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全戰：三國》聊聊歷史遊戲內的價值觀

這個副標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來自迪克・菲利普的《克隆人能夢見電子羊麼》。但是“王氏女”是誰很多人可能就不知道了，其實就是三國人物“王異”。用“王氏女”的原因，一個就是可以和“克隆人”相對，用“王異”就對不上了；然後就是在三國的各種歷史記載，還有各個版本的《三國演義》中，“王氏女”/“士氏女”才是她出現最多的名字，只有黃正甫版的《三國演義》才說她的名字是王異。對於一個連姓氏都不明的奇女子，這個名字應該和三國很多女性角色比如說孫尚香、張星彩一樣，是後人杜撰的。

因為日本光榮公司各種三國作品的傳播，現在大家想起“王異”，大概都是個桑島法子配音，冷豔精幹的短髮女子。這個角色被加入遊戲也比較晚，王異出現在《真・三國無雙》是在第六代，出現在《三國志》是第11代。我也是通過遊戲才知道這個人物的。

說起來，“三國志”這個遊戲我也玩了好幾代了，不過對於《三國志9》、《三國志11》這種並不太感冒，我真正喜歡的還是《三國志10》這種你可以扮演任意武將的模式，有時候哪怕什麼都沒幹成，就這樣走完了一生也頗有滄桑感，甚至你操作何晏這種人把所有人都熬死也別有一番樂趣。


一般大家想到三國遊戲，第一反應就是“光榮”了。但是隨著《全面戰爭：三國》的橫空出世，再加上《三國志13》、《三國志14》、《真・三國無雙8》的表現都很疲軟，最會做三國題材遊戲的公司可能要易主了。查了一下，沒想到《全戰：三國》從預售算起，已經是2018年的事了，一下子也快兩年了。但是我前幾天被《受命於天》的預告片感動到，這才買了《全戰：三國》。

我一直想好好玩一次黃巾軍，親手操作農民起義的機會可不多，你就說P社的“林登萬”也不是可玩勢力呀。“三國志”系列的黃巾勢力一直有幾個硬傷。張角很快就會死，畢竟根據歷史黃巾起義當年張角就死了，而且黃巾的將領能力值都很感人，所以玩著玩著，經常是除了你的勢力是黃巾，從主公到各級將領和文官都是妥妥的"地主階級"，只有一些低階將領還是戴著黃頭巾的，簡直就是中國曆代農民起義的絕佳體現——所謂地主階級竊取了農民起義革命果實。你甚至玩出了《水滸傳》的感覺，梁山排座次的時候，前幾名你看看有幾個底層出身呢？都是盧俊義，關勝，柴俊這些人了。

而《全戰：三國》的黃巾勢力有著完全獨立的系統，真的勝利了那是完完全全的“農民政權”，再加上隨機人的系統不怕黃巾軍無人可用，如果說其他勢力出來個名字奇奇怪怪的路人臉很違和，那黃巾軍有這麼個人則是完全可以理解成一個身經百戰的起義軍將領成長起來了。但是呢，不管是之前看一些玩《全戰：三國》的主播還是我自己操縱張角和劉虞爭奪北方霸權，玩著玩著就會有非常奇怪的感覺。


根據蒸汽上的統計，完成黃巾陣營戰役的玩家可不多。

《全戰：三國》的優點非常多我就不多說了，我主要說說在"歷史模擬"層面《全戰：三國》讓我不斷齣戲的地方。

首先就是支離破碎的地圖，《全戰：三國》經常能打出堪比當年德意志諸邦的那種支離破碎的版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東一塊飛地，西一塊飛地，但是隻要是對中國歷史地圖稍微有點興趣，就知道這樣版圖在中國歷史上是多麼的罕見。其實這個問題在黃巾軍身上反而沒什麼問題，因為黃巾起義的時候就是各州響應，本身就有點各自為戰的感覺。但是你一看到袁紹劉備孔融等軍閥的版圖犬牙交錯，就又難受起來了。


