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秦之中國散夥人（上）：誰是“一把手”？

寫在前面：

這是一篇羅生門體例的劇透，劇透的主角網秦是第一家登陸美國紐交所的中國移動網際網路公司，市值一度超過150億元人民幣，而今天，其即將退市。

而比直線墜落更狗血的一幕發生在2018年9月10日早晨，網秦創始人林宇帶著30個身著黑衣的安保人員，進入位於北京雍和航星園的公司大樓，宣佈“正式迴歸網秦”。網上報導說他被現任董事長史文勇綁架13個月，而且對方還轉移走了價值40億的資產。

這條新聞很快被頂上熱搜，在網上引起巨大關注，成為僅次於“馬雲退休”的熱門話題。“股權爭端”、“非法囚禁”、“資產轉移”，從共同創業的高中同學，變成兵戎相見的仇敵，這種只會出現在電影裡的戲劇化情節，竟然在現實中開演，一時間成為街頭巷尾，眾人都在議論的事情。

面對媒體，林宇和史文勇兩人講述的故事既相近又相反，堪稱現實版羅生門。中間還有很多說法，讓人難辨真假。史文勇是創始人嗎？為什麼他能接掌網秦？網秦“幽靈創始人”是誰，究竟起了什麼作用？林宇出於何原因辭去董事長職位？綁架案是真是假？這些撲朔迷離，難辨真假。

我們做的努力是，窮我們所能，記錄下當事雙方圍繞這些問題的各自表態，以最原始的方式予以呈現。

一、史文勇是創始人嗎？

這個問題主要是指，在網秦建立過程中，史文勇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現在網上流傳最廣的說法是，2005年，林宇向姐姐借來10萬元，正式成立網秦天下，並於2006年邀請高中同學史文勇加入。

但是，史文勇也做出了反駁，他告訴媒體說：“林博士對媒體說我2006年才受邀加入，這麼說是想抹殺我作為公司創始人的印記。”

到底哪種說法更接近現實呢？這要從二人的同學關係說起。

最先接受採訪的是林宇。


2018年12月8日，北京天寒地凍，氣溫降到零下10度。筆者在咖啡館見到了林宇，他坐在二樓小間的窗邊，窗外50米處就是網秦大樓，現在那裡卻掛著巨大的凌動智行標牌。

陽光穿過百葉窗落在林宇身上，他身材瘦削，脖子細長，枯黃的面色讓人印象深刻，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以前的新聞照片裡，林宇和其他中年企業家一樣，身體發福，大腹便便。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兩個人。

本次採訪中，有一句話林宇說了4遍，“別人犯錯，我給他3次機會。史文勇是我高中同學，我給他30次悔改機會。”每次說完，都會停頓出神，不停嘆氣，似乎又想起了27年前，他們初次相識的時光。

林宇和史文勇相識時都只有十六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少年時光。

他們的家鄉浦城縣坐落在浙江、江西、福建三省交界處，那裡有一座明朝正德年間遺留下的文廟。民國時期，文廟舊址上建起了中學，就是後來的浦城一中，也是當地最好的中學，先後出過多位省高考狀元。

1991的秋天，浦城一中開學，林宇和史文勇憑藉優異的成績考入一中。不久以後，他們被老師安排坐在了前後桌。因為坐的近，成績都很優秀，他們成為了好朋友。

那個時代，上高中這件事與現在大不一樣，在高校大範圍擴招前，一個縣也沒有多少高中生，上高中本身就很難，更何況要名列前茅。

林宇和史文勇那時候都是學生幹部，林宇人老實，學習刻苦用功，擔任學習委員；史文勇很聰明，有個性，擔任學生會主席。除了他們倆，還有另外兩個學生，四人關係親密。林宇笑著對筆者說：“可以理解成那個時代的F4。”

1992年鄧小平在南方發表重要講話，電視上每天播放著改革開放的新聞，市場被全面盤活，經濟形勢一片大好。

正當林宇沉浸於緊張的高中學習時，史文勇這邊卻出了意外。

當時大學已經開始收費，史文勇農村出身，家境貧寒，在他看來，這筆學費會讓家裡承受巨大壓力。這時候，另一個農村出身的同學想要輟學去省會福州打工創業，他向史文勇提出兩個問題，一他能不能考上北大？二他能不能考上博士？

