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聊聊怎麼設計真正的動作遊戲（五）：何為“戰鬥節奏”？

開篇

“節奏”是所有動作遊戲玩家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我們來欣賞一下《鬼泣5》裡的精彩橋段。


尼祿與怪物之間的迅猛交鋒，恍如一種飽含力量與速度的舞步，充滿了“節奏感”。不過，這是一段固定的處決技動畫，並不是玩家操作出來的。有人會說:“處決動畫帥有什麼了不起？你信不信技術宅給你‘借鑑’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而卡普空真正讓人心服口服的是，實際戰鬥也能體現出絲毫不遜色於處決動畫的節奏感：


這種“節奏感”的祕密是什麼？如何在實際戰鬥中塑造“節奏感”？請聽我細細道來。

節奏的定義

說起“節奏”，可指遊戲整體的節奏，副本的節奏，或戰鬥的節奏。

本文所講單指戰鬥的節奏，即，一次遭遇戰當中的“節奏感”的塑造。在一次遭遇戰中，“節奏”這個字眼可用於描述多種遊戲體驗。例如：

1）某些遊戲“戰鬥節奏過於拖沓”


2）一些富有音樂感的橋段讓人聯想到“節奏遊戲”


3）不同職業之間“節奏”差異相當大。


4）與強敵經歷幾番苦戰，你忽然開竅，一拍大腿：“我掌握它的節奏了！”


上述四點將在文末進行回顧。

上面這些有一定關聯，然而它們並不完全相同——由此可見“節奏”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它涵蓋了戰鬥中多個方面的感受。在開發專案的時候，我們固然可以從優秀作品中借鑑很多與“節奏感”有關的橋段。但是，因為可借鑑的物件太多，如果東抄一個西抄一個，卻沒抓住精髓，這樣就很容易誤入歧途。

因此，我們需要一個總綱領來把零散的設計串起來。那麼，動作遊戲的“戰鬥節奏”到底是什麼？

大家不妨先思考一下，再繼續往下讀。


答案在此：

動作遊戲的靈魂是“博弈”。動作遊戲的戰鬥節奏就是“攻”與“守”的分佈。

開發者定下攻守的框架，玩家在框架內進行發揮，兩者共同作用形成最終的“戰鬥節奏”。

攻守分佈恰當，就是“好”的節奏。

這個論點與“節奏”的字面意思相差甚遠，為什麼會這樣？請先容我解釋一下：

本文的“攻”和“守”是以“意圖”為依據進行劃分的——意圖主動獲得收益的行為是“攻”，意圖化解或避免有害情景的行為是“守”。我們不簡單地以一個動作“是否帶有攻擊判定”或者“是否帶有免傷屬性”來劃分攻和守。

例子

下面錄影節選自《街霸5》官方職業比賽：


櫻的“跳入”是“攻”，古烈的“腳刀”是“守”。櫻的“跳”動作雖然本身不帶有攻擊力，但是她跳入成功意味著一連串的後續打擊。

情景1：古烈使用腳刀打破了櫻的意圖。這種情形下古烈並不能乘勝追擊。腳刀單純起到了“守”的作用。

情景2：櫻的成功跳入，接了一串連招。

為什麼一個沒有攻擊判定的“跳躍”動作可以作為進攻手段呢？

結合當時的情景看：古烈把賭注壓在水平方向上，忍不住發了波。櫻使用跳躍：一來躲過了古烈的波，二來趁著古烈發波的後搖，到達他頭頂——空間與時間都剛剛好。因此在這個情景中，“跳入”是一個有效的進攻手段。

進一步講，格鬥遊戲是在一個有限空間內進行的困獸鬥，因此，任何主動縮短雙方距離的行為，都帶有進攻意味。


什麼是“好”的節奏

好的節奏能凸顯出動作遊戲的“博弈”本質。我們來看看三種常見的節奏。

三種常見節奏

假設：我與旗鼓相當的對手在t時間內對戰。A，B，C各自代表一種節奏（攻守的分佈）。


【圖例】

• 紅色塊代表我方進攻
• 藍色塊代表我方防守
• 灰色塊代表既非攻也非防的動作
  

【解讀】

A是最好的節奏。我們應該儘可能塑造這種節奏。


總結一下這種節奏的特點：

• 攻守交替出現：攻守轉換足夠頻繁，不至於一成不變
• 合理留白：留白通常用於走位，期間雙方可以斟酌下一次進攻
• 攻比防略多：對大多數遊戲而言，應鼓勵玩家主動出擊，因此攻比防略多*
  

