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影壇四十載的徐老怪，緣何不敵開心麻花？

文丨雲飛

2018暑期檔行至盤中，影市硝煙正濃。如果說《我不是藥神》是7月影市的最大驚喜，掀起觀眾對國產片現實主義創作的無盡想象；那麼姜文的《邪不壓正》，則是作者電影自我表達的滑鐵盧，無視影視規律的藝術創作最終將走向自說自話。

讓人扼腕嘆息的那一部，則屬於徐克。這位縱橫影壇四十載的香港電影新浪潮旗手，竟然在暑期檔意外失手，其導演新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在票房上不敵開心麻花新作《西虹市首富》。截至8月1日，同樣上映6天的《西虹市首富》票房是《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的3倍多。

是影壇的新老交替正在進行時，還是喜劇型別片對古裝大片的全面勝利？在2018年暑期檔，《狄仁傑之四大天王》惜敗《西虹市首富》，足以成為被反覆研究的經典案例。

貢獻了瑰麗想象的徐老怪，意外在暑期檔失手

作為香港電影新浪潮的旗手之一，徐克從1979年執導《蝶變》開始，就一直活躍在電影的主流舞臺上。在業內人士看來，徐克是電影圈真正的IP之王，早年的《青蛇》《倩女幽魂》，近年的《新龍門客棧》《智取威虎山》等，都是經典甚至過氣IP的成功重新影視化，最終在徐克的手上煥發出全新生命力。

《蝶變》劇照

在人才輩出的同輩導演中，徐克還以雄奇瑰麗的想象力著稱，對電影特技的特殊癖好與天賦，也讓徐克在同儕中一馬當先，成為探索華語電影工業的先行者。有“狄仁傑宇宙”之稱的《狄仁傑之通天帝國》《狄仁傑之神都龍王》與正在熱映的《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就構成了內容多元、風格多樣、形象豐富的系列矩陣。

以《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為例，其腦洞之巨大、想象之奇崛、色彩之瑰麗、神魔之奇詭等，都足以令人歎為觀止，其帶有瑰麗想象與質感審美的工業水平，已然是中國電影能做到最好。天王殿中，江湖術士與皇帝金吾衛激烈對戰，在怒目圓睜的佛家天王注視下，冷兵器打鬥驚險刺激；金鑾殿上，木雕神龍突然化形，毛髮纖細，怒號震天，口吐真火的畫面幾欲跳出螢幕；片尾高潮對戰，印度神祕宗教怪物與金剛驚天對決。可以說，《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已經遠遠超出武俠片範疇，營造了劃破想象力邊界的視覺奇觀。

然而，在與《西虹市首富》的貼身肉搏中，徐克最終不敵第二次執導電影長片的閆非與彭大魔。7月27日，《西虹市首富》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同日公映，首日排映空間分別是45.1%與36.4%，但因上座率相去甚遠，票房也有2.27億與1.1億的兩倍之差。

在首日票房被影院經理極端重視的當下，實時調整排映空間的商業操作讓《西虹市首富》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的排片比例進一步拉開。此後，《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的排映空間一路下跌到22.7%，而《西虹市首富》則上漲到5.45%。

從票房上看，同樣上映6天，《西虹市首富》已經將14億收入囊中，而《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僅進賬3.89億，不到對手的三分之一。可以說，在暑期檔的票房貼身肉搏中，趙又廷+馮紹峰+林更新敵不過沈騰，而徐克也敗給了閆非+彭大魔。

釋放社會情緒的天然出口，屌絲喜劇存有剛性需求

喜劇片歷來是華語電影經久不衰的型別，無論是香港電影黃金年代的《唐伯虎點秋香》《笑林小子2：新烏龍院》《東成西就》《九品芝麻官》等經典，還是馮小剛開啟內地商業電影先河的《甲方乙方》《沒完沒了》等電影，都擁有為數眾多的擁躉。

進入新世紀後，喜劇片迎來了更加多元的探索。讓人印象深刻的，有2006年讓甯浩一舉成名的《瘋狂的石頭》，融多線索敘事與黑色幽默於一爐，並引領了《鬥牛》《即日啟程》等黑色幽默的創作風潮；

2011年擁有濃厚喜劇色彩的都市情感片《失戀33天》問世，讓觀眾對擁有溫馨浪漫的都市情感輕喜劇刮目相看，《全城熱戀》《非誠勿擾》等在同一時段湧現；真正讓觀眾開啟影廳爆笑模式的，當屬2012年的《人再囧途之泰囧》，這部足以載入國產電影史冊的喜劇電影，一舉成為當年最大的票房黑馬，從此喜劇成為國產商業片的大宗，接連成為票房排行榜的常客。

