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工智慧驅動的烏托邦中,機器控制我們的生活方式。對於這個烏托邦,哪個億萬富豪的腦洞最大?既不是埃隆·馬斯克,也不是傑夫·貝佐斯,更不是馬克·祖克伯──而是孫正義。孫正義正投入幾千億美元實現這一願景。那麼,你是否準備好生活在「孫正義的新世界(Masa World)」裡呢?
九月,加州聖卡洛斯,一個明媚的早晨。軟銀董事長孫正義打亂了我的日程安排。我是來採訪孫正義「欽定」的願景基金(Vision Fund)的運營團隊,正好孫也來見他們,採訪會面被重新安排。
千億規模的願景基金押注關乎未來的所有產業。在軟銀成為電信巨頭的四十年後,痴迷經商的孫兩年前又開始了這場史無前例的商業冒險,支援那些他認為能夠掀起新一輪數字浪潮的初創公司,帶著公司、聲譽及財富,孫 ALL-IN 願景基金。
我們帶著相同的問題來到這裡:這艘巨輪將駛向何處?因為我沒有千億財富,所以,我知道我只能是等待答案的那個人。
在他們倆的熱烈討論中,我九點的會面被數次重排,最終敲定在下午四點半。當來到加州 101 號州際公路旁的是願景基金辦公室時,我被眼前的平凡無奇驚呆了:孫以高調言論而聞名,據報導,2013 年,他花了 1.17 億美元在伍德賽德(Woodside)置業安家,創下全美史上最高紀錄。但是,眼前的這座玻璃水泥建築在美國郊區隨處可見。
我待的房間風格簡約:除了角落有張空桌,還擺了一張假實木皮會議桌。我嘗試讀一讀白板上留下的淺灰色塗鴉,想從中瞭解房間裡發生的故事,但是白板表面擦洗的太乾淨了。會議室內側玻璃牆上附著一層白色紙狀物,牆外的行人都被虛化成重影。
最後,掌管願景基金的 CEO Rajeev Misra 衝進了房間,滿臉堆笑,不停致歉。Misra 從倫敦飛來參加這些會議,神態疲憊卻興奮異常,就像剛打過腎上腺素。孫也會對別人產生這樣的影響。
今天的願景基金十分忙碌。不僅是大老闆從東京遠道而來,團隊也正在準備宣佈幾十億美元的新投資──我對此毫不知情:
投資印度酒店初創公司 Oyo 10 億美元;投資房地產領域的攪局者 Compass 與 OpenDoor 各 4 億美元;投資巴西快遞初創公司 Loggi 1 億美元;領投中國初創公司位元組跳動(擁有包括抖音國際版在內的多款熱門新聞及娛樂應用) 30 億美元融資。與此同時,孫與其合作伙伴正在啟動第二支千億美元規模的基金,願景基金的主要支持者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已計劃募集 450 億美元投資。不過,Misra 和我都不知道,孫與薩勒曼的關係很快就變得複雜。
「席捲矽谷之心的全面閃擊戰」
Misra 大聲拍手問道:「你想了解些什麼?發展路線圖?那我們從 1 萬英尺開始說吧。」
從表面上看,願景基金的故事都與金錢有關。怎麼可能不是呢?畢竟,數字讓人瞠目結舌:願景基金對初創公司的最低投資額為 1 億美元;2016 年 10 月成立以來,該基金在兩年多的時間裡已承諾投資超 700 億美元。61 歲的孫將通過軟銀與其他方式資助他喜歡的公司──孫通過一系列金融工具向 Uber 和 WeWork 投入了約 200 億美元,且金額仍在增加(孫的財技素來高深莫測,所以囿於細枝末節並不值當;無論何種方式,交易肯定是孫的命令)。
孫的鉅額押注讓長期居住在舊金山(San Francisco)與聖荷西(San Jose)之間乾旱窪地的風險投資家倍感不安。三年前,任何超過 10 億美元的基金都會在這裡引人注目。畢竟,沒有人喜歡和一個資金池深不可測的巨頭競爭。
來軟銀採訪前,一名風險投資家告訴我:「看過電影《超能敢死隊》(Ghostbusters)嗎?願景基金就像那個四處遊蕩的魔王棉花糖寶寶。」
然後他拜託我問 Misra 一個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孫下一個會投資誰?