*注：大多數PVE遊戲是充滿雄性荷爾蒙的“力量幻想”，因此遊戲應鼓勵進攻。但也有不按這個套路來的：《只狼》是一個強調謹慎行事和精確判斷的遊戲，因此玩家的防守比進攻更多。但屢次防守成功之後，玩家可以執行一次強力的“處決”——遊戲從而獲得了某種意義上的“攻守平衡”。另，PVP遊戲追求攻與守的大致相等，但是角色之間也有差異：有的擅長頻密進攻，有的則打得不慌不忙。

B是一種壞節奏。

我方絕大多數時候在連續進攻，極少防守，即使防守也是很短暫。


這種節奏下，當視覺上的新鮮感被消磨殆盡，戰鬥就變成了枯燥無味的重複勞動。

你可能會說《鬼泣》系列不也是這樣嗎？主角把敵人秀上天。

兩者當然是有區別的。想在《鬼泣》中使出華麗的連招，是需要玩家對主角技能進行深刻研究，加上靈活運用。玩家的發揮空間非常大，神仙UP主打出來的連招都富有創意，各有千秋——這種深度是《真三》所不具備的。

C也是一種壞節奏。

留白特別多。留白是攻與守以外的動作，就像這樣，玩家與敵人繞著走——這種現象被玩家形象地稱呼為“二人轉”。


因為主角缺乏有效的“破防”手段，所以玩家對於長期處於防禦姿態的哈維爾束手無策，只能等待對手出手露出破綻再發動進攻。值得慶幸的是，《黑魂3》的哈維爾AI得到了改造，“二人轉”現象大幅減少：


如何打下良好的節奏框架

開發者通過抓住下列要點來調節戰鬥節奏：

• 通用的動作
• 用於“帶節奏”的關鍵技能
• 敵人AI的設計
  

• 通用的動作
  

說到“博弈”，我們很容易就會從“技能剋制”著手，卻忽略了最基本的機制。實際上，玩家利用最基本的機制即可進行博弈。

移動

在角色互相進行互動之前，角色就先與場景進行互動了。“移動”乃角色與場景互動的最樸實的形式。

兩個角色之間，為了牽制對方，你進我退，彷彿雙人舞一樣。我們來看看魔性獨立遊戲《NIDHOGG》，雖然沒有複雜的移動方式，但是可以觀察到玩家做出“刺探”“虛晃”等行為：


《NIDHOGG 2》在地形設計方面比原作更加大膽，豐富的地形設計使得博弈更具多樣性。例如，一個簡單的“高低差地形”，就足以使“盤踞有利地形作戰”成為可能。


格鬥遊戲中的一個術語“立回”，意即“使用一切手段使自己處於有利的情況”。


在不同品類的遊戲中，我們都能看到精湛的移動操作。

防禦

關於“防守”，動作遊戲是特別嚴格的，就是防禦方必須用“動作”去抵禦“動作”。哪怕對手行動再快，甚至用了奇招怪招，只要防禦方的意識跟得上，皆可一一化解，滴水不漏——彷彿是武俠小說裡所描述的情景一般。


反擊

玩家正確使用了“防禦”動作之後，可以衍生出“反擊”。我們來看看格鬥遊戲中的“確反”。所謂“確反”，即“確定反擊”，可理解為“確認防禦成功然後反擊”。


通常來說，重攻擊被對手確反的可能性較大，於是，老玩家都懂得用輕攻擊去刺探對手，而重攻擊則需要謹慎使用——這樣一來，“輕攻擊”與“重攻擊”的地位就各得其所。

當然，“防禦-反擊”還有其他形式。“盾反”就是一個經典設計：在敵人即將命中自己的瞬間，抓住時機使用“格擋”動作觸發“盾反”。


通常，“盾反”的觸發意味著一次交鋒暫告一段落：一方處於有利，另一方處於不利。上面兩個動圖皆是如此。而《只狼》比以往的“盾反”更上一層樓——它要求多次反覆進行“完美格擋”，並因此塑造出一番獨特的風味。


