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漫漫
(162)
潛龍並沒有像boss們預想的那樣一飛沖天,投放市場半年多,使用者增長漸趨疲軟,表現遠不如預期。一般來說,朗雲對於表現不佳的產品線,要麼壯士斷腕,要麼任其苟延殘喘。照目前形勢來看,潛龍尚屬於後者。
山雨欲來,潛龍在公司高層那裡已經失寵的小道訊息開始在專案組內流傳。網際網路這個圈子講究勝者為王。一款產品若是成功了,得名得利,皆大歡喜。可一旦失敗,那便意味著晉升名額,年終獎等福利待遇會隨之下降,甚至還有裁員的風險。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許多人開始未雨綢繆,或離職或轉組。消極情緒很快蔓延到架構組。陸續有大佬提交辭呈,康神好言挽留,然而大都是鐵了心要走。
人心若是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康神找人一一談話,探聽大家的真實想法。我拍著胸脯向康神保證,只要他不走,我就不走。倒也不是我多麼講義氣,只是比較懶罷了。無論是換組還是換公司都免不了一頓折騰,我習慣躲在舒適區。
在朗雲,若是你忙得不可開交,這並不能代表你所負責的產品有著多好的效益。但若是你閒得蛋疼,每日渾水摸魚,那幾乎可以斷定你參與的專案已經瀕臨絕境。
公司還沒有宣佈放棄潛龍,潛龍的一些開發任務也還在繼續,可我逐漸閒下來了,甚至還要冥思苦想給鄧璞韻找事兒來做。
三個實習生中,鄧璞韻年紀最小,能力也最弱,卻最招康神喜歡。除了這小姑娘愛笑總是一臉陽光外,還有就是她特別勤奮。勤奮到有一天康神突然找我談話,囑咐我督促鄧璞韻晚上早點回家,免得路上遇到危險。
夜幕低垂,我抱著手機,坐在工位上看小說。其實手上還有幾個待開發的任務,沒人催,我也就沒心思做。要不是李向陽那廝非讓我等著他一起回家,此刻我早已躺在了被窩之中。
李向陽約了二次元妹子去打檯球。他跟我說就玩一個小時,結果兩個小時都過去了,他仍不見蹤影。我給這廝發去微信,他不回我,我只好給他打去電話。
“喂,老哥,你走不?”
“臥槽,對不住了大姚,我把你這茬兒給忘了。今晚哥不回了,不用留門。”
“我日...”
我正欲發作,聽到了鄧璞韻翻書的聲音,髒話便被我硬生生地吞了下了。李向陽這廝肯定是玩嗨了,直接就玩到了賓館。
他跑去瀟灑了,白白浪費了我兩個鐘頭的寶貴時間,我沒好氣地掛掉電話,背上書包,轉身往外走。想到幾天前康神的囑咐,我輕輕地叩了叩鄧璞韻的桌角:“璞韻,早點走啊。”
“好的。”鄧璞韻抬起頭衝我笑著點了點頭,而後繼續埋下頭去看書。像她這樣奮發向上的有為青年令我等渾噩度日之輩實在是感到慚愧。
走出朗雲大廈,外面已是燈火通明。自從跟李向陽合租後,上下班均是步行。不用擠地鐵,幸福感提升了不少。
林立的高樓紛紛亮起各自標誌,大都市的景象展現在人們面前。等公交的下班族,拉黑活的司機,販賣商品的小販......
大多數人都無暇欣賞這繁榮又絢麗的帝都夜景,人們更關心各自的歸途。只有飯後遛彎的大爺大媽們似乎有些閒情逸致,但對於這番夜色怕是早已生了鈍感,只會偶爾回頭喚幾聲落在身後的小狗。
快步回到家中,我先洗了個澡,而後躺在床上。按照慣例,我應該給華妹彙報一下今日的見聞趣事。突然組內群裡彈出了一條訊息:“公司附近那個地下通道里最近新來了個老乞丐,喜歡脫褲子,衝著路人擺弄老二,大家小心點,別中槍。”
剛閱讀完訊息,那哥們又補充道:“sorry,忘了我們們組新來了個女實習生,剛才的話有些粗鄙,妹子見諒啊。”
“以後,大家講話注意分寸呀,別把我們們組唯一的女生給嚇跑了。”康神在群裡發話。
群裡陸續有人出來灌水,卻唯獨不見女實習生出場。於是,我給鄧璞韻發去私信:“璞韻,看到群訊息了嗎?你安全到家了吧?”
“嗯,剛看到。我到家了,多謝姚哥關心。”鄧璞韻秒回我。
我猜她早就看到群訊息了,可能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覆,便一直啞口不言。
我隨口問了句:“沒碰到那個老變態吧?”
