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研究黑幫的博士論文寫作

博士是教育學歷的頂峰，獲得博士學位的人，均是為人類科研進步做出貢獻的人。

在博士生3-7年的博士生涯中，最重要的工作是撰寫博士論文，即針對一個課題調研、研究、試驗，然後再將研究成果整理成書面材料，分發給讀者和答辯委員會，通過後方可取得博士學位。

撰寫博士論文是一項奇特的工作，經常帶來驚喜（或驚嚇）：比如有人研究一顆小行星，但在博士答辯前那顆行星突然被撞毀了；又比如好多人研究一種材料，其他人都海底撈針，某人就不經意間找到材料的合成條件。

一般來說，撰寫博士論文都很安全。不是麼？坐在電腦前，收集各種資料，或者在學校的實驗室裡測試各種材料，所以人們稱高校為“象牙塔”。

當然也有危險的學科，比如化學、材料、物理等，但受到的威脅基本來自儀器和樣品，並不會受到他人的威脅。

但在另一個門類的學科，社會學中，曾有人在讀博生涯中，屢次受到恐嚇、威脅甚至槍殺的危險。

因為，他的課題是：黑幫和毒販的經濟脈絡。

02 潛入毒販黑幫的博士論文調查

故事的主人公叫泰德 �文卡斯特，是一名印度裔美國人。

1989年，泰德進入芝加哥大學攻讀社會學博士學位；在這之前他剛剛於加州大學聖迭戈分校獲數學碩士學位。

由數學碩士改讀社會學博士，老美的想象力還蠻豐富的。當然，這也說明這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博士生。

一開始他的研究課題是現代美國年輕人的個性，但他不感興趣，草草應付了事；他的博士導師是美國著名的貧困學專家，於是，就試驗性的讓他調研美國的貧民區問題。

從此為他開啟了一個冒險刺激又新奇的世界。

芝加哥位於美國中部的五大湖區，是重要的航運和工業中心。但同時，芝加哥也是美國治安最差的城市之一，貧富差距很大，有規模罕見的貧民區。

美國的貧民區，很大程度上是黑人聚居區。這裡樓宇毀壞、汙水橫流、惡臭撲鼻；治安荒蕪、黑幫橫行，時有槍聲，外人避之不及。

在密歇根湖畔的一個大型貧民區，年輕的泰德登上一棟破敗大樓的六樓。他不知道的是，即將面對他的，是貧民區內最危險的存在：毒販黑幫。

當時芝加哥正處於黑幫火併的危險時期，幾乎每天都有槍戰。泰德推開門，正好有一個隸屬於著名黑幫“黑色門徒”的小分支聚集，每個人都拿著槍指著他。

泰德嚇尿了，戰戰兢兢的問：“我是芝加哥大學的學生，想進行個問卷調查。。。”

“去你媽的，印度佬，是對方派來的奸細嗎？”這波黑人幫派分子把他扣了下來，事後泰德才知道，這幫人剛打完巷戰躲到這裡，要是有人把他們行蹤暴露出去，敵方幫派會迅速派人剿滅他們。

幸運的是，這夥人中有個年長的人識字，看了看他的調查問卷，大笑不止，氣氛有所緩和。

因為泰德的“貧困調查”問卷，問題實在不咋樣。比如有個問題：身為一名貧困的黑人，你對目前的生活感到：a 非常糟糕；b糟糕；c還行；d很好。在這裡聚集的這夥人，這四個選項可都不適合。

看守們放鬆下來，跟他隨意聊天，性命雖然暫時保住了，但他還不能離開。這時，他們幫派的頭目之一出現了，拯救了他。

頭目簡稱JT，真名不詳。與一般黑幫成員不同，JT曾是一名大學生，畢業後在一家辦公裝置公司短暫工作過幾年，但因為感到身為黑人的自己備受歧視，於是辭職販毒，加入黑幫。

JT跟他交談後，相信他是大學生，放他走人。

驚魂一夜後，泰德突然意識到，這兒包含著一個重大的研究課題：貧民區的罪犯問題。

幾天後，他又找到JT，迫切想了解以“黑色門徒”為代表的黑幫的執行模式。交涉幾次之後，JT答應了，估計同是大學生，對泰德心有慼慼，JT允許泰德自由查閱幫派的資料，並可以進入黑幫內部觀察毒品買賣。

