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4 日,貝索斯前往柏林領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獎項:「阿克塞爾·施普林格獎(Axel Springer Award)。」
按照獎項設定說明,頒獎物件將是泛媒體業那些傑出的創新者或企業家個人。他(他們)以自己的卓越才華,完成重大的技術創新,創造並改變市場,重塑文化,且勇於面對並承擔自己的社會責任。這個獎項表彰獲獎者取得的成就,並且鼓勵他們繼續向前邁進。
2016 年,31 歲的 Facebook 創始人馬克·祖克伯是這項獎的第一位獲獎者。此後,這個獎項將每年頒獎。貝索斯是 2018 年的獲獎者。
這個獎項有趣的地方在於,傳統媒體為某種程度意義上的顛覆者頒獎,就像人民日報集團或者南方報業集團設立一個大獎,頒發給顛覆者陳彤、張一鳴、或者張小龍,以表彰他們對於新聞業的顛覆與改造。
在領獎的時候,Axel Springer(外媒 Business Insider's 母公司)的 CEO Mathias Döpfner 和亞馬遜 CEO 傑夫 · 貝索斯聊了聊。
Döpfner:傑夫,你以前在紐約做投資銀行家。投資銀行家實際上與企業家完全相反,他們自己不冒險ーー他們利用其他人承擔的風險。你為什麼覺得自己應該成為一名企業家,並真正去創辦一家公司?
Bezos:我從小就一直是那種看到什麼東西都覺得自己可以再改進一下的人,比如這家餐廳怎麼變得更好呢?我一直有這樣的想法。
我認為人類最大的優點就是我們總是在改進事物。因此,如果企業家和發明家追隨他們的好奇心,追隨他們的激情,他們就會找到解決各種問題的辦法。永遠不會滿足,你需要利用這一點。
另外,在我看來,你需要重視的是你的客戶而不是競爭對手。有時會看到一些公司,即便是年輕的小型創業公司或企業家,都開始更加關注自己的競爭對手,而不是他們的客戶。如果是在大型成熟的行業裡面,這可能是一個成功的方法,有些情況下他們會緊隨其後,讓其他競爭對手衝在前面試探和培育市場,甚至,走進死衚衕。有創造力的公司嘗試的很多新事物其實都是會失敗的,這些錯誤和失敗確實會很花錢。
因此,一個成熟行業中,或許增長速度緩慢,幾乎沒有大變化,但我們越來越頻繁地看到,變化依然無處不在。你知道,我們在汽車工業中可以看到自動駕駛汽車,但是你也會在其他行業中看到它。
Döpfner: 你知道你的雄心真正來自哪裡嗎? 是什麼在驅使著你?
Bezos: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對某些事情充滿熱情,我在四年級時就愛上了電腦。我非常幸運:
我當時所在的小學有一臺電傳打字機,它可以連線到一個大型計算機。你可以想象一下這種型別的電傳機:它們有打孔帶,有一個 300 波特的調變解調器。你可以撥電話,把它放在搖籃裡,上面有分時系統。但沒有一個老師知道如何使用它,我和另外兩個孩子在放學後留下來學習如何程式設計,並且是從書本中自學。
實際上,我們都會有某種天賦,在生活中也都會擁有某些非常幸運的東西,其中最有力的一個就是你早期的榜樣。
Döpfner:你的祖父?
Bezos:在很大程度上是的。我的媽媽、爸爸也是我的榜樣。我媽媽在她 17 歲的時候就懷上了我,當時她還在上高中,在新墨西哥州的阿爾布開克,這是在 1964 年。我可以向你保證,當時在新墨西哥州的這個地方,當一個高中時期懷孕的青少年並不酷,她需要面對非常艱難的處境。我祖父為她去辯護,但學校試圖把她踢出去,他們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所以我所擁有的禮物就是,我有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家庭。
Döpfner:你能描述一下你的祖父嗎?看起來他對你來說特別重要。
Bezos:他對我來說超級重要,我和我的祖父母在一起度過了一段漫長美好的時光,特別是和我祖父在農場的時候。
我的祖父在南德克薩斯州有一個農場,從 4 歲到 16 歲,我都會在那裡度過我的夏天。當我 4 歲的時候,他們把我帶去共度暑假,好讓我的父母休息一下。我那時還很年輕,很機靈,也是個調皮蛋。不管怎樣,在我 4 歲的時候,他給我製造了一個我是在農場給他幫忙的幻覺。當然,這不是真的,但是我信了。
在我 16 歲的時候,我真的是在給農場幫忙了。我可以給牛接生,我們自己做了所有的獸醫工作。有些牛甚至倖存了下來,哈哈,我們修好了風車,鋪設了輸水管道,建起了柵欄和穀倉,修好了你們之前說的推土機。這種生活方式和我祖父本人一樣有趣,無所不能。你可以想一下,他從不給獸醫打電話,如果其中一隻動物生病了,他就會自己想辦法。
Döpfner:我們從中可以學到什麼,如果這真的管用,那麼還需要團隊嗎?