面對敵人暴風雨一般的連續攻擊，玩家需要一次次在電光火石的瞬間進行格擋，最後才能迫使敵人露出破綻，趁機處決。整個過程玩家都處於高度精神集中的狀態，在對手被完全攻破之前，一刻不得鬆懈——正是這樣的設計，讓玩家著實地扮演了一把影視作品中“劍士”。如此體驗讓人大呼過癮。

用於“帶節奏”的關鍵技能

角色通過一些特定技能來轉守為攻，或者中斷對方的攻勢，使自己得以喘息——我稱之為“帶節奏”。此類技能會帶有一些不尋常的特性。

破防

比起主動進攻，防禦動作相對比較容易執行，而且風險低，因此設計者一定要限制防禦動作帶來的收益——這就是“破防”動作的必要性。我們來看一個《街霸5》的對局：


櫻將是空逼入版邊位置，且櫻佔得先機，用輕拳封住對手的動作。是空退無可退，只能防禦，僥倖防住了一次攻勢。然而，當兩人第二次交鋒，櫻使用“投技”破防，將是空打翻在地。


在這個對局裡，櫻佔有主動權。這裡有必要介紹一個概念——格鬥遊戲的“擇”。“擇”乃“選擇”之意。握有主動權的一方往往有多個戰術選擇——例如上面的例子，櫻可以用普通攻擊，也可使用投技，此謂“打投二擇”。當櫻迫使對手“猜拳”（你猜我是”打”還是“投”），就會將對手置於極大的心理壓力之下——對手猜拳猜錯了就要捱打。“擇”的存在，使格鬥遊戲變幻莫測，賽事精彩連連。

有人問：“既然投技可以破防，我一直用投技豈不是一直爽歪歪？”顯然是不行的，投技並不總是最優解，而且投機可以被對手化解。《街霸》裡就有“拆投”動作。


可以留意到，當“拆投”觸發，雙方同時出現了很大的後搖——這樣的設計保持了對戰狀況的明朗，使玩家免於困惑。

霸體

今天我們來好好聊一下霸體。

承受了對手的攻擊，自身卻巍然不動——就是所謂的“霸體”動作。霸體動作極大地擴充了博弈的深度，效果相當帶勁，在玩家當中很受歡迎。

《怪獵：世界》對大劍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其中一個神來之筆就是“鐵山靠”（肩撞）動作。這是一個典型的霸體動作，並且帶有減傷效果。


這麼一個短暫的動作，擁有著非凡的意義——在頻繁的交鋒中，適時使出鐵山靠，可以保持自己的“節奏”不被打亂。我們看看它在實戰中發揮的效果：


當火龍的使出“升空”動作時，獵人用“鐵山靠”與之硬碰。因此，後續還能使出蓄力斬，把火龍打倒在地。老獵人們都知道，怪物的頭部附近是一個高風險區域：怪物會頻繁地使用咬人，噴火，龍車，升空等動作來對付頭部附近的獵人。正是大劍的這個“鐵山靠”動作，使大劍玩家可以長時間呆在這個高風險區域，從容面對怪物的頻繁攻擊。

同樣出自卡普空的遊戲《街霸》系列也有很多霸體動作。我們來看看《街霸5》桑吉爾夫的新動作——健美POSE。


桑吉爾夫沒有遠端攻擊，沒有突進的技能，因此，利用“健美POSE”承受敵人的攻擊而不後退，成為桑吉爾夫拉近敵我距離的一個有效手段。

上面介紹的兩個技能，霸體存在時間都很短，而且，”鐵山靠“判定框範圍很短，”健美POSE“則是無傷害的（但它可以接一個帶傷害的動作），可以看得出設計師是非常剋制的。

