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世界》懷舊服，我們還會「懷舊」多久？

編者按：8月27號上午，《魔獸世界》懷舊服上線，這個曾經玩家千呼萬喚，卻一直不被暴雪看好的專案，如今也平穩度過了它的第一週，熱度似乎並沒有像一些人預料中陡降。本文作者是《魔獸世界》15年的老玩家，他在體驗懷舊服後，對比了它與正式服的異同，並對它的處境與前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上週，《魔獸世界》懷舊服正式開放，許多人湧入伺服器去重溫香草年代的魅力，一時間猶如2004年的盛況重演。成千上萬的玩家在懷舊服外排起了長隊，相比之下，現代版《魔獸世界》就像鬼服一樣冷清。

除了格外真實的「排隊」體驗，許多人確實在懷舊服中找到了當年的感覺。當然，這只是對過去的仿製與重現，《魔獸世界》懷舊服是基於現代版《魔獸世界》的引擎開發而成，還原了香草年代的畫面與玩法，並不是2004年的歷史版本。因此雖然看上去和玩起來都和當初無異，但實際上，遊戲效能已有很大提升。

2004年《魔獸世界》剛面世的時候，玩家在殺完小怪後通常不會去摸屍體，因為搜刮完之後，你得忍受角色保持這個動作滑行很長一段時間，遊戲的反應就是這麼遲鈍。但在今天的懷舊服，哪怕湧入了成千上萬的玩家，導致在物品放入揹包，或NPC念任務臺詞的時候會有些延遲，但也不妨礙玩家去體驗遊戲。當然，前提是你撐過了漫長的排隊，順利進入遊戲。

儘管伺服器人滿為患，偶爾會出現重啟的狀況，但在15級之後，遊戲體驗就會順暢起來了。

正如預期一樣，《魔獸世界》懷舊服重現了香草年代的體驗，對玩家來說這無疑是個好訊息。然而，暴雪選擇在2019年釋出懷舊服，就只有這層用意嗎？一旦最初的情懷和新鮮感消褪之後，還會有多少人繼續留在懷舊服呢？



姍姍來遲的懷舊服

《魔獸世界》懷舊服中最值得討論的，莫過於它的美術設計、任務文字和NPC，這些元素與我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甚至一些「Bug」也被保留了下來，但遊戲整體優化更棒了，這點著實讓人欣慰。迄今為止，《魔獸世界》已經陪我走過了15個年頭，一開始我很擔心懷舊服的內容會過於簡單，但事實恰恰相反，它的難度給我帶來了不少驚喜。

與現代版《魔獸世界》相比，懷舊服的系統其實更加簡單，玩家在戰鬥中不必太擔心施法被打斷、消除詛咒層數、驅散Buff、或是走位躲開技能等事。然而，懷舊服的天賦系統則遠要更加複雜。

剛開始，正如我當年的經歷一樣，殺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對於新手來說，怪物的等級一般比玩家更高，傷害也很要命，還有迴歸的命中率判定讓你的攻擊落空。因此跟現代版相比，在懷舊服中死亡是家常便飯。要知道《魔獸世界》最初版本的難度很高，但即使你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可能被它原汁原味的難度打得措手不及。

聊天頻道的玩家經常洋洋灑灑列舉懷舊服和現代版《魔獸世界》間的差別，言語中流露出對香草年代的懷念與欣賞。他們表示，懷舊服還是那個熟悉的配方，也是他們最喜歡的《魔獸世界》版本。但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切早就出現了一個關鍵變數，那就是玩家自身的變化。



物是人非

2004年的時候，大部分玩家還只是一群小孩。如今，許多人早已成家生子。剛開始，伺服器人滿為患，怪物僧多粥少，玩家根本沒法完成任務，於是他們排起長隊，輪流打任務怪。人人都放棄一些自由，保證讓所有人都能享受美好時光，這確實是挺合理的舉動。

但也未免過於成熟了。

深入想想的話，這不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嗎？每個人剋制自己，努力在混亂中創立秩序，但在15年前的《魔獸世界》，這壓根就不存在。畢竟在當年，我們都只是一群青少年而已。如果你的獵人搶我牧師的怪，那我也只能束手無策。換個角度理解的話，如今的懷舊服已經受到了文化和規則的支配，以往弱肉強食的達爾文主義不再盛行。雖然不知道能持續多久，但至少在懷舊服剛上線時，大部分人似乎都挺友好無私。

