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議迷宮”系列：能玩1000次的RPG與日本遊戲婆羅門

2020年下半年，日本遊戲公司Spike Chunsoft突然宣佈要把2010年發行的RPG遊戲《不可思議迷宮風來的西林5：命運之塔與命運之骰》（不思議のダンジョン 風來のシレン5 フォーチュンタワーと運命のダイス）移植到Steam和Switch上，增加更多遊戲內容之餘，價格只有原版的一半。

移植遊戲在去年12月發售，距離原版已經過去了10年，在很多新生代玩家眼裡，“不可思議迷宮”系列和它的締造者Chunsoft可能是陌生的。實際上，就算是如今三四十歲的老玩家也不能說完全熟悉。

講到這個主題，我們先得把時鐘撥到Enix公司起家的上世紀。

Enix的前身“株式會社営団社”成立於1975年，最初的業務是釋出房地產廣告。1982年，更名為Enix後，公司開始涉足電子遊戲的發行，並舉辦了一場面向民間的電腦遊戲徵集大賽，表面上是挖掘日本業界人才，實際目的恐怕是想把這些遊戲直接收編過來發行賣錢。

大賽一共入選了13個遊戲，其中特別要提到的是網球遊戲《愛比賽網球》（ラブマッチテニス）以及動作遊戲《門門》（ドアドア）。網球遊戲的製作者是日後以“勇者鬥惡龍”系列名垂青史的堀井雄二，《門門》的製作者是18歲的天才程式設計師中村光一。

1984年，中村光一組建了自己的公司Chunsoft，同年Enix和任天堂簽約，開始為FC提供軟體。最初發行的兩款遊戲是中村的《門門》移植版，以及當時堀井從美國電腦遊戲中取得靈感開發的偵探題材AVG《港口鎮連續殺人事件》（ポートピア連続殺人事件），兩款遊戲的開發方均為Chunsoft。後來曾經同時訪問美國，從美式RPG中獲得極大靈感的堀井雄二、中村光一、千田幸信3個人開始了“勇者鬥惡龍”初代的開發，這個系列後來的發展我們已經都知道了。


由於“勇者鬥惡龍”和“最終幻想”雙雄並立，很多人覺得Enix和Square兩家曾經是對等的軟體公司，其實並不然。和頻出軟體奇蹟的Square相比，用當年兩家公司支持者互相譏諷的話來說，Enix在遊戲業內基本上是個“皮包公司”，確立遊戲界帝王地位的“勇者鬥惡龍”前5代實質開發者主要來自Chunsoft，Enix只負責發行。嚴格來說，Chunsoft加上堀井雄二才是創造日本RPG的元祖。當然，Enix在其他角度對業界的貢獻還是非常巨大的：漫畫界的荒川弘、大久保篤，聲優界的榊原由依、今井麻美等人當初都是通過Enix舉辦的新人選拔大會出道。

中村光一創立Chunsoft時的目標是想要創立像Namco一樣偉大的公司——在當時看來，Namco確實很棒。所以，打工之餘，中村還是很想原創一些作品的，只是“勇者鬥惡龍”系列規模的擴大擠佔了他們的精力。1990年，SFC上市，中村光一趁機申請了SFC遊戲獨立發行的許可權，很快得到了任天堂的承認。1992年, Chunsoft完成了為Enix代工的最後一代“勇者鬥惡龍”，也就是《勇者鬥惡龍5：天空的新娘》（ドラゴンクエストV 天空の花嫁），同時也推出了自有品牌遊戲《弟切草》，這也是Chunsoft自主發行的第一部遊戲。兩部作品都在各自領域取得了突出成績。


《弟切草》發售後，Chunsoft就開始尋找下一個可能性。Chunsoft的長畑成一郎在大學時就在研究室高強度沉迷《Rogue》，他很快提出了製作一款類似作品的提案。和現在大會議套中會議、中會議套小會議的繁複模式不同，當年Chunsoft還是個小公司，決定做一款遊戲只是幾個人一碰頭的事。提案很快被通過，Chunsoft開始開發本家的“Rogue”。


