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計劃》：讓你看清真實的美國醫療現狀

我的父親一直是個醫生，他在我出生前就開了家庭診所，如今在紐約鄉下的一家醫院擔任院長已經十年。但我從未真正瞭解父親的工作，不知道每天他都在做什麼，身邊沒有病人時又會想些什麼。隨著時間推移，我發現對於我在工作中談論的大部分遊戲，父親同樣毫不瞭解。

《醫院計劃》（Project Hospital）有些特別：作為一款醫院題材的模擬經營遊戲，它讓職業和興趣各異的我們可以坐下來聊一聊。

《醫院計劃》的模式與《主題醫院》相像，不過在對待經營醫院方面則非常嚴肅。這很罕見，因為幾乎所有同類遊戲都採用了幽默搞怪的風格，《醫院計劃》卻是一款嚴肅的模擬經營遊戲，試圖真實地向玩家展示醫院是怎樣運作的。

我父親很喜歡《醫院計劃》，至少是裡面的部分內容。他經常興奮地向我描述一個無法自主呼吸的病人被推進急救室時，自己手忙腳亂地為他插上緊急導氣管的場景。父親顯然更喜歡這方面的工作，不太喜歡行政管理，例如為急救室的其他醫生安排時間表，或者參加強制要求的會議等等。


當然，《醫院計劃》仍然是一款遊戲，遊戲應當帶給玩家樂趣。我問父親，遊戲裡的醫院與真正的醫院究竟有哪些不同——為了提升趣味性，模擬經營遊戲總是不得不在某些地方“偷工減料”，丟掉一些內容。

但與父親的交談次數越多，我就越覺得《醫院計劃》的許多遊戲化元素反映了美國醫療保健系統的現狀，尤其是兩者都鼓勵你經營更多專案，賺更多錢。

這是《醫院計劃》《遊樂園建造師》或《鐵路大亨》等模擬經營遊戲的內在邏輯：你希望儘可能做更多事情，並向消費者收取高昂費用；試圖實現效率最大化，目的是在單位時間內獲取更高利潤。這種玩法迴圈也能讓遊戲長期吸引玩家：你可以學習、開發並精通這套系統，而隨著場景變得更大及新元素加入，遊戲難度和複雜程度將會上升。

但《醫院計劃》是一款遊戲，醫療行業應以救死扶傷為本。兩者之間的相似性令人不安。

在父母家餐桌上的一臺筆記本上，父親和我看著急診室工作人員將一位女士抬出救護車，放到一張輪床上。“這個病人怎麼了？”父親問道。

我用滑鼠點選那個女人，隨後螢幕彈出一個選單列出了症狀，包括踝關節腫脹——父親說，這表明她有可能脫臼了。


父親問影像科在哪裡，我給他看了下在三樓，並且……尚未建成。我在三樓左側安裝了一臺新的CT掃描器，它孤獨地待在裸露的地板上，我甚至還沒來得及修一面隔離牆。我僱了一位技術員來操作機器，那可憐的傢伙就站在新的CT掃描器旁邊，看上去很困惑。他還沒有工作區，也沒有配備辦公桌、電腦和座椅。

“這可不好。”父親搖頭說道。你需要儘快將病人從急診室送往放射科，如果兩個地方隔著三層樓，來回還得使用電梯，那就太麻煩了。幸運的是X光部門運作正常，經過對那位女士的檢查，我發現父親的判斷是對的：她的腳踝脫臼了。

“她需要接受一次閉合復位術。”父親立即說。

這次與父親一起玩《醫院計劃》的經歷讓我感到高興。他是真的喜歡我向他展示的一款電子遊戲。其次，父親提出的診療建議是對的，我在遊戲的可用治療方案列表裡也可以選它。我在那位病人的圖表上方選擇了“閉合復位”，然後就有醫生將她的踝關節復位。

《醫院計劃》充滿了來源於現實生活的細節，病人們可能遭遇扭傷、割傷或花粉症等症狀，有些還患有雷諾綜合徵（Raynaud's Syndrome），由於手腳血管收縮，他們的手指和腳趾十分寒冷。


作為一款模擬經營遊戲，《醫院計劃》還希望“還原”真實醫院中的各個部門和醫療流程。遊戲裡有一張複雜的流程圖，詳細說明了病人從入院到住院、轉院或出院的路徑。你要確保病人去的每個部門都配有工作人員，包括醫生、專家、技師、護士和建築維護人員等，並且他們都有自己的工作場所。而在建造模式（Building Mode）中，你還可以新增樓層、電梯、停車區和創傷中心。

你可以享受《過山車大亨》那種大興土木的快感，只不過《醫院計劃》對待醫院經營主題的態度更嚴肅。如果站在病人的立場來看，你會發現醫療系統存在許多漏洞。

有趣的是開發團隊的初衷並非完全模擬現實。當我與位於捷克首都布拉格的獨立工作室Oxymoron取得聯絡時，《醫院計劃》首席程式設計師Jan Beneš告訴我，他們確實希望將遊戲設計得更寫實，但這主要是為了實現在《急診室的故事》等流行醫院題材電視劇中，醫護人員救治病患時“分秒必爭”的感覺。不過在急診醫學的商業化方面，《醫院計劃》讓人覺得似乎簡化到了極致。