然後就是三國時代是個很講究地形的時代。事實上，三國三場大戰官渡、赤壁、夷陵都有非常大的地形因素，蜀漢的整個建立和地形都分不開，一些戰場甚至成了景點，但是《全戰：三國》對這方面顯然設計不足。

第一是沒有什麼關隘的設計，想象中的重要關隘一個都沒有，更別提野戰、攻城戰之外的攻佔關隘戰了。其次就是對於地形的設計雖然在"全戰"遊戲本身上還是保持一貫水準，但是整個地圖本質上還是一個平面上點綴著一些假山，無非南方假山多一點北方少一點了。

然後就是水戰的缺失，水戰一直是"全戰"系列的短板，偏偏"水戰"且是"河戰"不是"海戰"在三國曆史上的地位極為重要，這對於CA也是個不小的挑戰了。"三國志"系列你可以說這些部分他們做的也不怎麼樣，但是有三國味兒就濃，沒有就少。

還有就是隨機人的問題，我前面提到何晏，就是因為"三國志"有一種邪道玩法，就是把其他武將都熬死，"三國志"就不會有其他新武將了，你就能單槍匹馬把全國統一了。《全戰：三國》算是解決這個問題了，有一個還算合理的隨機人系統，但是另一種邪道就出現了，那就是不用玩太長時間，遊戲裡也就過個十幾年，整個三國世界你就不認識了——支離破碎的版圖，還有你各勢力你完全不認識的領袖。有些隨機生成的人名也讓人噴飯。好不容易你找到一個你認識的三國人物，看著人的生活軌跡，往往只能讓你進一步出戲，什麼繼承"漢帝國"的曹操，繼承"蜀漢公國"的孫權啥的，只盼著趕緊完成戰役，根本不想打掃殘局。

不過說起隨機人，我也能看出來中國很多玩家對自己的歷史也不怎麼了解，比如很多人吐槽"禿髮"這個姓氏，其實稍微瞭解點魏晉南北朝歷史，就知道這個姓並不罕見。當然了，這個姓本來就是漢人對一部分異族有點侮辱性質的"翻譯"，全算成"拓跋"是不是好些，雖然"拓跋"和"禿髮"的關係史學界沒有定論，起碼拓跋這個姓更好聽呀。

有個評價說得好，《全戰：三國》首先是個“全面戰爭”遊戲，其次才是“三國”遊戲，所以我的這些看法可能在一些資深“全戰”玩家眼裡可能有點沒事找事，我前面也說了遊戲的優點很多，況且CA也是誠意滿滿，相信隨著DLC的不斷髮布，《全戰：三國》會越來越滿足苛刻的玩家。

《全戰：三國》還有一個讓人齣戲的地方，也是要引出本文主題的地方，就是《全戰：三國》讓中國在近兩千年前就實現了真正的、完全的男女平等。遊戲中的男女幾乎沒有區別，所有男人能幹的職業，女人全部能幹。所以在《全戰：三國》中你看到女皇帝，女將軍，女國主，女三公等等千萬不要奇怪，玩了十幾年發現大半勢力的領袖都是女性也不要奇怪。

不僅僅是《全戰：三國》，其實《三國志》也開始有了這種傾向，女性角色越來越多，地位也越來越平等。《三國志13》你還能娶三個老婆，到了《三國志14》，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中國實現了一夫一妻無妾制，變成了嚴格的一夫一妻。就是暫時沒有結婚系統。這就讓原來三國的一些劇情，比如劉備娶孫尚香，呂布娶貂蟬變得非常的尷尬，特別是呂布和貂蟬的故事，其實當時呂布還是有老婆嚴氏的，原來整個連環計都是呂布一次轟轟烈烈的出軌。不過話說回來《三國志14》的女將們又被大大削弱了。

為什麼齣戲？因為眾所周知，三國時代的女性地位並不高，甚至到了《三國演義》成書的明代，女性地位依然不高。關於劉備，就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劉安殺妻“這倆放在現在看非常過分的典故。其實三國曆史上女性的悲慘命運只是那個年代殘酷的一方面，整個三國充滿了屠殺，飢餓，流亡和吃人，英雄在閃耀，黎民在哭泣，而三國題材的遊戲很少能表現到這一點。

