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錢跑路的國產手遊，還騙了一波日本人

“網上說它‘半夜跑路’了，但其實不是逃跑，而是‘本來就不在’。”

7月21日之前，《戰姬收藏》(戦姫コレクション〜戦國亂舞の乙女たち〜)裡的一切都在安穩的進行著。這是一個在日本運營的還不錯的收集類手遊，賣點挺明顯，玩家不算少。


7月21日晚上11點，突然之間，抽卡、對戰、乳搖——遊戲內的所有活動戛然而止，玩家們被踢了下線。他們再點進遊戲，就只能看到介面顯示“正在維護”。

而這所謂的維護，一下就持續了十天。這時候日本玩家們反應了過來——是不是官方跑路了？他們開始詢問這款遊戲公司的去向——沒有迴應。

又過了幾天，日本玩家們開始自己尋找官方的下落。之後的進展有點出人意料，他們發現不僅遊戲公司地址是假的、郵箱也沒有迴應，這還是一個產自中國的遊戲。

一場沒有終止的維護

《戰姬收藏》是一款以戰國為故事背景的美少女收集育成RPG遊戲。


這個遊戲沒什麼特殊的，如果你想要詳細瞭解玩法，甚至可以去看另一個叫《放置少女》的手遊設定——《戰姬收藏》幾乎是完全抄襲了《放置少女》，這個事之後再細說。

玩《戰姬收藏》的玩家不算少，這個遊戲在Google Play上有近2000個評價，官方推特也有8000多粉絲。根據日本資料網站的分析，該遊戲在2019年的營業額大約為2.27億日元。


就在不久前，遊戲還剛剛度過了開服一週年的活動，抽獎、期間限定、概率up，在官方的各種鼓勵機制下，玩家們也氪了更多的金。


一週年的活動辦得轟轟烈烈，甚至讓人感覺有點“連綿不絕”，但誰也沒想到這是“跑路”的先兆。

7月21日，一些玩家在晨間維護後表示《戰姬收藏》的“遊戲充值系統不正常”，但他們也都沒怎麼當回事。直到當天晚上11點半過後，遊戲突然進入了緊急維護的狀態。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日本玩家說，自己那時候正在遊戲裡和一位朋友聊天，還提到了“希望趕緊修復充值系統”，結果遊戲突然變得無法進入，再登陸，就只顯示“維護時間：11點-12點”。


緊急維護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沒人想到的是，這次本應只有一個小時的維護竟然變成了永恆。

12點過後，《戰姬收藏》所謂的“維護”沒有結束，官方也沒有釋出任何延時宣告。

到了“維護”的第二天，情況依舊如此，一些進不去遊戲的日本玩家開始在官方推特下四處詢問，但也如石沉大海。


官網無法進入，遊戲持續“維護”，郵件沒有迴應，玩家們在耐心等待後，發現官方的推特也不更新了，最後一條推文停留在了7月20號——而這條推特，還顯示著《戰姬收藏》裡一位角色的概率UP，似乎一切如常。


人去樓空

可能是跑路了。

在莫名其妙的維護了幾天後，日本的玩家們陸續開始覺醒。

在日本，手遊突然跑路從來不是一個常見的事——按照日本的規定，遊戲停止運營需要提前三個月告知，否則將是違法。一位在日本遊戲行業工作多年的人評價《戰姬收藏》的突然消失：“我從未見過這個，這很不尋常。我只能說是“半夜跑路了”。

玩家們用各種方式試圖聯絡官方，但都得不到迴應，只能在社交媒體上相互問詢，想弄懂現在遊戲令人困惑的情況。


“我的一些朋友直接向公司管理層發出詢問，但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得到回覆。我周圍的玩家都非常驚訝，在最初幾天，我覺得特別奇怪。”一位日本玩家在採訪中說。

一些行動力比較強的玩家，則根據線索找到了官方的詳細資訊——《戰姬收藏》的官方是一家名為“IGames”的遊戲公司，位址列顯示它的事務所和總公司都在東京。


根據地址資訊，一位玩家還去實地檢視了一下，但仍一無所獲：事務所地址是借的，而總公司的地址也是是以每月2750日元的價格租來的。他最後得出結論：“網路上說它是“半夜跑路”了，但其實不是逃跑，而是‘本來就不在’。”

在官方消失的十幾天後，這件事還登上了日本新聞，標題是寫著“半夜跑路的遊戲”。明晃晃的美少女立繪出現在電視螢幕裡，女主持拿著手機點開遊戲，向攝像機展示著一片空白的遊戲公告欄，隨後來到空無一人的辦公樓。


這時候這一切才開始讓人有實感：《戰姬收藏》的官方看來是真的跑路了。不過也有一部分日本玩家在維護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跑路的訊息，是因為看到了Yuka發在論壇裡的一張截圖。

中國的玩家們

《戰姬收藏》是一款產自中國的遊戲。

Yuka是中國人，平時喜歡玩點手遊，她玩《戰姬收藏》有6個月，一共花了6000人民幣，遊戲跑路前一天，她還往裡衝了幾百塊錢。


《戰姬收藏》的伺服器“維護”第二天，Yuka就在群裡看到一張截圖，內容是一位中國的遊戲畫師被《戰姬收藏》的運營方約稿，但對方以解散公司為由拒絕支付畫師稿費。

看到“解散公司”這句話之後，Yuka馬上就明白遊戲的所謂“維護”的真實含義了——跑路了。這讓她覺得挺驚訝也挺不舒服的，“畢竟太快了，沒有公告，直接的關服”。

後來Yuka把這張圖加上翻譯，放到了日本的論壇上，目的是希望日本玩家們不要苦苦等待了。


回覆這條訊息的大部分日本玩家都表現得挺驚訝，也有人開始討論如何狀告這家公司，Yuka跟我說，她覺得挺心寒的，因為“畢竟是中國公司在日本運營這款遊戲，讓大家對中國遊戲再一次產生了牴觸心理”。而當她把這條翻譯後的跑路證明發到論壇裡後，也有日本玩家回覆：