Bezos:做一個足智多謀的人,有問題的地方就有辦法。
當然,當你做生意或是在團隊任何崗位上的時候,你很快就會意識到,不僅僅要你自己足智多謀,還要你的團隊足智多謀。這應該如何做到呢?
我要講的故事有點長,但其中有大智慧。當時我們正在長途跋涉,祖母是個老煙槍。那時我大概 10 歲,大約是 1974 年左右,那會兒有大量反對吸菸廣告試圖說服人們戒菸。其中一個廣告上有這樣一個圖形,上面寫著「每吸一口煙都會讓你的生命減少好幾分鐘。」也許是兩分鐘,記不清楚了。於是,我坐在這輛長途汽車的後座上,計算著她已經吸走了多少年的壽命。那時我十歲了,這個算術對我來說很簡單,所以當我完成計算時,我自然而然就驕傲地向她宣稱她已經吸走了多少年的生命。但是我沒想到的是,她突然哭了起來。
於是祖父停下車,把我從車裡拉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因為他從來沒有對我說過生氣的話。我想他可能真的在生我的氣。但他沒有,他把我帶出去,分享了一些祖母的小故事之後,他提到了讓我難以忘懷的話,他說:「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善良比聰明更難。」
Döpfner:很棒,那你哥哥呢?他是個消防員是真的嗎?
Bezos:是的,他是 Scarsdale 的一名志願消防員。他也是我認識的最有趣的人。當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會一直被逗笑。
首先,我是一個很好的聽眾,我的意思是,我笑點很低。但是他真的很有趣,我妹妹也是。我們都很親密。我要感謝我的母親,因為她很努力地讓我們一直都能夠和睦相處。每年夏天,她都會照料所有的孫子孫女一個星期,這樣,我和妹妹還有我們的愛人可以一起去旅行,得到一些時間呆在一塊。
Döpfner:對我來說,今晚看到的最感人的畫面是 John Elkann 展示的,裡面你和 MacKenzie 正在建造那張著名的辦公桌。它非常打動人,因為它展示了你們是如何真正白手起家的,你能描述一下 MacKenzie 的角色嗎?
Bezos:好的,剛開始,如你所知,她嫁給了一個在華爾街穩定工作的人,我們結婚一年以後,我去找她說我想辭職然後去開一家網上書店賣到全國各地。當然,MacKenzie 和其他我溝透過的人一樣,第一個問題也是:「網際網路是什麼?」那是 1994 年,確實沒有人知道。
但是她在「網際網路是什麼?」說出口之前先說了,「太好了,走吧!」她想要支援我,因為她知道我一直對創新和創業抱有熱情。
我也和我的母親、父親談論過此事,我的父親是一個古巴移民,他 16 歲時來到美國,當時他住在 Everglades 的一個難民營裡。他們無條件支援我。當你生活中有愛和支援你的人,比如 MacKenzie,我的父母,我的祖父、祖母,你就能夠承擔風險。因為你知道,有人在背後支援你。因此,從邏輯上想的話,這是一種情感上的東西。
Döpfner:所以你覺得或者你經歷的這種無條件的愛在幫助你承擔生活中的風險?