其實在遊戲中用超越背景的價值觀並不奇怪，甚至三國故事在流傳的時候，眾多女性角色都有了名字，也能感覺到後世相對於三國時代價值觀的進步。當年我玩《冰風谷》，建立人物的介面在選擇性別的時候，也說男女的屬性沒有任何區別，男性和女性可以一樣優秀。


這樣做的好處很多，首先就是遊戲平衡，如果遊戲規定男性有力量加成，女性有感知加成，多了一個變數，遊戲不平衡的風險就多了一分。還有就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爭論，其實在生理上男女的確有別，但是不代表每一個男性個體必然比女性強壯，或者說一個女性個體必然比男性敏感，那麼如果男女有不同的加成和削弱，很容易引起關於男女刻板印象的爭論。

還有就是讓玩家更舒服的遊玩，絕大多數遊戲的目的都不是為了拷問玩家，《這是我的戰爭》，《Paper，Please》這類遊戲並非主流。如果三國題材的遊戲非常詳細的再現屠城吃人等行為（雖然全戰三國城破後你可以選擇掠奪等措施），甚至給你個選項問你你現在極度缺糧，手下的士兵在譁變的邊緣，問你是否把老百姓製作成軍糧，是先吃老人還是先吃女人還是先吃小孩，那對玩家造成的心靈暴擊這可比《全戰：三國》裡的“血包”殘酷多了。

但是如果《全戰：三國》用了更符合歷史的設定，比如說嚴格限制女性可以扮演的角色，是不是沒什麼好處呢？其實也不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歷史模擬更加真實，是那段歷史中的女性地位低，又不是製作方的立場。甚至可以說，當玩家看到一個屬性很好的女性這也幹不了，那也幹不了，只能作為聯姻的工具，是不是對那個時代有著更多的思考呢？我們國家有很多“朝代粉”，我相信大多數都是單純的對一個時代的興趣，但是也有一些人完全是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感覺自己回到某個時代肯定是人生贏家了，這些人最大的問題就是預設在保證自己的生活水平的前提下國家突然變成了他們所向往的那個朝代，殊不知哪怕你是距離現代最近的清朝，你拉屎也沒有抽水馬桶和Wifi。

我們假設，如果把《湯姆叔叔的小屋》或者《飄》改編成了遊戲，但是整個遊戲卻如《飄》中描述的黑奴是騎士白人是公主，簡直是《星露穀物語》、《動物森友會》這樣的田園詩，沒有壓迫，沒有剝削，那麼這種遊戲到底是不是在作惡？或者說一個宣稱模擬當年美國南方的遊戲，卻做成了田園詩般的遊戲，是不是在作惡？但是，反過來說，玩家可以在這個遊戲中扮演奴隸主，動動滑鼠手柄就可以剝削和虐待黑奴白奴，甚至想出了不少變態玩法，那麼這個遊戲是不是要改改？

例子就是《大航海時代3》，很多人都認為《大航海時代3》才是“大航海”時代的巔峰，但是這款遊戲並沒有賣到歐美，也沒有發行主機版，就是因為在這一作中玩家可以販賣黑奴，而且在設定上也有歷史風味，販賣黑奴的利潤極高，但是玩家的聲望也會被狠狠扣除。那麼，“大航海時代”的諸作中，是作出一個充滿開拓精神，主角一個個奮進又陽光的“大航海時代”更不妥，還是一個儘量還原那個時代，再現了西方列國在開拓的同時對原住民的殘害的《大航海時代3》更不妥？


這真是個很難解答的問題。

回到文章的開頭。

在公元213年到214年，在“王氏”協助丈夫，驅逐馬超軍的時候，不知道她看到漢室的傾頹，之前袁術稱帝接著窩囊死去，現在曹操挾天子以討不臣，會不會感覺皇帝也沒什麼了不起，會不會想女人怎麼就不能當皇帝？

作者：木更
來源：機核
原地址：https://www.gcores.com/articles/1234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