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鳴的投資帝國

TikTok案把張一鳴和位元組跳動置身世界輿論中心。TikTok的命運尚未有定論，但TikTok的背後，位元組跳動的投資能力以及投資後對業務的整合能力，正在被外界所看到。

投資，幾乎是張一鳴從創業一開始就採取的發展戰略。將外部資源與自身業務體系相結合，用最短的時間實現最高效的價值，從而快速達成某一產品目標或完成在競爭中的反超，這是位元組跳動投資的祕訣，TikTok正是這套戰術的集大成者。

從2012年創業至今，短短8年間，以張一鳴為代表的位元組跳動投資團隊已經投資105個專案。一個可以對比參考的資料是，同樣時間內，美團投資了53個，滴滴投資了40個，快手投資了29個。而僅在今年，位元組跳動就完成29次投資。


在區域分佈上，位元組跳動的投資遍佈海內外；在投資階段上，位元組跳動覆蓋了從天使輪到收購的全部輪次；在細分行業中，位元組跳動涉獵也極其廣泛，教育、遊戲、金融、社交、人工智慧、企業服務、新能源汽車、餐飲消費等熱門的創業領域都能看到位元組跳動投資的身影。


此外，除自有投資業務外，位元組跳動還作為LP（Limitied Partner，有限合夥人）投資了多家投資機構，如深耕矽谷的早期基金UpHonest Capital、胡博予創辦的XVC以及黑蟻資本，而張一鳴自身也是原始碼資本的個人LP。

不同於純財務投資，位元組跳動的投資主要是基於自身的業務協同做佈局，甚至在大多數情況下，投資也會變成張一鳴的一種規模化招聘方式，看中一個新創團隊，便把整個公司都併入位元組跳動。

在位元組跳動投資的105個案例中，被併購的專案達到34個。目前位元組跳動的高層，如陳林、張楠、朱駿和陽陸育等人均是通過被併購他們的公司的方式進入的位元組跳動。

在張一鳴的帶領下，成立8年多的位元組跳動，儼然已經成為一個APP工廠，而與此同時，在業務與投資雙輪驅動的戰略下，張一鳴也構建起了龐大的投資版圖，遍佈網際網路流量所在的各個領域。

投資，是另一種形式的招聘

都說投資的關鍵是投人，張一鳴是把這一原則發揮到極致的投資者。

今日頭條（2018年改名為位元組跳動）成立不到半年，張一鳴就收購了一個做漂流瓶和天氣應用的小團隊，陳林是這個團隊的創始成員之一。併購後，陳林進入今日頭條，如今他的身份是位元組跳動教育和創新業務的負責人。

位元組跳動中國區CEO張楠，同樣是張一鳴通過併購納入麾下。張楠曾是圖片分享交流社群圖吧的創始人，2013年張一鳴收購圖吧，張楠進入今日頭條負責內涵段子，隨後又帶領團隊整合誕生了抖音並帶領其飛速增長。

位元組跳動戰略和投資的負責人朱駿，曾是TikTok前身musical.ly的創始人。musical.ly於2017年被張一鳴10億美元收購，隨後朱駿和另一位創始人陽陸育均進入位元組跳動。

此外，Faceu臉萌的創始人郭列、清北網校的創始人劉庸（目前已離職位元組跳動）等創業者，均曾通過被收購公司的方式進入位元組跳動。

一位被位元組跳動投資過專案、並最終被位元組跳動收購的TMT領域投資人告訴《中國企業家》，他與位元組跳動投資團隊有過接觸，“他們（位元組跳動）主要是通過收購團隊把某項技術融入到自己內部產品裡面，為核心業務服務。”

張一鳴對人才和投資效益有著獨特的理解。

談到競爭優勢，張一鳴曾表示，“技術優勢就是技術人才，我們為什麼不能有同樣或者更好的技術人才？優勢主要取決於效率，取決於你對事情理解的準確度，對人才判斷的準確度，以及如何把這個理解判斷變成組織有效性的效率。”

因此，只要是張一鳴看準的投資，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網際網路圈裡一直流傳著張一鳴潛心觀察被投物件的段子，比如在咖啡館、酒店大堂等公共場合，他會坐在角落裡細心觀察，發現人身上的優點，不放過任何一個挖掘投資的機會，最著名的要數他對musical.ly的收購。

其實，當年有意向收購musical.ly的買家除了位元組跳動還有快手，但因為獵豹移動CEO傅盛利用其在musical.ly的一票否決權大搞捆綁銷售，將獵豹另外兩款出海失敗的產品News Republic及Live.me搭售。結果快手CEO宿華不幹了。