Bezos:我認為是有幫助的...... 順便說一下,我認為這可能適用於生活中各種各樣的風險,而不僅僅是創業。儘管生活中充滿了不同的風險,我認為,當你思考你 80 歲時會後悔的事情,它們幾乎都會是你沒做過的事,你很少會後悔自己做了但是失敗的事情。
對了,我不僅僅是在談論生意,而是「我愛那個人,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50 年後你會說,「我為什麼不告訴她呢?為什麼我不去追求她呢?」所以,當你在私下講述自己的人生故事時,這種生活中的遺憾是很難讓人快樂的。我就像中了彩票——一種生活中有那麼多人給我這個無條件的愛的彩票,我確信 MacKenzie 就是其中之一。
提出創業想法後,我們立即行動並搬了家,雖然 MacKenzie 在這個領域基本沒有任何技能ーー我的意思是,她真的是最不適合幹這個的人,但是她第一年幫我們做了會計工作。是第一年嗎?
MacKenzie Bezos:是的。
Bezos:但是她做得很好,這令人驚奇。我妻子是個小說家,她曾獲得過美國圖書獎。諾貝爾獎獲得者、普林斯頓大學老師 Toni Morrison 在《查理•羅斯》節目中表示,MacKenzie 是她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學生。
MacKenzie 是一個非常有才華的小說家,雖然她不是一個會計,但是她辦到了,再一次,我們都完成了我們需要完成的工作。
Döpfner:作為一個作家,她有沒有建議你從一開始就把注意力放在圖書業務上?
Bezos:不,是我選的。她確實是個書蟲,我也是,但這不是我選圖書的原因。我選擇書籍是因為書這個品類的數量比其他任何品類都多。這樣你就可以無所不包。
1994 年,我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市場上有 300 萬本圖書,而且是在任何時候都有 300 萬本不同的圖書在印刷。d 最大的實體書店只有大約 15 萬種不同的書。
因此,我想要的是一個無所不包的網上書店,容納每一本出版的書籍,即使是已經絕版的,這就是公司最初的願景。而這就是為什麼我選擇圖書品類的原因。
Döpfner: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確信亞馬遜會成功?
Bezos:嗯,奇怪的是,我原以為這項圖書事業會花很長時間。但是在開始的 30 天內,我就知道這個生意會很成功。我很驚奇地發現我們賣出去了很多本書,並且我們是準備不足的,那時我們公司只有 10 個人,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還是軟體工程師。
所以,每個人,包括我和軟體工程師都去打包書籍了。我們甚至沒有包裝書籍用的桌子,我們都是跪在水泥地板上用雙手給箱子打包。有次大約凌晨一兩點的時候,我對我的一個軟體工程同事說:「你知道嗎,我的膝蓋疼死了。我們需要護膝。他看著我繼續說,我們真的得弄些包裝桌。」(笑)我說,「哦,天哪,這真是個好主意。」第二天,我買了很多包裝桌,它使我們的生產力提高了一倍,可能也拯救了我們的背部和膝蓋。
Döpfner:但亞馬遜接下來出現了危機,你幾乎都要破產了,出了什麼問題?
Bezos:有很多問題。但是我沒有存在任何危機感,也許是在祈求好運,而我也不想把任何事情認為是倒黴的。我們只是經歷了很多戲劇性的事情。
很早的時候,我記得,那會兒我們剛運營兩年時間,只有 125 名員工,美國大型書商 Barnes & Noble 就建立了它們的線上網站來與我們競爭,叫做 barnesandnoble.com,在 1997 年正式開業。
那時候,所有的頭條新聞都打趣我們將被這個更大的公司摧毀。我們有 125 名員工和每年 6000 萬美元的年銷售額,而當時 Barnes & Noble 有 3 萬名員工,銷售額約為 30 億美元。可以說,它們算是巨人,而我們是侏儒。
我們資源有限,無法改變頭條新聞上總是出現亞馬遜負面內容的局面。我召集了全體會議,召開這個 125 人的大會並不難。我們進入了一個房間,有了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這個念頭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很可怕。每個人的父母都在打電話問,「你還好嗎?」,通常是媽媽們打電話問他們的孩子。
所以,我就說,「看,大家都知道,害怕是可以的,但是不要害怕我們的競爭對手,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給我們送錢。應該緊張的是我們的顧客。如果我們專注於顧客,而不是糾結於剛出現的強大競爭對手,我們就會渡過難關。」
我真的相信這一點。無論什麼使你分心,你的反應都應該是雙倍專注於顧客。而且不僅僅是滿足他們,還要取悅他們。
Döpfner:亞馬遜僱了 56 萬 6 千名員工,你可能是近年來最大的工作崗位提供者。但是與此同時,工會和媒體們因為不合適的工作條件以及低工資而嚴厲批評你們。你是如何處理這些指控的?