起初拿到《Rogue》體驗遊玩的時候，中村光一是老大不樂意的，完全不知道這個遊戲的可玩點在哪裡。不過，中村對長畑的遊戲品味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慢慢也體會到了其中樂趣。問題是，他這種從小就泡在電腦裡，還和美國遊戲界有深度接觸的人，要體驗《Rogue》的樂趣都需要一段時間的忍耐，這樣的遊戲要怎麼在SFC上賣出去呢？

人在江湖走，不能沒朋友。中村光一找到了同期發跡的堀井雄二，希望在新作中使用“勇者鬥惡龍”的世界觀。畢竟，當時整整一代人的RPG觀都是由這個系列建立起來的，直接套用現成的世界觀可以極大降低玩家的理解成本。

《Rogue》的遊戲流程中，相比主角自身的成長，途中得到的道具裝備往往更重要，而且主角還經常會因為一些哭笑不得的搞笑原因被擊敗。綜合考慮，相比於英姿颯爽的勇者，看起來戰鬥力就不太強悍，面相上也很有喜劇色彩的中年胖商人特魯尼克（トルネコ，《勇者鬥惡龍4》主角之一）就成了新遊戲的首選主角。就這樣，1993年，號稱“能玩1000次的RPG”，講述特魯尼克在迷宮中尋找幸福之箱的開山之作《特魯尼克大冒險：不可思議迷宮》（トルネコの大冒険 不思議のダンジョン）誕生了。


做我的夥伴，把JRPG的世界分你一半


Chunsoft對於《Rogue》的改造相當深刻。在操作上，Chunsoft成功讓一個SFC手柄完成了原本《Rogue》恨不得把整個鍵盤都用上的操作，並加入了B鍵奔跑、半透明地圖圖層等友好設計。玩法方面，在堀井雄二委婉的要求下，本作一改本家《Rogue》中一旦死亡就什麼都帶不走的超硬核設計，在一部分迷宮中可以繼承之前遊戲中獲得的道具裝備。這一機制製造了一種新的刺激感——玩家們花費幾十小時蒐集材料打造的神兵利器，很可能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蒸發在迷宮裡，恨不得當場生啖卡帶，繼承機制多少緩解了這種憤怒。不過，通關後的高難度99層還是要回歸原點，不允許帶東西進去挑戰的，這一模式延續了《Rogue》的初始形態，後來也成了整個系列中的祖傳挑戰關卡，被視為遊戲的完成證明。



需要特地說明的是，儘管本作實質上讓日本人第一次深入瞭解了Roguelike，但它不是日本最早的一款Roguelike遊戲。目前可追溯到的日本最早的Roguelike遊戲，是1990年在世嘉Game Gear平臺上發售的第一方作品《龍之水晶：圖拉尼迷宮》（ドラゴンクリスタル ツラニの迷宮）。遺憾的是，這個遊戲的設計實在算不得很優秀，有諸多細節上的不足，最嚴重的問題還得說是遊戲通關一次需要幾個小時，但並不提供存檔功能，Game Gear又是出了名的費電，玩起來實在是極度艱難。1991年，Konami在Game Boy上推出的《黑暗洞穴》（カーブノア）嚴格來說也算是Roguelike，可玩性還不錯，不過和頂著“勇者鬥惡龍”外傳名號的《特魯尼克大冒險》比起來，知名度還是差太多了。

《特魯尼克大冒險》成功了。成績這麼好，續作上馬也是肯定的事。這時候就面臨一個問題，製作者們發現，他們很想實現的一些遊戲樂趣很難放到“勇者鬥惡龍”的框架裡實現，比如店裡偷東西這事，讓自家開武器店的特魯尼克來做怎麼看都不太合理。綜合各種想法之後，Chunsoft決定繼承原系列副標題，構築全新世界觀。1995年，新作《不可思議迷宮2：風來的西林》（不思議のダンジョン2 風來のシレン）誕生了。


