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雨中永恆(2018年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本書)

某個人發表於2018-05-14

魏風華的《抗日戰爭的細節》帶給我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抗戰史。與抗日神劇側重敵後游擊戰場不同,《抗日戰爭的細節》以抗戰正面戰場為主線,向我們展現了規模巨集大的一場場戰役,書寫了真實的全民族抗日戰爭,於悲情與豪壯之間傳頌中華兒女的不屈與頑強。當你問我今年最令我不能忘懷的是什麼書,毫無疑問,此書首當其衝。

但豪壯與悲情不是我推薦這本書的唯一理由——事實上,這一理由還僅是附屬——與其他有關抗戰的書籍不同,魏風華的《抗日戰爭的細節》用不動聲色的語言時時刻刻挑動著我的情緒,將史實與優美的語言結合,將歷史零散的片段整合為一段段觸目驚心的場面,令我如臨其境,幾多落淚。限於篇幅,我僅以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為例。

淞滬會戰是全民族抗戰初期最大的一次戰役,可以說是「舉國之戰」。這場發生在上海的戰役將中國東西南北中的軍閥們擰到一起,無論有多麼齷齪的矛盾和不滿,外敵當前一切以民族為重,來自全國各地的軍隊向上海挺進,驅逐日寇,支援上海。

淞滬會戰同時也是中日雙方犧牲最慘重的一次。高曉鬆在《曉說》第三卷中在與雪峰山戰役對比時稱“真正打起來,打得最狠的,雙方拼了命的,是淞滬會戰“。他大致羅列了個數字,稱“整個上海閘北區 100% 的建築都被摧毀了,虹口區的有 70% 被摧毀”。馮玉祥在其回憶錄中說“差不多一個師,拉上去最多堅持一兩天就陣亡了”(《馮玉祥回憶錄》)。許多部隊在淞滬會戰中真正做到了「戰鬥到最後一人」,想象一下,國軍戰壕被日軍轟掉整整一米,部隊長帶著警衛員向著日寇做最後衝鋒……

黃仁宇在《從大歷史的角度讀蔣介石日記》中引戰後何應欽語,“此一戰時期淞滬會戰國軍表現最為突出……國軍以劣勢裝備憑血肉之軀拼死抵抗,每天都要增援一兩個師補充傷亡。十週之內我軍消耗竟達八十五師之眾,傷亡官兵三十三萬三千五百餘人”,“淞滬會戰我軍犧牲了 25 萬餘人是我軍傷亡最大的一次戰役”(《抗戰史上最悲壯的一幕》)。

淞滬會戰中中國軍隊陣亡中將軍長 1 人,師長、副師長 4 人,團長 18 人、營長 44 人。

在老百姓的心中,金星熠熠佩劍鏘鏘的巨人大抵應不容易死,“不容易死的人接二連三死去,可見天下大勢十分十分嚴重”,王鼎鈞《昨天的雲》中回憶,“佟麟閣趙登禹兩位將軍陣亡,大大震撼了父老們的神經”。而這僅僅是開始……

就請來看一下南京保衛戰中那厚厚一沓陣亡將領名單吧,他們為國捐軀,魂繞紫金山(摘自《抗日戰爭的細節》第一卷):

  • 蕭山令中將,南京市代市長、代憲兵司令、警察廳廳長,1937年12月13日戰死下關;
  • 朱赤少將,第88師旅長,12日戰死雨花臺;
  • 高致嵩少將,第88師旅長,12日戰死雨花臺;
  • 羅策群少將,第66軍代師長,13日戰死紫金山下;
  • 易安華少將,第87師旅長,12日戰死莫愁湖;
  • 趙寒星中校,第88師參謀,12日戰死雨花臺;
  • 韓憲元上校,第88師團長,12日戰死雨花臺;
  • 胡豪少校,第51師營長,12日戰死水西門;
  • 程智上校,第51師團長,12日戰死水西門;
  • 姚中英少將,第156師參謀長,13日戰死太平門;
  • 司徒非少將,第160師參謀長,12日戰死太平門;
  • 蔡如柏上校,第160師團長,12日戰死太平門;
  • 羅雨豐少校,教導總隊營長,10日戰死紫金山;
  • 秦士銓上校,教導總隊團長,12日戰死紫金山;
  • 周士泉少校,教導總隊營長,12日戰死白骨墳;
  • 萬全策少將,教導總隊第1旅參謀長,12日戰死紫金山;
  • 華品章上校,第88師副旅長,12日戰死雨花臺;
  • 劉國用少將,第58師副旅長,12日戰死水西門;
  • 李蘭池少將,第112師副師長,13日戰死太平門;
  • 黃觀濤少校,憲兵部隊副團長,13日戰死下關;
  • 雷震上校,教導總隊副旅長,13日戰死下關……

請注意,這不是一張完整的名單,事實上我們無法得到一張完整的名單。因為殉國的豈止是這些將領,還有無數英勇無畏的戰士們,為了中華之首都而付出一切。國家有難,血肉之軀,決死報之,慷慨赴之,無有二字。

日軍火炮不僅對準那些守護江山的軍人們,對於無武裝之中國平民亦毫無絲毫收斂。

淞滬會戰結束後,日本軍司令部在命令日軍向彼時的中國首都南京進軍時下達了「就地徵發」的命令,一切口糧由軍隊自行解決,用大白話來講叫做「搶劫」。伴隨搶劫的,是數不清的殺戮、強姦和縱火,甚至……屠城。1937年11月26日,無錫,2000名中國平民被屠;三天後,常州4000名中國平民被屠……

