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碧製作開放世界地圖的資料，都是由這個團隊調研收集的

在育碧工作2年之後，時任New IP Director（現任副總裁）的湯米·弗朗索瓦（Tommy Francois）找到了首席創意官Serge Hascoet，弗朗索瓦告訴他，他認為“育碧過去在打造IP時沒有投入足夠多的愛與尊重”。

在弗朗索瓦看來，育碧應當開展更多的變革和創新，只有將人文背景更好地融入到遊戲中去，將人物和社會系統進行有機連線，才能創造出真正的“原創遊戲體驗”，打造出“有自己立場”的遊戲作品。

而為了達到這一目標，紀錄片導演出身的弗朗索瓦相信，沒有什麼是比第一手的資訊更重要的。

於是，一支“雜牌軍”誕生了，成員包括作家、攝影師、記者和開發者等，他們很快便投身學習遊戲知識。隨後他們會去世界各地進行實地調研、拍攝，然後將這些真實世界的素材對映到虛擬世界中，最終幫助開發團隊打造出更有價值的創意和IP。

這意味著，這支IP團隊將自己變成了一個為公司提供“創意服務”（creative service）的團隊。


除了改變自身定位，他們也重新整理了公司的工作方式並組建了一個新的工具：

•        工作方式：創意服務團隊並不是開發團隊的上級部門，他們提供的是建議而非命令，目的是要激發開發者們的靈感和創意。

•        資料庫：鼎鼎大名的WTF（the world texture facility tool），像是一個公司內部的維基百科，儲存了歷次團隊調研的資料，開發者可以隨時調取資料。此外，他們也一直在為開發者提供更直觀、有效的工具。

與其在維基百科上花一天時間，也不如到現場去，節奏、氣味、標識、人物、色彩、溫度...這些東西，你都無法以任何其他方式獲得。 ——湯米·弗朗索瓦

開放世界的遊戲邏輯

在2016年的一次演講中，弗朗索瓦向大家展示了一則視訊，他希望以此解釋什麼是遊戲中的世界邏輯（world logic），他認為這是一個創造邏輯世界的創意過程——每一個事件，都是一系列元素在一個邏輯連貫的世界中共存的結果。


仔細觀察一下，視訊中的這個世界是如何發展的？從視訊解說中你可能已經發現了線索——

•        當西部牛仔和印第安人相互敵對，美洲土著獵人射出一箭發起進攻，而一旦牛仔距離水牛群太近，就會激發水牛群的群體進攻行為。

•        畫面中的堡壘不是恰巧出現在這裡的，它距離森林近，便於儲備食物和木材；它距離金礦也很近，可以保護拓荒者蒐集各種資源。同時，它也是個戰略要塞。

•        穩定區域附近開始形成村莊，慢慢變成城鎮。鐵路建起來了，越來越多的人在這裡來往，為進一步向外擴張打下基礎。火車站受到堡壘的保護，免於美洲土著的攻擊。

•        這些土著由於城市的繁榮發展，不得不向別的地方遷移。當土著村莊移動到了離牛群更近的地方，阻礙了鐵路的修建。這樣看來，衝突一時半會是絕不會停止了。

•        最終，城鎮發展出新的維度，豐富了生態系統。

我們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狀態是一系列事件推動的結果，這在邏輯上是成立的，所以“我們”才這麼建造。當玩家進入另一個區域，就不可避免的影響同時也豐富了整個遊戲邏輯的生態系統。當然，在想象世界時，邏輯並非唯一的重要因素，創作者還要保持“一致性”。

所謂“一致性”，即為一個開放世界遊戲樹立規則，意味著要明確三至四個底層邏輯，它們是整個遊戲的基礎和支柱。

以這個遊戲為例，你是一個美國西部邊疆的土著獵人，那麼戰爭、美國土著文化、獵人幻想就是這個遊戲的支柱。正確識別且尋找遊戲的支柱性元素極其重要，遊戲的方方面面都要和這些元素以及其背後的主題和邏輯相呼應。例如，種族對立意味著可能出現種族間相互羞辱的場景，信仰衝突可能涉及宗教問題，更不用說種族滅絕這樣的暴力事件。

這些主題中，任何一個未經嚴密推理的邏輯，都會導致整個遊戲結構變得非常脆弱。改變一個支柱性元素，意味著改變整個遊戲概念。

弗朗索瓦說，“如果新增的外部元素不符合遊戲的一致性，比如某次IP的升級，公司根據市場假設要做一些附加調整，可能也會導致同樣的結果。如果在遊戲生產過程中，出於某種錯誤的原因調整了遊戲的‘支柱性元素’，遊戲邏輯將會崩塌。”

“花時間做研究非常重要。因為這是創造性理解的第一步。”

弗朗索瓦指出，拋開成見，邁出這一步，遵循以上所有指導性原則是一個非常嚴格的設計過程，這需要時間、精力，需要你把方方面面都想清楚，但這些是構建一個良好環境的必要因素，只有這樣，你的遊戲世界才能不斷進化。

這就是開放世界遊戲邏輯的創造過程。

如何做遊戲前期調研？

正是考慮到遊戲的“一致性”，前期的調研成為關鍵的一環。

在育碧，遊戲的調研通常是從什麼開始的？《時代》週刊記者問到。弗朗索瓦說，在這個遊戲第一行程式碼誕生的那一刻起工作就已經開始了。

“我是個很有好奇心的人。我喜歡讀書、看電影，這都是調研的絕佳起點。但我覺得，當你要創造世界的時候，如果你只是讀書，這可能會把你限制住。我們都會誤以為自己無所不知。我看過所有關於洛杉磯的電影，我就能創造一個關於洛杉磯的世界嗎？並不是這樣的。”弗朗索瓦說。

