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芹菜、砸鋼琴：腦洞大開的遊戲音效製作方式

不久之前，為了給剛剛發售的《怪物獵人：崛起》宣發造勢，位於大阪的 Capcom 參加了當地電視臺播出的一檔綜藝節目。內容方面主要是集中在對遊戲部分音效的幕後製作花絮揭祕。

一開始關於音樂部分的製作，看著還挺正常，就是標準的譜曲和樂隊演奏環節。但當開發者公佈了一些音效相關的製作內容後，其「真相」則讓人大跌眼鏡，很多音效都是通過奇怪的道具實時錄製的。

像我們經常在遊戲選單選項中聽到的清脆聲響，其實是通過撞擊或按壓一些特殊金屬器具得來的效果。而將這些金屬放進員工女兒書包裡抖動，則成為了角色穿著盔甲時跑動的音效。最有趣的是泥翁龍出場時那獨特的甩尾聲，居然是工作人員去超市買了一捆芹菜，在錄音裝置前扭出來的。


事實上，Capcom 也不是第一次搞這種「音效製作大揭祕」了。在上一作《怪物獵人：世界》的「冰原」資料片發售之際，外媒 Gameinformer 就邀請製作組製作了一期相關話題的訪談，其中主要介紹了新增怪物「冰呪龍」的音效檔案採集方法。

當時負責本作音效監製的小姐姐，居然真的是準備了一大堆冰塊，親自用各種大小不一的錘子敲出了遊戲裡的破冰聲。而冰魚龍那奇特的「馬達」聲，則是她拿著電鑽在木板鐵圈邊上刮出來的。可以說是充滿了奇妙的想象與動手能力。


對於熟練的老手們來說，《怪物獵人 世界》裡的種種音效必然都早已熟記於心。畢竟在很多時候，聲音是用於判斷狀況的重要資訊來源 —— 尤其是各種怪物的標誌性音效，更是用來判斷、應對它們出招時的關鍵。

自然的，這個現象也可以擺放到絕大多數動作遊戲上面。雖然也有不少音效做得十分糟糕的案例，但大多數情況下，優秀的遊戲作品在這方面都不會太含糊。何況如果你的作品具有一些獨特的標誌性音效時，本身也是增加傳播性的利器。

比如玩家聽到那句著名的「GET OVER HERE」時，瞬間就認出這是《真人快打》裡的蠍子來了。

相對於更加能夠產生具體印象 —— 比如程式設計、動作捕捉或是劇本撰寫等環節的製作，遊戲音效部分的形成總是千奇百怪。這其中有很正統、單純在錄音室裡用各種專業軟體做出來的曲子，但也少不了像文章開頭《怪物獵人：崛起》的案例那樣，產生自一些奇思妙想的行為。

手頭比較闊氣的方法

通常來說，遊戲開發工作一般都是相對封閉的。尤其是正規公司的專案，一般不太可能主動讓不相關的編外人員參與進來。然而在《DOOM：永恆》開發階段，本作的音效總監米克·戈登卻打破了這個禁忌，向所有玩家發出了「尖叫邀請」。

2019 年初，id 官方和米克的個人賬號各自發表了一篇關於錄音徵集的視訊。他們裝模作樣地表示將要在地獄裡組建一支合唱團，歡迎所有自認為是「重金屬尖叫者（Heavy Metal Screamers）」的人加入。


米克建了一個臨時網頁，上面詳細描述了錄音徵集的相關資訊 ——

• 任何型別、風格、種族、性別和年齡的尖叫聲都能被收錄，就連死活都不會過問
• 以前有沒有尖叫過不重要，有一顆願意嘗試尖叫的心和暫且能夠尖叫的嗓子就行
• 雖然法律沒有規定必須滿 18 歲才能尖叫，但是你還是需要假裝自己年齡滿 18 歲
  

在憑藉《DOOM2016》獲得了諸多最佳音效 / 配樂大獎後，米克·戈登這個在聲譜裡暗藏 666（惡魔數字）和五芒星的傢伙很快就在圈子裡名聲大噪。作為他的僱主，本身也是喜歡胡鬧的 id 自然也樂得他去搞一些奇怪的名堂，於是就有了「花錢僱來一群玩家，錄下他們慘叫與邪惡呢喃作為遊戲音樂素材」的這個創意。

雖然上下限各有不同，像給予條件與資源讓音效師們放開手腳去創作，也算是多數遊戲公司的共識。畢竟涉及到專業領域誰都不能隨便瞎指揮，萬一像暴雪音效師那樣還可能出現安全事故，那可負責不起。

位於美國阿里索和伍德峽谷的國家公園檔案裡，有過這麼一個奇怪的記錄。某天護林員在巡邏時，遇到了三個帶著一大堆危險武器，在公園僻靜角落裡亂揮瞎砍的可疑傢伙。在對其作出警告並勒令其離開後，這三個揹著流星錘與大劍的神祕人才表明了身份 ——

他們其實是就職於暴雪的遊戲開發成員，來這兒給《爐石傳說》錄製音效素材的...



