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瞿中國遊戲發展親歷記（27）

中國遊戲發展親歷記（以史為鑑，展望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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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亂世浮沉（6）

九州是一滴水，

我們希望他匯成大海。

這是九州的祈願：最初七天神創作，與九城合作，和完美時空合作。九州的辦公室搬遷多次，折返多次，幾噸《九州幻想》舊雜誌成為搬家的沉重負擔。九州是一個龐大的中式玄幻設定，設計本身也偏向遊戲。與九城或完美的合作，都是為了遊戲化。

百度百科的《九州世界》，還標著完美時空製作的字樣。

九州是一個架空世界，以荒虛神話的混亂和統一，十二主星，三個大陸，九州的世界結構，還有神奇的六大種族，天驅與辰月……


豐富的設定直追西方的龍與地下城，而故事和人物的塑造也比肩於“冰與火之歌”伴隨著累計數百萬雜誌和幾十部小說的，幾位主創者分分合合的往事，至今很有影響力，就像書中所寫的一樣，無論世事怎樣變遷，大家都記得“鐵甲依然在”


我先去的是位於江寧路的九州幻想出版的圖書公司。這裡距離玉佛寺不遠，出版社和著名懸疑作家蔡駿的辦公室在同一處，談完之後我瞻仰蔡先生的書櫃，看著窗外的風景。一座座高樓鱗次櫛比的矗立在外面，沒人會想到八個月後，熊熊的烈火燃燒了不遠處膠州路上的一座大樓……

九州幻想雜誌編輯部，在北蔡的一個產業園（工業園），沉重的大門開啟，極為挑高的廠房黑暗的角落，坐著潘海天、阿豚、恰好，老魚幾個人，遠處空地上，堆積如山往期的雜誌，隨手撿起一本，封面赫赫是九州四位天神的合影。那一天潘海天請我們在北蔡吃的飯，飯間對我頗有不滿，覺得我盡談小說和文學了。


他感覺確實沒錯，第一次開全體大會的時候，我是這樣說的：“我小時候也寫過小說得過獎，喜歡凡爾納，阿西莫夫的作品，曾經覺得自己可以當作家，當科幻作家，加盟九州前，我讀了潘先生的作品，深深的發現，如果到了今天，我能寫到潘先生的一半好的話，我就很知足了。這是心裡話，所以我還是做遊戲好了。”

（你得努力才知道天賦，而天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投資方背後是上市企業，一家礦業資源公司（真的家中有礦）。目標是再造一個入口網站，據說決定投入十個億，不差錢。九州幻想是入口網站的一個板塊，遊戲是這個門戶的另一個組成部分。我們現在工作的地點，是該公司過去的一個辦公地點，大老闆愛車，這裡存過多輛豪車。

初步給遊戲的開發費用人力成本是每月100萬，18個月投向測試，說是再給3600萬推廣。這錢雖說不上富足，也算寬裕。

整個四月，除了面試，就躲在小辦公室裡寫規劃，外面是驚天動地的裝修噪音和粉塵汙染，九州幻想的編輯們堅持忍受確保出刊。等到五月開門的時候，整個門面煥然一新，尤其是高聳入雲的玄關鐫刻著“九州幻想”四個大字，我每次帶新人蔘觀時都說：“現在看似一個廠房，終將會誕生一個世界！”

實際發生的總沒有預期的好，隱隱約約有些不對的氣氛。說是網際網路公司，有些事又不太對，比如發薪日是每個月的20號，這通常是農民工或重勞力廠用來留人的方法。應交的社保老闆卻不去急著辦理，出版社總經理和集團的人白天看地，晚上分析，動輒就是上億的買賣，遊戲這種事情不太放在心上，也不值得去關注。


接著又是些很奇怪的規則，比如投影儀要專門鎖在一個辦公室，每次使用要填表，為了節約用電，挑高的廠房每天17:00前不許開弔燈（開了罰款），每個人買個檯燈對付。一家傳統公司做遊戲，入鄉隨俗按照遊戲團隊的習慣呢？還是要遊戲團隊照傳統公司的規範呢？絲毫不在意這種代差，強行實行一套陳規舊律，視如草芥呢？


遊戲怎樣表現九州文化，為此專門在週末開會，雜誌編輯、遊戲策劃，公司媒體，請了一些玩家。從服裝的顏色到角色的地位，到某老闆說能不能做3D水墨國風，最後居然採用投票決定遊戲設計的部分。討論的內容固然業餘，投票的結果偏於理想，創造一個九州世界，像魔獸世界那樣……

（再次忠告各位：遊戲專案組除了團建到哪裡吃什麼菜，其它一律決定不能通過投票決定）

我的意見是，我們是個新創立的團隊，沒有一起完成過一款遊戲，第一個專案，要穩妥。最好仿效市面上成熟的3D遊戲如《誅仙》，從架構玩法功能和任務都學習，以九州最著名的一段時代來做任務背景，故事圍繞人族來進行，體型與人類不同的統統當做NPC。


如果我們學魔獸做多種族。九州中，夸父的身高最少是人類的六倍以上，怎麼做？羽人能定時飛翔，如何和其它種族平衡？河絡是矮人一族，能戰鬥嗎？這些從畫面到動作上都難以表達，何況是付費遊戲，勢必要賣藥水，裝備，賣寶石，賣點和原著關聯不大的，這些怎麼串進去？