史文勇思量後覺得並沒把握，隨即下定決心跟他一起外出打工。

當天史文勇就沒有回家，他以幫同學過生日為藉口，留在縣城，臨走之前，史文勇把這個決定告訴了自己喜歡的女同學，以示訣別。

女同學聽後很詫異，隨即表示要買東西送給他，趁著回家取錢，通知了史文勇的親戚，很快，這件事情就傳到史文勇父母耳朵裡。

第二天車票買好，準備出發，史文勇正與眾人喝酒告別。突然有人敲門，史文勇抬頭一看，父親母親連夜從農村趕來，正站在門口，緊接著是一頓教訓。

史文勇最終也沒去成，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同學獨自離開。

談起外出打工這件往事，林宇告訴筆者：“我當時感覺，從這點來說，史文勇還是有點創業精神的。”

後來那個離開的同學出去創業，再後來成為藍月亮的高管，而林宇和史文勇則按部就班考大學，千軍萬馬一起擠獨木橋。

三年苦熬，發憤讀書。1994年的高考終於結束，漫漫長夏的燥熱中，大家都在等候最終結果。

這一日，林宇在家中和史文勇打牌，錄取通知書不期而至。他們沒有辜負家人的期望，林宇考取北京郵電大學，史文勇考取北京大學，都是全國一等一的名校。夏天過去，兩人前往北京，開始了各自的大學生活。

身在北京，讀的專業都跟網際網路有關，既是同鄉，又是同行，無論生活還是專業，都有話可聊。每次有好友來京，二人也會一起接待。研究生期間，兩所大學的實驗室開展合作，兩人又成為了工作上的夥伴。中間雖有分隔，但很快又再次重聚。


2003年，林宇在北京郵電大學網路與交換國家實驗室獲得博士學位，畢業留校任教，擔任副教授，先後發表SCI論文8篇，申請發明專利13項。多年努力，他成為了網際網路方面的專家。

第二年，一種名叫“卡比爾”的智慧手機蠕蟲病毒通過藍芽開始傳播，這是全球首個智慧手機病毒，很快蔓延到包括中國、美國、俄羅斯在內的二十多個國家。

這一年，諾基亞首席科學家來林宇所在的國家重點實驗室訪問，通過交流，他第一次意識到手機安全市場未來的巨大前景。林宇想到，“當手機和你的錢包變得一樣重要，甚至替代它的時候，安全會變成非常的重要。”

說幹就幹，不久之後，林宇帶著6個即將本科畢業的大四學生，做出了全球第一款智慧手機防毒軟體NetQin 1.0，這是他們的畢業設計，後來被認為是網秦的前身。2005年，史文勇完成了北京大學博士學位，不久以後成為北京大學數字地球工作室博士後，之後接受林宇邀請，正式加入網秦。

對於公司的創立，史文勇另有說法，他告訴筆者，兩人最開始的創業專案並不是網秦，而是IP質量管理，兩人是後來才專心於手機安全領域的。

史文勇說：“開始時，林宇博士負責產品和戰略，鄒仕洪博士負責研發，剩下都是我。網站也是我弄，工商稅務也是我跑，客服電話也是我接。”2005年整個公司註冊流程也是他負責，他甚至為了公司向姐姐借款四五十萬元，史文勇對筆者說：“林宇博士買了房，我沒有買，我向我姐姐借錢的時候，我和姐姐說，大不了，公司木做起來我給你打兩年工。”

二人說法，其實矛盾不大，手機安全軟體的創意是林宇想出來的，公司是共同建立，兩人都在公司早期投入很多心血。

那時候，他們產品才剛開始，沒錢、沒品牌、增值服務少，所有事情都是他們自己幹。


為了省錢，林宇和史文勇租下北京郵電大學附近的一所廢舊幼兒園作為辦公地點。斑駁的紅牆，生鏽的門框，牆縫處攀著亂七八糟的電線，屋子裡採光很差。

在這間簡陋的辦公室裡，兩人每天工作到很晚，經常一起在幼兒園樓下小餐館吃飯，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家人還長。

那時候的林宇認為，“最可能成功的技術型公司就是同學創辦的公司，因為他們之間的信任是超出商業價值的，大家的關係是先於商業關係的，就像惠普、蘋果、微軟、雅虎、谷歌等。”