抵達醫院的所有病人都購買了保險，享受不同的保險方案，某些方案為病人報銷醫療程式“零售”價格的70%，也有的會承擔價格的120%。你可以決定接受哪些保險公司，從而選擇讓哪些病人進入醫院。

但根據Beneš的說法，在設計這部分內容時，開發團隊並沒有從過去30年人們圍繞美國醫療保健系統展開的辯論中獲取靈感，他們只是想通過一種合理的方式來完善遊戲的經濟系統。“保險系統的主要作用是適應玩法需求，而非模模擬實世界中的特定系統。”Beneš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


讓人感到驚訝的是，《醫院計劃》似乎恰如其分地反映了現實生活中醫院與保險公司之間的關係。在2017年，美國人用於醫療衛生的總支出飆升到了3.5萬億美元。

作為一個非專業人士，過去我經常將醫療系統想象成一個極其複雜的龐然大物。這種想法是錯誤的。“醫療系統”更像是由不同利益相關者運營的許多系統的集合，包括醫療供應商、保險公司、護理人員、專家、政策制定者、研究者和管理人員等等。醫院的商業模式相對簡單：《醫院計劃》也許使用了一個極其簡化的“保險”系統來模擬其商業運作，但在美國，醫院都採用類似的模式。

在遊戲結束後，父親又花了很長時間和我聊醫院的經營方式。他告訴我醫院的運營預算非常重要，醫院可以選擇向銀行貸款（有利息），但通常來講醫院總是會盡可能保持盈利，方法則是控制開銷、降低運營成本，並增加治療的病人數量。

除了醫院內部結構、醫療流程和經營模式之外，《醫院計劃》還較準確地“還原”了現實生活中醫院對醫療專業人員的評估方式。從醫生到清潔工，每一名工作人員都有星級評定，代表了他們的工作水平。例如在《醫院計劃》中，醫術高明的醫生可以更快、更準確地診斷病人，星級更高的護士可以連續更長時間照顧病人，而更好的清潔工也能更快地清理血液和垃圾箱。

員工做事情總是越快越好，當然你需要花時間安撫正在流血或情緒崩潰的病人，但作為醫院院長，你更需要催促員工向更多病人收取費用。畢竟，你是為他們開工資的人。

父親向我解釋說，在現實生活中，醫院會用“相對價值單位”（relative value units）這項指標來評估醫生們的工作效率——從概念上講，它與《醫院計劃》的五星評級系統沒有太大區別。


另外在門診醫療領域，最近還出現了一種新趨勢，那就是醫生經常“解僱”病人。父親告訴我，這已經成為一種標準的業務慣例：如果某個病人連續兩次錯過事先預約的診療，那麼醫生就可以禁止他再次進入診所尋求醫護服務。事實上，父親就曾險些被他的牙醫“解僱”。

“這似乎違憲了吧。”我在電話裡大惑不解地說。

“不得不這麼做。”父親在電話那頭說。如果你經營一家公司，那麼就需要在開門營業期間儘量多賺錢，這意味著那些浪費時間或可能惹麻煩的病人不符合你的最佳利益。

有人認為這是私營醫療行業的普遍規律，但問題在於，它並不符合亞當·斯密對“自由市場”的定義。在美國郊區和鄉下，許多醫院、診所幾乎無需面對任何競爭。至少在紐約，如果有人希望新建一個醫療機構，或者對現有設施進行擴建，都必須先從州政府拿到一份“需求證明”。

換句話說，你首先需要證明當地確實需要新的醫療設施，如果缺少必要的證明就不能獲得審批，就這麼簡單。

這意味著在美國，許多私人醫療衛生機構無需與同行競爭，不用迫於市場競爭的壓力降低診療或藥品的價格。在醫療服務市場，這些機構就像網際網路服務提供商那樣受到政府保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寡頭壟斷。所以就算病人想要花時間“貨比三家”去選擇醫療服務水平更好的醫院，往往也沒有什麼選擇可以選。


通過與父親談話，我理解了“醫療系統”的複雜性，甚至發現在現實生活中，管理醫院也許就像玩一款模擬經營遊戲……3.5萬億美元這個數字太龐大了，這筆錢當中的相當一部分都流向了保險公司。過去十年間，Cigna Corporation、Anthem和UnitedHealth Group這三大醫療保險提供商的股價都增長了4倍之多。

在四十餘年從醫生涯中，父親曾多次與那些更注重利潤，而非關照病人的醫院管理者發生分歧。父親之所以學醫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希望救死扶傷，減輕病人們所承受的痛苦。

“與我共事過的任何人，無論是醫生、護士、醫生助理還是清潔工，在照顧病人之前都不會考慮他們能否付得起錢。”


本文編譯自：vice.com
原文標題：《‘Project Hospital’ is A Great Way to Understand Our Broken Healthcare System》
作者：Ian Boudreau
翻譯：等等
來源：觸樂
地址：http://www.chuapp.com/article/28637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