自2015年開始，開心麻花成為國產喜劇的金子招牌，每部必爆的市場表現讓其成為喜劇的絕佳廠牌。從首部作品就逆襲國慶檔的《夏洛特煩惱》，到因辛辣諷刺而位列年度口碑之作的《驢得水》，從再度火爆國慶檔的《羞羞的鐵拳》，到2018暑期檔7月“雙子星”的《西虹市首富》，開心麻花已經讓觀眾產生了良好的品牌印記——其出品喜劇“笑果”滿滿。

可以說，在經濟下行、社會壓力、就業困難的當下，喜劇是釋放社會情緒的天然出口。作為具有鮮明社交屬性的觀影行為，喜劇片的需求由此變得不再那麼彈性——生活已經這麼累了，為什麼還要在電影院裡看他人的痛苦與悲哀？

創作與需求的雙向互動早就已經發生。喜劇泛化，成為國產電影創作中的鮮明特徵。主旋律題材不拒絕喜劇色彩，如意識形態濃厚的《戰狼2》《紅海行動》，包含了導演精心設計的喜劇包袱；懸疑推理也能與喜劇相結合，如要做“唐人街宇宙”《唐人街探案》系列，就是把喜劇與懸疑結合的典型；古裝奇幻也能被裝在喜劇的“容器”中，如《捉妖記2》等。而喜劇大賣，也成為了國產影市的常態，不用再來贅述。

因此，帶有鮮明開心麻花烙印的《西虹市首富》，雖然並非由知名話劇改編，沒有千百次舞臺經驗所捶打的精確笑點，但依然流淌著開心麻花的血液。喜劇型別的加成，無疑是《西虹市首富》在型別上的巨大優勢。一方面，是開心麻花的廠牌擁有票房號召力；另一方面，是沈騰自《夏洛特煩惱》爆火以來所積累的旺盛人氣。

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相比，《西虹市首富》贏在了起跑線上。

都市烏托邦的璀璨造夢術，爆款電影需要迎合成人童話

作為造夢的藝術，電影最大的魅力在於構建一個與現實極端相似，卻又相對疏離的烏托邦世界。天馬行空的想象、形形色色的人物、跌宕起伏的人生，構成了電影的筋骨血肉，讓人為之目眩神迷。在造夢的意指上，《西虹市首富》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有完全不同的走向。

作為《狄仁傑》系列的第三部，《狄仁傑之四大天王》有著朝堂政爭的波詭雲譎，也有武俠世界的恩怨情仇，兩條看似遙不可及的風格在此交融，分別指向了廟堂與江湖。徐克在系列三部曲中，討論了政治驚悚、深海怪獸與方士幻術。

可以說，氣勢恢巨集的盛唐氣象，有萬方來賀、百國列朝，文明的衝突交融提供了元素豐富的電影設定；武則天登頂、狄仁傑破案則構成了權力的二元結構，具有相輔相成、互相反制的戲劇衝突。《狄仁傑之四大天王》最大的特點，其實不在於推理斷案的劇情演進，而是瑰麗奇崛的盛唐想象。

與《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的視覺奇觀不同，《西虹市首富》有更強烈的代入感。喜劇設定的造夢色彩，讓天降十億的成人童話看似荒誕不經，卻迎合了最廣泛的大眾心理。

正如網友調侃，“繼承百億遺產，懟翻窮酸文人，娶個臺灣太太，生一百個孩子，是所有小市民的夢想。在花錢如流水中，感受替代性的暗爽，對物慾的嚮往和依賴，才是最普遍的人性。”會把握觀眾心理的開心麻花，在一次又一次精確的笑點計算中，深諳國民最感興趣的H點，竟然讓觀眾觀影有“看起點爽文的快感”。

成人童話的造夢屬性，在沈騰所飾演的臉譜化人物中，有更加鮮明的體現。與葛優、趙本山、黃渤等家喻戶曉的喜劇明星不同，沈騰一直擅長出演處在困境中的落魄小人物。無論是《夏洛特煩惱》還是《西虹市首富》，沈騰都是有著雙重性格的小人物，其帶有骨子裡的自卑怯弱，得勢後又猖狂自大，強烈的白日夢屬性讓小人物一朝登天，又在戲劇衝突下倉皇倒地，最終人物恍然醒悟，重歸現實生活真諦。

為小人物立傳，具有當今社會的典型性。在階層固化、消費降級、疫苗恐慌肆虐的當下社會語境中，對世俗成功不可抑制的苛求、對物質生活的露骨崇拜，還有對現狀不滿的低落情緒，共同塑造了千千萬萬個王多魚。同處生活窘境中的相似遭遇，給予了觀眾最感同身受的代入感。

對觀眾自我觀照的代入感，大抵是《西虹市首富》最傑出的地方——且把三觀爭議放置一邊，原來我們都是存人之大欲的普通人，而讓眼睛舒坦的視覺奇觀，反倒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