在廢舊的院子裡，林宇、史文勇和當時另一個夥伴鄒仕洪坐在長滿雜草的花壇邊上，三人拍了一張合照。照片裡陽光很好，光線暖暖的，三人身上都穿著襯衣，脖子上都掛著工作牌，一起翹著二郎腿，臉上洋溢著微笑。林宇坐在正當中，身體略微向史文勇靠過去。


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每個人都有安全距離，人會不自覺的，向自己信任的人靠攏。

林宇告訴筆者：“我們可能算是，當時最早做手機安全的團隊之一了。”說完之後，他露出笑容，終於有了點喜色。在這句話裡，他和史文勇又成了“我們”。

林宇曾經在微博上發過一張合照，照片裡他一隻手攬著史文勇的肩膀，顯得相當親近，背景是香港維多利亞港，圖片配文“多年來，我和文勇，還有眾多網秦兄弟始終並肩戰鬥在一起!”。

在網秦創業的年代裡，林宇擔任執行長，史文勇擔任營運長，在奮鬥和創業的許多年，兩人配合良好，親密無間。

二、周旭是誰？

網上有人把周旭稱為“幽靈創始人”。在網秦發家史上，他和林宇、史文勇共享“創始人”名號，卻不擔任具體高管職務，甚至有傳言說他才是“網秦”的控制人。周旭到底是誰？在網秦崛起的關鍵節點，他究竟發揮了什麼作用？

筆者採訪林宇的過程中，每次提到周旭，林宇幾乎都是一句帶過，並不深談，我們只好向史文勇求證。


2019年1月4日上午，也就是採訪完林宇後一個月，筆者來到凌動智行公司大樓，在辦公室裡見到了史文勇。他穿著正裝，掛著工牌，眼袋凸起，顯得有些疲憊。屋子不大，辦公桌上材料堆積，兩邊櫃門半掩，可能正在收拾屋子。背牆上是白板，旁邊有一個小茶几，他煮了紅茶，給我們各斟一杯。

史文勇笑著告訴筆者，“周旭大哥是幫忙不添亂”，主要貢獻有三：第一是天使投資，第二是他對整個電信包括移動增值服務體系很熟悉，第三是帶來了隊伍和資源，“那在當時是有價值的”。

網秦創立早期，處境極其危險，像個營養不良的早產兒，啟動資金很快花完，公司多次走到崩潰邊緣。

2006年8月7日晚上，林宇和史文勇早早趕到了約好的地點，他們要等候一個重要人物，他是周旭，是網秦的天使投資人。如果把網秦發展看成一條折線，周旭入局就是拐點，在此之後，網秦發展一日千里，進入高速增長期。

兩人從9點半一直等到12點半，足足等了3小時，這位天使投資人才姍姍來遲。林宇和史文勇掏出諾基亞手機，開始向周旭演示自己的產品，並講述了商業計劃，經過長達4小時的交談，終於將他說服，獲得了第一筆100萬元天使投資。

首先是融資方面，周旭加入網秦後，折磨林宇和史文勇的融資難題逐漸得到解決。不過，發揮作用的並非周旭那100萬天使投資（實際75萬），而是他加入後不久，網秦就遇到了紅杉資本和金沙江創投。

2007年3月，他們接觸到紅杉資本的周逵，並且獲得認可。4月28日，三人懷著簽約的心情趕往紅杉的律師樓，卻被紅杉律師告知，要補加條件，要求他們先將與中移動的合作簽下來，才肯承認網秦估值，三人不肯妥協，事情因此停滯。

不久之後，網秦這個專案轉到了金沙江創投丁健的手裡。此前一年，史文勇北大的學長向同為北大畢業的丁健推薦了這個專案，經過數月洽談與排查，丁健終於作出投資決定。


金沙江確定投資意向後，紅杉資本又後悔了，轉過頭來找他們，表示願意跟投。最終的結果是，金沙江和紅杉共投資350萬美元，董事會五個席位，三位創始人各佔其一，金沙江佔剩下兩個，紅杉不佔。

