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出淵
（109）
年尾了，網際網路從業人員可能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表現。比如一個大男人突然熱衷於上淘寶搜旗袍、假髮、胸罩等女士用品；再比如一個平時不怎麼愛唱歌的內向姑娘，最近卻每天單曲迴圈，撕心裂肺地唱同一首歌......
倘若你遇到了上述情況，無論是作為男女朋友，還是室友，甚至是家長都先不要驚慌。據我猜測，他大概不是精神錯亂，極有可能是公司要開年會。
中國網際網路企業的年會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它做不來的。立足草根文化，飽含草莽之氣。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又一年。
前些年，年會流行山寨維密秀。在彩旗飄揚、燈光璀璨的體育場裡，公司漂亮女員工們身著五彩斑斕的內衣，次第從幕後走向臺前。她們身披形態各異的翅膀，腳踩十多釐米的高跟，頂著寒風漫步舞臺中央。佳麗們踱步走秀，場面絲毫不亞於巴黎時裝秀。
而後，走秀的照片、視訊會被轉發到網路上傳播，再經過媒體添油加醋報導。很快一些風姿綽約、面容姣好的姑娘開始風靡開來，成為新晉的宅男女神。
各大公司會借勢營銷，紛紛推舉出自己的廠花，以此抬高企業的曝光率。這年頭，校花，院花，廠花，警花......神州大地，遍地開花。甚至連最美小三、最美女犯人的稱號都競爭激烈。
人類對於美的追求，從來都是不留餘力。我們應該清楚地認識到「這世界從來都鍾愛美顏，你很醜，你溫柔也他媽的沒用。」
對於程式猿來說，「最美女程式設計師」這個頭銜無疑最受追捧與關注。究竟誰是中國最美的女程式設計師一度成為熱門話題。男猿們為此吵成一團，有好事者甚至不惜人肉出自己女神競爭對手的卸妝照，未PS照甚至床照。
去年，網際網路公司的年會流行請日本小電影的女主角來華站臺。凡品請了蒼井，720邀了瀧澤，多善聘了沖田，飛俠僱了波多，美理來了西野......
土豪公司的一波波年會不但重新整理了我的認知，還讓我新認識了許多島國老師。她們以及她們的影視作品給我的青年時代留下了太多大汗淋漓的經歷，我那500多G的硬碟滿是她們的作品。
今年，網際網路公司年會將要流行些什麼呢？大家拭目以待。
（120）
元旦後的第一個週末，朗雲北京分部在工體租了半個足球場舉辦年會。年會的懸念有二：一是終極大獎，二是到場明星。
潛龍出淵需要有人為它保駕護航，我與大飛哥被康神委以重任，安排留守公司。關於年會，我倆只能觀看視訊直播。
年會的女主持人是行政部的大胸姐。瑟瑟寒風之中，她身披一襲白色禮服，美麗凍人，她的曼妙身材不停地被直播攝像機追逐。我發現只要大胸姐出場，大飛哥必定會目不轉睛地盯緊螢幕。
朗雲輪值CEO走上舞臺講話，他總結過去，展望未來，花了半個多小時。隨後幾位公司高管開了個圓桌會談，大致探討了公司未來幾年的發展方向。
在此期間，大飛哥與我閒談，向我講述了去年年會上侯鵬表白大胸姐那事兒。當時，侯鵬抽中了價值20萬元全球旅遊基金大獎。在發表獲獎感言時，他當著近萬人的面邀請大胸姐與他共同開啟全球之旅。
在眾人的起鬨聲下，大胸姐為了平息騷動，不得不暫時答應了他。可年會結束後，他才發現大胸姐給他開了張拒不兌現的空頭支票。一氣之下，離職跳槽去了千度。
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
在幾個鬧哄哄的舞臺劇過後，潛龍專案負責人走向舞臺，正式釋出「天天資訊」。我跟大飛哥緊盯著系統監控，一切還算正常。
今年年會的終極大獎是500股的公司股票，價值30多萬，最終被運維部一位名叫塗豪的兄弟抽中。眾人驚愕萬分，這名字跟大獎很搭。看來有一個好名字真的挺重要，招財又進寶。
大飛哥抽中了一臺跑步機，這是他入職朗雲五年以來，唯一一次年會中獎。他喜極而泣，立馬在公司內網論壇的二手交易板塊發了個「9.8折出售全新未拆封跑步機」的帖子。
許是去年中了臺iPad把好運氣都用光了，今年我只得了個陽光普照獎---保溫杯一個。好在下週部門還會舉辦茶話會，希望到那時我能滿載而歸。
年會請來的壓軸明星是去年突然爆紅起來的一位民謠歌手。他懷抱著吉他唱了幾首理髮店熱門歌曲。可能是年底通告太多，太過奔波勞碌的緣故，表演明顯不在狀態。好在大家都是圖個樂呵，也沒人喝倒采。
（121）
大獎抽完，明星唱畢，年會逐漸趨於無聊，一些人選擇提前離場。
天天資訊的註冊使用者很快就突破十萬，系統各項指標表現還算平穩。康神從年會現場發來訊息，讓我跟大飛哥回家休息。
大飛哥先走了一步。當下，周圍已經無人，我坐在工位上給華妹發去了視訊聊天的請求。由於早上提前跟華妹打好了招呼，因此她很爽快地就接了電話。
