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敘事與故事：我眼中的《畫中世界》

18年的時候第一次接觸《畫中世界》（如封面所言），當時就揚言要梳理劇情，但受困於拖延症一直沒搞，如今暑假漫漫遂決定今天開搞。某種程度上，這遊戲算是我的“心心念”了，遊戲裡說不清的宗教意蘊和神祕符號，在諸如Pilgrimage、Arrival等同樣晦澀的純音樂烘托下，一起構成了我的“心頭好”。

現在再回頭看當年的那條說說，有些看法我自己都不認同了，此刻就以此刻的觀點為準吧。

本文主要內容無非兩點，一是在個人遊戲經驗的基礎上對《畫中世界》中的影像敘事進行不成熟研究，說點我注意到的敘事形式，總結影像中的空間過渡方式；二是無視一些我個人沒搞懂說不通的影像細節，將我在《畫中世界》世界所獲取的故事講出來。

一、敘事形式與結構

• 《畫中世界》的敘事是影像敘事
  

《畫中世界》整部遊戲裡沒有一個文字，玩家與遊戲之間的所有互動在四個畫框中完成，玩家通過放大或者縮小影像與遊戲進行互動，在影像變換中尋找資訊，再將瑣碎的資訊在腦海中組裝成完整的敘事。這種模式下，玩家是敘事參與者，去經歷故事，但又是故事外的路人視角，去了解角色的故事。

除了本作，陳星漢的作品也是這類敘事形式的代表。但《畫中世界》與《風之旅人》、《光·遇》等遊戲不同，《畫中世界》更像是一本繪本。敘事中的“圖文之爭”是文學研究中的一個有些過時的話題，《畫中世界》的美學風格與繪本相似，但卻完全拋棄了文字，僅以影像敘事。

• 《畫中世界》的敘事是碎片化敘事
  

《畫中世界》的碎片化敘事有兩種形式，一是形式的碎，每一章每一幀都是一個敘事碎片，只有玩家解謎成功後，碎片才得以拼接，敘事才能進行下去。二是瑣碎的細節，如反覆出現的柺杖。

柺杖是遊戲中比較出彩的一個細節。

在第一章中有個場景——柺杖倚在牆角，少年坐在不遠處的輪椅上。除了穿紅衣服的兒童時代，在其他的時空裡，角色都與柺杖形影不離。

這又帶來另一個有趣的地方，在一週目的時候，我以為下圖中左上角與右下角是兩個角色，但解謎到最後一關的時候會突然發現這是同一個人，並獲得一身雞皮疙瘩。

• 《畫中世界》的敘事是非傳統線性敘事
  

四個方格中，每一格都是獨立的敘事時空。玩家的操作使兩張或者三張圖拼接出一條敘事線，獨立的時空之間產生聯絡，隨後又斷裂成為全新的互相獨立的敘事空間。玩家需要再重複解謎操作獲取新的敘事線，直到最後一條敘事線與第一條敘事線之間無縫銜接形成了一個閉環。

《畫中世界》的敘事即非傳統的線性敘事，也非如博爾赫斯《交叉小徑的花園》這種迷一般的文學非線性敘事，我在此胡扯一個“疊錯線性敘事”來表達我對Gorogoa敘事的理解。

在疊錯線性敘事中，多個影像疊加成為一個影像從而構出敘事線，是線性敘事但又不是傳統線性敘事。

《畫中世界》中也有一些意識流意味的存在，角色腦海中的畫面也參與構成了遊戲敘事。當我回過頭來再看整個故事，即像經歷了少年到老年的一生，又似觀看少年年老後的關於自己一生回憶。

二、故事與敘事意象

以下內容完全劇透

關於5個色彩：

一開始我覺著5個色彩對應的是主人公的一生中的5個階段，每個色彩簡單代表了一個人生階段，現在再看，這5個色彩更像是人一生中的5個情緒，或者說5個心態。

（1）第一章中的紅色符號代表了少年的好奇心

可能是為了降低玩家接觸遊戲的難度，相對於遊戲後面的內容，第一章中影像所展現的故事較為完整：某一天，少年在屋內看到窗外有一個奇怪的生物，於是他翻閱書籍並找到了對應的圖騰。


