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生還者2》:至暗時刻的至暗故事

遊資網發表於2020-06-28
丨疫情之後的末日世界,和當下的現實有幾分重合。

編者按:2020年6月,頑皮狗工作室在萬眾矚目中推出了《最後的生還者》系列第二部。這款疫情背景下的末日生存遊戲成為了亞馬遜視訊遊戲榜上的第一名,但是它在評論區卻有著兩極分化的口碑。一方面是因為過於和暗黑的情節,另一方面是因為這樣的設定與疫情期間的現實世界十分相似,令人產生共鳴。通過對主創的採訪,《紐約時報》記者為你揭開遊戲創作和發行背後的祕密。本文來自《紐約時報》,作者Conor Dougherty,原文標題“The Last of Us Part II Is a Dark Game for a Dark Time”。

《最後生還者2》:至暗時刻的至暗故事
圖片來自《紐約時報》|攝影Brian Finke

七年前的爆款

2013年,一款關於病菌感染的喪屍遊戲《最後的生還者》(The Last of Us)成為了當年的爆款。這款末日生存的遊戲主線是父母在艱苦的環境下保護孩子,但在實際操作上,你可能需要作出很多人性的選擇,比如殺死一個無辜的醫生,等等。

很多電子遊戲都是和“選擇”相關的。我曾經玩過類似的遊戲,需要不斷選擇是否殺掉眼前的這個人,我感覺自己在選擇的過程中為主角重新塑造了道德體系。但是《最後的生還者》似乎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我們必須花14個小時的時間去殺害無辜的人,才能走向結局。

無論是從藝術成就還是從業績上看,《最後的生還者》都是歷史上最成功的遊戲之一。這款遊戲的銷量超過1700萬張,獲得了無數大獎,還有望被HBO改編成電視劇。

七年之後,《最後的生還者》第二部橫空出世。這部遊戲需要滿足高標準的評論員和玩家,以填補它數億美元的製作成本。如果它同樣獲得了成功,那麼《最後的生還者》將成為一個膾炙人口的品牌,一個持久流傳的故事。

該遊戲的工作室是索尼旗下的頑皮狗(Naughty Dog)工作室。對它而言,做續集是一種更安全、更有利可圖的事,因為粉絲已經熟悉了第一部的設定,沿著這個故事出發續寫才更容易讓粉絲滿足。這和電影是一樣的:漫威和星戰的續集就讓製作方賺得盆滿缽滿。

內容要求嚴格保密

但是《最後的生還者2》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續集。

(警告:如果你不希望被劇透,請從這裡開始停止閱讀)

《最後的生還者2》把第一部中的英雄變成了反派,還殺死了第一部中的主角。另外,第二部裡的暴力程度遠遠超過一般標準。而且故事裡出現的所有元素似乎都是為了讓玩家感到不安、不適。

這種大膽的創意是頑皮狗工作室的特色。這個工作室位於加利福尼亞的聖莫尼卡,其作品包括《神祕海域》(Uncharted)系列。在《最後的生還者》第二部裡,製作者為其加入了好萊塢電影敘事元素。在沙盤遊戲和線上遊戲紛紛出圈的遊戲市場,這樣的電影敘事為《最後的生還者2》增色不少。

從很多細節上能看出來頑皮狗對電影敘事元素的重視:在遊戲製作期間,它要求審稿人簽署協議,遵守嚴格的保密制度,直到遊戲製作完成,它才向粉絲公佈新的情節。

但是遊戲的釋出似乎並不順利。先是因為工作室準備不足,所以推遲了2月的釋出會;緊接著就是全球疫情,它不得不再次推遲釋出會。此外,在今年4月,一段遊戲裡的故事情節遭到洩漏。網友看到故事裡的主角被一個長滿肌肉的女性毆打致死,紛紛開始猜測這個女性可能是變性人,一些極端的網友甚至開始在推特上給遊戲創作者發去死亡威脅。