但另一邊，張一鳴則耐下性子默默地接受了傅盛的方案，不但買了musical.ly，還花8660萬美元買下了News Republic，並給Live.me投了5000萬美元。如今，musical.ly對TikTok和位元組跳動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根據TikTok 9月公佈的最新資料顯示，TikTok在美國大約有1億個月活躍使用者，比2018年1月增長了近800%，而日活躍使用者數量約為5000萬；此外，TikTok在全球範圍內下載數量約為20億次。

在一位一線基金TMT投資人看來，“TikTok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一方面是因為musical.ly團隊在美國有一些流量基礎，且在各個國家和地區本地化運營做得比較好；另一方面還是因為位元組跳動團隊在演算法層面的能力，雙劍合璧讓TikTok實現從美國到全球的爆發和增長。”

投資，與自身業務整合

除了看重人才外，張一鳴也看重被投公司與自身業務協同整合。回看位元組跳動的投資路徑，也很好地對映出這家公司的發展思路。

在公司創業早期時，推薦引擎技術是今日頭條區別於其他資訊類APP的強項，但在內容版權方面卻屢遭詬病。所以，張一鳴投資了眾多內容類媒體專案，如華爾街見聞、新榜、財新世界說、30秒懂車、花熊、每天讀點故事、極客公園、餐飲老闆內參等內容資訊平臺和自媒體，以及東方IC、陽光寬頻等具備圖片版權及資訊網路傳播試聽節目許可資質的公司。

與此同時，今日頭條推出頭條號、微頭條、悟空問答等功能，以期在推薦演算法之上，為使用者提供豐富的內容並沉澱社交關係，提高使用者在今日頭條APP的停留時長。

在今日頭條具備一定的內容流量基礎之後，廣告變現成為不得不考慮的問題。在公司創業早期，張一鳴就挖來了有著豐富媒體和廣告經驗的張利東。如今，他已是位元組跳動商業化的負責人、位元組跳動（中國）董事長，也被譽為位元組跳動的財神爺。與之相配合，張一鳴的對外投資也主要集中在移動網際網路廣告變現領域，如掌象、金紅花廣告、靈豹廣告、拓客文化等。

掌象、金紅花、靈豹都是今日頭條的區域代理。掌象坐落在廈門，為福建區域內的使用者提供運營、活動等服務；金紅花廣告坐落在太原，負責今日頭條、抖音短視訊、西瓜視訊、火山小視訊等產品在山西省內的商業合作。不知是不是巧合，福建和山西分別是張一鳴和張利東的老家。

當以papi醬為代表的短視訊開始火爆時，張一鳴逐漸將業務擴充到視訊領域。在位元組跳動內部，相繼推出了火山小視訊、抖音和西瓜視訊。為鼓勵視訊創作，補貼也轉向視訊，當時今日頭條宣佈要All in短視訊，並表示會拿出10億元用以補貼頭條號上的短視訊創作者。

與自有短視訊業務相配合，位元組跳動在這一階段集中投資了聲影動漫、薇龍文化、泰洋川禾、中視鳴達、秀聞科技等各垂直領域的MCN機構及娛樂文化公司。今年抖音直播電商引入的明星主播陳赫就來自泰洋川禾。

位元組跳動的智慧引擎推薦技術讓今日頭條和抖音的資訊流廣告都得到了快速的發展，加之營銷上的發力，使得抖音在DAU上實現了對快手的反超。快手和抖音也因此走了兩條完全不同的發展路徑——抖音重資訊流推薦，更像媒體；快手重社交和私域流量，更像社群。

在經濟下行、各大廣告主相繼縮減預算的情況下，位元組跳動不得不在資訊流廣告之外尋找新的出路，社交成為重要的方向，如推出“多閃”這一社交工具。與之相配合，位元組跳動投資了多說、Biu校園、Summer校園等社交產品，以及快看漫畫和半次元等二次元動漫愛好者聚集的社群。

2017年左右，中國移動網際網路出海的浪潮興起，張一鳴同時將眼光瞄準海外市場，相繼投資了印度新聞聚合平臺Dailyhunt，美國移動短視訊創作者社群Flipagram，主打東南亞市場的移動短視訊App Vshow我秀時代，受歐美年輕人喜愛的短視訊應用musical.ly等。

位元組跳動在圖文、視訊等內容逐漸豐富之後，張一鳴開始將搜尋引擎定為位元組跳動的重點業務。2019年8月，頭條搜尋網頁版正式上線。隨後位元組跳動先後收購了互動百科、百科名醫網，豐富搜尋內容。

此外，在人工智慧、企業協作、房產、電商、汽車等新興領域，雖然在位元組跳動內部，其產品重要性還不足以與抖音媲美，但在自身業務之外，位元組跳動都在做相應的投資佈局。


投資，尋找新的增長引擎

未來佈局，同樣是位元組跳動投資的重要目的，在教育和遊戲領域尤其明顯。

張一鳴曾經談到，“如果沒有搜尋場景的擴充和優質內容，今日頭條的增長空間可能只剩4000萬DAU。”在搜尋之後，遊戲和教育被寄予厚望。

在位元組跳動105個投資案例中，教育相關的佔了12例，遊戲相關的為7例。

今年3月，位元組跳動8週年，張一鳴在內部信的最後表示，2020年自己將思考和規劃教育等新戰略方向。隨後，位元組跳動創新業務、教育線負責人陳林表示教育線今年將招聘超1萬人。