Bezos:首先,有任何批評意見...... 我解決批評的方法,就是我在亞馬遜教和說的那一套——當你受到批評時,首先照照鏡子,然後再做決定,你的批評者是對的嗎?如果他們是對,不要反抗,去改正。
Döpfner:他們是對的嗎?
Bezos:不是,這個案例裡不是,我們以前也遇到過批評,但是我們改正了。我們犯過錯誤,我可以列一個長長的清單。其中一個讓人痛苦的錯誤是在早期犯的,這個錯誤很愚蠢,以至於我們現在都很難相信我們是如何做到的。
在 Kindle 釋出的早期,無論是 Kindle 的第一年,還是 Kindle 的第二年,我們都出售或贈送過一部著名小說《1984》的副本,這是非法的,因為這部小說擁有複雜的版權歷史,它的版權在美國,而不是在英國。還有一些像這樣的特殊書籍,不過也還好,它們僅限於某些地區。
這次事件我們搞砸了,這種錯誤只有公司才會犯,個人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因為這種錯誤一般發生在同一個公司不同團隊職責的交叉點上,所以你得趕緊去讓你的法律部門說,「哦,糟糕,我們犯了這個錯誤」,讓圖書團隊去...... 不管怎樣,公司想出的最終解決辦法是,沒有做任何事先通知就把書解除安裝,也就是「黑進」每個下載了這本書的 Kindle,然後把書解除安裝。(笑)就好像我們半夜走進你的臥室,來到你的書架把某本書拿走了。你看,我們對我們的批評做出了回應。
關於工作環境,我一直都很自豪於我們的工作環境和薪水。你懂的,我們在德國僱了一萬六千多人,我們的薪資水平在同類工作的最上方。
Döpfner:那工會抗爭真正的本質是什麼?
Bezos:這是個好問題,這也是我如何應對批評的長期戰略。
批評分兩種。善意的批評會擔心沒有效果,我可以給你一個例子,客戶評論就是其中之一,20 年前,我們第一次開放了客戶評論,一些圖書出版商對此並不滿意,因為有些書的評論是負面的,所以在那個時候,這是一個非常有爭議的做法,但是我們認為這是正確的,所以我們堅持了。
還有第二種批評,他們是自私自利的批評,當然他們可能來自任何一家機構、競爭對手等等。所以當你以一種嶄新的方式做某件事時,如果被顧客接受,一些還在操持舊業的人就會不喜歡你,可能就會成為自私自利的批評者。所以當你照鏡子的時候,試著要把這兩種批評分開。
在我們看來,我們設定了員工委員會,我們與我們的員工之間有很好的溝通,所以我們並不認為我們需要一個工會來成為我們和員工之間的中間人。當然,最終,這總是員工的選擇。我經常告訴人們的一件事就是,如果你要去做什麼,如果你要做任何新的或創新的事情,你必須準備好被誤解,如果你不能接受被誤解,那麼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去做任何新的或創新的事情。
Döpfner:Maggie Thatcher 說,「領導力某刻並不讓人愉悅。」
Bezos:非常對。
Döpfner:但是你目前面對的最知名的批評者是美國總統。人們甚至說他可能準備了拆分亞馬遜的計劃,因為它太大了,太成功了,它在太多的領域佔據了主導地位,或者出於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包括他不喜歡《華盛頓郵報》的這一事實。這種被拆分的假設你是在認真對待,還是隻把它當做是一個幻想?