聊天頻道也反映了這些細微的變化。如今頻道里經常有一些老套的笑話、隱晦的挖苦、偶爾還會聊一些政治話題。有人繼續玩著過去的梗，比如我在某處做任務時，就發現聊天頻道出現了「好像有人提到（Did someone say）……」這樣的釣魚梗。放在香草年代，早就有一群復讀機狂貼「風劍」的連結了，但在懷舊服裡，卻會出現各種數不清的常見物品，包括食物和一些用不上的垃圾。而這些，都折射了玩家群體的變化。



注：早期《魔獸世界》的字型顏色比較有限，而傳說級武器「風劍」在聊天中展示是橘黃色的，於是有不少人瘋狂復讀並刷屏

儘管如此，懷舊服的聊天還是挺善意的，也充滿了樂趣，這正是現代版《魔獸世界》和大部分遊戲都稀缺的內容。有人會發帖教怎麼打部分比較複雜的任務，有人會傳授些有益的技巧，比如怎麼遺忘一個專業技能，還有人在徵集死亡礦井、哀嚎洞穴或其他副本的隊友。大部分回答都很中肯，一片和睦的氣氛。

這個現象背後或許有很多原因，而它們反映了《魔獸世界》懷舊服的美好特質。在一個伺服器裡玩的都是同一群人，如果想要長久混下去，那麼良好的聲譽是必不可少的，也有可能助人者曾受過他人的幫助。不論是部落還是聯盟，大家都打過那些困難的副本和任務，這些經歷絕對會讓你對其他玩家產生同理心。

《魔獸世界》懷舊服還原了需要玩家協作的設計，迴歸的玩家也默契地奉行這點。如果你想在懷舊服中大展巨集圖，那麼單打獨鬥將難以成功，這應該算是給某些玩家拉響了警鐘。




我愛現代版《魔獸世界》，或者說它的大部分吧，在15年後的今天依舊樂此不疲，有時這份長情會讓我的親朋好友感到困惑。但它的諸多便利之處，比如能輕鬆地單人過任務、快速匹配地下城和任務團隊、載著你避開難纏敵人的飛行坐騎、一鍵搜刮周圍的所有屍體……這些設計對於獨狼玩家來說非常友好，也減少了跟人社交的必要。

在現代版《魔獸世界》裡，我多數時候獨來獨往，即使非要組隊，也是使用「尋找團隊（LFG）」的外掛，完成任務的要求，再以簡單而禮貌的一句「謝謝」告別，這可能是我在團隊頻道中僅有的對話。當然，我加了公會，也會一起下本，甚至還有現實中認識的朋友，但這並不妨礙我追求獨處，畢竟在這遊戲裡，不社交不組隊也是無所謂的。

相比之下，懷舊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不社交會讓你寸步難行。這是當代網遊中很少見的一面，但在一個有意縱容單人自娛自樂的大環境下，這種設計理念反而挺受歡迎。在日漸疏離的2019年將人們聚在一起的想法值得嘗試，懷舊服的「復古MMO風味」很好地做到了這一點。不過它也帶來另一層疑慮：這真的是玩家想要的嗎？



懷舊服的風光或許無法長久，但沒有關係

《魔獸世界》懷舊服能否一直興盛，最終只取決於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是否有時間玩下去。現代版《魔獸世界》的種種便利功能，很大程度上為了服務那些「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玩家，他們未必不希望在熔火之心裡一直下本，或者一口氣刷上7小時的抗性裝備，但在現實的工作日裡，等哄完孩子睡覺，自己也必須休息前，只剩下至多3小時的空閒了。現代版《魔獸世界》的演化方向自有其原因，許多人只有通過這種簡便的方式才能繼續遊玩，而不是徹底與其他玩家脫節。

長此以往，在今時今日的《魔獸世界》裡，你不必跟任何人互動，不必求助也不必幫助。它儘可能減少了一切潛在的麻煩，讓人們能以更輕鬆的方式去體驗。曾經硬核的一款遊戲，成了休閒玩家也能享受的樂園，這對於玩家和暴雪來說都是一件好事，玩家節省了時間，暴雪也守住了讓玩家留存的底線。

