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 被重塑的英國——從脫歐到電子遊戲

自從英國首相特蕾莎・梅正式觸發代表脫歐的里斯本條約第 50 條款，英國在電子遊戲當中的設定便開始向令人驚奇的方向發展。無論是 Nintendo 在《寶可夢：劍/盾》當中對牛津劍橋和倫敦市的完美復刻，還是 PanicBarn 開發出的那部富有爭議的反脫歐遊戲《今晚不開》，各式各樣的英國國設層出不窮。雖然大部分遊戲早在歐盟公投之前就已經進入開發階段，但也不妨礙它們在這樣一個英國站位被熱烈討論的當下，被當作一種探索國家認同的有利手段。


Gary Younge（譯者注：英國職業撰稿人，作家，電臺主持人）將脫歐辯論描述為歷史故事中的英國和我們想象裡存在的英國之間進行的一次碰撞。那麼，這些或多或少跟英國產生關聯的遊戲，又能通過怎樣的方式來幫助我們認識到今天的英國呢？

在公元 9 世紀，英國還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而是一眾交戰的盎格魯-撒克遜人，凱爾特人和維京王國幾個不同陣營的集合。這是 Creative Assembly 旗下回合制戰略遊戲《全面戰爭傳奇：不列顛王座》（以下簡稱王座）的故事背景。在這款遊戲中，政權爭奪的混亂局面在一方簡易的模型地圖上悄然揭開；隨著每個區域的時節變化，掌權者會被謀殺，繼位者也被推翻，只有畫工優美的遊戲介面平靜如初；而值得一提的是，遊戲的製作靈感還來自於其設定年代的同代藝術作品，尤其是凱爾經等書籍手稿。


《王座》的存在明晃晃地提醒著玩家們，如今的每一條國境線，都來自幾個世紀的侵略與移居；就像遊戲裡既有安居蘇格蘭的威爾士部落，也有從現在地圖上的諾森比亞地區逐漸入侵到愛爾蘭海岸的維京社群。Creative Assembly 公司尤為熱衷於在遊戲裡展現出維京人擴張過程中所產生的影響。“那些舊的政治秩序完全被他們拋在一旁，這就直接導致了阿爾弗雷德大帝的崛起，”遊戲總監 Jack Lusted 這麼說道，“這也是如今這些島嶼國家形成的雛形。同時，我們還想在遊戲裡體現出那個時代的多樣性，所以有了這麼多以島為家的不同群體和民族。”

在 2018 年 3 月，Paradox Interactive 旗下游戲《歐陸風雲 4》（以下簡稱歐陸 4）釋出了以英國為主的遊戲擴充包“統治不列顛尼亞”，故事背景設定在英格蘭征服威爾士，以及如今的英格蘭-蘇格蘭邊界建立的幾世紀之後。《歐陸 4》與《王座》同為戰略遊戲，但不同的是前者提供了一個更龐大的世界觀，讓玩家有機會在模擬的國際政局下帶領一整個獨立的國家，不斷在外征戰以獲得人民威望，這幾乎是為想要體驗歐洲帝國主義的玩家們量身定做。不僅如此，它還能讓玩家明白互相依賴的可貴，畢竟你不能光靠地形的優勢就贏到最後。

打個比方，如果玩家想要創造一個繁榮昌盛的英格蘭，就必須對北海貿易之路有關的歐洲城市多加照拂。而正如梅政府所經歷的困境一樣，玩家還必須在遊戲中謹慎對待流亡在外的國民，才能避免被捲入其他國家的紛爭。與《王座》相同的是，《歐陸 4》同樣致力於探究重大歷史事件的可能性，雖然這些事件的發生仍然有著固定的時間線，遊戲中的玩家卻也可以找到辦法從中脫身。在《歐陸 4》裡，你可以讓現在名為英國的這片土地維持分裂的原狀，也可以化身愛爾蘭的統治者將英格蘭納入掌中。

當然，除了在《歐陸 4》中創造自己的征伐傳奇，玩家還能在 Failbetter 的遊戲《無光之空》中體驗到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19 世紀的英國這次成為了暗無天日的蒸汽朋克世界，維多利亞女王統治的鐵手觸及一片奇異的植物太陽系。遊戲中，對於工廠的設定同時受到愛因斯坦和狄更斯的啟發，在這個漂浮的世界裡，為了讓工人們的勞動量增加，連時間都被減速；在支線故事中，玩家還能親眼看到英國是如何打算將威爾士語從全英教育中除去，以及更多關於“藍色護照”的笑話。


《無光之空》中對大英帝國進行解構的提議來自於印度遊戲設計師 Meg Jayanth（譯者注：遊戲《80 天環遊世界》的編劇），以及公眾對於英國如何在自己的殖民罪行上粉飾太平這一問題所達成的共識。“當你在描述這樣一個跟歷史有關的故事時，你很容易就會陷入這種帝國盛世的幻象當中，而這種幻象本身會讓你心潮澎湃，讓你忍不住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Failbetter 的敘事總監 Chris Gardiner 這麼說道。他還提到，如今這種幻象的存在甚至比 19 世紀的大英帝國時期更為常見，以此為名的懷舊情懷能夠讓一切控訴和非議都被掩蓋：“這在當時還是一個熱點話題，人們會在議會上拿來討論，會寫信給報社發表看法，到了今天卻感覺大不如前了。”而 Gardiner 認為，Failbetter 之所以能夠在遊戲設計中跳脫出這種幻象，也主要是因為他們的受眾群體多為美國玩家，這就迫使他們要從英國人之外的視角，來看待這種重現日不落帝國的空想。

