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日本市場首個爆款：只有日本人才做得出來的遊戲

今年的第一個遺憾，或許就是沒有第一時間玩SE出品的手遊新作《尼爾 Re[in]carnation》（後文簡稱尼爾手遊）。業內對這款產品或許已經無比了解，畢竟在開服第二天，它就登頂日本App Store暢銷榜，又在短時間內創下500萬下載量（在日本已屬罕見）。


尼爾手遊有著與這個成績相符的品相，不過這款遊戲的玩法非常的老套，就是日式社交手遊（ソシャゲ，區別於國內遊戲社交概念）角色收藏養成+刷（裝備、活動、角色）+非同步PVP的組合。而且這可以說就是遊戲目前全部的玩法。


在App Store所有熱門的評測裡，尼爾手遊的玩法都被打上了套路、沒勁、就那樣的標籤，然而它的口碑並沒有因此崩盤。

日區App Store近13萬條評論給出總體4.7的評分，最近30天的19萬條推特里，63%的使用者也對其持積極態度，近期另一個爆款《馬娘》也沒有這個待遇。


當我靜下心玩過遊戲後才體會到，尼爾手遊功底最深厚的地方，不是品相、玩法、工業化水平，而是世界觀的表達能力（後文包含劇透，謹慎閱讀）。

「明顯多餘」的設計

可能有人會感嘆SE找了個名不見經傳的研發，居然做出這麼有3A味的手遊，這的確很了不起，但更重要的問題在於為什麼這麼做。

在傳統手遊製作思路下，尼爾手遊裡有大量「明顯多餘」的設計。

比如隨處可見的巨集大建築。這是一款線性敘事的遊戲，這意味著需要聚焦使用者的注意力，也需要強引導。這種目標下，發散玩家視線的巨集大建築，無疑是浪費遊戲資源。

而更浪費的是，遊戲的關卡也是線性的，換句話說，這些建築資源利用率很低，只能用來觀賞。換做別的手遊，可能早就擺滿了NPC，做足了跑路任務，塞了一堆副本入口進去。


又如大量的加法。選關是看起來最繁瑣的操作，別的遊戲裡劇情介面開啟、地圖上一點關卡就開打，有的遊戲連地圖都省了。尼爾手遊不隨大流，主線裡你得操作小女孩在大地圖上跑，看過風景聽過同伴的絮叨，才能遇到一個所謂的關卡。


還有強行解說的臺詞。到了活動介面，mama（遊戲中旁白和解說擔當，一隻飄在半空中的謎一樣的角色）會說「這是其他故事的倉庫，去修復一下防止被黑怪騷擾」。這時退出這個介面，她還會再來一句「現在沒這興致」。當然，玩家都知道這只是活動介面入口。


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反常設計。多少年前就號稱手遊大廠的SE，不可能犯這種低階設計失誤。不過換個視角，我很快找到了這背後的道理。

一切圍繞「表達」

沉浸感才是尼爾手遊的核心設計要素。

包括前文提到的反常點在內，遊戲從美術風格、場景構建、音樂演奏，到移動、選關、戰鬥，再到UI、系統，可以說全都在服務於世界觀表達、講故事這一件事，目的就是要讓玩家代入進來。

給我這種感受的契機，是系統設定裡的隱藏UI選項。開啟這個功能以後，每當我操作小女孩在主線世界中移動時，畫面上一切雜物都消失了。目前我還沒見到哪款商業手遊敢這麼做，即便強調個人藝術的《光遇》，也沒能把操作中的UI徹底抹去。


與此同時，遊戲的運鏡手法也很講究。一方面沿用了主機版俯、側、背、遠近視角的轉換手法，另一方面又嚴格控制鏡頭的推移，不給玩家自由轉換視角的機會。換句話說，玩家能看到什麼內容，完全由製作組決定，顯然是為了強敘事而備的一招。


事實上，我被這種設計震撼了，也被它牢牢吸引了。

在習慣了盲操以後，我推開門來到一處樓梯的拐角，不由自主地放慢腳步。這時候鏡頭慢慢從側邊轉過來對著樓梯頂部，建築外的陽光順勢照進眼裡，顯得有些耀眼。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一聲鯨魚般的鳴叫，伴隨著些許驚慌，我的視線完全聚焦到了它的身上。和我操作的小女孩走上樓梯的速度一樣，鯨魚的身形透過建築的空隙漸漸顯露，給我一陣莫名的衝擊。


尼爾的世界觀，有一種人煙稀少的寂寥感，在手遊裡，這種感覺絲毫沒有變質。

巨集大建築和人物的對比，非常有視覺衝擊力，也容易讓人感到自己的渺小。而不時點綴在場景裡的任務點、劇情點、關卡，又恰到好處的填補了這種因空曠帶來的不安，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收放自如的節奏。


此外，mama的旁白有時還會說出玩家的心聲、感受，也起到了非常好的潤滑劑作用：一邊修正玩家的焦點和注意力，一邊銜接玩家、小女孩、劇中劇，和整個世界的關係鏈。

不得不說，邀請原由實為mama配音，是神來之筆，清澈又充滿母性的聲線，和恰到好處的語速拿捏，只能說實在到位。能與她在這個角色上一較高低的，我的印象裡可能只有澤城美雪、皆口裕子這個級別的人物。


言歸正傳，當氛圍鋪開以後，戰鬥反倒成了最礙事的系統，繁瑣、操作密度過高。所以尼爾手遊除了保留原汁原味的尼爾式招式、特效，以及把表現力拉滿外，乾脆把自動戰鬥也早早放出來，解放玩家的雙手。