要想給玩家提供最沉浸的體驗，首先我們自己需要足夠沉浸其中。

在弗朗索瓦的行事方法中，沒有比離開電腦螢幕，去見現實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聽他們的故事更重要的了。

他認為，在真實的洛杉磯停留哪怕5秒鐘，我們所獲得的資訊量也將遠超在網上搜尋一整年：這座城市的能量、來往的計程車、各種各樣的人、城市的節奏和氣味，都會給我們最直觀的衝擊，這才是正確的調研方法。


在弗朗索瓦團隊的遊戲調研經歷中，有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甚至流傳甚廣的故事——

據說，在《刺客信條：起源》中，玩家可以在胡夫金字塔內發現一些現實中並未探明的通道，以及兩個裝滿財寶的房間。很多人認為這只是育碧的“自創內容”，直到2017年11月，科學家真的在胡夫金字塔中發現了一個此前未被發現的巨大空間，這一空間和遊戲中的“藏寶室”位置非常接近。很多硬核玩家通過查詢諸多資料和理論，證明育碧的“藏寶室”設定是有理論支撐的。

而在《幽靈行動：荒野》中，弗朗索瓦把團隊派去了玻利維亞，和當地精英部隊一起艱苦訓練，甚至還體驗了在原始叢林中的生活。這些元素最終也較為原生態的反映到了遊戲當中。 弗朗索瓦說：“我們必須前往玻利維亞品嚐草地的氣味，我們必須要走出戶外，而不是一直坐在電腦前面。”


下面這段視訊是其團隊為籌備《孤島驚魂4》深入尼泊爾拍攝完成的，你可以從中看到現實與虛擬的關聯。


《全境封鎖》的故事可能更具代表性。

儘管弗朗索瓦從小在紐約長大，但他仍然在這一次紐約調研中發現了驚喜。這款遊戲由一支精英開發團隊操刀，這是一支見多識廣的團隊，瞭解流行文化，看過數百部關於紐約的電影。但他們準備開工時，卻被弗朗索瓦潑了冷水。

例如，在一次以聖誕節為背景的遊戲設計中，團隊成員憑自己的想象為紐約街道裝點了聖誕裝飾。但這些設計卻受到了弗朗索瓦挑戰，他說：“不，你們還沒懂，我聖誕節回家時會聽收音機，裡面會放著聖誕主題的音樂，所有商場也都會放聖誕主題音樂。我很喜歡聽聖誕頌歌。在紐約的街道上，所有的房子都會被裝飾成聖誕風格。”

這才是紐約人眼中的紐約聖誕。

“但他們還不明白到底紐約的聖誕是什麼樣的。所以我說，你們去紐約看看吧。”弗朗索瓦說，“我不希望我們創造的東西是把別人的創意稀釋了一遍又一遍的版本。”


這是他們為此拍攝的一段資料收集視訊。

他們也採訪了一位應急專家，對方提出了許多意見。例如，他們原本計劃設計一個與救生艇有關的細節。

應急專家聽後問道，你住在巴黎是不是？弗朗索瓦說，是的。

應急專家又問，你們空間不太夠大是嗎，有客人來時，你需要一個床墊對吧？他說是的。

應急專家說道，我們美國人比你們懶多了，我們都用充氣床墊。 這意味著人們可以直接給床墊充氣，這樣就能直接放在水上逃生了。

在沒調研之前，這些東西靠想是無法完成的。


打造好用的遊戲開發工具

如果說哪個資料庫記錄了世界上最多的風土人情，我們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國家地理》或者馬格南圖片社。但現在你可能多了一個選擇：WTF（the world texture facility tool）。

“只要連上WTF，瀏覽世界地圖，選擇遊戲設定的場景，我們就能讓你輕鬆瞭解任何你想知道但不敢問的東西。”弗朗索瓦說道。

這個網站裡有數百個圖片、視訊、採訪和延展連結，曼哈頓的流浪漢在哪可以喝上一杯酒，嬉皮士們一次會吸多少克的可卡因，這些WTF都能告訴你。

他們用360度的視角給大家展示這個世界，包括故事線索、場景以及你能想象到的一切細節。恐怕連《紐約客》專欄作家看到都會讚歎。



“但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成熟的創意，一種構建世界的方式。”弗朗索瓦說。於是，在2016年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創造了一個名為Whopper的工具。他們希望能實時為設計者提供指導。

而在他看來，真正沉浸式的體驗還是要靠VR實現，在VR中，人們可以身臨其境的出現在某座城市，和當地人互動，和當地的事物產生連線。


“見不同的人，瞭解不同的故事，是我們遊戲開發者要做的事情。我們有責任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讓孩子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讓他們有機會接觸各種知識，幫助我們創造更多的工具，和我們的天才開發者們一起，創造能帶給人們啟發的新事物。”弗朗索瓦說。

本文大量資料引用並翻譯自此視訊演講，大家可以到Youtube搜尋完整版：D.I.C.E. Summit 2016 - Ubisoft's Tommy Francois

來源：騰雲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