更坦白的說，模擬九州龐大的世界結構，即使最有經驗的mmorpg的製作人帶著團隊無限的資源要實現，也需要3年以上。九州的IP再大，還沒有到值得去投入3-5年時間嘗試，九州影響力在小眾範圍，和金庸武俠，三國等遠不是一個當量。

最後結論是：僅僅靠九州的fans是撐不起遊戲的基本收支的，決不能按照原著改編的思想做大世界。

這些真話，可能大家不願意聽，但我都說了。

真話最難聽，做遊戲真的要說真話，聽真話，否則就是自欺欺人。

Mark支援我的意見，但他也很為難。資方認為要做一款“傑作”，“大作”，撐得起集團的場面，而不願接受仿照某款接近的遊戲開發。編輯們也擔心變成了一種平凡的作品。當一個遊戲的製作方向，受到多方干涉和制約時，要麼換人，要麼負責人跟著勢力搖擺，有時候世事變化，騎虎難下……

那時候延遲了一年多的“巫妖王之怒”終於在國服開了，公司的遊戲人沉浸在其中，一切設計似乎加了一個規範：


既然魔獸都這樣設計了？

難道你比魔獸的設計更牛？

這些的回答交給新任主策劃吧，儘管只是某遊戲的版本主策劃，起碼能上位後老實聽話吧。產品幻想一統九州，難免走了遊戲研發的四部曲……

1-重鑄九州榮光，我輩義不容辭
2-無懼世界喧囂，精心打造產品
3-不懈努力做完，然後繼續前行
4-能夠開始測試，已是非常僥倖

公司還有些訊息，則令人增加困惑。

5月節後裝修好的辦公室，僅僅過了三個月，總公司說要搬走。因為在嘉定買了大片地方，要建設專案。地方有關部門免費借給了一棟寫字樓，所以要把整個公司集團搬過去。


Q：搬的太遠了？
A：租房的退租損失公司承擔，還有搬家補貼。

Q：公司從地鐵終點站出來，非常荒僻,公車都沒有。
A：公司會在附近幫大家租房，還會大量安排班車。

Q：公司真的重視遊戲嗎？
A：去了就加薪，公司在那裡蓋樓了，以後還會給核心人員發房子

我一個走了的人固然沒有享受到以上三條，所有去了的人也沒有。

集團的入口網站開通那一天，搞慶功會。開啟這個號稱要改變門戶的入口網站時，你一定會震驚，這是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沒什麼內容，又很卡的貨色？這東西要那麼多人做那麼久？推廣除了新聞和軟文外，還有什麼，這也能叫再造門戶？

還有個小插曲，那年中秋節晚上，都準備回家團圓的時候，突然下了命令，所有人原地不要動，領導有禮品送給大家。等到八九點時，送來兩箱子月餅，估計是路上有雨，還有幾份發黴了。

早有離意的我就說了一句：“連一塊月餅都捨不得給你的人，會捨得給你一套房子？”


我把這段經歷寫下來，是提醒做遊戲的年輕人，沒有老闆不畫餅，識別的方法看是否分佈兌現，或是隨口以產品上線鉅獎，公司上市分股來忽悠。

老闆做遊戲只是當一種金融工具，不是為了真的做遊戲，那麼你做的遊戲就是幌子，是裝點，是門面工程，遊戲成與不成無所謂，關鍵是造勢，造勢完成，遊戲成為可有可無的棄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從沒有見過類似這種情況有一個成功的遊戲，在這種遊戲裡面工作，學到的成長會非常少，失去的時間非常多。到了買地搬遷這一步，入局者已經身不由己了。

至於這個網站後來怎樣，媒體多有報導，九州和九州遊戲只是這個集團業務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房子蓋出來了，遊戲也是出來了，這個我們後面會提到。


2010年的國慶，來上海看世博會的人很多，網路流行起“小月月”的故事，而我掛機免費玩著《傲視天地》，充錢增加了建築佇列玩著《熱血三國》，偶然試一下《彈彈堂》，定時在QQ農場裡偷個菜什麼的。那時騰訊的《軒轅傳奇》內測，我要了號在玩，同是gamebyro引擎，資本技術更雄厚的騰訊做的很收斂，而這裡卻放開了……

我嘆口氣，決定離開。

適逢上海世博會，排長隊參觀時收到一個大佬的電話，他說，有個大集團準備進入遊戲行業，問我願不願意嘗試一下，待遇頭銜都好談，還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和郵箱，讓我照著郵箱加MSN。

我聯絡了，對方很滿意，如何推進下去又遮遮掩掩，一拖再拖，忽而要租場地，忽而要開分公司，忽而讓我找頁遊團隊，隔兩天又問我對他們公司的招聘文章怎麼想。

做計算機的，總是專業一點吧，我查新聞。


乖乖呦！

投資5億才是起步……

介紹團隊給100萬介紹費……

老總訪談，決意進入……

我怕了，也退卻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年多後，這家公司相當不體面的退出遊戲行業。

推薦的大佬給我發了條資訊：

“還好你沒有去，不過你怎麼預感到的呢？”

我想了想回答：“好多大公司跑來做遊戲，都是這味道。

我聞的比較多。”


來源：老瞿的遊戲冷話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6u3uI_8AForpfuJZqeIu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