在這個隱蔽的犯罪王國裡，泰德放棄了問卷調查、資料統計等學究又沒用的工具，而是使用訪談的方式開展研究。幸運的是，大多數黑幫成員都樂於分享，因為這些人都來自不幸的家庭，沒人願意聽他們說話。

03 毒販並不比麥當勞服務員賺得多

臥底毒販驚險萬分，雖然有幫派首領JT的首肯，泰德還是不得不低眉順眼輾轉於不同小弟之間。因為一旦有變，不光調查無法進行，自己安全也可能受到威脅。

他曾眼睜睜看著一名少年毒販在自己面前被開槍打死，也看過多次死人的街頭火併。

除了訪談錄，泰德獲得的最珍貴資料是JT那夥幫派的賬本。JT下邊的大管家因為說漏嘴被記者採訪，拍照登上報紙，他估計自己很快被滅口，為了贖罪，他把賬本交給泰德。

不同於傳統的黑幫分子，JT是一個學歷高、懂經營、好算計的新型黑幫管理人才，為了更好地經營自己的幫屬，接受過商學院教育的JT跟開公司一樣，專門派人記錄賬目：毒品銷售額、工資、會費，甚至被殺成員的撫卹金。

泰德很惶恐，他不敢拿出賬本，怕被黑幫報復。兩年後，JT那個幫派被政府取締，JT也入獄。這時，他才跟一位經濟學家合作，開始分析這個賬本。

不分析不知道，一分析嚇一跳。

通過數學和經濟學分析，泰德發現，黑幫，尤其是毒販黑幫，跟普通公司沒什麼兩樣。以“黑色門徒”為例，這個黑幫的模式跟我們常見的一個品牌非常像——麥當勞。

只不過一個賣的是漢堡包，一個賣的是毒品。

JT的賬本記錄了他們幫派的組織、經濟情況和資金流向。

首先看一下“黑色門徒”的組織形式：

“黑色門徒”是一個總部健全、分支龐大的組織。

該組織的中央領導層由20人組成，相當於麥當勞的董事會。實際上，這個中央領導層的正式稱呼，就叫做“董事會”（board of directors），主要負責幫派發展、毒品進口、外事協調（與政府或其他黑幫打交道）等。

下面有100多個分支，相當於麥當勞的連鎖店，JT就是其中一個分店的店長。

JT分店（姑且這麼稱呼）有四名管理人員：分店經理JT，和三個手下，司令官、司庫官和走私官，分別管理人事、財產和交易。

每名長官手下有15名左右步兵，總人數不固定。因為毒品銷售有淡季和旺季之分，秋季是旺季，需要人數多，夏季是淡季，人數少。

管理層和步兵，是正式在職員工，每月領取固定薪水，並根據銷售毒品提成。

在他們之下，還有大約200名“實習生”，非正式在職人員，靠毒品銷售提成賺錢。他們不光沒有固定薪水，每個月還要交會費給JT，處於組織最下層。

再來看一下這個黑幫的經濟情況：

賬本記錄的JT分店正處於販毒生意最紅火的時候，收入連年上漲，從第一年的月入18500美金上漲到第四年的68400美金。

下面以第三年某個月看一下JT店的收入來源：

毒品銷售：24800美元

會費：5100美元

商家保護費：2100美元

總收入：32000美元

毒品銷售額僅包括董事會管轄的可卡因的收入，對於其他毒品比如海洛因，不計入賬本，直接進入JT和黑幫成員口袋。會費是200多名實習人員繳納的，正式職工不繳納。

JT店的當月支出（不包括工資）為：

毒品批發：5000美元

上交董事會：5000美元

僱傭打手：1300

軍火費：300

雜費：2400

總計：14000美元

值得注意的是雜費開支很高，其一為幫派成員受傷治療費用，第二就是死亡撫卹金。如果有成員在幫派火併中死亡，會向家屬發放三年工資當做津貼。

死亡撫卹金對幫會穩定特別重要，因為只有這樣小弟們才無後顧之憂，敢打敢拼提高戰鬥力；另外，死亡撫卹金也讓黑幫顯得有人情味，在街區打下群眾基礎。

除去成本，JT店剩餘利潤18000美元。總經理JT拿到其中接近一半，8500美金；下面人很少，三名長官每人只有700美金；所有步兵共計7400美金，相當於每人150美金。