到了這一年10月，他們又獲得聯創策源和富達亞洲的投資，來年2010年4月，高通、聯發科、HTC、紅杉、金沙江和聯創策源等再投網秦2000萬美元。

除了融資，在盈利方面，周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從網秦後來的招股書看，在2007年6月，周旭被列為網秦“創始人”之後，網秦與易達通的手機安全服務SP業務量呈爆發增長，成為網秦的主要利潤來源之一。

那麼易達通和周旭是什麼關係呢？當年的易達通總經理為徐蓉，2006年徐蓉從四個自然人手中買下易達通，佔股75%。據徐蓉說，當時決定花巨資購買易達通的原因是，該公司擁有中移動夢網全網SP牌照，這也是易達通唯一資產。

據鳳凰財經報導，徐蓉收購易達通的時間，其正擔任北京保利盈通科技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而北京保利盈通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法人代表、創始人正是周旭。

從徐蓉的工作經歷來看，其一直是周旭的得力干將，即使是2007年，周旭成為網秦創始人，徐蓉也跟著出任了網秦顧問。

有人推測，徐蓉很可能只是易達通的代持人，周旭才是真正擁有者。

周旭為人十分低調，保持著極低的曝光率，甚至難以找到他任何公開的活動資訊，即使網秦上市當天，也很少有媒體拍到他的照片，以至於人們多次把副總裁鄒仕洪和他混淆。

2011年3月，網秦向上市發起衝擊，就在此時，一場重大危機悄然而至。

這一年央視的315晚會上，一些手機軟體行業存在的欺詐行為被曝光，網秦和飛流赫然在列，原因是懷疑“網秦通過其入股的飛流公司傳播病毒，再通過付費查殺獲益，是一款流氓軟體。”

視訊裡，調查記者從深圳小街上買來水貨手機，交給刷機商後，被預設安裝飛流軟體。飛流執行後，自動解除安裝其他防毒軟體，並靜默安裝四個程式，導致手機無法使用，只有付費使用網秦防毒，才能恢復正常。據該記者調查判斷，網秦和飛流有密切合作關係。

央視節目播出後一小時，網秦短暫關閉了自己的官方網站，之前幾個月，林宇和史文勇一直在為上市做準備，現在他們不得不重新考量。

史文勇曾對記者表示，在公開提交招股書前夜，網秦被設局了。

史文勇告訴筆者：“360原來預期的上市時間是3月30日，我們預期的時間是3月31日，這中間有個重大問題。他們說自己是中國最大（網路）安全公司，我們說我們是中國最大的移動安全服務公司，他們沒有披露移動端使用者有多少，我們是披露的，因為我們只有移動端，沒有PC端。一起路演，效果肯定會打折扣。”

在這一點，林宇和史文勇看法一致，兩人指的設局者正是網秦的競爭對手360，他們都告訴筆者，周鴻禕已經承認了這件事。


林宇對筆者說：“那個片子做得很有藝術性，什麼都沒說，蒙太奇的手法，剪完了讓觀眾去猜測，你沒法解釋。”

網秦的口碑開始其實是不錯的。2007年網秦跟諾基亞合作，一開始只有幾萬臺預裝，後來因為效果好，被層層推薦，從中國一直推薦到芬蘭總部。

在塞班系統時代，諾基亞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它的認可，也是網秦崛起的原因之一，2008年網秦的預裝數量已經達到百萬級別，很快通過諾基亞等渠道被推廣到了30多個國家。

2010年網秦使用者數量近4300萬，根據某親網秦的調查機構給出的資料，網秦已佔據了國內64.8％的市場，排名第一。那一年，安全領域的大佬們也都看出來了，手機市場具有巨大潛力，卡巴斯基、瑞星、金山紛紛入局。周鴻禕大筆一揮，收購了手機安全市場排名第二的信安易，緊接著攜360安全衛士，洶湧而來。

但林宇和史文勇並不畏懼，林宇接受採訪時說：“我們這一路都是走鋼絲過來的，我們已經知足了。未來1年網秦就可能選擇上市，如果我們的運氣足夠好，我們可以做全球最大的手機安全服務商。”