即將發售的《溫德拉什傳說 / Windrush Tales》由 Chella Ramanan 和 Corey Brotherson 共同製作，這款插圖文字冒險類遊戲是另一種對英國從外到裡的探索。遊戲的背景設定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在這個正值英聯邦形成的時期，身為加勒比移民的兩位主角正在學會適應英國的新生活。除了描述加勒比文化在英國的盛行，這款遊戲更打算將一種日常化的種族歧視展現在玩家面前。“當你的教堂只因為你的皮膚是深色就將你拒之門外時，你的回應就變得至關重要了，”Ramanan 說。“你會坦然接受嗎？你會感到無比憤怒嗎？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這兩位來自加勒比的遊戲製作人及其遊戲曾因多元文化論而屢屢受挫。“正是疾風一代（指住在英國加勒比海地區的英國公民）幫助創立了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Ramanan 說，“這是我們祖輩留下的遺產，也是重構大英帝國的一筆寶貴財富。”在 2018 年的“疾風醜聞”後，這個遊戲專案的前景也無疑變得更加暗淡。“我的父親和舅舅早已不在，這反而讓我鬆了口氣——如果他們得知驅逐令一事，無疑會因為這種背叛行為而十分感到悲痛。我希望玩家們知道，遊戲裡那一代人所遭受的一切，變成了如今的精神枷鎖。”

當疾風一代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對英國國內種族歧視盛行的看法，加拿大 Compulsion 工作室的《少數幸運兒》則用“遺忘”作為遊戲主題奠基。這部遊戲彷彿一場庫布裡克式的模仿秀，它將背景設定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英國，在那裡，微笑者才是贏家，愁眉苦臉者將被踢出牌局。正如該作的藝術總監 Whitney Clayton 所述，遊戲的開發靈感完全來自於當今英國主流媒體所展示的一片祥和景象。“看上去形勢一片大好，人人都很自在，但這都不是真的。”這部遊戲很好地融合了《維護面子》裡的附庸風雅，Roy Clark 筆下的 90 年代階級危機以及《熱血警探》中的詭異和荒誕感。

一方面，《少數幸運兒》揭露了一種為了國家利益而不擇手段掩蓋歷史的黑暗現象，而另一方面，遊戲中發生的社會改革和文化衝擊也以另一種方式帶來了希望。“在遊戲的藝術風格上，‘對於未來的渴求’佔據了很大的分量，而由此誕生的各式暗喻在遊戲中也比比皆是，”Clayton 說，“即使人們依舊居住在破舊不堪的都鐸風建築裡，對現代科技的追求卻隨處可見。”儘管在遊戲中，這種自上而下的樂觀裡隱含著一絲絕望，但對於這個急於和過去的慘痛經歷拉開距離的國家而言，“他們認為極端就是最好的，也是未來所在。”


White Paper 工作室的《職業》把我們帶回 80 年代，在那裡，英式反烏托邦鬧劇再次上演，精彩得恍如隔壁 1984 的孿生兄弟。玩家將扮演一位記者，其當務之急是要在四小時內查清圖靈市襲擊事件的真相。與此同時，該市的右翼勢力試圖通過一項針對當地移民的歧視性法律。伴隨著仿 80 年代的英國朋克流行音樂，遊戲所探究的重點並非如此輕鬆：新聞報導和政治報導的邊界到底在哪裡？

“人們總是願意相信報紙上的訊息，”劇本和音效總監 Nathaniel Apostol 解釋說，“如果他們只相信媒體所展現的全部資訊，那麼讓玩家扮演一位記者會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了。每個人的選擇都會不同，這樣遊戲也會按照不同分支發展下去。”《職業》中所描繪的 80 年代資訊圈正如我們當下的資訊洪流，而身為記者的你需要和時間賽跑，通關解析大量看似矛盾的訊息碎片，從而獲得最終的真相。

這場探討之旅的最後一站是《極限競速：地平線 4》。這部微軟開發的賽車遊戲將帶你遊覽於英國鄉村之中，且一反以往展露城市地標的常態，這代遊戲更加註重真實的路況效果：無論是陰雨連綿還是熱浪似火，你都能聽到自然之力在不同場景中的效果反饋。沒有閒雜人等，也不必為旁觀者的歡呼而惱怒，《極限競速：地平線 4》就是一張恰到好處的英國風光明信片。

這款遊戲以詼諧有趣的手法講述著英國，其中也不乏些許諷刺。它刻意避開倫敦不談，生動形象地展現了英國城市之間不平等的經濟狀態。對於 Playground Games 來說，製作《地平線 4》是一次洞察英國百態的良機，更是一次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行為。“’英國’二字所代表的含義是什麼？通過這次製作，我和我的團隊給出了答案，而來自本國大眾的反饋正是我們所求之不得的。” 創意總監 Ralph Fulton 如是說。“當然，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玩家群體也很重要，只是身在這個國家的我們總是忘記了一個事實：英國終究也是一個五光十色，富有風情的國家。”


譯者：CorsivaMonotype  
來源：INDIENOVA
地址：https://indienova.com/indie-game-news/how-video-games-are-reimagining-britain-for-the-brexit-era/
原文地址：https://www.theguardian.com/games/2019/may/07/how-video-games-are-reimagining-britain-for-the-brexit-e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