“我不走那個地下通道。”
“你不是住華龍北園嗎?”我腦袋冒出了個問號。
“是呀,地下通道那裡太黑了,我不敢走。晚上回去,我一般都是走到十字路口過紅綠燈。”
“哦,那你得多走好幾百米呢。”我在心裡粗略地估算了下距離。
“就當鍛鍊身體了。”鄧璞韻倒是很樂觀。
在我正跟鄧璞韻閒扯之際,手機螢幕彈出了華妹發來的視訊邀請。女王大人主動臨幸,我迅速按下接聽鍵。
華妹正端坐在梳妝檯前敷面膜。寬鬆的睡衣時而貼著她的肌膚,時而搖擺在空中。其實衣服未動,動的是人心。若我能變作一匹布,而後化成一襲袍,那該多好。不求豔麗示人,奪目燦爛;唯願貼身佳人,徜徉閨中。
“你剛才是不是正跟別的妹子聊天呢?”華妹突然給我遞來一個拔了引線的手榴彈。
炸彈在手,我不禁脊背發涼,這女人的直覺堪比竊*聽器。不過,我犯不著緊張,我跟鄧璞韻並未聊什麼越界的話題。
遇到這種狀況萬不能遲疑,我立即把炸彈扔出:“哪兒能呀,我手機通訊錄裡妙齡少女,刨除那些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就只剩你了。”
眼前華妹特別像幾年前熱播劇《甄嬛傳》裡的華妃。考慮到女人吃起醋來,並無道理可論。我斷然不敢如實招供,怕被賜鶴頂紅。
“什麼直系、旁系、三代?”華妹那白眼從面膜的縫隙中透了出來,嚇死個人。
“我國婚姻法第6條明確規定: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禁止結婚。”
“我去,你這些都哪兒學來的?”
“哥的肚,雜貨鋪,你就滿滿領教吧。”
......
(163)
次日上午,我給鄧璞韻講解業務程式碼的時候,老媽發來了視訊聊天邀請。一般上班期間,為了不耽誤我工作,她很少聯絡我。我怕有什麼急事,便找了間空閒會議室。接通後,只見老媽的臉上寫滿了高興二字。想必是最近有什麼大喜事迫不及待地要同我分享。
“你跟那個姑娘成了?”老孃開門見山。
“哪個姑娘?什麼成了?”我假裝聽不懂老孃在說什麼。
“別跟我打哈哈,前幾天我看你朋友圈了。”老孃直戳命門。
“你還看朋友圈?誰教你的?”我狐疑道。
以我對老媽的瞭解,就算她學會了玩朋友圈,也根本不可能讀懂我那條狀態的隱喻。另外,她所獲取的小道訊息明顯滯後,其背後必定有高人指點。
一陣長長的憨笑過後,老媽向我坦白。指點她的那位高人是我四叔,更確切的說是四叔的閨女---博眉。堂妹在看到我那條朋友圈狀態後,便把她的猜測告知了四叔,而後四叔第一時間將情報傳遞給了老媽。
老媽看了那張照片後,一下子就認出了華妹。雖說她跟華妹只有一面之緣,卻印象深刻。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豬終於有了白菜可拱,她當然欣喜不已。萬萬沒成想我的一波撒狗糧竟驚動了整個家族。
“原來聽你說過,那姑娘就在縣城藥店裡工作,在哪個藥店?”老媽終於表明了此番來電的用意。
“怎麼?你還想登門拜訪?可千萬別啊,我給你發幾張她的近照得了。”我立馬回絕道。
“醜公婆早晚要見俏兒媳。我跟你爸都謀劃好了,我倆就去藥店裡假裝抓藥,瞅兩眼就走,絕不會暴露身份。”老媽拍著胸脯向我保證。
“別,別,那樣太唐突。我找個時間把她領回家讓你們好好地瞅。”我開了張空頭支票。
“不行,你這一時半會哪兒回得來?你要是不告訴我,我就一家挨著一家找,反正縣城也不大。”老媽以退為進。
實在是執拗不過,我只好妥協:“你倆去可以,不過得注意偽裝,別讓人家認出來,那多不好。”
“都過去多少年了,怕早就認不出我來了吧。”
“保險起見,你倆戴上口罩。”
“整的跟特務接頭似的,要戴你戴啊,我可不戴。”視訊中忽地傳來了老姚的聲音。
老媽順勢把鏡頭轉向老姚。老姚見狀立馬背過身去,邊往屋外走邊擺手。去探望未來兒媳婦這種事兒,他肯定不好意思跟我掰扯,便躲開了。
老媽把屋門關上,悄聲跟我說:“我跟你爸昨晚睡不著覺就合計,你這交上了女朋友,結婚也就快了。縣城新開了一個樓盤,你爸打算在那裡給你置辦一套婚房,錢都準備好了。你找機會問問人家姑娘那邊有什麼講究或者要求,我們提前準備,儘量滿足。還有......”
照著老孃這麼聊下去,馬上就會聊到什麼時候要孩子,孩子生了誰帶等一系列問題。目前我的生活還是青春偶像劇,我可不想這麼快就進入家庭倫理劇。於是我趕忙打斷道:“媽,我倆這剛交往,還沒到那一步呢。你著啥子急呢?”
“哈哈,是有點著急哦。不過你爸那老傢伙比我還急呢。”老媽抬起身子瞅了眼屋外,隨後小聲繼續說,“他早上去了村東頭的瞎子李家,託瞎子李給算了幾個黃道吉日。”
“哎。”我長嘆一口氣。
盼望兒女們能早日有個歸宿是人之常情,歲數越大這個念想就越強烈。可我這連物件都還沒領回家,他們就開始操心起結婚的事兒了,無形之中給了我巨大的壓力。
轉而一想,對此我也能理解。在中國,有太多像老姚跟老媽這樣的父母,他們把給孩子娶妻當成是一項任務在完成。
有些人省吃儉用一輩子也攢不下幾個錢,孩子成婚後立馬變成赤貧,甚至還會欠下外債。即便如此,他們依舊義無反顧。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也好,是幾千年形成的道德觀念也罷,但願任務均能被圓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