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之路(下)
(18)
三蹦子緩緩地停靠在了縣城一家美食城的樓下。老姚幫我攏了攏因為帽子擠壓而變形的頭髮,他囑託我呆會兒一定要有眼力勁兒,爭取給別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四叔挺著肚腩在前方引路,我們仨前後腳進了美食城的一個包間。相親跟參加面試特像,越到跟前越是忐忑不安。
進門之前,我整理衣衫,而後長舒一口氣,以緩解內心的焦慮。四叔推門而入,屋裡的人紛紛起立上前相迎。四叔面帶笑容一一介紹,大都是他當兵時的戰友,我哈腰一一稱呼。
在一個高個子長輩的引領下,我們紛紛入座。四叔給我使了個眼色,我趕忙從兜裡掏出幾包軟中華,起立給長輩們遞煙。長輩們大都或明或暗地審視了我一番。相個親,居然這麼多人在場,也真是尷尬。掃視一圈,並未見到女主角,雖納悶不已但也不好過問。
四叔知我心,他咂摸了口煙,問道:“老何,你娃怎麼沒來?”
“娃有點事兒,待會兒就到。”可能是我未來的岳父也可能是別人的岳父---老何說道。
未來岳父就是剛才引我們入座的那位叔叔,他個頭很高,180左右,高個子又配了個大胖肚子,手上、脖頸均纏著紫檀串珠,令人印象深刻。
大家寒暄過後,四叔褪去外套,擺開陣勢,開始向買家推銷我這個滯銷品:“這是我侄子---姚博啟,郵大高材生,現在在X銀行北京總部上班。”
“後生可畏呀。” “吃皇糧,了不起。” “鐵飯碗,有前途。” “在北京的銀行上班,真是厲害。”......
我聽到買家們雜七雜八的議論聲,過濾雜音,似乎好評居多。也不知他們是真心還是敷衍,不過好言總是悅耳,我全程陪著笑臉。
未來岳父擺了擺手,包間瞬時安靜了下來。他起立發言:“各位戰友,今天我們們這個聚會本來要在48號會館舉行,可他們家初六不開業,我就把地兒選在了這個美食城。地方雖是簡陋,但菜還不錯。”
48號會館是縣城消費水平最高的飯店之一,我上高中那會兒,它經常出現在大家吹牛皮的故事當中。傳聞那裡有絕色佳人,有山珍海味,有黑幫火拼,有大宴群臣......總之但凡一個發生在身邊,又需要一個富麗堂皇的場所作為發生地的故事,48號會館都會被提及。
岳父捻著串珠,面露笑意:“今天,我們們舊時戰友聚在一起。一來是藉著春節,互相走動一番,別生分了。二來是撮合撮合孩子。我那姑娘什麼都好,就是學習不行。年前聽老姚說他有個侄子在北京銀行上班,是個高材生,跟我家姑娘年紀相仿。我跟老姚就商量著撮合撮合這倆孩子。房子車子我們都不缺,我們就缺一個有學問的人。”
眾人附和岳父,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我耳根子陣陣發紅,連連擺手道:“叔兒,您過獎了,我不是什麼高材生,就是上學上得久一點兒。”
岳父伸出大拇指:“娃兒謙虛。”
(19)
酒菜慢慢上齊,四叔他們推杯換盞,交耳攀談。這一桌子人,岳父牢牢地掌握著話語權,他既是話題的開啟者也是話題終結者。果然財大就是氣粗。我跟老姚呆坐在一旁,面對周圍的陌生人,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插話。在幾次嘗試插話失敗後,我便默不作聲起來。
宴席過半,女主角突然而至。岳父臉上流露著驕傲的神情,介紹道:“這是我閨女,何穗。”
何穗很大方,彎腰道:“各位叔伯好。”
女主角果然是個大個子,可能是女生顯高的原因,在我看來,她應該不止170。她留著齊肩短髮,不施粉黛。一身黑夾克,黑皮褲,中性風十足,很抓人眼球。姑娘很是精神利索,但談不上漂亮,也許是我對於這種中性打扮的姑娘沒有太多興趣的緣故。
初次見面,談不上失落也沒多少興奮。到了相親這步田地,也別談什麼一見鍾情,至死不渝了。你在審視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審視你。我跟何穗客氣地寒暄了幾句,而後再無話題。
何穗的到來讓話題瞬間就轉移到了相親這件事兒上。四叔笑呵呵道:“兩位年輕人也別有壓力。約你倆出來,就是給對方一個相互認識的機會,成不成我們另說。現在不流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自由戀愛。”
岳父附和道:“對對,老姚說得對,你們留個聯絡方式,沒事約一約。”
我跟何穗相視一笑,連連點頭。
就著相親話題,長輩們的聊天內容開始往結婚,生娃,教育等方面轉移,後來不知怎地就轉到了房地產上。大家開始討論起中國的房子,從北上廣深一線大都市一直到我們所處的五線小城鎮。對於房價行情,他們觀點並不一致,逐漸形成了幾個陣營。