Bezos:對於我來說,這也是我關注的事情之一,我還讓我們團隊專注於可以控制的事物。我希望,無論是現在的美國政府還是世界各地的其他政府機構都瞭解到,亞馬遜現在已經是一家大公司,我希望我們能受到嚴格的審查。我們也應該受到審查,並且我認為所有大型機構都應該受到審查和檢測,這是合理的。
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我們最近才從絕對數字的意義上獲得所謂的巨大成就,我們總是以百分之幾的速度增長,但是從 2010 年至今的八年時間裡,我們的員工從 3 萬人增加到 56 萬人。你知道的,在我看來,我還是要親自送包裹到郵局去,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我仍然還記得創業初期,曾經希望有一天我們能買得起叉車。但是很明顯,我的大腦知道這種情況已經不會發生了,我們在全世界有 56 萬名員工。
我知道我們應該受到審查,我認為大型政府機構確實也應該受到審查,大型非盈利機構應該受到審查,大型大學應該受到審查,這就很合理了。順便說一句,這就是為什麼《華盛頓郵報》和世界各地所有其他大型報紙的工作是如此重要。他們往往是那些做初步審查的人,甚至超前於政府機構。
Döpfner: 對於大型創新科技公司的普遍看法已經改變,臉書,谷歌,亞馬遜和蘋果之類,他們曾被視為穿著 T 恤拯救世界的好人。現在,他們有時候被描繪成世界的惡魔,關於「四大」或「五大」的爭論正在升溫:斯科特•加洛韋 (Scott Galloway) 和《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 上的教授們建議拆分,喬治•索羅斯 (George Soros) 這樣的強大人物在達沃斯也發表非常重要的演講,歐盟委員會在這個問題上採取了相當強硬的立場。你是否認為社會心態正在發生變化,那些大型科技公司應該如何應對?亞馬遜會如何應對?
Bezos:我認為這是一種自然的本能。我認為我們人類,尤其是在西方世界,尤其是在民主國家內部,對任何形式的大型機構都持懷疑態度並且心懷戒備。我們總是懷疑我們的政府,州政府和地方政府。我想德國的情況也差不多。這是很健康的,因為它們是強大的機構——警察,軍隊,或者其他什麼,這並不意味著你不相信他們,也不意味著他們是壞的或者邪惡的,或者類似的東西。只是他們有很大的權力和控制權,所以你想要監督它們。監督也許是個更好的詞,你總是想要監督他們。如果你看看大型科技公司,他們已經變得足夠大,他們需要並且將要被監督。
順便說一句,這不是針對個人的。我認為,如果你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或者任何其他大型機構的創始人,你可能會誤入歧途,如果你在這個問題上誤入歧途,你可能會開始把它當成個人隱私。比如「你為什麼要監督我?」,我希望人們只是說,「是的,沒問題。」
Döpfner:歐洲和美國對待資料保護和隱私的態度一直不同,但在像劍橋分析之類的事件背景下,美國正在發生變化。這種批評是歇斯底里的還是恰當的?亞馬遜這樣的公司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Bezos:我認為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問題之一。我認為網際網路就像一個,新的,強大的技術,而且是扁平的。它影響著每一個行業。如果你想得更廣泛一點,那就是科技和機器學習,大資料,以及所有這些東西。這些都是強大的、扁平的、強大的技術。
在我看來,網際網路在這一點上已經很老舊了,我們已經存在很長時間了,但是到這個規模只有 10 到 15 年的歷史。你知道的,要是回到 20 年前,它還是很小的。因此,這個規模只有大約 10 年或 15 年,所以作為一個文明和人類,我們還沒有學會如何去操作它。作為一個文明,我們仍然在研究並解決這些問題。
網際網路給了我們非凡的能力,事實上,我幾乎可以在五秒鐘內在維基百科上找到任何內容,這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而這種能力在 20 年前根本不存在,諸如此類還有很多。但是我們也發現,這些強大的工具也帶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讓專制政府干涉世界上的自由民主選舉。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Döpfner:那麼你是在提倡一種平衡嗎,一種真正推動商業發展的企業家,定義規則的政治家和監管者,社會和愛挑刺的記者他們之間的平衡?
