗎?”

“你見過,來過我們家。”我埋下頭去,低聲說道。

“來過我們家?”老媽扶頭思索,忽地拍打腦門,恍然道,“是那個來我們家給你送書的小姑娘嗎?”

我微微頷首。

“送書?什麼時候的事兒?我咋不知道?”老姚丈二和尚,一臉懵相。

“你不知道的事兒海了去了,那姑娘俊得很呀。”我媽笑得合不攏嘴。

“成不成還不一定呢?你們先彆著急給我安排相親,我有自己的計劃。”對於相親這事兒,我得提前宣告,免得寶貴假期被老姚佔滿。

老姚重新撿起筷子,就著一口菜,仰頭喝了一酒盅。

“不管你是自己談還是我們找人給你介紹,房我們得趕緊買了。我看新聞說,明年房價還要往上漲,再漲你爹我就得去賣血了。”

“賣什麼血?買房這事兒先別急,就算買也不在縣城買。”

我給老姚把酒斟滿,許是高興,老姚又是一飲而盡。52度的老白乾勁兒頭很大,老姚咧著嘴道:“難道你要在北京買?北京的房得多少錢一套?”

我深知老姚打聽也是白打聽,他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於是敷衍道:“幾億,幾千萬,幾百萬不等。”

老姚沉默片刻,嘆氣道:“讓你爹一口氣拿出來幾十萬都費勁,更別說幾百幾千萬了。現在國家單位不給分房了嗎?”

我不禁心一驚,這才意識到都過去一年了,我還沒跟老姚坦白我從國企離職這事兒,他至今還以為我在國企勞作呢。

我冷笑一聲:“北京這麼多人,國家分得過來嗎?分房這美事兒早就沒了。北京的房我們也別惦記了,沒個百八十萬的首付,在北京根本就買不到房。”

老姚點了根菸,沉默不語。

“啟娃,要不我們就回老家找份工作,我看博崖,惠生他們在縣城做買賣,一個個都過得挺好的。”我媽插話道。

老姚皺著眉頭,褶子橫生:“婦人之見。啟娃好不容易考學去了北京,還找了份體面的工作。你讓他回來賣早點還是開理髮店?”

老媽瞪著老姚,沒好氣道:“聽你說孩子住的地方又髒又破,就是個貧民窟。我們沒錢沒權的,就讓孩子一直在北京這麼熬著嗎?”

我安慰老孃:“媽,我這專業回老家根本就找不到工作,除非做個小買賣。可我們們家哪有做生意的基因,再說我也不想放棄我的專業。”

“媽就是心疼你。”說著說著老媽竟開始抹起淚來。女人的淚腺就像是一個裝滿水的堤壩,稍有風吹草動,水就會溢位。

我挪動板凳,靠向老媽,像小時候那般頭依偎在她懷中。人的一生會經歷許多個難忘的場景。在我孩提時代,最幸福的事兒莫過於仲夏夜,老媽與鄰居坐在院落門口嘮家常,而我躺在老媽懷裡數天上繁星。

“媽,沒你想的那麼可憐,也就住的地方差點兒,別的方面都挺好的。過完年,你跟我去趟北京,我帶你轉一圈。”

“我可不去,多耽誤你工作。”我媽直襬手。

我攥緊老媽的手:“人家老姚可不像你,年輕時候南下廣東,前些日子又北上,吃過又見過。”

老姚從身後扯過一條毛巾遞給老媽,數落道:“大過年的,你哭啥?誰年輕的時候不是苦過來的。我努力一把,讓博啟生活好一點,博啟再努力一把,讓他的孩子過得好一點。我們中國人不都是這樣一步步過來的嗎?”

我舉起酒盅,笑道:“媽,我在北京逍遙得很,你一天天別瞎操心。我們一家三口走一個。”

等我把老媽哄好,跟老姚喝好,時針已經劃過十一點。飯飽思眠,本來打算熬夜跨年,可三個小時的旅途實在是太過勞累,我早早地躺進被窩裡安睡。

深夜被一泡尿憋醒,我出門上廁所時瞧見老姚正坐在大廳煤爐前唉聲嘆氣。他戴著一副老花鏡,握筆似乎在演算什麼東西。

“爸,還不睡,算什麼呢?”

“沒啥,你睡你的。”老姚頭也沒抬。

上完廁所,我來到他身後,瞧見他手裡攥著幾張存摺,便玩笑道:“算我們家有多少錢呢?爸,你不會是個隱形富豪吧。你可別突然告訴我有個礦需要我繼承?”

“你就做夢吧,嘴啥時候變得這麼貧了?快睡覺去。”老姚轉身瞥了我一眼。

廁所這一趟凍得我睏意全無,我搬了個板凳坐在老姚身旁,從兜裡掏出手機,開啟計算器應用遞給他。

“用這個算。”

“不用,我手算就行。”老姚從來都抗拒先進生產力,甚是固執。

“錢要是都給你買房了。彩禮,婚禮可就拿不出錢了。”老姚嘆氣道。

我開啟手機銀行,將工資卡的餘額展示給老姚。老姚摘掉老花鏡,眼湊到手機螢幕上,手指著餘額從個位數到萬位,臉色瞬間由烏雲密佈變成了晴空萬里。

他笑眯眯道:“你小子一年掙的錢頂我十年,你不是說你們公司工資不高嗎?”

趁著老姚高興,我坦白了從國企離職跳槽進朗雲的事兒,他那臉色瞬時又變成了黑雲壓城。經我一番陳述利弊,大談未來巨集圖,他這才有所釋然。

老姚是一個需要漫長的時間去理解的人,這幾年我逐漸理解了他。

他像太陽,家裡所有人的生存原料全部來自他,所有人圍著他轉。他更像一頭不知疲憊的老牛,用今日拼命耕耘換取明日的豐收。

時光行進,容顏老去。我知道,老姚也知道,我終將會取代他成為家中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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