儘管釋出的過程混亂,中間還參雜著政治因素和厭女風氣,我們依舊不得不承認,《最後的生還者2》的釋出時期非常完美。這個故事剛好講述的就是在全球流行病肆虐之後,生還者如何在空曠的場地漫步,尋找曾經覺得習以為常的各種物品,傾聽各類人物描述社會和文明的衰落,玩家會覺得自己和故事裡的人可以產生共鳴。

改編電視劇

即使你不玩遊戲,之後也可以從電視劇裡感受到類似的氣氛。比如2019年的迷你劇《切爾諾貝利》的創作者克雷格·馬津(Craig Mazin)在手捧10項艾美獎之後,決定再創作一部災難劇。由此他選中了《最後的生還者》系列。他表示:“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哪一個故事,讓我如此懷疑愛的價值。”

馬津最近放出了《最後的生還者》先行預告片,並且開始加緊製作。但是他還在糾結如何設定結局,是忠於原故事情節還是設計一個新的結局。他表示:“有一些結局讓你覺得:‘好的,就應該這麼大團圓’,另一些結局開始讓你思考角色之間的關係,以及角色和敘事者之間的關係。”

2013年遊戲推出後,評論家對它讚美有加。但是在第二部推出之後,在Metacritec上,“令人不適”“非常痛苦”的字眼佔據了評論區,把以前的“有史以來最好的遊戲”擠到下面去。

當廉價的感覺成為了藝術

《最後的生還者》續集也是恐怖類的生存遊戲。這表明玩家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在黑暗的房間中潛行,隨時防備在黑暗中潛伏的敵人。與此同時,懸疑風格的背景音樂在耳機中流淌。突然之間,殭屍就有可能從某些角落彈出來,撕裂角色的脖子。整個過程驚險而刺激。

在第一部中,因為蟲草菌(一種本身寄生在螞蟻身上的細菌)開始吞噬人類,被感染後人類就變成了殭屍。因為這場流行病,數億人死亡,社會體系崩潰。在遊戲中,你需要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尋找許多珍貴的物品,比如一加侖汽油,一個醫療包。你的子彈和力氣都是有限的,所以要節省資源,儘量靠近敵人然後用刺刀將對方捅死。

這款電子遊戲通過回饋機制將玩家牢牢拴死。在遊戲中玩家可以操作角色,射擊敵人、越過守衛,甚至是製作莫吉托雞尾酒,尋找可以讓自己升級的物品。通過類似的操作,玩家對遊戲中的人物產生情感,大腦中分泌多巴胺,這類似於在數字社交中產生的情緒,可以讓人沉浸在整個過程中。

任何玩過吃豆豆的人應該都熟悉這種感覺:這種激勵制度本質上是靠積分刺激玩家,但換來的確是毫無意義的廉價的感覺。而在那些被稱之為藝術的遊戲中,創作者不僅會通過分數激勵玩家,還會增強故事情節,給玩家更深層的吸引力。

這種創作並不複雜。在2008年的二維解謎遊戲《時空幻境》(Braid)中,設計師喬納森·布洛(Jonathan Blow)就設定玩家可以通過重啟時間來解決眼前的困境。由此,很多玩家感到這是一個關於遺憾與寬恕的故事。無論是從遊戲本身還是從抽象的角度看,許多玩家都覺得這個故事反映了人們希望重現生活、回到過去重新選擇的心願。

隨著遊戲變得越來越複雜,玩家們也開始接受了有限制的暴力,但是他們仍然希望可以在遊戲中避免暴力,或者至少讓暴力產生一點美感和藝術價值。頑皮狗工作室的《神祕海域》系列講述的就是一位印第安納·瓊斯般(虛構的考古學教授)的人物尋寶的故事。後來這款遊戲因為在設計上的“失調”而飽受詬病。因為在故事裡,玩家操作的主角是一個非常迷人的角色,但在故事的結尾,他必須殺死數千人才能通關。