315晚會的曝光讓一切都發生了改變，輿論譁然，口碑逆轉，承銷商退出。在這個關鍵時刻，到底還要不要上市，成為懸念。

關鍵時刻，林宇作出決定，繼續上市。

林宇告訴筆者，“也許是一秒鐘都不到的決策，決策之後很快就說服了史文勇。說來也很幸運了，我們可能是唯一315之後還能成功上市的。”。

那天晚上，網秦中國、美國兩方團隊徹夜不眠，一方面與媒體溝通，釋出官方宣告；另一方面籌備上市事宜。由於此前的投行都拒絕了網秦，他們只好另尋他處，最終找到一家投行Piper Jaffray同意幫助網秦上市。

史文勇回憶說：“SEC（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是（美國時間）下午5點下班，但當我們把一切資料準備好之後，已經是（香港時間）4點55分了。”代理提交表格的人員告訴史文勇，根據過往的上傳經驗，由於首次上傳檔案較大，通常需要20分鐘，現在提交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但他們並不死心，仍然堅持要試試，最終竟然真的提交成功，原來當天系統寬頻升級，他們的材料只用3分鐘就完成了上傳。


次日早晨，林宇發了一條微博，“偉大公司之路，充滿艱難困苦，甚至是誹謗侮辱。我們在路上，用堅定的腳步，讓我們的對手恐懼。”

2011年5月5日，網秦在紐交所上市成功，融資8912萬美元，交易程式碼“NQ”，開盤價11.5美元。

上市後只過了兩分鐘，網秦就跌破發行價，當天跌至9.78美元，下跌14.52%。

這段陰影是可以預料的，在招股書中已經明確風險提示“央視報導及大量的負面報導仍將對公司公眾形象、品牌帶來極大損傷”。

低潮期沒有持續多久，上市後一年，頭頂“國內移動網際網路海外IPO第一股”的巨大光環，網秦一路猛進，先後收購遊戲、廣告、桌布、音樂搜尋等領域近20家公司，股票從發行價11.5美元一度漲到25.9美元，在2013年全盛時期，市值超過100億元人民幣。

當年，315晚會的影響力是何等巨大，被它曝光的企業就算不死，也會受到重創，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緩過來的。在這種情況下，網秦仍然能夠上市翻盤，在極短的時間裡扭轉局面，這自然有它的原因。

首先，那時候網秦的海外市場佔到將近40%，俄羅斯、中東、東南亞、美國、日韓都有擴充，並不完全依賴於國內市場。後來網秦在美國還推出了Family Guardian等安全產品。


根據網秦2012年財報顯示，第一季度海外營收佔比50.8%，第二季度海外營收佔比51.2%。雖然這些數字曾受質疑，但也可以反應出，網秦在開拓海外市場方面，還是有一定成效的。315晚會主要影響國內市場，對海外市場波及較少。

其次，2012年的時候，林宇、史文勇、周旭的控股公司RPL Holdings Ltd簽署了鎖定協議，2年內不得出手網秦股票。三位創始人表示不退出套現，無疑會為持股者增強信心。

還有一點不得不說，可能仍然跟周旭有關，網秦對手機收費往往通過易達通實現，在央視曝光“網秦與飛流合作對手機強制扣費”後，易達通作為SP幾乎沒有受到影響，這在中移動近年來多次整頓SP的背景下極為罕見。現在的中移動發生了幾次大變革，和網秦的關係也隨之改變。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網秦把收入做起來了，2012年網秦營收9000萬美金，利潤200萬美金，累計註冊使用者量達到1.419億，這三個數字在之後兩年仍然成倍增長。

對於投資者來說，網秦的財報相當好看，不過這也為後面的危機埋下了伏筆。

三、史文勇為什麼能接掌網秦？

一般來說，最高領導的更替，往往是在組織面臨危機的時刻，網秦也不例外。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網秦的財報如此光鮮，很快引來了美國著名做空機構“渾水”的關注。

在“渾水”對國內中概股公司的“做空狂潮”中，包括輝山乳業、分眾傳媒、中國高速頻道在內的眾多企業丟盔棄甲，要麼清盤結算，要麼退市摘牌。

2013年10月25日，這天是網秦成立8週年，林宇計劃召開釋出會，宣佈下一步戰略。

當天凌晨2點，渾水公司做空網秦報告一出，僅用一小時就腰斬網秦市值，下跌超過66%，觸目驚心。在此之後，老股東紅杉資本、金沙江創投、聯創策源相繼退出，二股東美國Oberweis清空持有的130萬股網秦股票，網秦受到嚴重衝擊。

