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營11年、團隊僅剩1人，這款老遊戲是怎樣兩度被玩家挽救的？

如果一款MMO運營了十幾年，玩家數量逐漸縮減到收不抵支的程度、運營團隊也力不從心，等待它的命運似乎就只有關停這一種可能了。

但有些時候，一些遊戲卻能打破行業慣例，成為一種例外。

《燃燒海洋上的海盜》（Pirates of the Burning Sea）就是這樣一款遊戲。它曾經兩次陷入困境，面臨被關停的危險，但兩次都在忠實粉絲的支援下撐了過來。這款命途多舛的遊戲經歷發行商撤出、團隊易主，到最後只剩下一位工作人員在維持運營，卻依然有一小群死忠玩家竭盡全力維繫著他們喜歡的遊戲。

PC Gamer最近報導了它的故事，原標題為《How fans helped this 11-year-old pirate MMO outlive 2 studio closures》，以下是葡萄君編譯的內容。

“你喜歡《螢火蟲》嗎？”Brian Taney問道，他是《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開發團隊裡最後一位成員，“如果你仔細看看《Out of Gas》這一集，你會發現這個遊戲和《衝出寧靜號》（《螢火蟲》的續集電影）很像。”

這是一個有些殘忍的比喻。《燃燒海洋上的海盜》是一款有11年曆史的MMO，一直靠著一小群忠實玩家勉強支撐著。而現在，它就像是一艘壞掉的飛船，漂浮在太空中，裡面的船員因為缺氧而陷入極度危險中。

2018年8月，Taney寫下一篇情感真摯的部落格，他告訴《燃燒海洋上的海盜》的玩家，遊戲的微型開發團隊Portalus Games失去了唯一的程式設計師。Taney的部落格，就像是寧靜號發出的絕望的訊號一樣，這是一次孤注一擲的求救。

這篇文章發出以後，玩家的訊息如潮水般湧來，Taney至今還保留著這些玩家的名單。玩家們紛紛表示願意提供幫助，比如做QA測試員、遊戲管理員或是新手引導，還有一名玩家甚至能做3D建模。他們都願意免費為遊戲提供支援。論壇上，玩家們激動地討論著怎樣才能拯救這款遊戲，並自發為這款遊戲組織眾籌。所有這些社群活動都證明，《燃燒海洋上的海盜》是一款值得被拯救的遊戲。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熟悉的水域

《燃燒海洋上的海盜》和所有2000年左右的MMO遊戲一樣，有嘮叨的NPC給你發任務，有公會，有玩家關於PvP和PvE模式喋喋不休的爭論，還有面數很低的粗糙建模（粗糙到可能已經重新趕上low  poly的潮流了）。現在，同時代的其他MMO遊戲大多都已消亡，只有《燃燒海洋上的海盜》仍然活著。頑固的海盜們支撐著這款遊戲，因為他們在遊戲裡看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這些東西是別的遊戲裡找不到的。

“遊戲裡有很多角色。”一個老玩家（我們就叫他“黑鬍子”吧）對我說，當時我們正在遊戲裡查理福特的一家酒館喝酒，“比如我可以審視一下這家酒館的環境，然後上去說一句‘我從沒注意到酒館裡還有一個豹頭’就引發一場槍戰，這時候火光燃起、蠟燭忽明忽暗。遊戲裡有很多類似的元素，它們都很有美感。”

對於我這種局外人，我只看到遊戲老舊的材質貼圖、僵硬的動畫，這只是多年前《魔獸世界》引發MMO熱潮中的遊戲之一，再搭配上海盜傳奇冒險故事而已。但黑鬍子這樣的玩家依然能在其中看到一些他喜歡的元素。


