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春夏交替,傷風感冒的人多了起來。藥店生意忙不過來,華妹的老闆便不斷地打來電話,催促她趕快回去上班。
臨睡前,華妹同我說她買了明天下午回老家的火車票,我頓感失落。本來還計劃帶她去故宮,長城,清華園,雍和宮,天壇等著名景點轉轉。計劃總趕不上變化,諸事不能皆如我願。
哎,成年之後,快樂的時光總是顯得短暫。
夜深了,對面那棟居民樓只剩下零星幾個窗戶還亮著燈。月亮缺了一半,星星也沒有幾顆。我躺在沙發上,遲遲無法入睡。
本來早已適應了孤獨,可最終還是做了熱鬧的俘虜。但願從此以後,悲傷會減半,喜悅會加倍。
我轉過身子,月亮不再看我。我左搖右擺,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入眠。這心剛靜下來,一股潮溼與腥味卻瀰漫開來。我輕嗅慢吸,發現這氣味竟來自於我自己。
於是,我趕忙跑進廁所,脫了個精光,而後拎起內褲端詳了起來。這條內褲質量很棒,透氣好,不縮水,是我春節時候在老家一個百貨商店買的。
買的時候並沒有指望它是Calvin Klein這樣的國際大品牌,畢竟價錢在那裡擺著呢。可回到家中拆開包裝袋,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它周遭竟然印著Oalvin Klein這一行字母。
以前是沒有機會向別人展示我的好身材,這山寨內褲買了我也就穿上了,別人瞧不見便也不會嘲笑我。
現如今可就不好說了。我還是儘早淘汰掉這條OK內褲,換一條真正的CK比較好。與姑娘牽手擁抱接吻等一系列的身體碰觸行為真的很費內褲,我得多備幾條。
我開啟水龍頭,輕聲地把內褲洗淨,重新躺回沙發。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攀談了周公。等我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我瞅了眼門口的鞋櫃,李向陽那雙限量版的阿迪運動鞋已經不見了,這廝應該是上班走了。
我從晾衣架上取下內褲,摸了摸已經幹了七八,但還是有些潮溼。所有的衣服都在臥室衣櫃之中,華妹尚在裡面,我不好意思進去找尋新內褲,只好跑進衛生間,用吹風機把內褲吹乾,重新穿上。
梳洗完畢後,我輕輕叩響次臥房門。在聽到華妹喚我進去後,我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菸草味瞬間迎面撲來。
當下,窗戶敞開著,微風正遊走於窗臺兩側。被子被疊好放置一隅,華妹擦粉描眉完畢,正趴在床上橫著手機看綜藝視訊。瞧這樣子,應該是已經起床好大一會兒了。
“真不好意思,睡太香了,這都九點半了。”我雙手合十,很是愧疚。
“本來打算煎倆雞蛋給你吃,結果到廚房一看,你們這兒燃氣都沒字兒了。”華妹關閉手機螢幕,坐起來與我搭話。
“我跟李向陽平時都是外賣解決。”聽到肚子在咕嚕咕嚕地呼喊,我說給華妹也是說給肚腩聽,“餓了吧,走,我們先下樓去吃早餐,然後再去買點北京特產給你帶上。”
“東西就算了,家裡什麼都有。”華妹擺手道。
“不是給你吃的,是託你幫我給叔叔嬸子帶去一份心意。”見華妹面露顧慮,想必是還沒跟家裡透露我倆這關係,我便支招道,“你就說是一個在北京上班的老同學送的。”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先替我爸媽謝謝你了。”
“以後沒準兒就是一家人了,不是沒準兒,是一定,說謝就見外了。”關鍵時刻,我盡顯撩妹天賦。
“哈哈,好的。”
(159)
華妹的火車是下午3點10分。等我倆著急忙慌地趕到北京西站時,已是下午兩點半。留給彼此告別的時間所剩無幾。
不知道是從那一年起,全國各大火車站開始施行沒有火車票就不讓進候車大廳的政策。為了把華妹送進候車廳,我買了張同車次到大興黃村的火車票。
這剛進入候車廳,氣還沒喘勻,華妹搭乘的車次就開始檢票了。我一邊跟隨著乘車人群前行,一邊與華妹攀談:“哎,還沒玩盡興呢,你這就要走了。”
“怎麼?你想讓我一次逛個夠,以後再也不來了?”華妹打趣道。