作為暴雪的高階音效設計師，克里斯·科瓦爾斯基在媒體訪談時表示這樣的經歷並不算稀奇。以前他們為了獲得理想的效果，就曾有過跑到超市走廊裡揮鐵管的經歷。當時為了防止被保安當成可疑人物當場撂倒，還得找人幫忙盯梢隨時準備逃跑。

就算是可以待在錄音棚裡的工作，要用到電弧焊機或乾冰等危險物品時也得格外小心，因為商店員工可能會懷疑你買那麼多化學品是要 COS 什麼「絕命毒師」。

最讓他們難堪的，莫過於錄製動物叫聲，因為只能等待對方心情好的時候才能配合。雖然克里斯知道電影圈同行們以前會用煙燻的方式來折磨動物，以獲得叫聲音效素材，但出於良知上的考慮遊戲行業並不會搞這一套。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當年在學校可能報錯了專業也說不定。但另一方面，克里斯也明白這些看似不起眼、很可能被人忽略的音效也確實為遊戲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在工作的重要性方面，是和其他開發組成員一樣值得自豪的。


能夠允許製作組動用（和故意損壞）各種昂貴裝置，跑外景錄音是大公司團隊的一個優勢。這方面，被微軟「養」得白白胖胖的 343（343 Industries）工作室深有體會。

自從《光環：無限》公佈實機演示後，微軟和 343 工作室就很積極地定期公佈開發進度。他們經常會在社交媒體釋出短視訊或日記報導，向大家介紹團隊的工作進展。老實說不愧是微軟旗下的當紅團隊，就連錄製音效的過程，也是聲勢浩大得讓人以為是什麼科學實驗室的紀錄片。

他們特地包租下了一座荒廢小鎮作為場地，利用丙烷炮（Propane Cannon）錄製基本聲音，同時通過荒鎮內的回聲來增加音效的表現力。這樣就能獲得音效師理想中的逼真武器音效。此外製作團隊也有資金購買或租憑各種交通工具，用以為遊戲中的載具收集聲音素材，甚至真的用上了實打實的直升機和噴氣式飛機，來錄製空中載具的引擎聲。


首席音效設計師凱爾·弗雷澤在之後的一篇開發日記裡提到，為了獲得令人滿意的撞擊與碎片聲，他們用錘子硬生生將一架鋼琴砸成了碎片。之後，343 團隊還在這臺廢棄的鋼琴上放置了低音炮和冰塊，用來產生不同的頻率和聲音。

當然，暴雪和 343 的案例還是比較少見的。大多數音效師並不需要把人身安全擺到那麼低的位置，也不至於要為了錄個音就浪費掉一臺鋼琴。單純是暴雪和 343 有錢可以折騰得比較誇張罷了。


對於中小規模的團隊，或是獨立遊戲開發組的音效設計師們來說，更多會傾向於精明節儉的點子，或者乾脆考慮從開源的免費素材入手。


窮有窮辦法

Game Music Connect 的聯合創始人，同時也是音訊和編曲專業人士的約翰·布魯姆霍爾說過：「音訊製作應當在專案早期就做好準備，這樣能夠幫助開發者進一步瞭解整體作品的認知。當你的團隊通過音效構建出遊戲體驗與質量後，協作與靈感方面也會得到增強。」

對這個建議，貝塞斯達在開發《輻射 3》時應該有著比較深刻的體會。

與同行們那些動輒上億的標準 3A 遊戲相比，貝塞斯達的「大作」往往要更省（摳）錢（門）一些。當其它公司的音效團隊用真正的動物錄製聲音時，貝塞斯達這邊則用吃剩下的薯片袋子來製作變異螞蟻叫聲...

