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行業的加班人

「躺平」對於打工人們究竟還是不是遙不可及的目標？

今年年初的時候拼多多員工加班的猝死的訊息就一度引發過打工人們的熱議，時隔半年，不少網際網路大廠都陸陸續續帶頭對加班文化做出改革。

上週五位元組跳動正式宣佈將在8月1日取消大小周制度（指的是一週雙休一週單休輪替的工作休息制度），尾隨騰訊光子工作室和快手在加班制度上做出了減負措施。位元組跳動也曾對取消大小周這件事情上也有過動搖。

在今年Openday上，位元組跳動CEO樑汝波公開了內部的調研結果，結果顯示三分之一的員工不支援取消大小周，還有三分之一則表示支援。似乎取消大小周不全然是打工人們心願。


在官宣取消大小周之後，有位元組跳動的員工調侃表示這一意味著之後即將降薪15%~20%，還有的員工說自己大半個月的房租就這樣沒了著落，屬實不好過。


說到底，其實打工人反對的不是大小周、也不是工作量變多，而是工作量越來越多的同時還沒有加班費，不願意被白嫖壓榨。

遊戲新知先前報導過56.8%廣州的遊戲公司都已經開始實行雙休制度。儘管工作日還是所謂的彈性加班，但不少打工者都表示「雖然不是很願意，但還能接受」。這絕不是個例，至少在一線城市應聘面試時，面試官總會問出「你能接受加班嗎？」這樣的送分題，顯然加班依然是難以避免的情況。

「不管卷不卷，只要錢到位了就可以。」

阿杰 產品 北京

至今工作正值第十年，但32歲的阿杰沒有太多焦慮。

阿杰自嘲，「別人都已經當大哥了，自己還在當小弟。」職位不上不下也許是因為數次跳槽。至於為什麼來到位元組跳動？

「錢！」

早前在一家名氣還算不錯的遊戲公司，但位元組跳動開出更高的薪酬把阿杰挖走了。

來到位元組跳動以後，阿杰的收入上浮了50%，工作上的強度也還在接受範圍之內。如大眾所知，阿杰所在的工作室也是實行的大小周制度，加班會按規定給雙倍工資。

平時工作上的規劃安排也比較合理，所以阿杰雖然也逃不過加班，但加班情況還不算特別嚴重。正常情況在工作日8、9點也就可以下班，再早點的時候甚至7、8點就可以開溜。

雖然工作日也沒有加班費，不過對比一些常常需要晚上通宵的設計院，阿杰也沒有對現狀有更多的苛求。他認為大小周對比996或007而言還算是在自己的接受範圍內，平時工作日無論加不加班，實際睡眠時間也都相差無幾，沒有對身體造成太大負擔（至少不是工作原因）。

對於最近颳起的「取消大小周」風潮，位元組跳動內部調查顯示有三分之一不支援取消大小周，阿杰是其中的一員。他其實不在乎是否參與內卷，只要錢給到位就可以了。

不過他也認為如果「取消大小周」最終真的能夠得到普及，這也是行業發展的必經階段。早年的遊戲市場還處在發展期，廠商們需要搶佔先機；如今先機依然重要，但創新性在一款遊戲走向火爆的過程中也成為更加重要的元素。

「遊戲行業不僅需要內容提供、內容服務，還需要內容創造，產生靈感是創造過程中不可獲取的過程。靈感來源於生活，而當生活又被工作填滿的時候，追求遊戲創新似乎也就不知不覺走入了死鎖當中。」阿杰認為工作最終還是為了生活而服務的，當生活有需求的時候，還是應該在工作上有所讓步。

從業餘生活來講，阿杰不至於淪為工作的傀儡，甚至每週還能保持6~10小時的運動時間。平時週末也能夠給到家人一定的陪伴時間，並且儘量用高質量的陪伴彌補時長上的缺憾。

現在阿杰還是單身的狀態，他認為如果未來的伴侶是事業型，大家可以一起奮鬥；如果她需要的是陪伴，也願意挪出更多的時間在生活上，「問題也不大」。

在談話當中，遊戲新知感受到阿杰的樂觀。這是我們接觸的少有對加班持如此平和態度的遊戲從業者。

「不喜歡加班但能接受加班」

小雅 遊戲策劃 廣州

小雅家裡的健身環吃灰很長一段時間了，不知道有沒有淪為晾衣架。

小雅表示已經很久沒有運動鍛鍊了，現在加班沒有盡頭，身體上也有不小的壓力。她擔心這樣下去未來會出現「加班——身體累——繼續加班——身體更累」的惡性迴圈。


小雅在一家遊戲公司從事策劃工作，公司的加班情況大致是趕專案的時候大小周起步，單休也都是家常便飯，雙休已經成為很奢侈的事情，平時工作日也都一般加班到9點才回家。

加班帶來的收入也比較有限，公司會優先將加班時間轉換為調休假，再有剩餘時間才會作為加班費結算。

總的來說小雅覺得自己的薪酬在同資歷的人裡算是比較低的，但是自己才剛工作幾年，還沒有覺得很焦慮。她認為薪酬的提升是能力和運氣兩者綜合決定的，而自己在這兩方面都還沒有到位。

對於網際網路大廠提倡不加班的舉措，小雅覺得真正實行起來還是不現實。「公司雙休不代表專案組雙休，公司不提倡加班不代表專案組不加班」。

如果真的不用加班，當然是好訊息。不過實際的工作量就擺在面前，至少就小雅自身和身邊朋友的情況來看，完全不加班是不存在的。

小雅自己雖然不喜歡加班，但是她也認為加班是無從避免的。「現在資本內卷太嚴重了，稍微品質過得去的產品一上線就大規模洗量」。小雅認為現在使用者的搶奪競爭很激烈，同類產品面臨的獲量成本也更大，為了產品的出路而加班，公司才能運轉下去，自己的工作才能保住。