雖然遊戲已經運營了十多年，但是很多老玩家仍然能在這片“燃燒海洋”裡找到新東西。有些玩家發現了新的稀有魚類，有些玩家在拍賣行發現了很獨特的劍，還有一位玩家（我叫他“棉布傑克”）甚至發現遊戲裡有一個叫做Raúl Capablanca（歷史上一位國際象棋冠軍）的NPC，這個NPC隱藏在一個象棋有關的系列任務裡，還會引用Raúl Capablanca真正說過的話。Calico Jack說，這個NPC讓他脊背發涼，然而大多數玩家都不知道這個NPC的存在。

知道《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靠什麼運營了11年後，人們不僅會為遊戲仍有新發現而感動，更會被這個遊戲的存在所打動。

2018年8月這篇部落格並不是《燃燒海洋上的海盜》第一次遇到危機。2010年，遊戲上線兩年後，Brian Taney加入了遊戲最初的開發商Flying Lab Software，負責質量保證和客服。他將Flying Lab描述為“一個成熟健全的團隊”，公司當時約有25名開發人員，另有25名員工負責QA和客服。他現在運營的Portalus Games幾乎沒有成員，相比之下那時候的團隊配置無疑是豪華的。

“Flying Lab有我見過規模最大、最忠實的社群運營團隊，團隊裡有活動策劃、論壇管理員，還有一個IRC頻道上全天線上、專職與玩家聊天的員工。除此之外，遊戲的GM會輪班來保持7*24小時與玩家互動。”Taney說。

棉布傑克還記得遊戲早期有多麼生動有趣，當時遊戲內的公會甚至會模模擬正的海軍來運作。“在遊戲裡你可以像真實的徵兵那樣，有新兵、大副、上將這些軍銜。玩家是真的在玩角色扮演。”他回憶道。

然而，海盜們的黃金年代並沒有持續太久。2012年，遊戲發行商索尼線上娛樂（Sony Online Entertainment, SOE）決定不再支援這款遊戲。而儘管開發團隊Flying Lab仍然持有版權，他們也決定不再繼續運營《燃燒海洋上的海盜》。另一個老玩家Richard Salois說，當時這個訊息對玩家們的打擊很沉重。“SOE和Flying Lab放棄了《燃燒海洋上的海盜》後，我們都很擔心會失去這個遊戲，當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加入Flying Lab之前，Taney已經玩過很多MMO遊戲，對裁員、倒閉和停服並不陌生。他和其他幾個開發者冒險嘗試了不一樣的方法——成立一個新工作室Portalus Games來繼續運營遊戲。“對其他人來說，這正是他們這些年輕人規劃職業的時候，他們把這看作是一次能改寫簡歷的好機會。而對我來說，我只是愛這款遊戲。起初我就為了加入Flying Lab，放棄了一些收入更高的工作。我想著‘好吧，我試試，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是SOE撤出之後，遊戲就需要一個新的伺服器。不過Portalus很幸運，伺服器租賃公司Vision Online的執行長Darrell Benvenuto，當時已經和Flying Lab很熟了，《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順利地轉到了Vision的伺服器，就這樣，《燃燒海洋上的海盜》渡過了第一個難關。就像《加勒比海盜》中衝出戴維·瓊斯的牢籠那樣。

為了降低成本，Portalus沒有租辦公室，所有員工都在家辦公。2010年以後，《燃燒海洋上的海盜》改為免費下載，並通過道具付費的方式存活了下來。“玩家一直在支援我們繼續運營遊戲。雖然有些勉強，但也足夠我們支撐下去了。”Taney說道。而隨著遊戲變得“高齡”，Portalus的團隊也很難繼續維持遊戲的運營，更不用說更新內容了。

這些年，玩家數量越來越少，工作室的規模也隨之縮水。

Taney猜測，很多玩家並沒有意識到《燃燒海洋上的海盜》經歷了一次更換伺服器的危機。這個猜測在Salois的遊戲經歷中得到了證實：“很多人去玩其他遊戲了，我們這些老玩家回來了，但是這個遊戲沒有新玩家。”