渾水做空報告將網秦評級為“強烈賣出”，從使用者數量到企業營收，進行了全面質疑，用詞堪稱激烈。甚至做出“騙局”的論斷，下面是摘句翻譯：

“網秦操縱了一場重大的騙局，我們認為這家公司就是“零”。在網秦聲稱的2012年中國安全服務營收中，至少72%是虛構的。”

除此之外，渾水最重要的就是對現金的質疑，這也是投資者最關心的部分。

林宇回憶說：“當時我們把公司的，大概有十多億現金都轉到了渣打銀行，所有的投資者都可以去查。這也可能是，全球上市公司裡唯一的一次。”

那天的8週年慶典如期舉行，會議資料上寫著“這個夏天，網秦的市值突破10億美元”，最先上臺的是楊驍，他第一句話就是：“我嗓子不好，昨天晚上喝了一杯渾水，嗆了一下，還好沒什麼大問題。”場下一陣鬨笑。


楊驍是林宇的學生，就是當初創業時，那6個畢業生之一，時任網秦副總裁。

不久以後，網秦公佈了長達97頁的澄清報告。針對渾水的指責，一一回應，成效立現，網秦股價迎來強勢反彈，回漲25%。

林宇在公司廣告牌前拍了一張海報，他右手緊緊握拳，放在正前方，表示信心十足，後面的廣告牌上寫著“這裡是全球最值得信賴的移動網際網路服務公司”。他回覆網友，已經在國內起訴渾水公司，呼籲建立“反渾水同盟”組織。

10月28日，林宇釋出微博：“渾水做空網秦，是美國專業做空機構又一次有預謀的惡意打壓中國企業來牟利。再次提醒渾水:做空資料全部失實，網秦採取公開存款、3500萬美金回購股票、公佈詳細檔案、採取法律措施等措施，擊破做空！從政府到媒體，到海外上市企業，讓我們團結起來捍衛名譽！渾水，永遠只是‘渾水’。”

這段文字言辭慷慨激昂，振奮人心，得到了史文勇的轉發，這也是二人最後一次微博互動，那時候，他們選擇共度難關。

在林宇和史文勇領導下的網秦苦苦支撐，總算熬過了2013年。

2014年對網秦來說，更是多災多難。

首先是4月14日，渾水捲土重來，釋出題為《網秦，你無法在所有時間裡欺騙所有人》的報告，指責網秦財報作假，股市立刻暴跌13%。

7月初，董事會審計委員會主席韓穎辭職；然後是大股東Altimeter Capital Management清空持股；接著是7月18日，網秦解聘獨立審計機構普華永道，造成惡劣影響。

對於這幾件大事，網秦官方雖然給出了“合理解釋”，但是正常人都能看出，網秦此時已經形勢不妙。

7月30日，網秦收到貝森資本的非約束私有化邀約，擬收購價格9.8美元/ADS，溢價41%，這件事很快就被他們拒絕。

公司雖然風雨飄搖，但還不算陷入絕境。有老股東退出，也有新股東加入，華巖資本多次增持，6月就已經成為第三大股東，後來更是增持成僅次於RPL的第二大股東。而且業務也在持續發展，這一年網秦旗下的國信靈通拿下了統計局第三次經濟普查專案，創下了世界最大的MDM專案記錄。當時，網秦已經入手秀色，成為控股65%的大股東，秀色作為移動直播服務商已經進入國內前三。

就在此時，林宇突然失聯，據說是因為“芮成鋼事件”被帶走調查。

那麼林宇為什麼會被牽涉進“芮成鋼事件”呢？

林宇告訴筆者：“我當時情況很簡單，主要是因為我們跟央視有兩個100萬的贊助，那個圓桌會。我們評估完以後，覺得那個很合理，而且這錢是網秦公司對央視廣告公司，其實沒有任何問題。我個人和公司沒有任何違法地方，主要是去配合說明情況。”