合乎邏輯的暴力

但是在《最後的生還者》裡,這種異乎尋常的暴力似乎非常有邏輯:畢竟在末日生存中,玩家不會再質疑為什麼要頻繁殺人,畢竟他們身處食人的世界。

不是所有的殺人遊戲都可以成為美學。根據NPD Group的調查結果,去年在全美範圍內遊戲相關的收入可達354億美元。許多遊戲都以暴力為噱頭,但是隻有頑皮狗工作室的暴力遊戲可以成為美學,成為經典,因為在很多玩家看來,它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暴力的背後有著複雜而深刻的思想。頑皮狗也是耗費了數年的時間才建立起這麼一套好萊塢電影敘事法,給暴力配上一層人性的金紗。

在遊戲的第一部中,玩家將扮演喬爾·米勒(Joel Miller)這樣一個角色。他是一個末日世界的走私者,女兒在疫情中死去。有一次他接手了一個任務,是運送一位14歲的小女孩艾莉,這個小女孩體內似乎含有對抗病毒的抗體,可以用她來研製疫苗。在故事裡,米勒就像一個普通的殺手,在各類遊戲中都可以知道影子。

但是與其他遊戲不同的是,在遊戲的過程中,米勒(玩家)會和艾莉建立起微妙的聯絡,這種聯絡讓《最後的生還者》在同類遊戲中脫穎而出。這是一個真正觸動人心的故事:小艾莉的存在填補了一個喪女父親的空虛,當他殺人時,你不會覺得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你會覺得他是一個想要保護孩子的父親。

《最後生還者2》:至暗時刻的至暗故事
圖片來自《紐約時報》|攝影Brian Finke

每個人都在努力殺死對方

《最後的生還者》第二部是一個關於仇恨和復仇的故事。那麼,被頑皮狗工作室要求嚴格保密的故事情節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尼爾·德魯克曼(Neil Druckmann)是第二部遊戲的導演,也是頑皮狗工作室的主創之一。他於1978年生在以色列,隨後移民到美國西海岸。續集是從一個叫埃比(Abby)的士兵講起的。他曾殺死了第一部的主角喬爾·米勒。於是在第二部裡,艾莉找到了埃比並決定報仇。當然這不只是個人恩怨,還事關兩個部落之間的衝突。

德魯克曼和哈莉·格羅斯(Halley Gross)共同撰寫了這個故事,後者曾在HBO的《西部世界》劇組工作。他表示,這個故事來源於他在20年前看過的一個錄影帶,裡面有兩個以色列人在拉馬拉被殺,而在死去的一瞬間,周圍的人歡呼雀躍。他表示:“我很想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大腦裡會有這麼多黑暗、暴力的想法,我後來發現不只是我有這種想法,大家都一樣。”

在某些時候,德魯克曼會讓玩家用截然相反的視角體會同一件事。

比如在第二部中的某個場景中,玩家會發現視角從艾莉變成了埃比,然後用倒敘的手法講述埃比的經歷,包括他的家人和朋友。最殘忍的一處轉換在於:玩家以埃比的視角刺傷瘋狗一樣的艾莉,下一幕卻是埃比像快樂的小動物一樣奔跑玩耍。

如果說第一步用酣暢淋漓的屠殺讓玩家建立起和一個角色的關係,那麼第二部更側重於玩家對自我的反省和認識。用過一系列令人髮指的行為和背後合理的邏輯,玩家將在人性和道德的掙扎中感到困惑和疲憊。在這部遊戲裡,無法選擇簡單地不殺人,而且在殺人之後,玩家會發現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有名字。他們會聽到其他人驚呼“傑克”或者“艾維”,就好像自己的朋友死去了一樣。

從另一個角度看,《最後的生還者2》其實講述的是一個和解的故事。通過艾莉的復仇和埃比殺人的動機,玩家對雙方都抱有同情和理解,故事的核心就是他們對死亡的和解,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終極的哲學命題。