Bezos:我對亞馬遜這個角色在這個問題上的看法,這是你先問我的。我認為,首先,我們有義務代表社會去嘗試和幫助教育任何監管者,真誠地給予他們我們的觀點,沒有任何憤世嫉俗或懷疑的態度。這就是我們所相信的,但這並不是我們的最終決定,所以我們將會根據我們被賦予的任何規則來工作,最終,由社會決定。無論這些規則對我們的業務產生何種影響,我們都會遵守這些規則。
如果需要的話,我們還會找到一種新的方式來取悅顧客。你需要擔心的,我不希望看到的,則是任何形式的阻礙創新和發明。監管的意外後果之一,它確實有利於現任掌權者,現在,亞馬遜現在就是一個現任掌權者,所以也許我應該為此感到高興。
但我不會,因為我為社會考慮,你真的希望看到持續的進步。就我們受到的監管而言,我們希望確保它正在激發創新而不是阻礙創新,與此同時,在資料安全、隱私、加密技術方面——你如何保障人們的人身安全而不受世界各地恐怖分子和壞人的傷害,以及如何平衡這些與隱私之間的關係?這些都是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問題。即使在幾年之內,我們也不能回答這些問題,我認為這將是一個持續很長時間的事情。
Döpfner:資料安全和隱私將成為企業的競爭優勢,而對於那些沒有以令人尊重和負責任的方式處理資料的企業來說,則會成為競爭劣勢。
Bezos:我百分之百同意這一點。我認為,和客戶在一起,就是我們能夠擴充新業務和追求新產品品類的原因之一。很久以前,我們只是賣書,然後我們開始銷售音樂、DVDs、電子產品和玩具等等,然後我們開始用 Kindle 擴充電子閱讀任務。
客戶之所以一直接受我們的新舉措,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努力工作來贏得他們的的信任。贏得客戶信任是一種有價值的商業資產,如果你侵犯他們的資料,他們就會知道,他們會發現的。顧客非常聰明,永遠不應該低估你的顧客。
Döpfner:你正在準備第二個總部。它會建立在美國。你為什麼不考慮在歐洲做這件事?
Bezos:我想建在加拿大、美國或墨西哥這些屬於同一個時區的地方。
Döpfner:所以這不是一個反歐洲的決定?
Bezos:當然不是。
Döpfner:當你收購《華盛頓郵報》的時候,有人說,「嗯,那只是個人玩具——他想在華盛頓擁有一些政治影響力。」 其他人則認為這是你戰略的一個嶄新的長期因素,到底是什麼呢?
Bezos:你可以向別人解釋事情,但是你不能理解別人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就是說出我的思維過程是什麼,我不是想買報紙。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所以當機會來臨的時候,我認識了唐 · 格雷厄姆已經 15 年了,你們當中肯定有幸運的傢伙認識唐,他是你見過的最可敬的紳士。
他是個了不起的傢伙,他非常喜歡《華盛頓郵報》,所以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個人犧牲,但是它在他的家族中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他需要為它找到一個新家。他不希望某一些買家最終買下《郵報》,因為他希望郵報保持獨立。所以當他拿著這個想法來找我時,我說:「你知道,我不是對的人,因為我對報紙生意一無所知。」他說:「沒關係,因為《華盛頓郵報》有很多人瞭解報紙生意。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對網際網路有更多瞭解的人。
當時,該報紙的財務狀況非常糟糕。所以對我來說,我不得不決定:「是不是沒救了?」 我不相信這是沒有希望的,我樂觀地認為《華盛頓郵報》能夠扭轉局勢。然後,第二,我不得不決定,「我是不是想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放在這上面?」對我來說,我只需要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它是一個重要的機構嗎?」,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我一想到這個問題,就很明顯了,就好像說好吧,我想我在兩方面都能幫上忙。轉讓之後,我可以提供資金,我也可以用我的網際網路知識幫助他,那麼,它是一個值得拯救的機構嗎?當然!它是西方世界最重要的首都的最重要的報紙。如果我不救那份報紙,我會瘋掉的。我想當我 80 歲的時候,我會非常高興,我做了那個決定。
Döpfner:你看過 Steven Spielberg 的電影《郵報》嗎?你覺得怎麼樣?
Bezos:是的,我看過幾次。
Döpfner:你從中學到了什麼,你會想去買其他報紙嗎?
Bezos:不會,我每個月都會收到這個建議。真的是這樣,我會告訴他們,不會。郵報是我買的,我對買其他報紙不感興趣。我看了那部電影,很有幫助。
我喜歡那部電影,也喜歡讀凱瑟琳·格雷厄姆的回憶錄,這本回憶錄獲得了普利策獎,是一本令人驚歎的書。因為它讓我很安心。你知道,作為《華盛頓郵報》的所有者,我瞭解《華盛頓郵報》有時會寫出一些故事,這些故事會讓非常有權勢的人非常不快樂。
Döpfner:如果《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們在寫一些關於亞馬遜的批評性文章,你會不高興嗎?
Bezos:不會,我一點也不會。
Döpfner:你曾經干涉過或者想幹涉他們嗎?