霸體這個設計雖然帶勁，但是它不是沒有風險的。

戰鬥有一個基本的設計原則，就是“戰況要明朗”：雙方對碰之後，一定要分出“勝負”，即一方處於有利狀況，另一方處於不利狀況。以《鬼泣5》舉例：


三種情況，每種情況對應唯一結果，戰況明朗，任何人都能一眼看懂。而霸體的存在會破壞這種規律，當兩個角色同時使用霸體技能對撞的時候，情況就會......讓人一言難盡：


這兩個例子效果讓人忍俊不禁，皆因雙方連續使用霸體技能對擼。有人會說：“邏輯上好像沒什麼問題啊，為什麼說是‘一言難盡’呢？”

一來，外人看不懂：“咦？為什麼系統判他贏？”二來，這個設計本意在於擴充博弈深度，結果卻使比賽淪為無腦站擼。

那麼，如果修改一下設計：當兩人用霸體技能對撞的時候，判成“雙殺”。這樣能解決問題嗎？不盡然。因為有些角色就是以霸體技能為核心的，一旦判“雙殺”，就相當於這個角色的套路就不成立了——這種結果我稱為“設計無效化”，比“一言難盡”更為糟糕。

當然了，《街霸》和《榮耀戰魂》都是很成熟的遊戲，都是經過實踐的檢驗的。對他們的批評可謂是吹毛求疵了。只是，我還是建議要謹慎對待“霸體”，特別是PVP遊戲：

• 需要限制霸體動作出現的頻率
• 霸體效果存在的時間不應太長
• 要考慮清楚：雙方同時使用霸體技能對碰的後果
• 要考慮清楚：霸體動作結束是否允許馬上再接另一個霸體動作
  

• 無敵技能
  

這裡說的無敵技能是指：自身無敵並且同時可以攻擊對手。相比霸體技能，《街霸》裡的無敵技能反而不會出現使人困惑的情況。

《街霸》系列中有兩種無敵技能。其一針對“飛行道具”的無敵技能，俗稱“過波技能”。例如下圖桑吉爾夫的旋風轉技能，可以免疫對手的火焰波動拳。無敵時間段幾乎涵蓋整個技能的時長。


另一種則是全身無敵的技能，但是無敵效果僅限於技能起始的幾幀時間內。下圖中，古烈意圖用重拳壓制隆的起身，隆及時使用了一個起手無敵的“EX升龍”反制了對手。


正是因為無敵時間僅限於起手的幾幀，因此不會像上文的“霸體對撞”那樣使玩家困惑。

利用技能的無敵幀壓制對手，玩家稱之為“凹”。“凹”這個設計為遊戲帶來了更多的可變性，加深了博弈的深度，也為大家帶來了很多歡樂，所謂“遇事不決凹升龍”——中不中我不知道，反正凹就對了。

閃躲/衝刺/墊步

衝刺/閃躲/墊步等動作，可謂“攻守兼具”，進可攻退可守。


當我們設計角色的時候，不能以“退卻”作為角色的主要特性。因為“退卻”既消耗了自己的時間，又不對敵人產生威脅。角色的核心動作一定是能主動產生收益（而不是避免壞處）。如果你設計一個善於閃躲的角色，期待玩家在戰鬥中時常退卻，就像這樣：


實戰中，玩家一定會用“閃躲”來進攻，就像這樣：


事實證明“遊戲玩家”乃最不受外人設限的人群。因此，開發者一般會採取這樣的設計：

• 閃躲之後可以接攻擊
• 閃躲本身會產生收益
  

第一個淺顯易懂，就是利用“時間差”，閃躲之後，剛好抓住敵人後搖進行攻擊。而說到第二個，就不得不提《獵天使魔女》了。在本作中，當敵人的攻擊即將命中主角的瞬間，玩家按下“閃躲”，即可觸發“魔女時間”——遊戲整體時間流逝變慢，而主角卻能行動自如：