然而,這背後隱藏著一個更為複雜的故事。
孫認為,較與人類,計算機能夠更智慧地管理地球。未來學家雷·庫茲韋爾 (Ray Kurzweil) 創造了「奇點」這個詞,描述計算機接管世界的重要時刻,並預測「奇點」將在 2040 年成為現實。願景基金可能會加快程式。孫正在嚮應用人工智慧與機器學習的團隊與公司注入前所未有的鉅額資本,優化改變人們日常生活的所有行業──從房地產到食品再到運輸。
2010 年的一次投資者演講中,孫首次詳細闡述了自己的偉大願景──PPT 中描述了腦內植入晶片、克隆動物以及向機器人贈送情人節禮物的人類之手──當時滿是嘲諷與譏笑。多數人認為機器驅動的未來非常可怕,甚至是反烏托邦。但孫認為機器人會讓我們更健康、更快樂。
很久之前,孫就和人說過「我有個 300 年計劃」,而這宣言絕不只是億萬富翁的空想。孫有辦法去追求這些夢想,而夢想也開始逐漸成為現實。有能力對未來幾十年或幾百年技術與社會發展產生全球性影響決定的人屈指可數,孫是其中之一。臉書和谷歌已經證明機器具備開發者特性。演算法、軟體和網路都有偏差,孫喜歡把籌碼押在那些讓他不忘初心,或至少與他擁有共同理想的創始人身上。如此,孫的價值觀將成為我們每個人的價值觀,決定這個機器賦能世界未來方向。
這艘巨輪將駛向何處?
2016 年,一個夏夜的晚上,孫在伍德賽德佔地 9 畝的豪宅中聚辦了一場晚宴。我們的故事就從這開始。餐桌布置在花園中央,賓客能享受北加州夏夜的清甜空氣,感受舊金山 horse country 壯觀的山頂風光。
Arm CEO Simon Segars 也參加了這個晚宴,當時,他還沒有意識到今晚可能會是其人生最為重要的時刻之一。他設想或許今晚能從孫這裡贏得一些新生意──比如同意在其通訊產業的合約機中使用 Arm 的晶片。他還沒有完全理解這一時刻的重要意義──他的晚宴陪伴 Ron Fisher 是孫三十多年來最信任的顧問之一,而且在孫考慮重要交易時幾乎都會出現。
Segars 回想起「我們從人工智慧及所有前瞻性技術聊起」,孫的興奮愉快肉眼可見。他們討論 Arm 的技術如何將萬物變成有線物件──桌子、椅子、電冰箱、汽車、門及鑰匙等等。孫催逼著 Segars:如果資金沒有限制,他的技術能夠創造出多少裝置?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的領導,Segars 從未被人如此問過。Fisher 回憶道「我記得,孫的眼神開始放光。」
幾天後,Segars 在辦公桌前接到了來自東京的電話。孫打來電話說,他需要立刻見到 Segars 和 Arm 董事長 Stuart Chambers。當時,Chambers 正在土耳其海岸的某艘遊艇上度假,但孫不想等了。孫派私人飛機去接 Segars,成功說服 Chambers 在地中海東部靠岸。
那天的場景像極了 007 電影。Segars 降落在土耳其 Marmaris 村莊附近的小型臨時跑道上,兩名安保人員接機,迅速將他帶到一處俯瞰海港、空無一人的酒店(清場是孫安排的)。
Segars 說道「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孫開門見山,表示想要 Arm 並願意收購。這筆交易的速度和大膽令華爾街震驚,軟銀向 Arm 報價 320 億美元,溢價 43%。兩週之內,孫談判並完成了交易。有一張土耳其之行的照片──孫矗立在 Marmaris 的港口,身後的船隊在海上疾馳。孫面露微笑,彷彿知道這一重要時刻的偉大意義。
為了追求萬物智慧互聯的願景,孫需要天量資金,所以他成立了願景基金。
首名投資者是沙烏地阿拉伯公共投資基金,當年十月承諾投資 450 億美元。沙特人現階段加入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全球風險投資業每年投資額約為 700 億美元。由此可見,單支千億規模基金的想法有多麼瘋狂。此舉展現了孫對於未來願景的篤定與執行力,並迅速吸引了包括蘋果、富士康及高通在內的投資人。翌年五月,願景基金已鎖定 930 億美元資金。