時任團隊音效指導的馬克·E·蘭伯特，和當時公司多數同事一樣，只參與過奇幻題材遊戲的製作。在這樣一款後啟示錄風格的科幻作品裡，每個人都要重新構建自己的開發經驗。相比之前劍與魔法、充滿了古典韻味的環境，如今處在一個破銅爛鐵的廢墟里與變種人互相傾瀉子彈，需要換一套截然不同的思路。

在《輻射 3》開發階段，他們只有一間（從《上古卷軸 3》繼承下來的）封閉狹小的錄音棚，只能讓配音演員和音效師輪著使用。錄音室裡擺放了諸如純淨水空桶或是吃剩下的零食包裝之類的雜物，貝塞斯達的音效師就是用這些東西完成了各種各樣的素材。


通過把純淨水桶瓶口罩住麥克風，並使用不同角度和力道敲擊，就獲得了各種各樣的重低音效果。很多武器開火時的聲音，就是用這種方式或是敲擊別的什麼板子獲得的。至於玩家十分樂於聽到的瓶蓋響動（遊戲中獲得貨幣的提示），則是馬克把自己攢下來的一堆啤酒瓶蓋在手中反覆倒騰錄製下來的。

也許聽起來比那些拿真刀真槍錄製的辦法要敷衍，甚至在瞭解到真相後有可能產生一種不「專業」的感覺，但對於沒有能力和資源提供 343 那般優良條件的製作團隊來講，是否有辦法利用好一切手頭的器具，發揮想象力要顯得更加務實可靠。

遊戲圈的這種做法，其實也算是師承自電影工業的理念。自從有聲電影誕生的那一刻開始，音效對於影片就始終是個不可或缺的幕後英雄。優秀的音效配樂能夠輔助、甚至發揮出比畫面更加強烈的資訊衝擊力，對劇情發展有著關鍵影響力。

許多電影音效錄製與遊戲相比沒有什麼區別。像早期各種香港武打片頭，音效師傅們會通過撕扯布料、敲打或是扭斷一些道具等方式，來製作拳打腳踢時的聲音。而這些前輩們留下來的遺產，成為了電影公司反覆在後來的影片裡使用的素材。甚至當它們被打包之後，還會成為可以購買乃至隨意免費取用的開原始檔。

就跟哥斯拉的吼叫聲，或是著名的「威廉慘叫」一樣，遊戲行業裡也有許多被人反覆使用的音效。1979 年，「Sound Ideas」公司建立了一系列商業音效套件，如今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相關儲存庫之一。它們積累了大量的聲音素材，遊戲與電影製作者們可以花一筆不算昂貴的價格，就購買到很全面的音效庫。


更重要的是，Sound Ideas 還允許購買者隨意除錯這些素材，以獲得更理想的效果。許多當時沒那麼有錢的遊戲開發組都受益於這套音效庫，比如初代《DooM》就大量使用了 id 自行調整的素材。

有趣的是，後來在《DooM》裡頭使用的音效，又反哺到了其它作品裡。尤其是那個標誌性的開關門聲音，在電影、動畫當然還有其它遊戲裡被調音過後，用在了許多機械裝置的音效上面。


除了商業素材之外，民間獨立遊戲在這方面更是有著極為龐大的開源環境。熟悉《RPG 大師》的玩家應該都非常瞭解這一塊了。這方面國內外其實有非常多的相關網站，篇幅所限也就不逐一列舉了。


結語

雖然可能時常被人所忽視，但大家心裡頭其實也都明白音效對於一部電影 / 遊戲的重要性。在適合、具有高辨識度的音效加成下，有時候不需要文字也能傳遞出清晰的資訊 —— 最典型的莫過於《超級馬里奧》裡吃到金幣後的清脆響聲，比任何提示「你拿到錢了」更有效。

事實上，事實上我們對於聲音的敏感性並不亞於視覺。大腦對於聲音的辨識是具有很強傳染性的，只要通過想象力與適當的畫面引導，一些其實和真實聲音不同的素材也能對應到開發者想要展現的效果。所以對於音效製作者來說，與其想方設法去找一把真槍錄製開火音效，用其它方式製作出更合適的素材也不失為一種可行方案。

這其實有點類似關卡設計，同樣都是對創造力與想象空間的考驗。對於音效設計師來說，我想最重要的還是摸清玩家對遊戲內容的期望，讓本來是兩種不同來源的畫面與聲音產生共鳴。

作者：藥莢
來源：篝火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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