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老潘!
(36)
七夕的前一週,老潘請了七天年假,回家幫他弟張羅結婚的事兒。
跟老潘相處一年多了,平日裡插科打諢,倒也融洽。雖說這小半年他把重心都放在了追求妹子這事兒上,與我一起外出,就餐,遊戲的時間少了,但孤寂的夜裡,老潘還是那個唯一與我長談的人。
他弟弟結婚,作為好朋友,我準備拿出了500元作為份子錢。老潘推辭再三,執意不要,他說等他結婚的時候再給,如果這輩子他會結婚的話,至於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我就沒必要隨禮了。
老潘買了幾瓶好酒,幾條好煙,拉著行李箱就走了。他走的那天晚上,我回到住所,打掃屋子的時候,瞧見茶几上躺著一個紙團。我將紙團展開鋪平,掃了一眼,是招商銀行的取款回執。
“個,十,百,千,萬。”我掰著手指頭,數著回執上的金額。這老潘回家不但帶了好酒好煙,還揣了五萬塊錢。無需過多猜想,憑藉潘父這幾日打來的數十個電話,就能判斷出:這錢應該是用於潘弟結婚的一些事宜。
老潘還是重情義,心不夠狠。這事如果擱在我身上,我或許就會甩手大掌櫃,愛誰誰,老子就是沒錢。我自己活得如此憋屈,哪還有閒心管別人,管了事,出了錢,還落不下好。
我雖未見過潘父,但是從老潘與家裡那些通話中,我大概瞭解了電話那頭的潘父是怎樣的一個人。潘父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是全家的希望,把你供出來不容易,以後全家都指望你了。
就像我爸總是在我耳邊唸叨,盼望我有朝一日能成為大官,成為首富,成為名人一樣。他們都喜歡做白日夢。
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學業可能不精,但我總算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大官,首富,還是其他,不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外加上不錯的機遇,一個人想要跨越階層,沒有他們嘴上說的、心裡想的那般容易。
報紙上,書籍中,電視裡那些土雞變鳳凰的勵志案例,只能當故事聽聽罷了,萬不可認真。可他們卻當真了。
當然,他們有時候也深知以自己的條件出身,很難做到出人頭地。於是,他們時常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鼓動你去攀高枝,去尋找這個軍區司令家的兒子,那個市長家的千金,總以為狗屎運能夠被你踩到。
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讀書太少,想的太多。讀大學那會兒,每每聽到父輩們這種言論,我都會辯駁幾句。不過他們都會甩出一個必殺技,那便是: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飛黃騰達了,我能沾你多少光。
在多次的辯駁都無濟於事後,我放棄了說服他們、讓他們認清現實的念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不與他們圍坐在一起胡侃,眼不見,耳不聽為淨。如果實在逃脫不了,我也會盡量躲在一邊,不發一語。倘若遇到必須讓我表達意見的狀況,我只會面帶笑容地回一句:您說的都對。
嘴上不由衷,可內心卻很誠實。我極其鄙視他們那些高談闊論,紙上談兵。既然大道理您都懂,那日子為何還是過得一塌糊塗?其實日子過得一塌糊塗也不要緊,可悲地是還把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灌輸給子女們。
(37)
老潘不在的這一週,我會在公司待到很晚才回住所。大概十點半回到家中,屋子只有我一個人,煩悶就會佔領心房。那是一種無法描述地感覺,既自由又束縛。
雖說老潘不在,我可以無所顧忌地看一部乃至幾部日本舶來品,還可以暢快地玩一通宵的網遊。我可以裸睡,裸奔,甚至如果有人願意,還可以裸聊,但是片刻歡愉之後卻是無盡的空虛。
週末,室外陽光明媚,花草芬芳,我卻不願意踏出屋門半步。與其置身於外面世界的喧囂之中,我寧可躺在床上玩一天的手機,或者一直睡,從白天到黑夜。
此時,那十平米的小屋子就像一個牢籠,活生生地把我困住。為了打發時間,我下載了一些老遊戲,沒日沒夜的玩,直到全部通關。找來了幾部經典老電視劇,看到全劇終。尋覓當下流行綜藝,追到最新一集。
老潘在的時候,他還能拉著我出去逛個商場,吃個飯,散個步。每天入睡前,我倆還會有幾分鐘到半個小時不等的臥談會。我倆把一天遇到的奇葩事,奇葩人互相吐槽一番。當然,自從老潘交了女朋友後,他每天身心疲憊,睡得也越來越早,臥談會也變得越來越少。
七夕那天晚上,老潘急匆匆地趕回了北京,進門後屁股還沒坐熱,他就懷抱著一個包裹跑了出去。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多少都會有落寞的感覺。我把手機關機,電腦息屏,房門鎖上,選擇早早地入眠。