結果來看，玩家仍然只需要操作小女孩移動，節奏並不會被強制打斷。連橫尾太郎和開發團隊都沒想到，封測的時候，參測玩家對自動戰鬥竟然給出了幾乎一致的好評（來自Fami通採訪）。


至於音樂，我沒法簡單用一段錄屏和幾段話來描述，只能說在烘托氛圍上就是「無可挑剔」。

很難想象，在手機這個碎片化爛大街的平臺上，能體會到這樣一氣呵成的敘事體驗，而且完完全全是按照主機標準做出來的東西。坦白說，我想不到還有哪款商業遊戲，敢去做這麼膽大心細的冒險。


必須做出「尼爾味」

為什麼這種冒險的做法，會出現在尼爾這個IP身上？

可能大多數人會覺得因為尼爾賣得好，因為SE的關係和資源，因為2B、A2這些角色曾掀起過社交話題熱潮。但這些恐怕只是表面。

就像橫尾太郎摘掉頭套可能就不是那個鬼才一樣，尼爾系列，或者更早一些在創作《龍背上的騎兵》時，當橫尾決定把那麼殘酷的設定套在一個絕世美人身上的時候，就決定了今後相通世界觀的一系列作品，都必須與眾不同，都必須有強烈的自我表達，否則就不能叫「尼爾」了。


尼爾手遊廢那麼大周章，也是為了守住這道高牆。它在每一章裡描繪的，都是有關武器的故事，而一件「有故事」的武器，必然少不了讓人不忍過目的情節。

透過這些情節去觸動人本能的情緒，就是尼爾手遊的敘事核心，而手法，是繪本式的插敘。

繪本這一形式，註定會用簡潔的語言、清晰的橋段，去呈現一些你幾乎能預料到的故事。就像傷之獵人一章裡，看著獨自跑遠的妹妹，我會為姐姐擔心，操作她趕緊追上，然後不出所料地遇到了強力怪物、順勢開戰。


在姐姐被當做王國的試驗品製作成人形兵器後，儘管姐姐的臺詞和我都有著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但最後還是沒有懸念地發現了同樣被改造的妹妹，遭遇了一場殘酷的生離死別。這種順應，或者說「順勢牽引玩家最理所當然的情緒」的手法，比比皆是。


一旦不小心點開其中一段故事，可能就會因為這種簡潔有力的表達，而忍不住去看別的故事。哪怕從頭到尾都在跳過這些劇情，玩家也逃避不了「由主線世界帶來的寂寥感和好奇心」，很可能在某個時間點入坑。


而當玩家完整體驗過一段角色故事之後，必然會對這種充滿缺憾感、卻又情緒飽滿的，哪怕是很套路、能輕鬆預見結果的橋段，產生共鳴。讓這些角色在腦海裡留下印記，是的，就像當年的2B、9S、A2一樣。

如果回想《尼爾：自動人形》（官譯）早期放出的PV、試玩版，能發現這種手法完全是一脈相承的。我還記得試玩版最後一幕，當2B和9S決定自爆的一刻，內心充斥的那種失落感，而後「改變這種悲慘的結局」就成了我毫不猶豫下單預購的最大推手。


就像4Gamer編輯的評論：「乍看之下，遊戲給人似是而非的熟悉感，給人存在某種系列間關聯的可能性。這種讓粉絲不禁被吸引的世界觀魅力，在尼爾手遊中也絲毫沒有改變。」

只要這種味道不變，尼爾就還是那個與眾不同的尼爾。

日本人才做得出來的遊戲

越是沉浸下來感受尼爾手遊的世界觀，我越佩服制作組的內容表達功底。

講一段虐心故事似乎不難，但把這件事濃縮成不超過10段的指令碼，又用獨白形式將其演繹和昇華，卻是一件對編劇能力要求極高的事情。

根據Fami通那篇採訪，為了達到這個水準，《尼爾》籌備多年的劇本組第一次全面參與遊戲開發，負責了編劇、策劃、音樂等一系列內容的製作。

橫尾太郎為了讓編劇團隊能寫出既「通俗易懂」又能「觸動情感核心」的劇本，還專門給團隊安排了「每天30分鐘寫一個武器故事」的特訓。


效果自然是有目共睹。尼爾手遊的故事，雖然放空但目的性極強，共情點十足。這不同於開放世界的純放空和拼湊式劇情處理，也不同於目的性過強的純賣萌式呈現手法，是一種更觸動底層情緒的表達。

對於感情細膩的日本創作者來說，尼爾手遊那些所謂反常的設計，更像是在他們最擅長的領域，進行了一次精益求精的變革。如果國內行業的標準是「工業化」，那麼日本手遊界的標準或許就是「內容」了。


然而金無足赤，尼爾手遊在內容表達上有多逆天，它在玩法上就有多平庸。比起在尼爾手遊裡消磨光陰，我更願意在等待下個月新作的同時，再複習一遍《自動人形》。

極致地追求個性化內容，對商業化手游來說很可能是把雙刃劍，如今尼爾手遊的暢銷成績已經開始下滑，在榜單上、推特熱度上，都被馬娘搶光了風頭。

正如很多玩家在App Store裡留言的那樣，如果想入坑尼爾，這無疑是非常好的作品，但作為一款社交遊戲，現在的尼爾手遊還不值得推薦。


來源：遊戲葡萄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G9be_y3RBjWwvnyXO4_OY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