6年過去了。由於人手越來越少，Portalus越來越難以維持遊戲運營。“我們團隊從25人下降到12人，再下降到8人，最後只剩3個人。到最後每天的時間都極其有限，連維持這種工作進度也變得非常困難。”Taney說道。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有6個月沒有拿工資，來讓遊戲保持運營。

每當《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陷入險境的時候，它最忠實的玩家就會站出來，竭力阻止遊戲關停。“當遊戲快要不行的時候，就會有玩家站出來說‘我要買200美元、300美元的遊戲貨幣，讓遊戲保持運轉。’”Calico Jack說，“他們當中一些人甚至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玩過了。”

黑鬍子也曾經很努力地支援過《燃燒海洋上的海盜》。“我在遊戲裡賣船，嘗試拉人買內購貨幣，我也會專程造船來讓人們付費購買，如果遊戲沒有足夠的收入就會停服。這是我我無法接受的。遊戲關服後我可能會因為無所事事而無聊至死。”他說的可能有些誇張了，不過在網遊裡投入大量時間、建立人際關係的人，應該都能理解這種感情。

黑鬍子和棉布傑克是多年的好友，因為這款長線運營的MMO遊戲相識。多年間他們一起玩遊戲到深夜，現在他們知根知底，時常拿對方開玩笑。而這樣的關係也反過來促使他們一直留在遊戲裡。“這些年我已經在這個遊戲上花了好幾千，但我並不後悔。”黑鬍子補充道。

Salois不止一次嘗試AFK，但是每次到最後他都會回到遊戲裡來。“我第一次AFK是去玩《Darkfall》，後來我也有幾次AFK，但是這個遊戲是我玩過最完整的海盜題材遊戲。雖然它已經11年了，但是它有自己獨到的一面。”


讓遊戲活下去

2018年8月，《燃燒海洋上的海盜》又一次陷入了風暴中心。這一次，Taney唯一的同事、遊戲唯一的程式設計師，決定要離開這家公司。作為遊戲設計師，Taney有數年的工作經驗。但是要在沒有程式設計師的情況下維持遊戲運轉，他很難做到。對這一切無能為力的Taney，轉向了他僅存的希望。

“這一次，我鼓勵社群的玩家們都站出來，抓住這次機會，一起決定這款遊戲的未來。”他在官方部落格中寫道，“正是因為有社群玩家的力量，這款遊戲才能長久地運營。它證明過自己，它的生命力遠比它曾經的運營公司長久”

Taney提出了一種可能的解決方式：讓遊戲的玩家來決定（遊戲的去留），這是一種真正的民主自決，就像歷史上曾經的海盜自決一樣。“我覺得這可能會讓遊戲版權方Flying Lab有點緊張，但是對於我來說，這恰恰海盜們的行事方式！和（遊戲的）海盜主題十分契合。社群中的玩家是真正維繫著這款遊戲的人群，他們在遊戲上花費了真金白銀，那就由他們來決定吧。”

遊戲版權方權衡這一決定期間，Portalus Games的部落格沉寂了幾個月。Taney唯一確定的是，Portalus這次徹底完了，對此他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儘管公司無法再保持運營，他還是希望《燃燒海洋上的海盜》能繼續走下去。“如果遊戲要交給其他公司，我不知道交接後是否還需要我參與其中。但如果遊戲繼續運營下去意味著我要跟它告別，我會很樂意說再見。”

對於黑鬍子這樣的玩家來說，這一次《燃燒海洋上的海盜》看上去很難再維繫下去了。“說實話，起初我們很絕望。Portalus發公告說不會繼續運營的時候，我們都以為遊戲就要停服了。這讓遊戲變得無聲無息。

那幾個月裡，《燃燒海洋上的海盜》就如同被海浪淹沒一般。但玩家熱情、自發的援助依然維持著遊戲運轉。同時，版權方也提供了一個寬限期，方便後續接手的公司介入。“《燃燒海洋上的海盜》有來自版權方、運營人員和社群的支援，換成是別的什麼遊戲，可能早就停服了。”Taney說，“純粹從商業角度來看，這款遊戲也早就應該關停了。”