少年看著文獻，想起自己家的儲物間有個一樣的藍盆，他大膽猜測只要在藍盆中收集齊5種顏色就可以召喚“神龍”（不是）。

在好奇心和求知慾的驅使下，少年按圖索驥，捧著藍盆尋找書中對應的5種顏色。

在一棵蘋果樹下，他找到了代表紅色的蘋果。


（2）第二章中的綠色符號代表角色人生中的“少年窮”

一頓疊圖解謎操作後，捧著藍盆的少年尋找到“神龍”眼睛疊出的綠色符號——青蘋果。

從下圖可以看出，此時的少年正窮困潦倒地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中，他腦海中的“神龍”也置身於一團硝煙中。


（3）第三章中的黃色符號代表主角的“黃金時代”


上圖為獲得黃色符號的解謎過程，其中的望遠鏡和加熱儀器都是科學研究器材，代表了知識。

下圖是人物綠色和黃色兩個時期的對比，比較直觀。


除了望遠鏡與加熱器材，還有主角的書架也能看出此時的主角正處於讀書求知的人生黃金期。


（4）第四章中的藍色符號代表主角的中年時代

如果說黃色符號代表的是“讀萬卷書”，那麼藍色符號則代表了“行萬里路”。

第四章中的解謎關鍵是主角一生的縮寫，這一段縮寫是整個遊戲在故事性、遊戲性和藝術性方面的高潮。

此時遊戲所展現出的故事內容為：七八歲的少年充滿好奇心，但當他十幾歲的時候突然遭遇了戰爭，他在戰爭中流離失所。等到戰爭停止後，青年時期的主角參與城市的恢復建設，當年對事物充滿好奇心的少年，如今依舊熱愛知識，他開始做研究，搞科學。信奉猶太教的他回到了應許之地，去聖殿朝聖，還參加了學術會議。

但有一個疑問是圖中5個相框中主角都帶著柺杖。第五章的謎題結果，便是答案。


（5）第五章的紫色符號代表了主角的老年時代

已經年老的主角落葉歸根，回到故土。他再次爬上幼時的鐘樓，開始回憶自己的一生。

頑皮的少年為了尋找傳說中的非人存在，爬上城市高聳的燈塔，但卻不慎失足摔了下來。他在醫院得到了不錯的醫治，出院前和兩位護士於醫院門口拍了一張合影。

不久後戰火燒起，城市在戰火中化為斷壁殘垣。

戰爭結束後，眾人一起重建了城市。安定的環境中，已經是青年的他開始沉迷科學，研究天文星象。

中年的某一天，他坐在床邊陷入深思。後來他回到了猶太人的應許之地，進行了猶太朝聖，還參加了學術會議（不太確定，第二章合影也可能是城市重建後的合影）。

年近古稀的時候，他重新回到了起點。

三、關於《畫中世界》的人文關懷

我個人認為《畫中世界》就是指少年時期窗外的“神龍”，“神龍”並非真實存在，有兩層含義：一是某種傳說中的神只，二是人本身。

再看開頭少年書中的那張圖，藍盆由左側的少年與右側的老年托起，代表了一生的起點與終點。而藍盆中的5個顏色的球則代表著特徵不同的人生5個階段——少年，青年，壯年，中年，老年。在遊戲的最後，當玩家集齊藍盆中的五個顏色時，即是終點，也回到了故事的起點——少年失足墜落。

所以，主角一生所追尋的神只或許正是他自己。

人所追尋一生的無非也是完整的自己。

此外，我認為遊戲主角其實設定的是一個猶太人，主角的一生也是上個世紀很多猶太人的一生，畢竟有挺多吻合之處：從小喜歡讀書，熱愛智慧，因為戰爭流離失所，災後重建故土，宗教氛圍濃厚，沙漠六芒星，圓頂建築等等。

基於上述只為自己舒坦的瞎掰，我認為儘管《畫中世界》是一款較為簡短的“小遊戲”，但其所具有的藝術性、故事性以及人文關懷卻是某些3A遊戲望不見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