加班與否不完全是自己能夠掌控的，一旦頭排的觀眾已經站了起來，後面的又怎麼能夠坐得住？

加班情況不嚴重，但是會焦慮

肉哥  媒介PR  上海

早上睡到11點多之後，肉哥才起床出門去上班，到了公司工作沒開始多久又到了午飯午休的時間，最後拖拖拉拉才在中午一點半的時候才正式投入工作。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但肉哥發現，其實自己的加班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加班，甚至偶爾在回家之後還有一點打遊戲的時間。再加上每週都有雙休，沒有加班費也在毫不意外。這看起來已經是不少上班族所追求的工作了。

前段時間遊戲新知還聽說到一個有意思的說法，996的本質其實不是剝削抑或壓榨。為什麼每日的工作時間是朝9晚9，而不是像學生時代一樣朝6晚6？同樣的12小時，早晚兩段4~5小時的工作時間都更能夠讓員工高效率地工作，豈不是產生更高收益？

那個說法解釋到，佔用員工晚上6~9點的時間段相當於佔住了員工的公關時間和商務時間，奪走了員工行業交流的機會，降低了員工流失的風險。當然這種說法僅作參考，未必適用於遊戲行業，肉哥也表示自己不清楚還有沒有公關的時間，但是朝12晚12的工作作息比以前朝9晚9累多了。

和不少其他網際網路公司的員工一樣，肉哥早上可能給前一晚的工作收尾，收拾收拾辦公桌可能就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早上基本上很難投入到工作狀態中來。

肉哥在這樣輕鬆自由的管理制度之下也逃不開焦慮。

公司終歸是要運轉的，表面鬆弛的管理制度實際上對員工的自我驅動有較高的要求。肉哥所在的組別對工作要求比較嚴格，所以他自己也總擔心工作完成質量不夠高，時不時還要考慮萬一工作不保，自己的工作能力還能轉行去做什麼。

目前肉哥自己一個人獨居，在生活方面也還沒有太大壓力。為了新工作，肉哥獨身一人來到新的一線城市打拼，雖然房租翻了3倍多接近4倍，但是工資也同時上漲了超過一倍，暫時來講，養活自己不成問題。

在問到關於未來的規劃的時候，肉哥表示是「能呆就呆下來」，雖然焦慮始終難以消散，但還是希望能夠保住現在的工作。他表示自己沒有不用加班的想法，能夠找到現在的坑也不容易，未必能夠找到更好的機會了。

大公司的加班情況反而更好

禿禿  平面設計師  廣州

從小作坊跳槽到大公司之後，禿禿也覺得現狀可能已經再好不過了。

很早禿禿就認定了要走美術這一條路，剛上大學就開始兼職做設計，也自學了視訊製作。臨近畢業時順利地進入了一家遊戲公司做平面設計，但是實際工作後發現工作並不如意。

實習的公司規模不算大，大概只有100人左右，但是工作量卻出乎意料地多。公司雖然也有雙休，但是內部強制每天加班到晚上九點，而且和很多公司有一樣也沒有加班費。

「我平面、視訊、策劃都要做，還要出廣告包」，禿禿表示自己不僅負責的工作內容很廣，還需要同時兼顧兩個專案。職業前景也並不明朗，負責指導的職業導師一個月至少請假6天，後來跳槽之後留下7個遊戲包也沒人接手，還很難在工作中學到什麼。

和職場老鳥一樣，讓禿禿決定工作去留的因素也是錢。

比起工作上堆積下來的爛攤子，禿禿更加不能接受的是實習後轉正的薪酬。她原先和公司談好實習薪酬在2000出頭，轉正後能夠給到7000~8000。但是在禿禿拿到畢業證書之後，公司卻表示人事沒有批准，最終開出的薪酬也大打折扣。

禿禿更新了簡歷之後很快就收到了另外一家遊戲公司的邀約。新公司沒有強制加班的規定，不過通常到了下班時間也沒人走，不少同事還是會留到7、8點左右。而且公司實行的是大小周制度，相較而言可能實際工作時間和老東家相差不多，不過更加彈性，不會存在單純為了加班而加班的情況出現。


更重要的是，跳槽之後的這家公司開出的試用期工資翻了一倍，再算上全勤團建還有提成，到手的薪酬比原先就高出不少。

能力方面的內卷是無止境的，禿禿早還在上一家公司實習的時候，她就利用下班時間和週末時間上網課，在平面設計深造的同時也開始自學三維設計。同期的同學都憑藉著「全能王」的能力進入到更加頭部的大廠工作，內卷的氛圍也促使著自己提升技術。

另外，在和禿禿瞭解情況的過程中還提到她一位30歲+的前同事。雖然每天都需要強制加班到九點，不過那位前同事絲毫沒有跳槽的意思。她透露到主要是是薪酬問題，「遊戲行業吃的是青春飯，30歲可能就面臨轉行，再晚就未必有勇氣跳槽了」。

WHO前幾年也曾在世界範圍內對加班情況做過調查，發現30~34歲的打工人有著最嚴重的加班情況。對他們而言現在這個年齡段受制於家庭和事業，基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情況，可能已經沒有太多的議價空間，只要薪酬給得到位，為了養家餬口通常也都從命加班了。

文中出現人名均為化名。


來源：遊戲新知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CPxrqjae77K6w1F_zCgf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