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發者如何走的彎路：Into the Breach設計覆盤

前言

這個一個GDC的演講，是Into the Breach製作人Matthew Davis（同時也是FTL的製作人）對該遊戲設計過程的覆盤，他們團隊只有兩個人，製作FTL花了18個月，而Into the Breach則花了四年。這兩個遊戲我都玩過，作為遊戲開發者，剛開始我很疑惑，以Into the Breach的體量和這兩位大佬的能力，不應該需要2人4年這麼久。聽完演講我恍然大悟，他們開發過程中走的彎路，驗證的設計，迭代的次數，遠比我們想象的多，這也是這個演講特別有價值的地方，建議遊戲設計師們可以仔細把玩一下Into the Breach後聽聽這個演講，演講連結在https://gdcvault.com/play/1025772/-Into-the-Breach-Design。以下是我的筆記，可供參考。

一、製作遊戲的關鍵原則

製作人先說了他們設計遊戲的關鍵原則——依賴約束來設計：

1.找到關鍵設計來作為不變數

2.遵循不變數作為約束來發散更大的設計

3.根據不變數來衍生設計，而不是憑空創造設計

舉例：

ARPG裡假如以生命值做為約束，那就會生成很多設計，比如回覆生命值的藥品，比如生命值為0時的死亡，可以圍繞這個約束髮散很多設計，並且保證了這些設計都有比較緊密的關聯。如果沒有這個約束，那遊戲設計起來就變得摸不著頭腦。

所以製作人說他的設計方法就是去尋找有趣有意義的約束，根據約束來產生新的設計，那Into the Breach的約束是什麼呢？

客觀的約束

團隊大小2人。這個約束就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做一個MMO，大型3D的RPG啥的，而是更適合做小而美的遊戲。另外，兩個人也有優勢，他們可以快速迭代，可以大膽砍設計，兩位合作過數年，溝通成本低，默契。

主觀的約束

1.可讀性

有限的選單元素，小數值

2.流線型體驗

最小化浪費玩家時間，短小精悍的體驗

3.有趣的選擇

策略遊戲的核心

核心遊戲創意約束

1.型別

回合制，基於地塊的，減少隨機的機會

2.主題

間接傷害（怪物目的不是殺傷玩家，而是建築），機器對抗怪物

二、原型驗證階段


上圖是原型階段的截圖，有以下一些東西：

• 標準的策略形式
• 有攻擊預警（Telegraphed Attacks）
• 建築傷害作為一個分數
• 有些武器設計用到了最終版（其實只有一個鐳射，可見原型版本和最終版差異多麼大）
  

他們嘗試了一些即時性玩法，比如說時間一到傷血的腐蝕效果，讓遊戲更加緊張刺激了，但那和核心的回合制仔細思考衝突，於是放棄。如下圖


他們也嘗試了很久回合順序的玩法，用一些命令序列來控制角色，要消耗行動點來執行命令，甚至還有時間線，一個單位用了之後會放到時間線底部，很長時間不能用。製作人說你看我解釋都解釋了這麼久，這明顯不是一個簡潔的設計，很繁雜，也不夠有趣，於是也放棄。如下圖


Telegraphed Attacks（攻擊預警）解釋

• 所有敵人的攻擊意圖都會顯示
• 不會miss
• 在玩家回合是完全確定的，如下圖：
  

和FTL不同，FTL的隨機因素會重很多，而攻擊預警這幾個設計，都是減少隨機性，增加策略性用的。優勢是玩家不需要分心於其他，把策略前置條件都顯示出來，玩家可以專注於策略的思考，同時，做出策略後的反饋符合預期，增強策略性。

那攻擊預警作為約束是怎麼影響戰鬥設計的呢？

Telegraphed Attacks（攻擊預警）約束戰鬥設計

相對於傳統的顯示敵人和玩家單位的攻擊範圍，就像高階戰爭裡那樣，玩家的策略就是怎樣儘量把敵人納入自己的攻擊範圍，同時不要在敵人的攻擊範圍內。這時候就會根據這個衍生一些設計，例如單位在樹叢裡減傷，xcom裡的掩體減小被擊中機率等等。如下圖：


而在Into the Breach中使用的Telegraphed Attacks相當於把攻擊範圍極度縮小，把管理攻擊範圍從遊戲中去掉，如果一個策略遊戲九成的時間都在管理攻擊範圍，那就有點破壞體驗了，把攻擊範圍縮小並且標明結果，玩家就可專注其他策略選擇。