正如孫所陳述,他需要這些資本,「因為下一代資訊革命正在發生,建立這一輪革命相關產業需要史無前例、超大規模的長期投資。」如今,孫已經準備好展開這場彭博社稱為「席捲矽谷之心的全面閃擊戰」。
下一個阿里巴巴
2018 年 10 月,某個週四上午,我剛走出 WeWork 紐約總部的電梯,就看見十多個孩子擠滿了接待區。他們是 WeGrow 去年創辦小學的學生,正在主持每週一次的快閃蔬菜店。
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兒問我「您想買點什麼嗎」,她手上的 iPad 上列出了產品價目表。我到這兒是來了解願景基金如何投資的,提著一捆生菜去採訪也太不像話了。這感覺就像綠毛怪格林奇。所以,我告訴小女孩兒待會兒離開時再來採買。她聳聳肩;那裡最不缺的就是客戶。
陽光透過高窗灑落房間,窗外就是西十八街。辦公室是開放式佈局,接待區再往裡,擺放著整齊的辦公桌。WeWork 員工不停敲擊著筆記本鍵盤。房間最遠處立著一面玻璃牆,WeWork CEO Adam Neumann 就正在後面開會。他像個搖滾明星,及肩黑色捲髮,身穿黑色仔褲,頭戴寬邊黑色軟呢帽。願景基金的所有相關業務,他都關心。
WeWork 董事會成員的 Fisher 說「這是巨大商機啊!」孫甚至稱 WeWork 為他的下一個阿里巴巴。2000 年,孫向中國電商新兵投資 2000 萬美元。如今,阿里巴巴市值接近 4000 億美元。
當人工智慧在人們大部分的非睡眠時間應用時,可能發生什麼呢?WeWork 的無限可能就在於此。
我下樓去見 WeWork 的產品經理 Mark Tanner。他向我展示了一個專利軟體系統,該系統是 WeWork 為管理其世界各地的 335 處運營場所而開發的。
首先,從鳥瞰我剛參觀的樓層開始。從走出電梯的那刻起,安裝在桌子下、沙發上面或其他地方的複雜感測器系統抓取了我所有的動作。這也是 WeWork 試點專案的部分研究內容,旨在探索人們在工作日的移動規律。感測器採集所有細節,以供 WeWork 調整從設計到招聘的所有工作流程。
譬如,辦公室主樓層自助咖啡站的感測器發現早晨的排隊佇列過長,所以,WeWork 增加了一名咖啡師。大型會議室很少坐滿──通常兩三人就會使用容納 20 人的會議室。因此,WeWork 正為小規模團隊改造部分辦公空間。(WeWork 的高管向我強調,「感測器不會竊取任何個人隱私資訊」。)
我問 Tanner 還能監視什麼。他點了下螢幕,彈出了一張顯示了 83 座 WeWork 已展開業務城市的大地圖。在這裡,我們可以看見任何城市。穿梭全球只要 80 納秒。
WeWork CGO David Fano 負責監管這項新技術的開發,他補充道:「總的來說,所有物體都能成為計算機。當辦公室變成高度互聯的智慧化場景時,我們想看看世界會是什麼樣?」
這也是孫投資 WeWork 幾十億美元的原因。
截至 12 月中,投資額累計達到 86.5 億美元 (包含債務和附屬公司資金),而 WeWork 當時的估值為 450 億美元。(2019 年 1 月,軟銀又投資 20 億美元。)為了達到孫的極高期望,WeWork 正以最快的速度擴張。自軟銀的首筆投資以來,WeWork 的辦公空間數量在 15 月內翻了一番。同時,WeWork 收購了 6 家公司,又投資了 6 家公司。WeWork 手握大量辦公空間,成為紐約、華盛頓和倫敦最大的商業租戶,且業務已擴充套件到巴西與印度。2018 年第四季度,WeWork 計劃新增 10 萬張辦公桌,其擴張速度可能會進一步加快──據熟悉雙方的訊息人士稱,軟銀正與 WeWork 談判,計劃投入 200 億美元收購 WeWork 更多的股份。