Bezos:從來沒有。如果幹涉,我會很尷尬的,我的臉會變成鮮紅色。這和...... 我還沒有到那麼... 我只是不想這樣。這會讓人感到噁心,會覺得不高興。如果我干涉了,當我 80 歲的時候,我會對自己很不滿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希望那份報紙是獨立的。我們在 Marty Baron 有一個很棒的編輯,我們在 Fred Ryan 有一個出色的出版商,我們技術團隊的負責人,一個叫 Shailesh 的傢伙,他也非常出色。他們肯定不需要我的幫助。首先,這是專家工作,這就像我上了飛機,走到飛機前面對飛行員說:「你應該讓開,讓我來做這件事!」
Döpfner:好吧,你不是在駕駛飛機,而是在向軌道發射火箭。你能與我們分享藍色起源的願景和可迴圈使用火箭的太空旅遊理念嗎?
Bezos:是的,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而且我相信在最長的時間範圍內ーー而實際上我正在考慮一個幾百年的時間範圍,所以在數百萬年的時間裡,我相信並且我每過一年都會越來越有信心,藍色起源,這個太空公司,是我正在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因此藍色起源有一個完備的計劃。
Döpfner:真的,所以你覺得零售、電子商務、雲端計算和出版業——這些都不如太空計劃有意義?
Bezos:是的,我來告訴你為什麼。首先,當然,我對太空很感興趣,因為我對它充滿熱情。我從 5 歲起就開始研究和思考這個問題,但這並不是我追求這項事業的原因。我在追求它是因為我相信如果我們不這樣做,我們的文明最終會停滯,我發現這非常令人沮喪,我不希望我曾孫的曾孫們生活在一個停滯的文明中。我們人類享受活在一個充滿變化和成長的動態文明裡。
讓我們想想那是什麼力量在驅動它。我們並不是真的受到能源限制。讓我給你們幾個數字。如果你拿出你作為一個人的身體,你的新陳代謝,那它只是一個動物。你吃的是食物,這是你的新陳代謝。你的燃燒功率大約為 100 瓦。你的力量,你的身體,就像一個 100 瓦的燈泡。我們人類非常有效率。你的大腦只有 60 瓦的功率。太神奇了。但是如果你推算一下使用大量能源的已開發國家,平均而言,在已開發國家,我們的文明新陳代謝率是 11000 瓦。所以,在一個自然狀態下,我們作為動物,我們只用 100 瓦。而現實的已開發國家,它們使用了 11000 瓦的電力,而且還在增長。在一個世紀或者更長的時間裡,我們文明的能源消耗以每年百分之幾的速度複合增長。現在,如果你在全球範圍內使用基礎能源,而且還想在短短几百年的時間裡,以每年百分之幾的速度複合增長,那麼你就必須用太陽能電池覆蓋地球的整個表面。這才是真正的能源危機,這種情況很快就會發生。很快,我的意思是在短短的 100 年內。我們實際上沒有那麼多時間,那麼你能做些什麼呢?
好吧,你可以過一個停滯的生活,但是你需要限制使用多少能量。你必須只在根據效率工作。順便說一下,我們一直致力於提高能源效率,但我們仍然在增加能源的使用。在過去的數十年裡,我們越來越習慣於使用能源。所以,我認為,文明停滯將是非常糟糕的。現在假設一下,你搬到太陽系裡去。太陽系可以輕易地養活一萬億人。如果我們有一萬億人類,我們就會有一千個愛因斯坦和一千個莫扎特,而且還可以不受限制地為所有現實目的提供無限的資源和太陽能。這就是我想要我曾孫的曾孫們生活的世界。順便說一下,我相信在這個時間範圍內,我們將把地球上的所有重工業搬離地球,而地球將被劃分為住宅區和輕工業區。它基本上將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星球。
我們人類已經向太陽系中的每個行星傳送了機器人探測器,相信我,藍色起源是最好的一個。
Döpfner:傑夫,我什麼時候才能買到第一張小型太空旅行的票?
Bezos:會在...... 我們不會賣票ーー我們可能會在今年年底或明年年初把人類放進去,很快了。
我們正在建造一個非常巨大的軌道飛行器。我們已經為此努力了五年多,它將在 2020 年進行首次飛行。關鍵要搞定迴圈使用。這個文明,要讓數以百萬計,數十億記,甚至是一萬億人在太空中快樂和諧的生活,你不可能用一次性太空飛船來搞定這些,用完然後扔掉,這種進入太空的方式,可笑而又昂貴。
Döpfner:你最近一直在研究家用機器人,我想不止 Alexa walking 吧,家用機器人背後的願景是什麼?