幾天前，我們在微信裡交換了彼此的近照。畢業工作後，我就很少拍照了。精挑細選，最後給華妹發去了一張兩年前本科畢業身著學士服的照片。顏值不夠，衣衫來湊。華妹很隨意，在馬路邊上隨手自拍了一張半身照就發了過來。美女從來都有這樣的自信。
視訊比照片更加立體。螢幕裡的華妹留著齊肩短髮，略施粉黛，比高中那會兒成熟了不少。不過，歲月還是眷顧她，都25歲了，依然是青春無敵。
當下，華妹所供職的藥店已經關門，她正留守值夜班。她將手機豎立在藥店收銀臺的桌子上，一邊低頭看書一邊與我搭話。
“你在看小說？”我詢問道。
“沒。”華妹把書的封面舉到手機攝像頭前。
“中藥學概論。”我一字一句念出書名，笑道，“怎麼突然這麼愛學習了？不像你的風格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華妹低下頭去，翻閱書籍，“我年後要考中級《藥店從業人員上崗證》。”
“你們還要考證照呢？”我詫異道。
“那當然咯，賣錯藥是會出人命的，你們不用持證上崗嗎？”華妹抬頭盯著螢幕，眸子渾圓。
我整理衣衫，搖頭道：“我們不需要，簡單粗暴，上來就幹。”
“你們公司年會開得怎麼樣呀？”
“哎，30萬的終極大獎與我擦肩而過。”我不禁悵然。
“哇塞，你們老闆可真大方。”華妹張大嘴巴，一臉羨慕道，“我們老闆只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床羽絨被，還是藥廠贈送的便宜貨。”
“可我只得到了一個保溫杯。”
“那也不錯呀。”華妹抬手看了眼手錶，“這都快12點了，你還不回家啊？”
“我也值夜班呢，要不帶你參觀一下我們公司？”實際上，我是不願意讓華妹看到我那雜亂不堪的住處，才選擇留在公司跟她視訊。
“你等會兒啊，有人敲門買藥。”華妹轉身從手機螢幕上消失了，我只能聽到腳步聲和忽大忽小的敲門聲。
在此間隙，我開啟公司內網論壇灌水。當下二手交易市場板塊異常紅火，一些人紛紛出售年會上剛剛抽中的獎品。我瞬間想起了杜甫他老人家的那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待出售的二手商品很是豐富。膝上型電腦，跑步機，動感單車，電飯煲，手機，音響......應有盡有。有人甚至發帖宣稱：無償贈送保溫杯，40歲以上的老人優先領取。
“滾滾，臭流氓。”手機那頭突然傳來華妹的叫罵聲，把我著實嚇了一跳。
我趕忙端起手機螢幕一探究竟，焦急地喊道：“清華，你那兒出啥事兒了？”
手機螢幕晃動片刻，而後華妹映入眼簾。她舉著手機，皺著眉頭說：“剛有一個醉漢敲門買藥，還他媽調戲我，被我罵跑了。”
我長舒一口氣：“你們這屬於高危行業呀。大晚上，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可要小心。”
華妹笑盈盈道：“沒事兒，我們夜間售藥，不開大門，只在窗戶上留個小口，壞人進不來。”
保安大叔在巡查大樓，路過我身旁時，示意我走的時候記得關燈。待我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手機螢幕時，華妹的嘴中突然長出了一根細長的菸捲。
只見她嫻熟地扣動打火機點燃菸捲，纖細的手指夾著菸捲開始吞雲吐霧。我愣了半晌，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瞬間縈繞心房。就像是一張白紙上忽地被一滴墨水滴所侵染，我越努力擦拭，黑點越大。
許是華妹從我的面部表情上閱讀出來了錯愕，她突然緊盯螢幕，問道：“你抽菸嗎？”
“我不抽。”我連連搖頭而後又補充道，“你也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尤其還是個女孩子。”
華妹嗯了一聲，語氣稍顯冷淡。一股濃煙從她嘴中噴薄而出，手機螢幕瞬間變得模糊起來。她這舉動明顯是挑釁我。我心一顫，頓時失語，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一根菸很快燃燒殆盡，華妹扔掉菸頭，打破寧靜：“你忙吧，我得看會兒書了。”
華妹掛掉了視訊，我甚至都沒來得及跟她說聲再見。
我有些懊惱，剛才真不該畫蛇添足，勸她少抽菸。吸菸有害健康，路人皆知。她又是衛校畢業，從事醫藥工作，比旁人更清楚。我這麼一說明顯是在向她傳遞「在我的世界觀裡，女人抽菸是大忌。」
哎，人總是喜歡把自己的價值觀強加給別人，可我憑什麼給人家說教呢，我有什麼資格。我悵然若失。
已是午夜，公共交通已經停止執行，我用叫車軟體叫了輛計程車返回公寓。下車太匆忙，竟忘了索要發票。沒有發票，公司便不給報銷，害我白白損失了幾十塊錢，好生心疼。
早上出門前真應該好好翻翻黃曆，黃曆上肯定寫著今日忌撩妹，忌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