正因為Telegraphed Attacks把攻擊範圍縮小了，所以影響了怪物的攻擊目標，如果攻擊目標還是你的單位，那很容易就躲開了，所以製作人把怪物目標設成建築，建築是沒法跑的，那Telegraphed Attacks這一約束就衍生出了防禦型的玩法：目標不不再是玩家的單位倖存下來並且殺傷敵人，而是保護建築不受傷害。


那這一防禦型玩法的設計作為不變數約束，又可以衍生出很多設計了。例如：

1.首先影響了勝利狀態，和Telegraphed Attacks一起，玩家會發現操控敵人的攻擊比單純殺死敵人更有趣，有種玩弄敵人於股掌之間的快感。例如Telegraphed Attack標示出一個敵人A下回合將會攻擊一塊目標地塊，而目標地塊左邊有另一個敵人B，就可以把敵人往左撞一格，這樣既解除了攻擊目標的危機，又可以讓怪物自相殘殺，比單純的打傷這個怪物有趣的多。


2.每場戰鬥有回合限制，因為前面的核心設計和約束，所以玩家並不需要以殺傷敵人為第一目的，而回合限制數一到就勝利，相當於給玩家更多的策略選擇，玩家可以不必殺光敵人，甚至不需要殺死一個敵人，或是不需要保持自己的單位一個都不死，這一來，又可以設計很多非殺傷性武器的機甲，策略豐富性大漲。同時，將每場戰鬥縮小規模會更有趣。

3.還影響了失敗狀態，每失去一個建築會傷全域性的一個生命值，這樣玩家甚至不需要每場戰鬥都保持建築無傷，同時這個和主題很相符。

4.同時遊戲中在確定性設計中加入了一絲“不確定”，就是當敵人攻擊建築時，建築有機率不傷血，因為遊戲中如果玩家做得不夠好，就會出現只有一滴血的情況，並且這一回合無論如何也守不了所有建築，這種類似的情況稱為怪物“將軍”。而在這種時候，玩家點下一回合按鈕感覺就像在點失敗按鈕，負面反饋非常強。而加了這個不確定設計，即使是最壞的情況，玩家都會有希望，並且不會影響玩家的策略選擇。


互動指導設計

戰鬥方面不光受到以上的設計約束，互動設計也會約束戰鬥設計

製作者在使用者互動上的目標是像國際象棋一樣，將所有資訊都展示在明面上，玩家一眼就能看到所有資訊並直接做決策，而不需要點選哪裡或者開啟哪裡進行二次確認。核心目的就是將玩家注意力集中在策略上。


1.直接展示每個敵人的攻擊目標，到製作中後期為止，都沒有加入攻擊目標的直接顯示，導致多個敵人的時候玩家很困惑，後來加了UI上的顯示後，誰會攻擊誰很清晰。上圖右圖就是沒改之前的版本，可以看到，很不清晰。

2.直接展示每個敵人的攻擊方式，這裡作者根據之前的設計思路，給自己做了約束，這個約束就是敵人的攻擊方式必須是UI能很清晰地直接展示出來才行。相當於用UI來約束設計，後來就確定了三種攻擊型別，空中，近戰，投射物，都可以清晰展示在棋盤上，玩家一目瞭然。


3.限制的攻擊區域，之前的版本有範圍性的攻擊範圍，但是這樣當玩家移動單位時，去預測移動後的攻擊範圍會比較麻煩。後面製作者縮小了攻擊範圍，限制在橫豎一條線上，這樣在棋盤上很容易預測位置變化後的攻擊範圍。

4.固定的怪物設計，例如裡面的螢火蟲怪，會投射口水砸一條線上的東西，而後面有升級版的螢火蟲怪，攻擊方式完全一樣，只改了血量和傷害，製作者曾想過升級版螢火蟲怪加入擊退，但是玩家會增加額外的學習成本和困惑，所以製作者有意保持了同型別怪的一致性，以讓玩家看到外形就知道大致攻擊型別，減少學習成本。

5.砍掉了大量武器設計，製作者本來設計一大堆玩家單位使用的武器，但和敵人的攻擊方式一樣，過複雜的攻擊範圍同樣不好記憶和學習，會影響玩家專注做決策，於是忍痛砍掉了大量武器設計。下圖是原本的武器設計，可以看出基本都砍乾淨了。。。