利·亞歷山大(Leigh Alexander)以前是遊戲記者,後來他和別人聯合創作了獨立工作室Red Queens。在他看來,這種有大型預算的遊戲變得越來越暗黑是必然的結果:創作者和玩家都渴望更加深刻的敘事,而且越來越刻板的背景(比如核武器威脅)也變得無法滿足玩家。在這種背景下,各大工作室都在比賽,爭取作出更獵奇、更黑暗的故事。所以新發行的遊戲往往比以前的遊戲更邪惡,反派人物也比正面英雄角色更多,結果也更受歡迎。

亞歷山大說:“只有一種讓暴力故事變得更真實的方法,那就是要讓玩家感到痛苦。在這些遊戲中,我們看不到簡單的競爭和勝負。”

新冠病毒的表兄弟

在遊戲中,玩家需要在戰鬥間隙收集武器和各類補給。探索的過程可能持續一個小時甚至更長。很多人說第二部就像是新冠病毒的表兄弟,因為玩家在沒有人煙的街道四處遊蕩時,可以欣賞西雅圖的寫實風景,這些風景很像疫情期間的真實世界。

玩家會在故事裡看到很多曾經人滿為患的餐廳,也會走進空蕩蕩的會議室,想象著以前坐在這裡的人如何到談闊論。走進巨大的水族館,可以想像以前這裡有很多孩子擠在一起觀賞海洋生物的畫面。在另一個場景中,艾莉撿到了一本殘缺的漫畫書,還有在廢棄的音樂商店裡發現了好朋友曾經彈給自己的一首歌。

2014年,頑皮狗工作室釋出了《最後的生還者:拋諸腦後》,在這個續集裡創作者揭示了艾莉的性取向,隨後引發網友狂轟濫炸。很多人湧進德魯克曼的推特,要求他放棄政治正確、修改這一情節,但是德魯克曼只說了一句“沒辦法修改”。

在2018年遊戲預告片中,艾莉和女性好友熱吻的畫面被保留下來。遊戲中的同性角色本來不足為奇,因為已經有數百個遊戲在討論性別認同這一主題,但是艾莉的性取向之所以受到關注,是因為她是一款火爆的大型遊戲的主角——這也從側面說明了這款遊戲的影響力。

加州大學歐文分校電影和媒體研究教授邦妮·魯伯格(Bonnie Ruberg)說:“(這款遊戲)是遊戲中的LGBT的代表。這樣的角色說明,越來越多的玩家願意接受這種風潮。因為從歷史上看,所有的大型預算的遊戲都在避免疏遠他們的核心玩家。”

加強情節塑造

頑皮狗推出這款遊戲的過程非常不順利:兩次推遲釋出、洩漏情節,以及這期間被第三方曝出的過勞文化,都讓工作室的工作越發艱難。但是德魯克曼表示,他對銷售層面並不關心。他的自信似乎是有道理的:根據索尼最近公佈的資料,這款遊戲在亞馬遜視訊遊戲榜上穩居第一。有專家分析說,《最後的生還者2》將會成為PlayStation 4的最成功的遊戲之一。

德魯克曼說,索尼的市場部門寧願透露一點內容,以吊足玩家的胃口,也不願意將保密進行到最後,從而給消費者最棒的體驗。作為一名作家,他更願意將所有的情節全部隱藏起來,直到發行的那天再全部公之於眾。但是大家似乎都對洩漏情節感到非常興奮,對此他感到“非常沮喪”。

當遊戲視訊被洩漏後,他曾經想起了一個好朋友說過的事情:好的遊戲必須要讓人能夠沉浸其中,哪怕提前知道情節,也必須親身體驗一番之後才能真正瞭解故事。

由此他想到轉換視角,讓玩家先成為艾莉,再成為埃比,並在這一系列的轉換中體會驚訝、沮喪、挑戰和受傷的感覺。這個過程並不有趣,也不讓人悲痛,但是這樣的體驗玩家永遠不會忘記。

譯者:Michiko
來源:36氪編譯
原地址:https://36kr.com/p/764694106253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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