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造成了中國軟體產業的悲劇？

經歷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作為中國軟體的從業者，我常常在思考，為什麼中國的軟體產業還是很低端，並沒有太多的優秀的軟體問世，反而我們的鄰國俄羅斯，最近這二十年完全無法和中國的經濟發展相比較，但在軟體行業裡，前有大家基本上無法離開的 Nginx，後有現在已經大規模被使用中的 Clickhouse，這些都是有能力影響全世界的產品。

中國的軟體產業雖然也有長足的發展，但現實中，我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軟體巨頭型企業，大量基礎軟體被外國壟斷，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波吉結合自己這麼多年的觀察，總結了以下幾個點供大家參考：

01  資訊系統大行其道

這個可能跟中國軟體產業的發展有關，最早期的中國軟體公司，本質上都要麼是做對歐美日本的外包產業，要麼就是本質上是微軟，Oracle，SAP 這些巨頭公司產品在中國的代理商（美其名曰ISV），其實都是使用特定的基礎軟體幫助各行各業完成資訊化改造，但各行各業的資訊化隨著業務變化是不同的，需要大量的定製化，所以無可避免的就是形成了軟體=做工程的這麼個狀態，大量的現在臺面上的中國軟體公司，本質上就是拿著老外的產品到各個產業做施工隊，這也深深的影響了甲方，而且這個影響非常深遠。

第一層影響，中國大量的 SaaS 創業者本質上都是在資訊系統上創業，沒有什麼核心競爭力，基本上都是各種流程再造，但滿足不了甲方需求，最終淪落為新時代的施工隊。

第二層影響，中國的大甲方天然就習慣了施工隊模式，導致了中國軟體行業很多時候就是個外包模式。

中國的軟體產業其實是另類工程產業

02  專案能孵化出產品？

所有軟體行業的從業者們都有一個幻想，通過先完成一個最基礎的 MVP 模型，然後找甲方進行以專案方式試用，最後能夠通過在專案的實戰中總結經驗完成產品化，最終能夠拿出一個完美的產品在行業內複製。

然而，由於大部分的中國軟體從業者都是資訊系統的創業，加上很多時候一個抽象的資訊系統必然需要實施，甚至對甲方業務流程等各方面的諮詢實施培訓（見 SAP），往往中國的軟體創業者又無法輸出相應的管理學和流程梳理等最佳實踐，為了通過專案形式完成交易，最終一個客戶被滿足了，但積累的並不是產品，而是一個客戶案例，一個行業案例，然後找下一個客戶進行定製，最後成功的和自己的前輩們一樣，成了某個基礎產品的整合商和交付商。

專案產品化參與者面臨的窘境

03  銷售驅動自毀長城

現在在中國軟體行業（其實也是舶來品）特別流行一個概念叫 PLG，所謂產品驅動增長，與之相對的是 SLG，所謂銷售驅動增長。

但波吉認為，這個說法本身就很有問題，無論是任何一個行業，不管 2B2C，不管是汽車，電子消費品，服裝，難道不都是產品力為王麼？難道產品不好好做，意味著研究所謂如何銷售嗎？所謂銷售驅動增長，尤其在軟體行業，這背後傳遞的是什麼呢？我很難想象一個強調銷售套路超過產品本身的公司，能做出什麼好的產品？於是這些銷售們為了拿單子，完成自己的指標，也逼迫公司將一個個標準化產品去滿足各種奇奇怪怪的客戶需求，最後走入了死衚衕，一旦銷售團隊崩潰，這個公司也就崩潰，因為客戶本身不是為產品的價值買單，我見過太多銷售驅動的產品，最終甲方根本沒有將產品用起來。