也就是說，總經理JT是副手收入的12倍，普通步兵的50倍。

JT在黑幫中賺的不是最多的，最多的是董事會成員。JT分店是“黑色門徒”100多家店中規模較大的一個，每年需要向董事會上交20%的收入。據估算，董事會成員的月收入應該是40000美元左右，JT的5倍。

資料彙總如下表：

| 職位 | 董事會 | JT | 副手 | 步兵|
| 月收入| 40000| 8500| 700 | 150 |

可以看到，以20名董事會成員和100個分店經理組成的幫派首領，共計120人，只佔總人數的2%，但拿走了收入的60%以上；而普通幫眾，98%人數只能拿40%。

所以，“黑色門徒”黑幫是一個貧富差距極大的金字塔形組織，跟資本主義的企業幾乎沒什麼兩樣。甚至更加剝削人。

拿麥當勞作為對比，普通幫眾的月工資最多不過700美金，甚至不如麥當勞服務員賺得多；同時幫眾晉升到管理層的機率僅為1/50，也比麥當勞服務員晉升到分店管理層的機率低。

更不用說黑幫還面臨著受傷、被殺和被捕的可能，概率甚至高達25%。

對於普通人來說，加入黑幫販毒絕對不是一個好營生。

04 貧困和無知，是黑幫壯大的根本原因

既然收入這麼低、危險性這麼大，為什麼販毒黑幫在美國愈演愈烈？據統計，1995年，類似“黑色門徒”這樣的組織在美國各大城市有幾百個。

最根本的原因，也是貧民區最重要的特徵：貧困和無知。

對於貧民區內沒有接受教育的孩子來說，販毒是他們身邊最光鮮的職業。尤其是黑幫頭目，生活奢侈，一擲千金，甚至街邊小巷流傳著他們打打殺殺的“美名”，於是吸引了很多貧民孩子不斷加入。

如果這些小孩成長在一個正常的街區，他們可能就會想成為科學家、律師或醫生。

販毒是一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行當，與之類似還有演藝體育行業。在販毒黑幫裡，普通人掙到大錢的機率，比來自鄉下的女孩成為好萊塢影星，或高中體育生成為國足隊員，高不了太多。

但因為這些行業的頂尖人物，回報實在是太高，還是吸引了成千上萬的人尋夢。

但范冰冰身後，是無數個年輕女孩怎麼也爬不上去的辛酸。

這些加入黑幫的小夥子不知道：一項工作，如果太多人想幹而且門檻足夠低，那麼這項工作的報酬一定不會太高。經濟學中，影響工資的四大因素為：從業人員數量；工作所需技能；工作舒適程度；工作勞動量。

以演藝和體育等這類表面光鮮的職業為例，頂尖人士收入極高，吸引大量從業人員，但相對的技能需求程度低（唱歌跳舞演戲），舒適程度高（接受眾人矚目），加上工作量不大，所以註定普通從業人員收入極其有限。

而販毒，相比演藝和體育行業還有一個致命弱點：違法。所以加入黑幫對於貧民區小孩來說是個極差的選擇。實際上，JT手下的多數普通步兵一般到25歲就會退出，因為他們看不到任何晉升的希望。

05 即使加入黑幫，知識也能幫助你

在泰德的調查中，最讓人感興趣的人物是JT。

JT是黑幫中少有的大學畢業生（如果不算唯一的話），他在大學裡主修商科，懂市場和資料，在經營方面具備一定才能。

當然JT也儀表堂堂，加上他處事機敏，所以很快就爬到分支首領的位置。因為幫派中差距極大的分配方式，JT過著奢華的生活，他在芝加哥上城區擁有多處房產，包養多個情婦，還喜歡買豪車。

他的商業才能讓他的販毒事業越來越成功，他曾拿著自己的經營賬本展示給董事會成員，獲得一致好評。

在成為地區首領6年後，年僅34歲的他被提拔進入“黑色門徒”董事會，月入4萬美元，達到黑幫頂峰。

JT的經歷成功說明，即使是加入黑幫販毒，知識也是力量。

當然最後，芝加哥警方加大了對毒品的整治力度，在一次反毒行動中，“黑色門徒”被取締，JT也鋃鐺入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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