“哪兒能,巴不得你天天來,最好是別走了。”我見縫插針道。
“大姚,一個人在北京,照顧好自己。”華妹滿是真誠。
她快走兩步,檢票進站,而後消失在人流之中。我轉過身去,揉搓眼睛,淚珠卻並未如約而至。
想來車站也好,機場也罷,我們都不應該過多地渲染分別時的悲傷情緒。在這些場所中,大抵上是溫暖多於薄涼。你能送別的大都是跟你有所瓜葛、放心不下的人。而你所迎接的往往是一份遠道而來、滿是濃情的驚喜。
在人群中逆行,我時不時回頭望上幾眼,華妹早已無了蹤影。
等我走出候車廳時,突然想到褲兜裡還揣著一張火車票。於是,我轉身飛奔至候車廳,欲給華妹送去一個驚喜。
幾分鐘後,我踏上了華妹所在的那列火車。
幸虧我先前看了眼華妹的車票,否則在幾百人的火車上找尋她可真要花費大力氣。我擠過人群,來到2車廂54號座位前,搖了搖正靠著窗戶閉目養神的華妹。
華妹側過臉來,望見我後,下意識地抖了下身體。她摘掉耳機,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你怎麼還上來了?”梨渦在臉,絕世美顏。
“哦,忘了告訴你那稻香村的糕點回家得趕緊吃,保質期很短。”我解釋說。
“就為這兒?你傻了呀,打個電話,發個微信不就成了。”華妹一臉錯愕。
“哦,我忘了現在都21世紀了。”我憨笑道。
“這才幾天呀你就現了原形,油腔滑調,裝傻充愣。”火車門關閉,車鳴笛後,緩緩駛出站臺。華妹望了眼窗外,“車都開起來了,你怎麼回呀?”
“沒事兒,我到黃村火車站下車,那裡有地鐵。”
華妹旁邊坐著一位大嬸,大嬸明顯對於我們年輕人彼此打情罵俏有所牴觸,故意咳嗽個不停。華妹見狀,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著我來到了車廂一側的連線處。
此時車廂連線處煙霧繚繞,幾個男人正站在吸菸處吸菸。要是擱在從前,我一定會捂住口鼻,躲得遠遠的。但華妹就在跟前,我若是如此,必定會引她反感。於是我調整呼吸節奏以應付胸腔的不適應感。
告別的話說多了就會顯得矯情。感情到位了,話不用多說,彼此都懂。我靠著車廂門,華妹靠著我,我倆沒有再說過多的話。
她拿著手機切換歌單,將耳機的一頭塞進我的左耳,一頭塞進她的右耳,就像從杭州來時那樣。
很快,廣播裡開始播報:“黃村站到了,請旅客朋友們拿好行李,順序下車。”
播音員的聲音甚是好聽卻又很煞風景。
K字頭的火車搖搖晃晃地進了站臺,從北京西站到黃村不過20多分鐘。歌曲從蔡依林的《倒帶》到陳奕迅的《淘汰》在到劉若英的《後來》。
“只能送你到這兒了。”我抱緊華妹,不願別離。
華妹的下巴順勢靠在我一側肩膀上,於我耳邊輕聲說道:“既然都上來了,那乾脆直接送我回家得了。”
霎那間,我的身體僵住了。華妹總是不按套路出牌,我竟一時不知所措,進而口不能言。華妹倒也沒難為我,她站直身子,直勾勾地盯著我壞笑道:“跟你開玩笑呢,瞧把你嚇得。”
“送就送,這有什麼可怕的?”我嘴上逞強,實際上我的年假已經用光,我的開發任務早就堆積如山。幾個嚴重的線上bug還在等待著我去修復。
“不跟你鬧了,你明天還要上班。這幾天竟是走路了,把你累的夠嗆吧,趕緊回去好好歇著。”
火車在黃村只停靠兩分鐘。我又一次與華妹相擁,再一次揮手同她告別。告別的程式很標準,感情也很到位,唯一有所缺憾的是沒能來個長長的吻。
自從涼亭那一吻過後,我同華妹的感情是進展神速。但凡逮到機會,我就趁機去拉她的手,還會順勢攬她入懷中。對此,她總是欲拒還迎。偶爾被嚇到花容失色,她便會衝我翻白眼,與我當年拿她私密日記本逗她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
在戀愛還沒進入到柴米油鹽階段之前,日子最為美好。沒有曖昧不清的忐忑,更無相看兩厭的吵鬧。彼此顧及,彼此妥協,於小心翼翼之中又夾雜著些許膽大妄為。
當然,我明白一切的濃烈最終都會歸於平淡,甚至雞毛,只願同華妹這份熱戀能夠持續良久,給彼此以慰藉。
在回住處的返程地鐵上,我開始學著華妹的樣子,於嘈雜的環境之中塞上耳機,而後隨機播放歌曲,進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