這些舉措提升了 WeWork 營收,卻也引起了虧損。2018 年前 9 個月,WeWork 虧損 12.2 億美元,而其總收入僅 12.5 億美元。WeWork 欠下 180 億美元的辦公場所租金。去年春天,當 WeWork 通過發行債券再融資 7 億美元時,評級機構評定其為較低質量,即垃圾債。
當時,CreditSights 分析師 Jesse Rosenthal 曾寫道:「我們對該公司的財務及運營狀況十分不滿,包括大規模資產負債錯配(這通常會引起災難)、大量燒錢、未經週期性測試的房地產商業模式及不確定的盈利路徑。」上市交易後的前 5 天,WeWork 債券面值下跌將近 5%,明顯表達了投資者的懷疑態度。
由於在規模和技術層面的高速發展,WeWork 開始將自身定位為幫助人類與智慧機器連線的「空間平臺」,而非真正的房產公司。
2018 年 WeWork 的內部彙報用一組同心圓描述雄心壯志──最外圈是實際業務單位,從學校到體育館再到實況事件等;往內的一圈是人類生存的基本元素,即生活、愛情、遊戲、學習和聚會,而那些產品試圖實現這些元素;在同心圓的最中心就是 We。
Neumann 一直是那種野心爆表的企業家,但有了孫的支援,WeWork 的擴張非比尋常。WeWork CFO Artie Minson 表示,「Adam 和孫的關係很特殊。」那些在他倆身邊工作的人說,孫在 Neumann 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的樣子──渴望一切,疾速前進。
WeWork 內部工作人員稱,孫的指導十分關鍵。Fano 說道:「孫幫助我們轉變了基於資產的思維方式,即從關注建築轉為關注客戶。」2015 年,Fano 加入了 WeWork。當時,WeWork 收購了他的建築管理初創公司。他解釋說 WeWork 的目標是「褪去房地產公司的氣質」。
「忠於原力!」
「孫想見你。你明天能飛過來嗎?」
對許多人來說,東京的電話總是來的突然。譬如 Nauto 創始人兼 CEO Stefan Heck。Nauto 是一家初創公司,生產自動駕駛車輛使用的人工智慧驅動攝像頭。當時,Heck 在籌備董事局會議,且不願取消會議。但一名董事告勸他去趟東京,「有些人為了能見到孫,窮極一生。」
每位從願景基金獲得資金的創業家,最終都會與軟銀老闆坐下來聊一聊。願景基金的 11 位合夥人 (位於加州、倫敦和東京) 需要花費數月時間瞭解一家公司及其創始人之後,才能決定參加每週例會的創業者。
通常,CEO 們會被帶到東京軟銀公司 Shiodome Tower 頂層的一間大會議室裡──這裡能眺望整個海港,似乎隱喻著孫的投資視野遠超其他風險投資人。照片服務商 Shutterfly 的前任 CEO、願景基金的風險投資人 Jeffrey Housenbold 正帶領團隊開發一套追蹤新興初創公司的系統。他希望這套系統能夠幫助願景基金更加快速、高效的鎖定下一筆投資。
孫身材矮小,柔聲細語。那些瞭解他的人都說孫機智謙遜,天生具備自嘲幽默感。當朋友們取笑他與 Charlie Brown 有些相似時,他曾把史努比放在桌子上。曾經,在一次投資者會議上,他自稱「大嘴巴」。孫喜歡「星球大戰」。
2018 年 5 月,採訪者詢問孫如何投資選擇時,孫答道:「Yoda 說過,忠於原力!」孫很少穿西裝。當 Nauto CEO Heck 第一次見孫時,他穿著牛仔褲和拖鞋。經常陪伴孫參加融資會議的 Fisher 說:「見孫之前,年輕創始人都十分緊張。但結束時,他們都會與孫暢談夢想。」
同事們說與初創公司的創始人聊天是孫最開心的事──頭腦風暴,制定戰略,發明創造。軟銀 COO、Sprint 前任 CEO Marcelo Claure 說:「如果讓孫能花一天做他喜歡的事,那肯定是會見創業者。」Sprint 無線運營商,軟銀是其控股股東。