銷售驅動會讓企業目光短淺

04  政府的羊毛最好擼

政府資訊化數字化也進展了非常多的年頭，中國各個地方，大大小小的軟體公司，有很多都是政府資訊化工程的施工隊，這也是中國軟體公司非常龐大的一個群體，他們往往又都是重要的整合商，於是乎隨著自主可控的概念興起，一些全國性的所謂信創軟體公司和這些地方上的軟體公司沆瀣一氣，打著旗號擼政府相關的羊毛。

這一類的軟體公司本質上的動力不是做一個好軟體，而是如何做一個滿足政策自主可控需求的軟體，在這種出發點下，各地政府又要滿足中央的自主可控的目標，事實上形成的產業鏈很難說對中國軟體產業發展有什麼幫助，對提升中國的軟體實力有什麼幫助。類似中國的新能源汽車市場，那些為了僅僅是獲取國家補貼的所謂新能源車，什麼質量大家都心知肚明。

資訊化專案中有多少掮客？

05  大型企業的漢尼拔情結

中國的大型企業客戶，大甲方們，由於一開始受資訊化時代的合作模式影響，天然的看待中國的軟體公司就是工程隊，所以人天模式大行其道。

把一切中國的軟體都看成是低技術含量的人天可交付的系統，並且一定要原始碼，所謂自主可控。再加上大量的中國軟體供應商很多隻不過是開源軟體的魔改廠商，所以讓這些大型企業的技術決策者都一個個變成了技術選型的漢尼拔，硬生生需要將一個完整的軟體產品看成一個個分片，他們的心裡思考的就是軟體只不過就是招一堆工程師改吧改吧就能完成需求的東西。最近的銀監會有了一個國有銀行管理外包的政策，基本上把軟體就定義成了人頭工程，在這種情況下我很難想象這個領域會產生一個優秀的軟體企業，有的只不過是給銀行提供技術人員人頭外包的人力管理公司。

甲方外包化傾向下的中國軟體

06  網際網路公司的技術妄念

中國還有一個貌似被看成全村希望的網際網路公司，在大眾的眼裡，網際網路公司技術實力強，人員素質高，網際網路公司中的工程師也經常釋出很多技術觀點，甚至大有中國軟體技術引領者的味道。然後現實卻非常的殘酷，中國網際網路公司的本質業務並不是軟體，是電商，是社交，是媒體，是買菜，但並不包含軟體。軟體技術只是網際網路公司通過網際網路實現自己業務的手段而已，本質還是資訊系統。

大部分中國的網際網路公司所謂的技術僅僅只不過是在國外的開源軟體基礎上實現一系列的封裝，一系列的優化，美其名曰就是技術實力了，但本質上只是白剽了國外開源軟體，而不是購買國外商業軟體，然後本質上還是系統整合開發而已，唯一區別可能是面向自己公司的業務，不是外包身份。

中國的網際網路公司也產生了一些優秀的軟體，但都是把這部分業務變成了獨立的軟體公司，如雲端計算，才有可能有發展的價值。

簡而言之，網際網路公司的一些技術只不過是吃飯的手段，而軟體公司本身開發產品是身家性命，豈可同日而語。所以網際網路公司所謂的自研都不過是技術團隊妄念，對核心業務毫無幫助的事情，無論公司還是個人發展都沒有任何意義。

大部分網際網路自研軟體現狀

路在何方？

面對這麼多的想象，其背後反映出了的本質問題是什麼？

中國軟體產業本身最缺乏的恰恰是一群真正意義上的軟體從業者，這群人的目標應該是真正打造出有價值的軟體產品，目標應該是將軟體的核心競爭力與世界一流的軟體產品相抗衡。並且這一些軟體不應該還是那些傳統的資訊化，數字化的專案定製化的軟體。而應該是資料庫，中介軟體，基礎軟體，Photoshop/CAD/EDA等專業軟體。

這才是中國軟體的未來，只不過面對目前錯綜複雜的國際形勢和當前嚴峻的經濟環境，有多少企業能堅持做好產品，堅持用好的產品改變甲方的刻板印象，堅持到春暖花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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