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2019年最感人的遊戲

《Kind Words（善言）》或許是2019年最感人的遊戲。

它的玩法和漂流瓶差不多，玩家可以寫下自己的請求，期待回信；或者瀏覽別人的請求，給予回覆。但如此簡單的玩法卻收穫了極佳的效果：自今年9月在Steam上線以來，它已經獲得了近2200條評價、好評率高達98%。

來自波士頓的製作人斯科特從沒想過，自己偶然構思的這個“小小的信任實驗”會達到這一規模。做壓力測試時，他曾以為6萬封信件就是遊戲的上限。但是短短三個月內，玩家們共計寫下了超過27萬封信，甚至有玩家把它評為遲到的年度最佳遊戲。


開啟遊戲後，我也沒想到單純寫信卻玩了6個小時，還難得地卸下了近來的心理包袱。

一個小男孩，與他的一封求助信

進入遊戲後，我扮演屋中的小男孩，開始翻閱其他人遞出的請求。第一封在請求大廳中引起我注意的信，來自不知名的Y。



儘管英語不是我的母語，信件也只有短短7行，但似曾相似的經歷，依然讓我跨過了語言的障礙，有了一絲同病相憐的感覺。我決定給出自己的善意，回一封信。

在信的末尾，我貼上了系統贈予我的貼紙。儘管它有些醜，但我依然希望它能給Y帶來些許好運。此時還未弄清楚遊戲規則的我，覺得Y或許在地球的另一邊，要收到他的回信估計得到明天了。


或許是看到許多人在這裡敞開了心扉，又或許是近期潛意識裡承受的壓力，我決定寫一封請求，看看會有多少人看到、並願意給我回信。由於遊戲規定請求只能寫7行，所以我盡力在限定範圍內寫出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你好，我英語不好，請見諒。兩週前，我剛換了工作，並來到了一個全新的城市。儘管我是個男生，但有時我還是會覺得孤獨，感到有壓力。未來迷霧重重，我有些害怕。”—— L

按下傳送鍵，我將這封請求投遞了出去。出乎我意料的是，僅一分多鐘過後，信使就將第一封回信送到了我手上。


坦白說，這份信就和我剛剛的回信一樣，沒有什麼具體內容，就是一些鼓勵的話，但它依然讓我感到了些許溫暖。正當我決定對友善的H回信致謝時，又有一封信寄到了我手上。
信的末尾，A附上了一個勇者的貼紙。因為剛剛給人回過信，我知道這款遊戲裡最多隻能寫14行字，所以這封滿滿當當的信真的花了心思；信裡著重對我描述的“I'm a man”做了開導，這位遠在他鄉的A，在此時此刻竟然真與我跨過千山萬水產生了共鳴，知道我真正的擔憂。


一時間，我竟然有些懵。隨著這幾年步入社會、走上工作崗位，三五好友各自散在天邊，我體會到的、與我切身相關的感動正越來越貧瘠。

最親密的家人，因為不想讓他們擔心，我總是一句“都挺好”；或許曾在某些綜藝、電影裡看過別人溫馨的時刻，但終究有些遙遠。對於這種被理解、被安慰的感覺，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很開心，想對A先生回信說一聲謝謝。但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並不能再給回覆我請求的人回信。我所能做的，只能是送出一張貼紙表示感激。原來，在這裡，整個地球上的兩個靈魂，僅有一次進行碰撞、溫暖彼此的機會。


這時，我才明白，不僅是教程裡提到的“不要洩露個人身份”、“信件全為匿名”，事實上在這款遊戲裡，人們是沒有機會建立真正的聯結的。

感到有些遺憾的同時，我開始越發珍惜別人給我的善意。繼這兩份信件之後，我陸續又收到了6封郵件，M先生希望我明白新工作中焦慮是正常的。

J先生鼓勵我保持耐心。

K先生也對我說，“男生依然可以害怕和沒有安全感，你這樣並不比任何人差”。
......