楊絳楊先生的“三伯伯”(三姑媽楊蔭榆先生)在日軍掃蕩蘇州時為保護學生遇難。日軍扒地三尺而過的魚米之鄉並未得償掃蕩後的短暫安寧。根據夏墨《最賢的妻,最才的女:楊絳傳》裡是這樣記述的,“日本人的侵略遠沒有結束,一群日本兵挨家挨戶地搜刮,還抓‘花姑娘’,讓楊家姐妹驚恐萬分,她們之前逃難的時候已經都剃光了頭,也換成了男生的打扮,日本兵來的時候她們就躲進柴堆裡,擔驚受怕地捱過一天又一天”。

作家王鼎鈞在《昨天的雲》回憶當年遭遇日軍空襲時寫道,“敵機臨空,天朗氣清,我抬頭看它,如看兩隻專心覓食的大鳥。……恍惚間我看見祖母哭了,念著菩薩的名號,鼻涕流出來,渾身發抖。七叔連忙上去抱住她。”

嚴歌苓《金陵十三釵》中有這麼一段細節:“一輛卡車停靠在燒死的樹邊,卡車尾部站著兩個日本兵。等到第一個‘女學生’走近卡車,他們一人伸一隻手,架住她的胳膊,幫她登上梯子。不要他們幫忙是不行的,他們立即把槍刺橫過來,擋住退路,阻止動作。”

至於南京大屠殺,關河五十州《虎部隊》從側面記述道:“良心未泯和膽小者則深感驚恐不安。有人在經歷殘酷的斬首場面後,當天晚上就會失眠,而且一閉上眼睛便能看見離開軀體的腦袋飛向空中,滴溜溜地旋轉著。此後三四天過去,同樣的噩夢依舊輾轉不去。”

“對於繳械的中國軍人,日本兵用腳踢,用槍托搗,他們被打得頭破血流。他們被日軍集中在一塊空地上,又不斷地有人被押到這裡。由於雙手一直被綁著,大小便只好解在褲子裡。”(《最漫長的十四天》)。“14日,目睹日軍洗劫全城……沿著橫陳著人、馬屍體的街道走到北門,見到第一輛日軍車子駛入城門,車輪在碾碎的屍體上打滑……”(《南京大屠殺全紀實》)

這一切血腥罪惡的最終幕後主謀——日本裕仁天皇——在戰後卻無半分懲罰,也許答案就在伊恩·布魯瑪的《創造日本》中,“天皇還有很多話沒說出口……在許多日本人眼裡,終戰和戰爭都是天意……但諸如此類的天意一樣能被人濫用……”

原本寫到這裡差不多就寫完了,但我忽然想起兩件事來:

第一件事,昨天是汶川地震十週年祭。十年前的「2008 年」是一個不凡的年份,他是無數 90 後國家觀、世界觀和價值觀被徹底夯實的一年(《感謝美國,給90後上了愛國主義課》,楊升,國際政治觀察者)。這一年的年輕人們見到了無數風風雨雨,看到了華麗外觀下的虛偽嘴臉,他們的心中埋下了「祖國」這顆種子,與「南京大屠殺」、「81192」等眾多精神圖騰一道,伴隨著他們茁壯成長。

第二件事,《抗日戰爭的細節》系列的作者魏風華老師,據瞭解,在他還在寫作前兩本的時候,他正在醫院照顧家人。他是在照顧家人的百忙之餘奔波在圖書館和醫院之間,在病床邊上、醫院走廊的角落間完成了前兩本的創作。也許正是這種與眾不同的寫作環境,讓我在品味這套書時,嚐到了與眾不同的抗戰史的味道。

抗日戰爭是我們民族百年沉淪的一部分。世界上只有一個民族可以在經受百年欺辱和沉淪後依舊保持著民族的尊嚴並走向重回榮光的道路……換做任何一個其他民族都無法做到……也唯有這個民族,能在八國聯軍侵華戰爭後僅僅 64 年時間,從一無所有、容不下一張課桌的寧靜……以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意志,種出種花家的蘑菇蛋。

我記得有個故事,由於時間久遠而不知其真實性。有一戶黃姓人家居住在法國巴黎,無論春夏秋冬,道路清潔工都從不清掃他們家門口的落葉。有一天,這戶黃姓人家開啟家門,發現門口落葉被清掃一空……那天,是1964年10月16日……

無論是魏風華的《抗日戰爭的細節》,還是其他史料、小說作品,亦或是韜光養晦年代發生的“93銀河號事件”、“99炸館事件”、“81192” 以及發生在 2008、2018 年的一系列事件,都明白地告訴我們落後就要捱打的道理。但這些艱難險阻並不能代表什麼,就如《別了,司徒雷登》裡大大說的那樣,“封鎖十年八年……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或如另一位大大前幾年說的“打鐵還需自身硬”,經歷風雨的幼苗就如烈火萃取的鋼鐵,從貌不驚人的粗胚一步步走向鋼鐵長城……

一如《我們眾志成城》歌詞所唱:中華民族在風雨中永恆。

烈火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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