“魔女時間”在實戰中的精彩表現：


然而，《魔女》真正難能可貴的是“Offset”系統，毫不誇張地說，它把“節奏感”設計推向了巔峰。我們在下文再說。

脫險技能

脫險技能就是：不帶攻擊判定的無敵技能，通常帶有大幅度位移，足以遠離敵人。這種設計並不常見。因為這個動作不會對敵人產生威脅，所以後續可接攻擊動作。

• 敵人AI的設計
  

AI運作原理的圖示：


簡單來說，AI必須能感知當下戰鬥節奏的狀況，做出一個合乎情景的判斷，執行有針對性的行為。所謂有針對性的行為，既包括了上文所說的通用的博弈機制，也包括關鍵技能。

在拳頭碰到對手之前，AI就已經在收集資訊。這種AI的犀利，《怪物獵人》的玩家們深有體會：玩家磨刀（整理裝備）時，剛好被怪物打倒——怪物的判斷如此準確，讓人不得不懷疑它有“讀心術”。


當玩家描述一個AI怪物“很強”，不是單純地值“傷害數值高”“技能範圍大”。上文說過，動作遊戲的靈魂是“博弈”。當玩家面對的是與自己智力對等的對手，“博弈”的感覺才塑造出來。當玩家說一個AI“強”，是因為它值得玩家拿出“與人鬥”的精神勁兒來跟它鬥。


當然，遊戲AI的智力不可能真的與人類對等，只是開發者精心塑造出來的一種幻覺。如果AI缺乏了對自身所處情景的感知力和判斷力，那麼意味著：他使用固定套路來對玩家造成威脅，而玩家則需要“背板”來應對——這樣固然可以塑造出很強的技巧性，但是卻沒有“博弈”的靈魂。

在AI方面，其實還大有故事可講，由於篇幅緣故，我們留到以後的文章再詳細解析。

• 玩家的發揮
  

這裡要提一個嚴肅問題，我稱之為“蛇梯棋問題”。我從《Extra Credits》視訊系列中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問題。原視訊在油管可以看到，標題是：

Snakes and Ladders-How the Meaning of an Ancient Children's Game Adapted Over Time-Extra Credits


《Extra Credits》對這個遊戲沒有任何批判的意思，以下皆為我的個人見解。

“蛇梯棋”是一個“自己玩自己”的遊戲——意思就是：玩家的主觀能動性對於遊戲的程式完全沒有影響。玩家唯一的動作是“投骰子”，沒有策略，沒有技巧。“投骰子”是遊戲藉助你的手在玩自己——而不是你在玩遊戲。這遊戲對玩家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作為開發者，應該警惕：如果一個遊戲披著“動作遊戲”的外皮，實際上“哪個技能CD好了就放哪個”“打架不贏就充值”——這就是一個“蛇梯棋”遊戲，與動作遊戲的本質有著天壤之別。真正的動作遊戲富有技巧性和策略性，玩家的發揮空間極大。而且，遊戲充分調動起玩家的智慧與技巧，他們的發揮相當於對於遊戲的二次創作。甚至，玩家的發揮能給予開發者新的靈感，形成一個良性的迴圈。

玩家的發揮一般體現在這兩個方面：

• 玩出自己的風格——指戰術方面
• 對自己的節奏進行優化——更多的攻，更少的守
  

《鬼泣》這樣的算是特例，玩家在其中的發揮，不是在於如何獲勝或者更加高效，而是體現出玩家個人在美學上的追求。


玩出自己風格

要玩出屬於自己的風格，前提是：角色之間的互動的手段足夠的豐富，且每種手段各得其所。在PVP遊戲中最為顯著。以下片段均為《街霸5》排位賽錄影。

朱莉（左）的通常打法，是以“突進”為核心。


可以觀察到：朱莉一旦抓住機會，利用“突進”命中敵人，緊接著就開啟一段連招。但是，我們看到一些很“另類”的朱莉玩法——刻意與別人保持距離，磨死對手。


這種“逗小孩”一般的打法，是公認的“騷”。我們來見識一下選手其人：


對節奏進行優化

但我們挑戰一個BOSS，初見之時，我們覺得這個BOSS攻勢如狂風驟雨，防守如銅牆鐵壁——節奏完全掌握在BOSS手中，玩家無從下手。


經歷幾番惡鬥，你發現了鐵壁中的一個漏洞，提起勇氣冒險進攻，略有收穫，欣喜不已。


要知道，這個“漏洞”其實是設計者希望你發現的。玩家之所以能發現，得益於遊戲設計的成熟：一來，敵人動作的攻守意味能通過視覺聽覺清晰地傳遞給玩家，二來，敵人的攻守分佈固然富有變化，但實質上是有規律可循的。玩家對這些知識的認知越發深刻，意味著：1）玩家可以在敵人的節奏中生存下來；2）玩家逐步找到還擊的機會

