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配音也能"Deepfake"？聲優們可不樂意了

被 AI 取代工作，沒有職業可以倖免，包括遊戲配音。

Deepfake，俗稱 AI 換臉。就在最近，聲音上的“Deepfake”，也就是用 AI 換音引發了一些新的爭議。這次爭議發生的領域也令很多人沒有想到：知名遊戲《巫師3：狂獵》。

當《巫師3》遭遇AI聲優

先給大家個前情提要：

《巫師3》是外號“波蘭蠢驢”的 CD Project Red 工作室開發的 ARPG 遊戲，深受玩家的喜愛。CDPR 也為這款大作開發了兩部DLC《石之心》和《血與酒》，增加了足夠幾十甚至上百小時的遊戲內容。

然而深愛著這款遊戲的玩家仍然覺得不過癮。因此，一些開發者自己動手製作了新的任務 Mod，放在網上供玩家下載。

（Mod 就是遊戲修改模組，從簡單的介面修改，到增強遊戲體驗的外掛，到第三方“飯制”的額外遊戲內容，甚至作弊器，都可算作 Mod。本文中，我們用 Mod 來代稱額外遊戲任務內容。）

《巫師3》對 Mod 很寬容。CDPR 自己也有提供工具給玩家使用。Mod 開發者可以設定任務線的邏輯，提高可玩性。但這些 Mod 仍然有一個重要限制無法逾越：新增加的劇情臺詞，沒有配音。

過去的 Mod很多都會複用遊戲角色已經有過的各種配音，但通常僅限短的，沒有場景限制的臺詞。如果是全新設計的劇情，新增加的對話，不可能做出配音來。

也就是說，儘管Mod 增加了大量的遊戲內容，如果玩家想要體驗最強的代入感，還是要買官方 DLC。直到前不久，遊戲規則終於被徹底顛覆。


今年4月，遊戲 Mod 開發者 Nik Grebenyuk 釋出了自己製作的全新《巫師3》 額外任務包，名為 A Night to Remember. 任務連線的是 DLC《血與酒》。男主角 Geralt of Rivia 和吸血女妖 Orianna 是主要角色。然而和之前所有的 Mod 都不同的是：這個 Mod 竟然有角色配音！

從 Grebenyuk 上傳的預告片中可以聽到，所有的角色和NPC 臺詞都有配音，讓 Geralt 和反派 Orianna 栩栩如生，和之前的各種玩家自制任務包相比，代入感的提升是巨大的。

這樣的 Mod在《巫師3》圈子裡前所未有，立刻吸引了大批玩家的關注。在下載網站 Nexus Mods 上，這個任務包已經被瀏覽了超過13萬次，總計下載量超過2萬次。


是誰給 Geralt 配的音？竟然和原版如此相像？還是說，難道 Geralt 的聲優也參與到了這個 Mod 的製作當中？

答案令很多人都沒有想到：這個 Mod 裡的對話配音，沒有一句來自真人，而全都來自 AI。原來，在配音部分，開發者採用了俄羅斯公司 Mind Simlation Lab 開發的 CyberVoice 技術。

至於 CyberVoice 是什麼？你可以把它理解為聲音版的“Deepfake”。

該公司用 Geralt 的聲優 Doug Cockle 的聲音進行了訓練。然後，開發者再把 Cockle 的聲音跟其它人錄製的臺詞，進行語音合成，效果就好像是原版聲優配音一樣。

當然，這個 Mod 也複用了一些遊戲已經存在的臺詞配音。

A Night to Remember 成為了《巫師3》，甚至整個遊戲Mod 圈子的新標杆。玩家紛紛表示，這個 Mod 不僅任務路線、機制和邏輯設計的很精巧，配音的加入也顯著提高了遊戲體驗。玩過 A Night to Remember 之後，再也回不去普通的、缺乏配音的 Mod 了……

來自聲優們的抵制

令人沒想到的是，這個 Mod 火了之後，聲優群體卻炸了鍋。

Mod 釋出後，配音演員 Jay Britton 發推攻擊這種“毫無靈魂”地用 AI 替代真人聲優的行為：

“如果這是真的話，可太令人心碎了。AI 確實可以替代很多東西，但這樣做真的好嗎？我們應該有決定權。用 AI 代替聲優不僅潛在違法，還是一種毫無靈魂的選擇。為什麼不不乾脆把所有的人類創意都從遊戲裡奪走，全用 AI 就完了……”


另一位配音演員 Rob Bassett 回帖吐槽：

“請問聲音可以被偷走嗎？如果可以的話，這就是一場盜竊。”