Bezos:我在媒體上看到了這個傳言,我不能隨便討論這個。
Döpfner:好像是個嚴重的問題,傑夫,當涉及到公司、產品和服務時,你是最具長遠眼光的企業家之一。而關於慈善事業,你最近說你是非常短視,你隨時隨地都想搞定這個問題,我認為這也是非常需要創新的,你能闡述一下方法嗎?
Bezos:我會用很多方法。在西雅圖,那裡有一個叫 Mary's Place 的無家可歸者收容所,由一個叫 Marty 的女人經營。這確實影響了我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因為我看到了,我也贊成,長期導向的慈善事業也是一個非常好的主意,我不反對。
當你去研究無家可歸問題時,會發現有很多原因。精神病問題是一個很難治癒的問題,嚴重的藥物成癮也很難治癒,但是也有另外一些無家可歸者他們是隻是暫時性的:你可以想一下,一個有孩子的女人,唯一能夠提供收入的父親離家出走,他們就失去了支援系統:沒有了家。那是短暫的無家可歸,這時你真的可以幫到那個人,順便說一句,你只需要幫助他們六到九個月,讓他們接受訓練,給他們找份工作,他們就又成了完美的社會生產力。
Döpfner:上週我們邀請比爾 · 蓋茨共度晚餐,他用一種自嘲的方式說,他有一大筆的錢,很難找到合適的方法來合理地使用這筆錢,還要把錢用到合理的地方。那麼,作為歷史上第一個擁有數十億美元淨財富的人,錢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Bezos:這麼多金融資源我能想到的唯一使用的方法就是,把亞馬遜在商業上的勝利轉化為太空旅行計劃。
基本上就是這樣,藍色起源成本足夠高,足以花掉這筆財富。我正在每年清算約 10 億美元的亞馬遜股票來資助藍色起源,我還打算長時間做這件事情。因為你說的很對,吃多少頓飯都花不完這些錢。我非常幸運,因為我覺得藍色起源像是我的使命,而且長期來看這對於人類文明非常重要,我打算用我從亞馬遜獲得的金融彩票獎金來資助這個專案。
Döpfner:關於你的個人生活方式,花錢找樂子有沒有讓你覺得有罪惡感或者不合理?
Bezos:我不認為有罪惡感。我是說,我有很多樂子,比如我們剛和孩子們完成了一次讓人驚奇的旅行。
整件事都是 MacKenzie 策劃的。這是她的生日旅行,但是她自己計劃好了一切。我們去了挪威三天,住在一家冰雪酒店裡。我們還玩了狗拉雪橇。我們去了一個狼群生態保護區,實際上我們和森林狼進行了親密接觸。這真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假期,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假期。我們在三天半的時間裡做完成了所有的事情,太神奇了。
Döpfner:你是個顧家的男人。你的孩子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你似乎是個理想的父親。如果我們去和你的孩子談話,他們會吐槽他們的父親什麼?
Bezos:他們會嘲笑我的歌聲。
Döpfner:好的,要不我們?
Bezos:不,哦上帝。他們會嘲笑我記不住正確的詞語。我總是引用丘吉爾或其他人說的話,但是經常用錯。
他們會說,「這根本不是丘吉爾說的!」他們可能還會時不時的吐槽我。但他們還是孩子!我很幸運,我和他們關係很好。這種工作與生活的和諧是我一直試圖教給亞馬遜年輕員工,實際上還有高階管理人員的東西。但是特別是對那些剛進來的人。人們總是問我工作和生活的平衡。我的觀點是,這是措辭並不是很準確,因為它假定這兩者存在著嚴格的權衡。
實際上,如果我在家裡很開心,我就會充滿活力地走進辦公室。如果我在工作中感到快樂,我就會充滿活力地回家。它實際上是一個迴圈,它不是一個權衡。我認為這是值得大家關注的,因為你永遠不會想成為那樣的人——我們都有一個那樣的同事——當他一進入會議室,他們就耗盡了房間裡所有人的精力,你當然想能感覺到能量在呼呼地流動!你不會想成為那樣的人,你想一走進辦公室,就讓每個人感到快樂。
Döpfner:Jeff,非常感謝你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