在溫柔的薩克斯BGM的陪伴下，我仔細地讀完了這一封封信。並且，由於每個人在信件末尾都附上了貼紙送我，我的貼紙也不單一了。


我想給遊戲寫個好評，因為我在這裡真切地感受到了溫暖。同時，製作人在遊戲裡留下的各種公益組織的求助熱線和網址，也讓我感受到了真實的善意。退出遊戲前，我注意到了在遊戲介面內飛翔的紙飛機們。隨意抓住一架開啟，是這樣的內容。


很快，我在側邊欄離找到了紙飛機這個功能，它的名字叫“說些好的（say nice things）”。玩家們可以隨意寫些隻言片語，將它以紙飛機的形式散播出去，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人都有可能收到，只是沒法對此回覆。

自然，我繼續了這次接力。之後抱著興趣，我又多撿了幾架紙飛機，發現這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事。


“記得今天吃點東西”——有提醒我要記得吃飯喝水的。

“最愛的電子遊戲接力。上一個：《輻射3》；我的：《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有誰不愛塞爾達呢？

“不管今年發生了什麼，好的不好的，你都要有一段新的開始了。希望每個人都有一個好的2020（笑）”——有和我說2020年會更好的。

“2018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大部分時間都遠離人群、一個人宅在家裡，寂靜的可怕。然後，一個天使來到了我身邊，讓我的2019變得好多了。我希望2020會更好”——也有祝自己2020年會更好的。


愛，希望，勇氣，祝福....所有正能量的表達，在《Kind words》中化為涓涓細流，伴隨著信紙抵達了地球上的各個角落。後來，斷斷續續體驗6個小時，我又鼓勵了一些人，關閉遊戲，在商店留下了自己作為一名玩家的評論。


之後，在論壇中，我發現了《Kind Words》的更多故事。我意識到，原來世界上真有人因為這款遊戲有所收穫。


“聖誕節的時候，我和妹妹在爸爸家裡。早些時候，我在談話中提到了《Kind Words》，他們想看看。為了介紹遊戲玩法，我開啟遊戲，展示了基本UI和信件大廳，對其中一封信做了回覆，並展示了我自己的請求。

意外地，我有些情緒失控、不能自己，我甚至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但我的妹妹開始哭泣，我的父親問我是否還好。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我們聊了很多，包括對生活的感受等等。這真的是一次很好的經歷，我很高興《Kind Words》讓我們之間相處更透徹了。”

儘管我不知道Total的請求是什麼，但我相信它肯定是我們卸下偽裝後，不為人所知、軟弱且敏感的那部分，是我們只敢在完全陌生、不會產生聯絡的人前展現的那部分。

除了Total以外，也有很多玩家把對自己內心觸動非常大的回信展現了出來，感謝整個遊戲社群。


《Kind Words》，以及我們在遊戲中寫下的信，真的成為了善言。

善意與祝福

關上電腦，結束了小男孩的扮演，將心靈的柔軟處再次隱藏。

回想自己今天受到的心靈衝擊，我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我會在一款體驗10分鐘都不到的遊戲裡，向遠在他鄉的陌生人敞開心扉？為什麼《Kind Words》可以形成一個正能量的社群，這是多少社交軟體想做、卻沒法做到的事？

我想了很久，結果還是沒想明白。與人為善這件事太複雜了，這個問題也很難有一個明確答案。

或許是遊戲十多元的准入門檻，或許是從教程開始就引領我“做些好事”的氣氛，或許是請求大廳裡那些情真意切、令人感同身受的留言，或許是遊戲內建的舉報機制，又或許是遊戲提供的絕對匿名環境，斬斷長線聯結、卻讓短暫的交流更顯積極......

我想，如果說陳星漢、小島秀夫在《光·遇》《死亡擱淺》中是通過玩法，對遊戲如何與人為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那麼《Kind words》則是迴歸到了情感宣洩這件事本身，讓它變得更純粹，卻也因此取得了偶然且特殊的成功。

當然，遊戲並非十全十美。很明顯的一個問題是，在一開始的正能量心流過後，由於無法深入表達自己的困境，對方也僅能通過隻言片語表達善意，《Kind words》或許會讓你覺得有些乏味，因為你很難找到實際性幫助。譬如我收到的一個請求是“我喜歡一個女生，她不喜歡我”這種千古難題，我怎麼能用14行字就做出解答呢？


但是，我們真的需要一款遊戲裡的陌生人，指導自己的人生嗎？不是的。“聽過很多道理，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多數時候，我們不是看不到前進的方向，而是缺乏前進的勇氣。

這時候，我們害怕別人的嘲笑，擔心別人的不理解，需要來自另一個靈魂真情實感的鼓勵，而《Kind words》就是這樣的一個避風港。我們在遊戲中展露真實的自我，只是為了更好地拾起信心。

在我敲下這些文字的時候，世界上依然有85名玩家在《Kind words》中扮演著這名善良的小男孩。我相信，我以後偶爾也會是其中的一員。畢竟就算所謂大人，也有需要當一個小孩的柔弱時候啊。

最後，這是我今天在紙飛機上收到的祝福。在2019的最後一天，我也把它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