現代版《魔獸世界》的變化，不是出於暴雪哪天做出的重大決定，而是在日積月累中，基於玩家的反饋與行為逐漸形成。即使玩家不喜歡《魔獸世界》如今的模樣，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許是造就這局面的原因之一。而滿足單人玩法，是其中影響極大的一項變化。



友好和睦的聊天環境在現代版《魔獸世界》中已經難以尋覓了，人們往往言語粗魯，肆無忌憚，因為他們知道沒必要保持友好。放在以往，友好互助是玩家默契遵循的社會契約，否則他們會被排斥在外，無法進入任何團隊。

許多還在玩《魔獸世界》的人已經不再年輕了，我們沒有了高中或大學時代熬夜奮戰，連著幾周或幾月爆肝的能力。雖然我們現在還喜歡懷舊服，因為它的難度和互動性讓人懷念，但隨著等級提升，這個過程又會逐漸變成重複而乏味，我們也不再有多餘的時間，去應對動輒一整天的關卡了。

我們多少都經歷過這樣的悖論，年少時喜歡的事物，長大後卻棄之如敝屣。現在我們熱愛懷舊服的一切，最終也可能讓我們感到厭倦，又重回現代版《魔獸世界》的懷抱，或是其他更方便、快速、簡單的遊戲，順便抱怨自己的「前任」是怎麼讓我們失望的。



某種程度上，這就像在一段註定失敗的感情中複合。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很容易記住那些美好的時光，但好景不長，結果可能不盡人意。懷舊服同樣如此，要麼玩家流失，要麼暴雪對做出調整。

然而，暴雪並不能這麼做。否則的話，懷舊服又有何意義呢？

在懷舊服上線前，《魔獸世界》的遊戲總監Ion Hazzikostas告訴我，他預測在幾周後，活躍玩家的人數就會銳減。顯然，暴雪打賭許多人的懷舊熱會很快褪去，被需要投入在升級上的大量時間勸退。

既然如此，暴雪又何必推出一個註定無果的懷舊服？

從商業角度看，這是有其道理的。暴雪知道懷舊情懷會讓很多玩家迴歸，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在追憶自己與《魔獸世界》最美好的初見時光，這有利於遊戲的品牌形象，也可能吸引部分人回到現代版《魔獸世界》的懷抱。何況，不論玩家體驗的是哪個版本的《魔獸世界》，15美元的月卡算是穩定收入，而月卡在兩個服也都是通用的。



有趣的是，我見到不少人在網上說，自己為了懷舊服把戰網客戶端又下回來了。過去幾週中，也有人告訴我，他們從沒玩過《魔獸世界》，懷舊服是他們第一次註冊和接觸，因為其他朋友都在玩這遊戲。

懷舊服是否還能長久吸引玩家的興趣，這點已經無關緊要了。因為不論是哪種結果，暴雪都能從中受益，讓《魔獸世界》這棵搖錢樹繼續保持下去。

即使懷舊服最終人數銳減，但開服時那人山人海的盛況並非作偽，也足以告訴當代遊戲開發者兩個道理：

■《魔獸世界》在人們過去15年的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最終給人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般的鄉愁；

■人們對《魔獸世界》念念不忘的一點，在於艱難的角色成長，以及相應帶來的成就感，它迫使人們去組隊合作，友好互助。

這兩者都可以被運用在別處，或者換個形式，對於當代遊戲的製作方向或許能有些啟發。



《魔獸世界》懷舊服已經達到了它的初衷。它就像一張老相片，將香草年代1.12版本的時光定格，還悄悄加入了一些便利的機制。或許受它的影響，現代版《魔獸世界》的風氣也似乎好了不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們無從得知，但這就像是一次精彩的實驗，幫我們看到了人們「懷舊」的到底是什麼，又該怎樣讓他們迴歸。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有價值了。

下個月我是否還會留在懷舊服裡？我無法斷言，但現在能體驗它已經讓我十分高興了。

作者：Heather Newman
來源：篝火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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