三、策略層設計走的彎路

製作者很喜歡XCOM，於是他們最初有以下幾個想法

• 想讓玩家關心自己駕駛員的城市
• 想讓玩家進行資源管理
• 想讓玩家進行科技樹的研究
  

於是他們製作了一個很大規模的世界介面，有很多城市，還有感染擴散的玩法，玩家的單位也在大地圖上，還要去圍堵感染，也有卡牌型別的科技樹。但是他們發現這個玩法很無聊，首先城市太抽象了，並不會真的讓玩家關心；其次追逐圍堵感染很無聊；最後大地圖會把遊戲時間變得過長。製作人說他們在那時候陷入一個誤區，前一天覺得什麼好玩，後一天就想加入遊戲，沒有考慮適不適合自己遊戲的調性。最後這些設計全部砍了。


後來他們知道自己想要一些更小的東西，一些能讓玩家關心的具體的東西。但是還是走了彎路，他們縮小了戰鬥規模，但是保留一些科技樹，資源管理，文字事件等方面的系統，最後發現這些系統足夠複雜，但是並沒有深度。同時他們覺得科技樹研究很失敗，原因和之前武器升級樹失敗一樣，但是因為他們的戰鬥系統開發和策略系統開發是並行進行的，所以這個問題沒有及時發現。同時文字事件也不成功，FTL的文字事件很棒，是因為裡面有各種派系，和海盜，外星人都可以交流，所以可以寫出很多文字，而在這個遊戲中，除了駕駛員，就只有莫得感情的怪物，所以大大限制了文字的發揮，所以文案編寫很痛苦勉強且不有趣。

而這些失敗，歸根結底是忽略了遊戲的設計約束，例如之前有限的武器型別約束，導致了科技樹的升級沒有什麼必要。而專注於防禦建築的約束，使得過分關注友方單位是個誤區。

然後他們又把這些設計都砍了，同時並且把獎勵和任務做的很明確，玩家直接可以看到。在大地圖上簡單的分割槽域，並且把該區域的任務直接顯示出來。

四、最後解決方案

1.資源上縮減到只有三種，電力，升級點和錢

難度直接在地圖上用可獲得的資源數量標出，可獲得東西多，難度就大，玩家既可以一眼看出收穫也能看出大概難度。

地圖設計可以使玩家可以選擇先去哪個區域，提前計劃。

所有以上都使得玩家有一個簡單的螢幕UI，玩家可以一眼看到所有所需資訊，同時做出適合的選擇。

2.在遊戲時長方面

升級曲線，根據選擇島的數量不同有所不同，玩家選擇經過幾個島後去終點島，所以玩家的遊戲時長是靈活的，玩家可以提前結束遊戲，也可以慢慢經營，再去終點島打boss。

3.難度方面

遊戲是由一些微型謎題組成，並且由於數值比較小，所以隨著怪物數量上升，難度上升是斷崖式的，並且如果太難，謎題就會變得無解。所以他們找到了ITB的適合的難度，比FTL簡單，但是簡單也很有趣。這個很重要，玩家要的是解決問題的獎勵，例如玩家很擅長填字遊戲，其難度對這個玩家來說並不高，但是玩家也會樂在其中。

五、製作人總結

• 砍掉壞設計是有趣的。
• 及時認識到自己在糾結於一種型別，比如策略遊戲就該有什麼什麼，是誤區。
• 遵循設計約束。
• “最糟糕的選擇”也是OK的，沒有最好，只有最適合。
  

六、我的觀後感

• 驗證，嘗試和迭代是不可避免的，關鍵是嘗試前要謹慎評估並且果斷砍去不好的功能。
• 不要糾結於遊戲型別，也不要見到別的遊戲好的元素就無腦加，要判斷適不適合自己遊戲。
• 抓住核心設計，圍繞核心設計約束，在約束下發散設計，不易漫無目的或者跑偏。
• 如果兩種方案差不多，選簡約的那種，少即是多。追求高深度，低複雜度。
• 讓玩家專注於核心，儘量減少玩家和核心體驗間的阻礙。
• 最後但是最重要的是，權衡能力，前四點都不是非此即彼，都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權衡，權衡能力是一種把著眼點拔高後進行全域性考量的能力，要做好權衡，資訊收集，經驗，眼界，智慧缺一不可，這個能力要提高，就要在實戰的時候多做決定，做決定前多有意識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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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魚塘遊戲製作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