今年1月，在宣佈Portalus Games將會解散的5個月後，Taney更新部落格慶祝了《燃燒海洋上的海盜》的11週年。同時Taney還宣佈遊戲伺服器提供方Vision Online將會成為新的運營商，接管這款遊戲，並且在Taney正式解散公司後接收他。“Vision宣佈要接手遊戲之後，老玩家們成群結隊地回來了。”黑鬍子說，他現在依然經常登入遊戲。

“《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這樣的老遊戲錯綜複雜，我很清楚協調這樣一款遊戲需要花費怎樣的精力。任何MMO遊戲幾乎都是這樣的——不止是遊戲開發方投入了大量精力，多年來一直活躍在遊戲裡的玩家也是如此。所以如果我可以為他們做點什麼，來避免遊戲停服，我覺得我是有義務去做的。”Vision的CEO Darrell Benvenuto說。

根據Taney的說法，早在2008年的時候，Vision就幫遊戲替換掉了一批物理伺服器。這項改動讓遊戲的運營成本降低了大約50%。省下了這筆錢之後，他們得以重新引入“遊戲大師Red Jaq”（遊戲內建的社群經理和客服功能）。棉布傑克和黑鬍子說，Red Jaq的存在對於玩家群而言是一種精神象徵。玩家們一逮到機會就向她詢問Vision（關於遊戲）的計劃，她沒有透露太多，但是向玩家們保證Taney知道玩家想要什麼樣的遊戲更新。


Taney已經有一些點子了：比如先恢復從前的訂閱服務“船長俱樂部”並加以升級，同時加入玩家呼聲很高的懷舊服。“我估算了一下有多少人會支援這樣一個伺服器，如果我估算得沒錯，這樣做是能夠盈利的。”Taney說，“盈利可能不會有太多，但至少是盈利的。”

Benvenuto也有些想法，不過他不太贊同我用“支援”來形容（他希望能讓遊戲重煥生機，而不僅僅是為現有的遊戲提供支援）。

對於遊戲需要一個怎樣的社群，他的確有一些構想——“我們需要再吸引幾千名玩家。”他說，“最大的單一成本來自人力，再多2000~3000名玩家，產生的花費就足夠填補工程師的成本了。”

《燃燒海洋上的海盜》上線懷舊服，或是其他需要程式支援的內容之前，遊戲社群要繼續發展壯大，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因為只要後續玩家的花費不足以彌補成本，這款遊戲就仍然面臨著潛在風險。

晴空


“像《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這類老遊戲，它們需要有一些勇士，一些願意為之流血的人。”Taney說道。過去的9年裡，他就是這樣做的，而這樣做的遠非Taney一個人。

至於要怎麼維護忠實玩家，棉布傑克的訴求對於接手公司來說並不容易，“要對得起那些玩家，對得起那些花了大把時間、特別在意遊戲的玩家。努力做到這一點。”

我是在1月發現《燃燒海洋上的海盜》這個故事的，當時我正在尋找的，是“一個古怪、老舊的MMO遊戲社群裡一些搞笑、有趣的事”。

從外界視角來看，這款遊戲受到玩家喜愛但即將消亡，沒有人願意給出明確的死亡日期。我帶著好奇前去刺探，決定至少要從中找到一個好故事。而我最終發現的，是一艘廣受愛戴的舊船，它的船員願意與之共同沉沒。

Taney說把這款遊戲比作《衝出寧靜號》是最恰當的。

“《燃燒海洋上的海盜》就像寧靜號一樣，它是一艘老船，陳舊而且破爛。對於很多人來說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危樓，但我們想要留下它。”他在電話裡說到這兒的時候，聽起來有一點哽咽，“我們想讓它繼續航行下去。”

來源：遊戲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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