“さすが中華ゲーム。”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愧是中國的遊戲。

《戰姬收藏》是中國遊戲這點也早已不算什麼祕密。在這段時間，有幾位日本玩家根據蛛絲馬跡找出了這家公司來自中國的證據。一位推特使用者表示，他發現《戰姬收藏》官方推特繫結的是一個“QQ郵箱”，並解釋這個郵箱在中國十分普及，但也很負責任的說這是“推測”。


還有人找到《戰姬收藏》官方網站域名註冊資訊中，登記者是一位中國人：


也有人根據法人資訊推測出，《戰姬收藏》和一家名為“智水互娛”的中國公司有聯絡，這家公司招聘網站的產品裡，也正好放著一張《戰姬收藏》的截圖：



我查了一下相關企業的公司註冊地，意外地發現，它和遊研社就在一條路上……但當我按照地址找了過去的時候，這裡早已人去樓空，變成了一家名為“德來順”的青旅。


總而言之，這個半夜跑路的遊戲是來自中國的，這件事基本上已經證據確鑿，並廣而告之了。故事到這裡卻還沒有結束——這個在日本運營的手遊，其實也在中國留下了一地雞毛。

一地雞毛

正如之前提到的，《戰姬收藏》和另一款手遊《放置少女》驚人地相似——程度顯然可以稱得上是過分了，以至於得到了“一模一樣”、“完全一致”的評論。



而一年前的一條新聞也被挖了出來：“《放置少女》的公司FightSong向日本法院提出申請，命令《戰姬收藏》禁止在日本地區運營”。

有意思的是，由於《放置少女》也是一款國產遊戲，所以有日本人戲稱這是“中國人和中國人在日本打架”。不過在這場版權掐架之後，《戰姬收藏》仍然一帆風順的運營——直到如今的“跑路事件”。

除了遊戲玩法抄襲之外，《戰姬收藏》的立繪也暗藏問題。作為遊戲的主要亮點，《戰姬收藏》有著較為精美，但是風格不一的立繪——不難看出是大量約稿的結果。

而事實上，《戰姬收藏》的約稿問題在畫師圈早已臭名昭著。

今年6月，畫師“人間喵喵”在微博上把《戰姬收藏》和智水互娛“掛了”——這家公司向他為《戰姬收藏》約稿，定價7000元人民幣，待稿畫成後，又以“主催辭職”為由，拒付稿費，只願給1000元作為“損稿費”。


畫師“人間喵喵”畫圖畫了好幾天，最終只拿到1/7的酬勞，這顯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最後告訴我，這家公司到最後也沒給出補償，事情也就這麼算了。

這條“掛人”微博炸出了很多畫師的回覆，均表示他們也給這家公司為《戰姬收藏》畫過稿子，但是狀況頻出：該公司修改要求頻繁，難以應付，以至於有的畫師一氣之下不要稿費；有的畫師和“人間喵喵”一樣，也被以“主催辭職”為由拒付全款，最後只拿到低價‘損稿費’。






一位同樣也被坑害的畫師告訴我，近期這家公司以“公司解散”為由，拒付了很多畫師全款稿費——儘管這些畫師已經把稿子畫完了。但好在“被掛”之後，他們又補償給了畫師“損稿費”。


這件事造成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在“公司解散”的這段時間裡，很多畫師不約而同的公開了自己剛剛畫成的稿子，並很無奈的提到“畫一半結果公司倒閉了”——而一提起這句話，很多畫師也都明白這是哪家公司，也知道是哪個遊戲了。

就像在日本，玩家們已經不再說《戰姬收藏》，而是說“那個半夜跑路的中國遊戲”一樣。

之後怎麼辦？

《戰姬收藏》的故事總結起來還挺複雜：它產自中國，用中國畫手的畫包裝，抄襲了同樣產自中國的遊戲。它又遠渡海外，到日本運營，在日本因為抄襲中國遊戲而被告了，但還是掙了錢。一年之後，它又突然跑路，公司解散，留下“中國跑路手遊”的美名。

但在這個故事裡，受影響最大的，可能還是日本市場的消費者們。

一位日本網友表示，自己和iGames在中國的運營團隊取得了聯絡，對方發了一篇用不怎麼熟練的日語寫的郵件，大概解釋了一些事情，但是由於不願公開，他也沒法發出來——《戰姬收藏》的跑路究竟是因為什麼，之後又會如何，仍然是個謎。


目前為止，這些受害人都沒什麼主意：跑路前夜還在充錢的玩家Yuka說，想要賠償的人很多，但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操作，還是缺一個懂法律，肯帶頭的人；稿費沒拿全的畫師說，雖然被坑了但是自己也沒什麼辦法；日本玩家更是不明所以，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不過比起在遊戲裡損失了錢，他們更擔心的，還是“怕這種風氣影響別的遊戲”。


作者：空白纏繞
來源：遊戲研究社（ID:yysa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