在融資會議中,孫並不關注利潤率。他想知道的是公司能有多快的發展速度?這對他投資的 CEO 們產生了催眠作用。
房地產經紀平臺 Compass 聯合創始人兼 CEO Robert Reffkin 回想起,「孫曾告訴我,公司潛力的唯一上限就是創業者的野心。」(孫還曾問他,如果錢不是問題,他想怎麼發展?)2018 年 8 月,在最終投資 3 億美元之前,孫曾問汽車共享平臺 GetAround CEO Sam Zaid:「我們怎樣才能幫你擴張 100 倍?」就連後來獲得證明的成功人士也無法對孫正義的激勵無動於衷。
Uber CEO Dara Khosrowshahi 表示:「像孫這樣的人才能加速世界前進的步伐。」他認為孫的支援將是幫助他把 Uber 打造成「運輸行業亞馬遜」的關鍵。當 Housenbold 第一次見到孫時,軟銀董事長告訴願景基金未來的合作伙伴:「我們即將改變世界。」
初創公司 Light 製造 3D 攝像頭,可充當自動駕駛車輛的眼睛。去年春天,Light 的聯合創始人兼 CEO Dave Grannan 在東京見到了孫正義。(孫的策略是在相同領域多點開花;所以,投資總會成功。)Grannan 正準備在孫的辦公室裡介紹技術原理時,孫突然將 Grannan 準備進行演示的攝像頭拿過來,將鏡頭對準掛在牆上的一幅過去的日本武士肖像畫。然後,孫把攝像頭還給了 Grannan,沒有任何解釋。
後來,Grannan 覺得其中可能有特別含義,抬頭打量這幅畫。畫中人是日本著名浪人冒險家阪本龍馬。他出身卑微,卻推翻了德川時代的封建幕府,並將日本帶入現代社會。阪本龍馬是孫的童年英雄。孫曾對觀眾說過:
「當我每天早上來上班時,這幅畫都提醒我做出像龍馬那樣值得尊敬的決策。龍馬是我人生的起點。」
阪本龍馬,人生的起點
孫在日本南部偏遠的九州島長大,家境貧窮。20 世紀 60 年代,全家從韓國移民過來,當時種族主義和仇外情緒高漲。他的父母給他起名為 Masayoshi (日文含義為「正義」)。因為他們希望一個聽起來光榮的名字,能改變視韓國人為騙子、說謊者和小偷的文化偏見。但是,並沒有用,孫在學校依然遭到欺凌。
父親深信他的孩子註定要成為偉人,孫從父親那得到鼓舞。在上小學的時候,孫曾告訴他的父親 Mitsunor,他想成為一名老師。日本傳記作家井上篤夫在 2004 年出版的《Aim High》中寫道──現年 82 歲的 Mitsunori 當時告訴孫,他對自己的未來期望太低。「我相信你是天才,你只是還不知道屬於自己的命運。」
當時,Mitsunori 正努力經營一家咖啡店,他讓兒子幫助拉客。孫告訴父親,提供免費咖啡吸引客戶上門,而當顧客進店後,之前的損失就能賺回來。Mitsunori 在街上派發飲料代金券。很快,咖啡店人滿為患。
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獲得經濟學和電腦科學雙學位後,孫於 1981 年返回日本,創立軟銀。當時,他只有兩名兼職員工,沒有客戶,但他已經為這家從銷售計算機軟體起步的公司制訂了 50 年規劃。那時,電腦使用者十分稀少,且幾乎沒有軟體業務。當他告訴兩名員工,「五年內,我的銷售額將達到 7500 萬美元」時,兩人光速辭職。
為了招攬生意,孫甚至採用他之前給父親的建議:在街上免費贈送調變解調器。另一次,孫在一次電子產品展會上預定了最大展位,將所有的錢都花在了印刷傳單與佈置宣傳上。招牌寫著「革命已經來臨」。孫的展位吸引了大量人群,可銷路還是沒開啟。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到上世紀 90 年代中期,軟銀已成為日本最大的軟體分銷商,而孫也帶領公司在日本上市。
孫被那個時代蓬勃發展的網際網路浪潮所吸引,他的注意力也轉向了美國。在雅虎和 E-Trade 的成功投資促使軟銀做出了其他投資。1997 年,矽谷本地報紙將軟銀歸為最活躍的網際網路投資者。