後半夜,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將我吵醒。我起身開啟壁燈,老潘帶著一身酒氣衝進屋裡來。他踉踉蹌蹌地往床邊走,一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牙缸碰倒。牙刷牙膏灑落一地,噼裡啪啦,在寂靜地夜裡,顯得聲音很大。
“大晚上,不睡覺,幹嘛呢?”住我們隔壁的大哥狠狠地砸了幾下牆,嚎叫了幾嗓子。
老潘嘴裡嘀咕:“幹你媽呢。”
我趕忙捂住老潘的嘴,讓他別再說醉話。剛才他那句髒話要是被隔壁大哥聽到了,大哥非得衝過來錘死我倆。
隔壁大哥名叫柳力,是附近商場健身房的一個教練,一米八幾的個子,一身腱子肉,那肱二頭肌比我大腿都粗。原先,其實我們相處得還不錯,大哥挺熱心腸,說話也很有禮貌。唯一讓人有些厭煩的是:他經常跑我們屋裡來推銷他們店裡的健身套餐。
我是個不愛運動的人,養生格言是生命在於靜止。我一天除了上班就是宅在屋子裡,大哥對我幾次攻堅都無功而返,後來他便放棄了我。
與懶於鍛鍊的我不一樣,老潘的養生格言是生命在於運動。他喜歡跑步,經常在室外跳繩,壓腿,做俯臥撐。他說練就一個好體格,除了有利於身體健康,職業所需,他在跟技術大佬們談需求的時候也能派上用場。
鑑於老潘是運動達人,健身大哥自然而然地就盯上了他。大哥三番五次登門推銷,有時候甚至還會帶來幾瓶啤酒。
老潘在喝了幾次健身大哥送來的啤酒後,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拒絕,他就辦了張健身房的年卡。
老潘辦完年卡,去了也就兩三次,健身房事前承諾的一系列健身計劃還未展開,大哥所在健身房的老闆就攜款跑路了。
老潘去找大哥退錢,大哥說他有三個月的工資都還沒結,他也是受害者。就這樣,我們兩家就鬧掰了。
我與老潘搭話:“喝這麼多酒,失戀了?”
老潘躺在床上看著我,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樣兒,特別賤嗖。
“哪兒能,就哥這魅力,拿下了。”
“什麼拿下了?”我丈二和尚。
老潘不再理會我,而是轉過頭去,呼呼地睡去,像一頭髮情過後的種豬。
(38)
老潘嘴裡說的拿下了,是他女朋友同意他搬過去與她同住了。老潘已經與那個運營妹子交往了小半年,二人時不時在朋友圈裡秀恩愛。不過我並未曾見過妹子真人,老潘一直對我說時機未到,現在看來應該是到了時機。
老潘的行動也是迅速,說搬就搬。週末,他在網上約了個搬家公司的麵包車。由於棚戶區裡道路狹窄,麵包車開不進來,我們不得不把東西一件件從屋裡往馬路上搬,來回一趟,小一千米,把我和老潘累得夠嗆。
我跟著老潘去了他的新住所,我這才知道,老潘並不是搬去妹子那裡住,而是在上地一個剛建成不久的小區裡,租了個一居室。在把老潘的東西卸車完成後,我跟隨著搬家公司的車又來到了妹子的住所,妹子的住所就在這個新小區旁邊,也是棚戶區,不過比我們那裡環境好不少。
我第一次見到了老潘那傳說中的妹子,妹子真人比照片上略顯黑,可能是那些照片加了美顏特效的緣故。不過妹子長得確實是不錯,打扮也很時尚。
妹子名叫李亞男,“亞男”是一個經常會聽到的名字。從小學到大學,應該至少會遇到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同學。雖然名字裡帶著男字,但基本上大家一聽,就知道這是個女生的名字。就像我的名字---姚博啟一樣,它很容易讓人記住。
老潘在介紹我的時候,故意把二聲姚字念成了四聲,他生怕妹子不知道我這名字背後所具有的豐富內涵。妹子很配合地捂嘴偷笑,從她那笑容來看,我知道她涉世已深。
為了答謝我幫忙搬家,老潘跟李亞男很大方地請我吃了頓火鍋,還帶我去唱了KTV。我這人不善歌唱,四肢不勤,五音不全,全程基本都是聽老潘嘶吼和李亞男低吟。
一陣狂歡過後,我不得不回家,在一路狂奔,瘋狂燃燒卡路里後,終於趕上了回住所的末班地鐵。地鐵車廂裡只有零星幾個人,雖然有著數不清的空座位,早晚高峰,大家對此夢寐以求,但我並沒有入座,而是像往常一般,靠著車廂門口站立。
地鐵13號線全程幾乎都在地面上,沿途的霓虹透過門窗射到臉上,我有種想流淚的感覺。老潘終於還是搬離了我的住所,雖然我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地傷感。他這一走,意味著我的房租將會double,當然屋子人均使用面積也會double,可我就此single。
告別的時候,老潘說即便今後不住在一起了,平日裡還可以一起開黑玩遊戲,週末也可以一起聚餐,打牌玩桌遊,總之不要斷了聯絡,這偌大的帝都,難得能有一個知己。
雖然老潘嘴上講得好聽,我也答應地痛快,但是我知道,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在對方的世界裡慢慢地淡去。他需要更多的時間陪伴他的妹子,而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學會獨處。
再見,老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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