終於你摸透了敵人的行動，把BOSS按在地上摩擦。



玩家在反覆遊玩過程中，玩家除了獲得對此BOSS的理解，更獲得了遊戲整體調性的理解。玩家把這種理解付諸實現，兵來將擋，敵進我退，最終把節奏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把對手的進攻壓縮至最低限度，而自己的進攻拓張到最大限度。

當玩家做到以上幾點，就是獲得勝利的時候。辛苦得來的勝利，無疑是最甜美的。

這是玩家與設計師之間的心領神會。我不禁感嘆：由地球這一邊的開發者製作出來的內容——明明只是虛構世界內子虛烏有之物——卻可以被地球上任何地方的玩家所理解透徹。這個，不就是遊戲作為一種“藝術”的明證嗎？當看到玩家在遊戲中取得進展，開發者嘴角一定會泛起一絲欣慰的笑容。


《獵天使魔女》的啟發

白金工作室在《獵天使魔女》首次提出的“Offset”系統。這個系統在白金之後的作品中也有繼續沿用下來。這是一個天才的設計。

《魔女》中的連招，是通過“依照固定順序按下特定按鍵”來觸發的。例如下圖中的“拳-腳-拳”連擊。可以看到，最後一擊會產生巨大的拳頭。


按照一般遊戲來說，如果連招中途，插入了其他動作，那麼連招就會中斷。例如說，在“拳-腳-拳”連招的第二下或者第三下前插入“閃躲”，那麼連招就會失敗。玩家得重新從第一下拳開始。而事實上，在《魔女》中，你可以做到這樣：


簡單來說就是：在連招的任何地方插入“閃躲”，連招不會斷。插入“閃躲”的行為稱為“Dodge Offset”。而遊戲中除了閃躲，也可以插入其他動作，例如跳躍、疾跑等，都能觸發同樣的效果。這個設計給玩家提供了極大的自由度。遊戲角色與玩家之間的隔閡被降到最小，玩家可最大限度地對自己的攻守分佈進行優化——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辦不到。這是以往的作品中所不具備的。

結尾

我們來回顧文章開頭提出的四點：

1）某些動作遊戲“戰鬥節奏過於拖沓”

這種現象來源於：1）動作片段的時間太長，與人類的反應速度不匹配；2）對戰中的“留白”太多，PVE遊戲中產生這個情況，問題主要在AI

2）一些富有音樂感的橋段讓人聯想到“節奏遊戲”

設計者刻意將“進攻”環節安排成與樂譜相似——連招動作的時間間隔相同，連招最後用一個強力動作結尾。

3）不同職業之間“節奏”差異相當大

這種現象來源於：不同武器/職業的攻防分佈不同。節奏的差異性，正是塑造職業差異性的關鍵。另，職業之間的差異性，還有一個方面就是“輸出迴圈”，這個我們在以後的文章中再討論。

4）與強敵經歷幾番苦戰，你忽然開竅，一拍大腿：“我掌握它的節奏了！”

這種效果得益於：1）AI怪物動作可讀性強，功守意味可以被玩家清晰地認知；2）AI的攻防分佈有規律可循。以這兩點基礎，玩家最終可以把在敵人的節奏中生還，並且最終把節奏奪到自己手中。

本文暫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文章裡，我們來賞析優秀遊戲在“節奏”方面的表現。我們下期再見

前文閱讀：

設計真正的動作遊戲（一）：“動作狀態機”與打擊感
設計真正的動作遊戲（二）：設計一個“衝撞”技能
打人像划水？跟你聊聊怎麼設計真正的動作遊戲
腳底如抹油？跟你聊聊怎麼設計真正的動作遊戲（四）

作者：曾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