後來,一位軟銀的風投家告訴「福布斯」:「我們的策略是,首先吸引每個人的眼球,接著是他們的錢,然後是他們生活工作的一部分。」
2000 年 1 月,離網際網路泡沫定點還有兩個月時,孫聲稱通過 100 多項投資而擁有的全球網際網路公司已超過整體市值的 7%。正如孫所說,當時他的個人淨資產每週增長 100 億美元;曾經在 3 天內,他比比爾·蓋茨還富有。而後,由於投資者開始質疑孫的不斷交易,軟銀的股價開始下跌──尤其是他決定收購一家銀行,並通過一家合資公司將納斯達克股票市場引入日本。競爭對手和懷疑者認為,這些商業行為將為軟銀的投資提供資金,並使其公開交易。在 2000 年 4 月,美國市場崩盤,像 Buy.com、Webvan 及雅虎這樣軟銀高價投資的股票暴跌。
作為網際網路的真信徒,孫只是在網際網路的末日來臨前加速投資。截至 2001 年 3 月,「華爾街日報」報導稱,軟銀已押注 600 家網際網路公司。根據這一數字,孫在 14 個月內的風險敞口翻了兩倍多。與此同時,軟銀的股價也暴跌 90%,孫的淨資產蒸發了 700 億美元。
Michael Ronen 與孫共事 20 年,最初是高盛的一名銀行家,現在是願景基金的合夥人。Ronen 表示:「大多數有過這種經歷的人都會變得猶豫不決、草木皆兵。」但孫的朋友們認為孫卻能在懸崖邊繼續成長。Ronen 說:「從未見過如此無所畏懼的人。」
儘管孫的帝國正在縮水,但他還是投資 2000 萬美元以收購下海老師運營的中國電商網站 34% 的股份,而當時這家網站默默無聞。14 年後,當阿里巴巴上市時,孫所持股份市值達到 500 億美元。
剛剛過去的 11 月,孫在彙報軟銀第二季度業績時,對投資人和分析師表示:「20 年前,網際網路出現,而現在人工智慧即將全面啟動。」孫站在東京的講臺上,列出了支援他論斷的數字。他身後的幻燈片顯示著願景基金投資組合的幾十家公司,而其中許多公司的估值都已超過 10 億美元 (部分原因是軟銀的慷慨援助)。
2018 年 5 月,願景基金將印度電商公司 Flipkart 的股份出售給沃爾瑪後,其投資回報使軟銀的營業利潤提高至 62%。
整隊飛行的群鳥
孫和同事們使用日語「guon-senryaku」來描述他的策略──意思是整隊飛行的群鳥(孫還將投資視為他所有事業的排頭兵)。總的來說,與各自發展相比,孫投資的這些企業的聯合發展,速度更快,勢頭更猛。內部人士表示,擴張速度比外界任何人意想的都要快。
今年夏天,孫正義要求 COO Claure 元件新的公司部門,專注「價值創造」,其目的是幫助願景基金的創業家們運用軟銀豐富的全球資源和合作關係。目前,COO 的團隊有 100 名員工──技術上被稱為軟銀運營組。預計到明年,團隊規模將發展到 250 人。「價值創造」的關鍵因素是將公司聯合起來,互相幫助,實現增長。孫經常舉辦晚宴和活動,將人們聚集在一起,建議他們互為使用者。
例如,Compass 和 Uber 從 WeWork 租用辦公空間;去年秋天,人工智慧驅動的導航系統 Mapbox 與 Uber 簽定了一筆交易。Nauto 與通用汽車無人駕駛軟體供應商 Cruise 的高管進行了會談。去年春天,軟銀向 Cruise 投資了 22.5 億美元。孫的穿針引線使企業家的聯絡更緊密,共同奔向一個更大的目標。Nauto COO Stefan Heck 表示:
「家庭觀念的確有效。大家彼此之間有一定程度的信任,我們都在朝著這一願景努力。」
去年秋天的一個晚上,孫在家裡為他的高階投資團隊舉辦了一場晚宴。大家圍坐在餐桌旁,暢談公司的未來。孫提到了他最近在亞洲遇到的一些公司,這些公司正在尋找將人工智慧應用於其業務的新途徑。他也解釋了為何堅信人工智慧可以進入許多不同行業的原因。這又引起了一場在座其他人如何看待新機會的激烈討論。
然而,命運有時候會出現意外插曲。