最近幾年,我出席過若干聚會,無論婚喪還是嫁娶,房子永遠都是熱門話題。關於房子的討論,人們興致盎然,大發意見。一個個學識淵博,專家模樣,似乎看透了房價走勢,紛紛做出或漲或跌,或抄底或橫盤的預測。有人哭窮,有人炫富。
老姚坐在一旁,明顯有些不自在,他飯菜沒吃幾口,只是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菸。作為新聞聯播的忠實聽眾,四叔在跟別人討論起國家的大計方針,絲毫不落下風。我的視線在各個吐沫星子橫飛的長輩們臉上切換,仔細地觀察著他們的言行。將來若是不做程式設計師,我可以當個作家,把這些人間百態寫進書中。
對長輩們的高談闊論,何穗顯得有些不耐煩,她拿出手機,點出二維碼,小聲對我說道:“加個微信吧。”
姑娘這番主動,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我趕忙拿出手機,掃了下她的二維碼。加為好友後,我迅速開啟自己的朋友圈,把那些無病呻吟、滿是惡趣味的狀態、圖片統統刪掉,免得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後,我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瀏覽起何穗的朋友圈,一頁頁地翻閱著她的狀態。
憑藉著做程式設計師練就的網路檢索能力,我在搜尋引擎裡檢視關於何穗的資訊。很快,我就給她做了一個使用者畫像:大專畢業後,她在縣城商業街開了一家紋身店。她的職業是紋身師,她本人的左臂紋了朵盛開的牡丹。她喜歡用butterfly作為網站的註冊id。她曾有一段時間非常熱衷於在百度貼吧裡寫小說。她有一輛黑色的BMW摩托車,摩托車是她爸送給她的18歲成人禮物......
越多瞭解,越發覺得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們的生活經歷完全就是兩個軌跡。最為重要的是,她似乎並不願意結婚生孩子,她曾在一個匿名社群裡吐槽過追她的男人令她噁心。
(20)
宴會在一群中年人觥籌交錯、左右搖晃中結束。四叔喝了不少酒,臉漲得像猴屁股。對於一些敬酒推辭不得,我跟老姚也喝了點。不過,我倆沒有喝多,意識很清醒。我架著四叔,目送他的戰友們或步行,或叫車,或開車離開美食城。
人都散去,我們仨坐在三蹦子上。四叔不能駕車,老姚掌舵:“老四,你這戰友怕是看不上我們家吧?人家家大業大。”
四叔頭靠著車窗戶,喘著大氣:“他以前給縣長開車,也是窮苦出身。只要娃們互相能看上,老何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意見。”
我冷笑道:“夠嗆。”
四叔轉頭望著我,眼神迷離:“怎麼?沒看上人家姑娘?”
我搖頭,解釋道:“無論是家境還是性格,我跟那姑娘都不匹配。合適不合適,其實倆人一照面,就都心知肚明瞭。”
四叔極力撮合:“聊聊看嘛,來日方長,感情都是聊出來的。老何說了,過兩年他退休,就把他那建材城交給女兒女婿打理。我們也不是圖他們家的財產,不過有總比沒有強吧,錦上添花。”
老姚啟動三蹦子,他提出疑問:“我瞧你戰友那語氣,感覺是要招上門女婿?”
四叔打了個飽嗝:“那倒不是,老何說了,將來有了外孫,有一個姓何就行。”
老姚不假思索,嚴厲拒絕:“那可不行。”
四叔倒是看得開:“生倆娃,給他一個姓何又怎樣?”
夕陽西下,三棚子奔跑在柏油路上,迎著餘暉往家趕,它似乎也厭倦了這場浪費精力的交際。
老姚狠踩油門,車速變得飛快:“不成,不管以後博啟有幾個娃兒,男孩還是女孩,都得姓姚,高攀不起我們就不攀。”
我心中暗自冷笑,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老姚跟四叔竟討論起下一代的問題了。手機響起微信訊息提示音,我點開手機,是何穗發來的微信。
“看了我的朋友圈,想必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了吧。”
姑娘是個乾脆利索之人,我也不拖泥帶水。猶豫片刻後,我在聊天框裡輸入:“既然做不成伴侶,不如我們結為異姓兄弟吧。”
何穗很快回復:“那感情好,姚兄!”
我不禁笑出聲來,回覆道:“何兄!”
第一次相親之旅,結交了一個異性又異姓的兄弟,不可謂不收穫滿滿。
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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