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芬奇的記憶》：死亡、荒誕、孤獨和愛

作為一款冒險類的獨立遊戲，操作簡單易上手的《艾迪芬奇的記憶》（What Remains of Edith Finch）一度被詬病為“行走的模擬器”。顧名思義，除了按照指示進行簡單的操作以外，可以說這是一款毫無難度的遊戲。但是好像大部分靠劇情走心的遊戲，都不怎麼依賴花裡胡哨的作業系統博眼球。2017年TGA最佳敘事遊戲的桂冠，更是為《艾迪芬奇的記憶》鍍上了一層神祕面紗。今天就來和朋友們聊一聊：這個看似老套追溯家族怪談的故事，是如何講出讓人回味無窮的故事的。


關於畫面、背景音樂方面的內容我就不做過多的闡述，網上有很多對口的詳細分析。直接回到這個看似單調的遊戲故事本身好了：這是一個完全無解，沒有閉環的故事。當我結束遊戲，背景音樂緩緩入耳的時候，一種“等待戈多”式的氛圍緊緊包圍著我。主人公最後找到結果了嗎？沒有。甚至於當主人公用第一視角向玩家們一一展示其他人的死因之後，依然不知道自己要找尋的是一個怎樣的結果——就像《等待戈多》裡的兩個流浪漢，他們將自己的每一天都活得異常充實，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再次回憶起《艾迪芬奇的記憶》的時候，巨大的孤獨感交織著魔幻現實主義。玩家可以在遊戲中變身貓、貓頭鷹、鯊魚、甚至是蛇形狀的怪物，和各種沒有明顯體感特徵的物體或者陌生人產生交集，唯獨沒有幾個記憶碎片是與家人有關的（很少）。在我看來，這個偌大的家族被古老的宅子劃分成一個一個小的領域（當然在這件事兒上，主人公的媽媽出了不少力），而每個家庭成員都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除了日常交流以外，沒有任何交心的舉動或者言行。


說到這裡可能會有朋友覺得熟悉，畢竟談起孤獨的話題，沒有人比馬爾克斯更加擅長了。實際上，當我意識到主人公的整個故事並不是講給玩家，而是講給這個大家族的新生兒的時候，更多的不是驚喜，而是欣慰。這種從未來角度回憶過去的倒敘手法，簡直不要太馬爾克斯。雖然《艾迪芬奇的記憶》不能與《百年孤獨》相提並論，但兩者想要表達的意境是如此的相似：孤獨感是人與生俱來的東西，只有死亡才能驅散這種陰霾。


與《百年孤獨》相似，可以看到艾迪芬奇的每個家族成員都在盡力的擺脫這種入骨的孤獨感。無論是一直想要飛向天空的願望，還是幻想自己能夠加冕成王的堅持。Giant Sparrow加入特有的魔幻現實主義元素，將孩子般童真的思緒一覽無餘的展現在玩家面前。在《艾迪芬奇的記憶》裡，你可以變成任何角色，除了你自己；你能夠親身經歷每一段告別，也能一次又一次與死亡擦身而過。

當然除了仰望星空，《艾迪芬奇的記憶》也沒有忘記腳踏實地的表達自己。在短短几個小時裡，也有非常接地氣的現實回憶。只不過這些伴隨著勉強笑容的回憶，都不是那麼的溫暖。畢竟無論是失足掉下山崖，還是一生僅有一次的飛翔體驗，亦或是從容的自然老去，只要是與死亡沾上邊兒的事情，總會凝固成為我們記憶裡的一個死結。


不難發現《艾迪芬奇的記憶》一共有十三段不同的故事組成。考慮到西方對於十三這個數字的特殊情感，我難免會把這個設定當成是一種隱喻。正如馬爾克斯所說：“我們趨行在人生這個亙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裡涅槃，憂愁纏滿全身，痛苦飄灑一地。我們累，卻無從止歇；我們苦，卻無法迴避。“主人公懷著身孕堅持著找尋家族的真相，好像一早就在開頭鋪墊了什麼。為了避免劇透，在此就不一一細數每一段故事的精彩之處了。


除了前面提到的現實回憶和魔幻現實主義故事以外，Giant Sparrow對Barbara的死亡展現也非常的出彩：通過一本漫畫書進行敘述，夾雜著高潮迭起的恐怖特效。當然，看到這裡對恐怖遊戲有牴觸心理的朋友們也不要擔心，因為故事表現手法的特殊性，所以這種恐怖感並不是那麼鮮活且直觀的，反而更像一杯緩緩入腹的牛奶——內容極度引起合適。至於最後Barbara到底是死於誰手，她的弟弟又看到了什麼刺激性的畫面，這些玩家都不得而知。只能靠腦補了。


相信很多朋友都和我一樣，都被最後Lewis的回憶所震撼。毫無生氣和新意的機械式現實，與個人豐富精神世界的幻想，二者出現在同一個畫面的互動敘事式表達讓人眼前一亮。一開始巨大的鍘刀聲，和只有一小塊兒版面的幻想世界，在Lewis和現實不斷拉扯的過程中，慢慢開始有變化。當他完全脫離現實的時候，鍘刀聲對玩家們來說已然是靜音，此時巨大的精神世界版圖已經佔據了整個畫面。最後他選擇戴上王冠，將頭伸像王后，狠心與現實劃清界限。


體驗過十三段不同的人生之後，我覺得Lewis才是最能擁有自己人生主動權的人，也是這個家族裡形象最飽滿的人物。與其他悲壯的死法（摔死或者動機明顯的自殺）相比，Lewis被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幻想溫柔鄉悉心呵護著直到死亡。玩家可以將這一行為理解為Lewis通過心理學幻想進行的自我療愈，可惜這種自我暗示並不是積極地，而是出於逃避心理。


《艾迪芬奇的記憶》整體沒有特效爆炸的電影式鏡頭，也沒感人至深的帶有儀式感的臺詞，甚至連BGM都是清湯寡水的。沒有特別的亮點也沒有待探索的驚喜，整個遊戲故事給人一種自然感。沒有大起大落的劇情反轉，每個故事的承接都是自然而然的。就連提示性的字幕也是與場景融為一體的。雖然這個表現形式我早在《紙境奇緣》裡就領略過了，但是看著字幕隨風搖曳，跟著蒲公英一起逐漸消失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讚歎。


雖然有和《等待戈多》一樣的出發點，但《艾迪芬奇的記憶》還是對自己丟擲去的問題進行了自圓其說：人生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過去的不可追憶，將來的無法預知。渺小如星辰的人類也只能是接受所有的安排。也許有朋友會覺得，主人公忙活這麼久，不僅沒有解決問題，反而把問題拋給了新生的下一代。

也許這就是艾迪芬奇家族的命運吧（還有一種解讀是，艾迪芬奇家族有遺傳精神病史），又或者是遊戲裡的每一個人都放不下過往，在講述故事的時候摻雜進了個人情緒，才編制出這一場魔幻現實的孤獨人生。


作者：一隻古零
來源：機核
原地址：https://www.gcores.com/articles/113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