晚宴期間,最新訊息稱軟銀最大投資者沙特政府的特工謀殺了沙特記者(美國居民) Jamal Khashoggi。瞬時,孫就被捲入了地緣政治大漩渦。軟銀股價跳水,因為投資者對孫與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的密切關係感到擔憂。中情局認為薩勒曼與謀殺案有關聯。就在一個月前,在承諾提供 450 億美元資金支援第二支基金後,薩勒曼向彭博社表示,沒有沙特的支援,就沒有願景基金。
當凶殺案的恐怖細節逐漸浮出水面後,孫的壓力陡增。在謀殺發生一週後,一位矽谷頂級投資者告訴我:「現在,任何從軟銀拿錢的 CEO 都承擔著員工反抗的風險──沒人想和血錢扯上關係。」
願景基金旗下的一些公司嘗試公開表示與沙特保劃清界限。(Compass 的 Reffkin 發表宣告:「Jamal Khashoggi 之死反響極大,因為新聞自由與安全對我來說異常重要。」)10 月,Uber 的 Khosrowshahi 和 Arm 的 Segars 退出在 Riyadh 舉行的一場重要的沙特投資大會。雖然孫沒有親自出席,但另一名願景基金的合作伙伴參加了會議。當時,孫在 Riyadh 私下會見了薩勒曼,而他們的討論內容也沒有透露。但很明顯,孫得到了一些保證。
11 月,孫宣佈投資 12 億美元在沙特首都外圍建設太陽能電網的計劃。孫在一份宣告中寫道:「儘管這件事十分恐怖,但我們不能背棄沙特人民,因為我們正努力幫助他們堅持社會改革,完成社會現代化。」
美國企業研究所常駐學者 Karen E.Young 說:「薩勒曼好像逐漸走出了這場爭議。」她指出,所有有興趣在中東做生意的人都不能忽視沙特的存在。她稱:「孫是個商人,他不會輕易拒絕 450 億美元。」
孫的朋友們認為,孫在其四十年職業生涯裡構建的全球網路就像他籌措的基金一樣龐大,且對他來說兩者同樣重要。這個網路既包括比爾·蓋茨、沃倫·巴菲特和馬雲等商界領袖,也包括印度總理納亨德拉·莫迪和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等世界領導人。
一位與孫關係密切的人說:「你必須記住是誰始終在幫助你。無論時代好壞,一個人必須向你的夥伴表現忠誠。」
這僅僅是開始
孫正努力確保願景基金能夠維持下去,無論是否有沙特的資金支援。
去年秋天,軟銀從高盛、瑞穗金融、三井住友金融以及德意志銀行等機構鎖定了約 130 億 美元的貸款。此外,孫明確表示,願景基金面向商業高度開放,並宣佈了一系列新的交易,包括投資 View (「智慧」窗戶生產商) 11 億美元,為 Zue (生產做飯機器人) 注資 3.75 億美元,並領投位元組跳動及其人工智慧驅動的新聞和視訊應用的投資。
Misra 表示:「這僅僅是開始。」明年,願景基金計劃支援幾十家新的人工智慧驅動初創公司,其投資企業組合幾乎翻倍,從 70 家增加到 125 家。
現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像孫一樣對下一波技術革命施加無與倫比的影響。傑夫·貝佐斯、馬克·祖克伯以及埃隆·馬斯克都不行。雖然他們的財力可能足夠,但卻不具備孫的抱負、想象力和勇氣。
如果願景基金的公司網路取得成功,將重塑經濟領域的關鍵部分:228 萬億美元的房地產市場、5.9 萬億美元的全球運輸市場、25 萬億美元的零售業務。我們無法逃避願景基金支援的服務與技術(如計算機和智慧手機)。最終,它們也會自己思考。
當然,孫也並不是勢不可擋的存在。任何因素都可能打亂他的精心佈局──如經濟下行、地緣政治危機、政府監管等。此外,他也有可能把賭注押在錯誤的公司身上。
然而,孫無暇懷疑。在發起願景基金時,孫就宣稱:「時代有好有壞,但軟銀永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