配音演員 Natalie Winter 接受 Inputmag 採訪時表示，瞭解到這件事，“聲優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工作要被搶走了’。我認為在一些情況下，這份工作確實會被搶走。”

特別是近幾年，隨著技術的進步以及考慮疫情對線下工作的影響，出來了很多新聲優在家接單和遠端交工，讓聲優行業競爭變得非常激烈。Winter 遺憾地表示：“如果 AI 的聲音變得足夠好，可以被廣泛使用，那麼（真人聲優的）機會只會進一步減少。”

不過在這件事情裡面，這些擔心 AI 竊取聲音的配音演員們可能多慮了。

首先，CyberVoice 在官網公開的的技術演示視訊裡面已經出現了 Doug Cockle 的聲音。該公司還宣稱尊重聲音擁有者的權利，並且會為使用的聲音去支付授權費。

這意味著，在 Geralt 的聲音上，至少該公司和聲音提供者之間是達成過共識的——Cockle 提供自己的聲音給 CyberVoice也應該得到了財務報償。

（Cockle 並未對 A Night to Remember 採用自己的聲音做過負面評價。CDPR 也沒有對該 Mod 發表過任何意見。）

在 A Night to Remember 遊戲內容裡，目前已知只有 Geralt 的聲音是用這種 AI 套用真人聲優的方式生成的。任務裡其它主要和次要角色的配音，要麼複用了原版遊戲已經包括的配音檔案，要麼就是直接用一般的假人聲音直接合成的。

所以，至少從我們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A Night to Remember 並沒有什麼真正的權利濫用方面的風險。

AI聲優是對藝術的褻瀆嗎？

在我們更熟悉的網際網路科技行業裡，技術的進步導致舊模式、舊工種被取代，這樣的情況已經稀鬆平常了。

這些聲優的無奈確有出於失去工作的恐慌。但是，聲優 Britton 所表達出來的憤慨也屬實有一定的道理。

我們處在一個物質和精神生活格外豐富的時代。我們每天接收到的資訊當中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演算法的推薦，甚至一些內容乾脆直接是用演算法生成的。然而，總有一些類似遊戲和電影一樣更復雜更獨特的內容格式，我們消費它並非僅僅是為了填鴨式地攝入資訊，而是希望能夠享受整個過程，獲得新的靈感，並感受到內容創作者的真誠。

一部優秀的 AAA 級遊戲大作需要有優秀的劇情、獨特的角色、巧妙的機制以及精緻的視覺。但大多數人往往更容易忽視包括背景音樂和角色配音在內的聲音所起到的作用。


聲優也是演員。聲音出演，也是一種藝術表演。

在這些憤怒和無奈的聲優看來，遊戲開發者用 AI 取代自己是對於人類表達力、創造力和藝術鑑賞能力的一種無情的、機械化的抹殺。它忽視了聲優在出演一個角色的時候所付諸到每一句臺詞當中的感情和藝術解讀。站在這些聲優的角度，他們的痛苦是完全可以理解和引發認同的。同時，用 AI 取代聲優甚至還抹殺了聲優的自主權 (Agency) 。

簡單來說，聲優應該有權決定自己配什麼角色和配什麼臺詞。如果某個上門的角色並不適合自己，抑或角色的臺詞不符合自己的審美和意識形態，那麼一個有追求，心中有準繩的聲優完全可以婉拒這樣的角色，拒絕說出自己不喜歡的臺詞。

可是，如果我們用 AI 去代替聲優配音，不就是把話強行喂到聲優的嘴裡嗎？結果就是，從此類遊戲內容的玩家角度來看，聲優作為藝術工作者實際上就只是作為一張嘴存在而已……

當然，我們也沒有必要對一個非機構的個人獨立開發者過於吹毛求疵。Grebenyuk 也是希望表達自己的創作力，延續《巫師3》這款優秀遊戲的生命，給玩家帶去更多福利——藉助 AI 之“聲”只是實現目標的途徑而已。

或許真正值得令人深思的，是機構化地、全行業地用 AI 去取代真人工作的這種趨勢。

毫無疑問，長期來看，使用 AI 的效率將會遠超人類。但如果所有的創造都被 AI 或未來更新技術所接管，人類在方方面面成為純粹的被動接受者，成為被填喂的動物，那作為那樣的人類一員，還有多大的意義呢？

注：封面圖來自於 Reddit 使用者 Seicocat，版權屬於原作者。如果不同意使用，請儘快聯絡我們，我們會立即刪除。


來源：矽星人
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oOnnvp5j2wbBI8YfeQos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