放開手腳的Chunsoft在本作裡實現了系統的大進化，從這一代開始，“不可思議迷宮”系列的特色開始變得鮮明起來。遊戲中加入了獨創的隊友，以及壺、商店和偷竊、變身怪物等新系統，還在標準模式外新增了各種特殊關卡，比如可以用陷阱坑害怪物的陷阱師迷宮，以及不能升級，只能依靠道具的一級迷宮等。這些要素為遊戲提供了成倍的樂趣，也讓“不可思議迷宮”脫離單純的《Rogue》模仿品，開始走出一條自己的發展道路。

不得不說，要論心思活絡，可能還真鮮有公司能比得了Chunsoft。微軟入場之前，3家日本主機商打得火熱，不乏互相譏諷嘲笑的廣告。在這種針鋒相對的環境裡，“不可思議迷宮”系列算得上是少數在四大平臺上都吃得開的系列。

1996年，Chunsoft在GB上推出了《不可思議迷宮風來的西林GB：月影村的怪物》，1999年和Enix合作，在PS上推出《特魯尼克大冒險2：不可思議迷宮》，後又在N64和GBC上連發兩款新作。2002年的外傳作品《不可思議迷宮風來的西林外傳：女劍士飛鳥見參》為處於頹勢的Dreamcast主機打上了一針雞血。其中，《月影村的怪物》和《女劍士飛鳥見參》還加料移植到了PC上。

值得一說的是，《女劍士飛鳥見參》被玩家們稱作“可以計入Roguelike歷史級別的系列最高傑作”，至今很多人還在表演速通和為之製作Mod。原本3500日元發售的PC廉價版，現在在交易網站上炒到了10倍以上的價格，還一堆人搶著要，絕非很多經典高價軟體有價無市的狀態。


絕大多數遊戲系列發展的過程中都犯過一些錯誤，“不可思議迷宮”也不例外。和同年發售的《女劍士飛鳥見參》相比，《特魯尼克大冒險3：不可思議迷宮》的評價非常微妙。這一代取消了作為Roguelike根本的“每次結束冒險後狀況重置”的系統，改為等級繼承，整個遊戲的平衡性也因此發生了相當大的調整。總體來說，缺陷明顯多於進步。

在此之後，2008年的《不可思議迷宮風來之西林3：機關古宅中的睡公主》（不思議のダンジョン 風來のシレン3 ～からくり屋敷の眠り姫～），又可以說是一次試圖大力出奇跡而導致的失敗。這一代啟用了參與過“超時空之鑰”開發的鬆尾早人編寫劇本，劇情可讀性大幅強化，系統方面也加入了一些有意義的改進。可能因為發售平臺是相對大眾的Wii，通關前的遊戲流程更像是個沒什麼難度的普通RPG，系統方面沿用了《特魯尼克大冒險3》的等級繼承製，並對核心系統進行了許多改動，以試圖親近新使用者。

然而，Chunsoft硬核公司的名聲在外，3代事實上並沒有拉攏到幾毛錢新使用者，反倒因為各項改動過於激進，遊戲玩起來和前作體感差距過大，激怒了老玩家們，最後只賣了差不多30萬份，復刻版也沒有挽回名聲，算是系列轉型中的一次嚴重失敗。

Chunsoft雖然沒賺著什麼大錢，但憑藉之前的積累，公司的地位還是非常高的，人氣也沒有喪失殆盡。人脈方面，“不可思議迷宮”是極少數在Square和Enix兩社合併之前和它們都攀上親戚的系列。而且，在主系列停滯的關頭，“不可思議迷宮”的旁支系列開始大放異彩。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未完待續）

作者：連根塞
來源：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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