今年8月，位元組跳動收購了幼少兒數學思維教育品牌“你拍一”。而就在數月前，位元組跳動推出瓜瓜龍語文、英語、數學思維課程。

在教育領域，位元組跳動從2018年開始佈局，陸續推出了GoGokid、aiKID、清北網校、好好學習等教育業務。此外，位元組跳動還參與投資了曉羊教育、新升力、Minerva University、一起作業、極課大資料等教育公司，並收購了學霸君的B端業務和錘子硬體的部分專利，用於佈局教育硬體。

在資本的裹挾下，位元組跳動教育業務一路狂奔。但，位元組跳動在教育領域的嘗試似乎並不順利，無論是GoGokid還是aiKID，都傳出過裁員或停運的訊息。背靠大流量高速度衝入教育這一慢行業，位元組跳動似乎並未收穫預期的效果。

不得不說，大部分位元組跳動的教育業務仍處於市場探索階段，但張一鳴在位元組跳動8週年時談到，“我其實不焦慮，有耐心，我覺得現在還是很早期，教育業務必須有更根本的創新，當然前提是我們有更深刻的認知。”

事實上，位元組跳動系的廣告渠道同樣是線上教育很好的獲客渠道。就在2019年、2020年廣告行業不景氣時，線上教育領域學而思、猿輔導、作業幫三家公司，僅暑假時段就在位元組跳動系產品投入數億元廣告費。

在遊戲領域，今年2月，位元組跳動任命原戰略投資部負責人嚴授單獨分管旗下游戲業務，以解決內部遊戲業務長期沒有具體管轄部門的事實。在此之前，嚴授曾在騰訊戰略部任職。嚴授掌管遊戲業務後，主攻重度遊戲，據悉將推出一款與《王者榮耀》近似的競技產品。

在此之前，位元組跳動的遊戲佈局雖然始於2018年，但並沒有獨立的遊戲部門，其遊戲業務主要分散在兩個部門，超休閒遊戲歸位元組跳動商業化部門，獨家代理、自研遊戲、小遊戲則歸嚴授負責的戰略部門。

今年來，位元組跳動投資了有愛互娛、止於至善、MYBO等眾多遊戲開發廠商。在兩年多的時間裡，位元組跳動通過收購+自組建的方式，迅速打造出了自己的一支遊戲團隊，發展勢頭不容小覷。

整個2019年，位元組跳動在遊戲領域發力相當迅猛，其著力點主要是輕型的超休閒遊戲。一方面位元組跳動代理髮行遊戲，另一方面位元組跳動旗下抖音、抖音火山版、西瓜視訊、穿山甲聯盟等平臺也是遊戲推廣的重要渠道。在遊戲發行推廣方面，位元組跳動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論，比如通過運營抖音話題詞，為遊戲導流獲客。

據遊戲資料研究公司DataEye統計的資料顯示，2019年位元組跳動通過獨家代理或合作等形式共有13款遊戲進入蘋果應用商店遊戲免費榜TOP10，其中包括《音躍球球》《全民漂移》《皮皮蝦傳奇》等。此外，這些遊戲通常集中投放2個月就能取得不錯的流量，且單款遊戲在抖音的投放佔比均不少於20%，最高時單日投放上百組宣傳素材。

背靠其旗下平臺的流量池，位元組跳動在入局遊戲行業不到三年的時間裡，就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尤其是在休閒遊戲領域能夠突破騰訊和網易兩大遊戲巨頭的壟斷，實屬歸功於其自身流量池的買量方法論。

不過，霸主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去年7月，廣州智慧財產權法院應騰訊公司主張，釋出兩個行為保全禁令，要求位元組跳動旗下火山小視訊停止以直播方式傳播騰訊旗下游戲《王者榮耀》，要求頭條、西瓜視訊停止以直播方式傳播遊戲《穿越火線》。騰訊當時已對頭條系產品提起了8項訴訟。

無論如何，在遊戲和教育兩個領域，位元組跳動既是各大廠商投放品牌廣告的重要渠道，也是各大線上教育、遊戲類公司不得不提防的潛在對手，而這兩個細分領域也是受疫情影響最小，甚至受益的領域。

在位元組跳動敏銳而發達的觸角背後，一個隱祕而龐大的位元組跳動投資體系正在逐漸浮出水面。


作者：趙東山
頭圖攝影：鄧攀
來源：中國企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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