他口中的“兩個100萬”和“圓桌會”主要是指“博鰲論壇”，也可能包括“夏季達沃斯論壇”，我們可以簡單總結為“兩個論壇”的關係。


一個論壇是博鰲論壇。4年前，林宇前往海南博鰲小城，和眾多高階官員、商業巨擘，一起參加了國際性的商業集會——博鰲亞洲論壇。在雲集的企業家中，林宇的形象格外搶眼。他戴著黃色的安全帽，上面印著網秦標識，坐在西裝革履的精英當中，面無愧色，侃侃而談，引來一眾目光，網友戲稱“搬完磚正好參加博鰲論壇”。


在2013的博鰲論壇上，林宇再次受邀參加青年領袖論壇，主要討論教育問題。這一次他換了個藍色的安全帽，沒變的是網秦標誌。

另一個論壇是林宇和芮成鋼都曾經都是2012年“夏季達沃斯論壇”的嘉賓，之前在瑞士達沃斯認識。芮成鋼在成都推廣新書《虛實之間》，林宇也到場力捧。有媒體認為，這次林宇成為青年領袖圓桌嘉賓，和主持人芮成鋼同桌，都是芮成鋼運作的結果。

林宇告訴筆者，自己被邀請也是合理的，原因是2010年網秦被時代週刊選為全球10家可能改變人們生活的科技公司，並被達沃斯論壇評選為“全球科技先鋒”，谷歌、Facebook創業期都曾獲此殊榮，而且2011年網秦成為了達沃斯IT科技論壇成員。

2014年7月11日晚上，央視《經濟資訊聯播》只有謝穎穎一個人主持，另一個位置上空蕩蕩的，剩下一個多餘的話筒，這種情況，在央視播報史上極為罕見。

那個位置上本來應該出現的人是芮成鋼，現在他被有關部門帶走了，原因是涉嫌“受賄”和“出賣國家機密”，極有可能是“間諜”大案，是國家必然嚴懲的重罪。芮成鋼在文集《虛實之間》中寫過一句話“曾經造就你成功的特質，也會讓你的城市毀於一旦”，現在這句話一語成讖，他的“城池”終於毀於一旦。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在參加完2014年中國網際網路大會後，林宇被帶走協助調查。

“芮成鋼事件”發生，林宇被帶走後，將近兩個月時間裡，無論是媒體，還是公司投資人都無法聯絡到他。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他重病入院，已被送入ICU病房治療；也有媒體猜測，他與芮成鋼關係緊密，已被檢查機關調查。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網秦股價立刻下跌。

2014年12月份，網秦釋出公告：出於與公司無關的個人原因，董事長兼聯席CEO林宇已經卸任。為接替林宇提供一個平穩的過渡，公司董事會已晉升公司總裁許澤民為聯席CEO，並加盟董事會，他將與聯席CEO奧馬爾·可汗共事。同時，董事會還任命史文勇擔任董事長職責。

2015年1月，林宇回到公司，發現一切都變了，短短數月，江山易主，董事長已經不是自己。

林宇告訴筆者說，當時史文勇對他表示，林宇隨時回去，他隨時都可以移交給林宇。

不過，林宇當時並沒有這麼做，他說了三個主要原因：第一，網秦作為上市公司，高層頻繁變動，影響不好；第二，當時他創業十餘年，正好想休息一下，孩子才三歲，想陪陪家人；最後是，他要摸索一下未來發展方向。

林宇說：“配合調查肯定是與世隔絕的，當時史文勇重置了我的郵箱，然後偽造了我的一個簽字書。現在他都沒有紙質的，基本上就是PS的一個圖片。”


在此之後，林宇在朋友圈中發表圖文，網秦總裁陳亦工也被牽連，內容為：


史文勇在文中又說：“現在到這一點，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他（林宇）辭職的原因，芮成鋼事件只是一部分的原因，還有比芮成鋼對他來講更糟糕的事情。”

目前來說，史文勇接掌網秦，至少有三個原因：

首先是背景，“渾水做空”使網秦處於危機狀態，公司需要有力的領導人應對危機；

其次是時機，“芮成鋼事件”讓林宇與世隔絕，史文勇作為公司“二把手”，這時候必須出面主持工作；

最後還需要一個必要條件，皇帝不在，親王攝政，皇帝回來，親王是要還政的，但是史文勇卻一直將網秦執掌到今天，這個必要條件，很可能就是他說的那件“更糟糕的事”。

來源：左林右狸（ID：Left-Right-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