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打差評的玩家，製作組該不該“認慫”？

世間安得雙全法。

如果你是《毀滅公爵3D》這類老炮兒FPS的粉絲，那麼你很可能知道《Ion Fury》（暫譯：等離子狂怒）這款遊戲。

因為它太原汁原味了：在2019年，用《毀滅公爵3D》的同款BUILD引擎製作一款復古遊戲，有大怪獸，各類武器，還有拿著武器四處製造爆炸的狠人女主角……更別提製作組Voidpoint和發行商3D Realms本身就是《毀滅公爵》系列的老班底了。


然而，儘管這款製作精良的遊戲一經推出就在Steam上得到了“好評如潮”的成績，它還是陷入了無休止的爭論之中。

不是因為遊戲本身，而是因為它背後的製作組。

8月17日，就在《Ion Fury》釋出兩天後，遊戲論壇Resetera上就有使用者發帖，曝光了製作組成員在Discord（一款聊天軟體）官方頻道里的言論。

根據他們提供的截圖，Voidpoint的幾位開發者幾乎把如今的“政治正確”冒犯了個遍：恐同性戀、恐跨性別、性別歧視，還嘲諷政治正確本身……

其中一位設計師嘲諷道：“大多數社會正義戰士（注：可以理解成鍵盤俠）其實是對任何性別、性取向、種族、國家和年齡的人都很憤怒，因為在網上噴人讓他們感覺很好。”

Voidpoint的主設計師，Terminx，則在下面接腔：“他們裡面的有些人就是**。”

然後，Teminx還補充了一下自己的看法：“我聽過一些他們的事，僅僅因為在推特或者湯不熱上被人給刺激到了，他們就要想辦法讓別人丟工作。在網上意見不合，然後就要毀掉別人的人生，什麼樣的瘋子能幹出這種事啊！”


在其他的截圖當中，Terminx也頻繁出現，還說了一句“這款遊戲裡並沒有什麼女性主義色彩”這樣的話。也許正因如此，他成為了批評者們矛頭直指的物件，而且真的有人表示希望他會因此被開除。


比如說，他們發現了一個沐浴露瓶子，上面寫著“OGAY”（顯然是在用“OLAY”玩梗）。


而在遊戲的一個隱藏區域裡，寫著一行字，裡面有這樣一個詞：“Fagbag”（對於同性戀的歧視用語）。


不能讓火越燒越旺，官方迴應迅速到來。

先是發行商3D Realms發表了宣告，表示“3D Realms以支援弱勢群體為榮，從我們遊戲裡強大的女主角和我們的團隊組成都可以看出來”，並且將“對仇恨言論零容忍”。

隨後，Voidpoint也表達了歉意，表示將移除遊戲裡的相關內容，並且宣佈將捐獻10000美金給公益組織用於幫助LGBT群體。

一般來說，這種事情到這裡也就該解決了，而且還能得到玩家們類似“知錯能改還是好同志”之類的評價，但這一次卻並不如常：更多的差評洶湧而來，甚至觸發了Steam的差評防禦機制。


這一次打差評的，竟然正是製作組最忠實的粉絲們，他們的訴求非常簡單——把遊戲改回去。

其實不難理解他們為什麼會感到失望，因為他們除了是遊戲的粉絲之外，之前也不遺餘力地在網路上為製作組說話，認為這種要求修改遊戲內容的行為就是審查和閹割。

但如今，一則道歉宣告讓他們產生了彷彿“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的悲涼，紛紛指責製作組對那些鍵盤俠們卑躬屈膝，為了迎合他們而閹割自己的遊戲。


在雪片一樣的差評中，一股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製作組根本就沒搞清楚，真正買他們遊戲的到底是誰。他們所一味迎合的鍵盤俠們從頭到尾都不會給他們提供什麼銷量，而被傷害到的，反倒是買了遊戲的鐵粉們。


最終，開發者們改變了他們的想法。

8月26日，之前飽受攻擊的主設計師Terminx在Steam社群發帖，宣佈將撤回對遊戲的修改——“《Ion Fury》不會被閹割”。


在這份宣告裡的最後一句裡，他這樣寫道：“我們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清楚地聽到了你們的呼聲！”而此時的“錯誤”，指代的東西已經和前幾天完全不一樣了。

這份宣告得到了一千七百多個“贊”。

3D Realms也補充了他們的決定：依然會對員工們進行敏感性培訓，而且依然會向公益組織捐款，也會刪掉隱藏區域裡的那句惡意用語（他們還補充了一句“如果你不作弊的話也進不來這裡”），但不會換掉遊戲裡那個寫著“OGAY”的瓶子。

這個小小的瓶子，就是雙方反覆拉鋸的象徵。

事情的其他幾個部分，包括製作人的言論和隱藏區域的塗鴉，都是無可辯駁的錯誤。但這個瓶子卻顯得十分模糊，一方認為它也是反同的物證，另一方則認為是過分解讀的借題發揮，夾在這中間的，就是疲於奔命的開發者們。

在重重壓力下，偶爾也能從他們和社群的互動中看到沮喪之情的流露。之前宣佈修改遊戲的時候，有一位開發者用官方賬號回覆道：“如果你想盜版它，它也就只有95MB而已，你應該去試試看。這是個很酷的遊戲，我們真的用心去製作它了。Fuck politics.”


在今年的早些時候，國產獨立遊戲《波西亞時光》的製作組也曾經因為“要不要修改有爭議的遊戲內容”而陷入糾結之中，某種意義上和這次《Ion Fury》遇到的情況如出一轍——兩派玩家各執一詞，製作組因為種種原因徘徊不定。

這注定是一個兩難抉擇，因為玩家們的訴求已經十分明確了：改，或者不改。在沒有中間地帶可以立足的時候，做什麼都沒辦法讓兩方都滿意。

更何況，開發者們也有自己的判斷。有時候一些改變看起來呼聲很高，但卻未必是“我們希望它成為的樣子”，即使最後迫於壓力作出了修改，對於遊戲的未來發展也未必是什麼好事。不論是長期規劃，還是工作熱情，總歸會有些損耗：想想那句“Fk Politics”！

面對打差評的玩家，製作組到底該不該“認慫”？這個問題之所以難以回答，就是因為其中牽涉的原因太多。

也許是關於銷量——“那些批評你們的人本來也不會買你們的遊戲，為什麼要向他們屈服！”/“你們竟然這麼慫，我太失望了，遊戲做得很好，但我還是決定退款……”

也許是關於態度——“我們絕對不會閹割自己的遊戲，現在和未來都不會……我們不支援對於創意作品的閹割。”

也許是對於作品本身的某種堅持，哪怕只是出於個人的立場——“遊戲裡並沒有什麼女性主義色彩。”

也許，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但最終它們推動的，其實只是那一個小小的決定而已。


製作組的宣告：我們之前在推特里寫過，去他媽的閹割，我們依然如此。

我們當然可以用一句“他們這就是在歧視”下個定論，也可以簡單地把《Ion Fury》製作組前後矛盾的做法看成“一切為了銷量”，認為開發者們一開始是為了避免差評影響銷量而道歉，結果卻發現這又得罪了更有購買力的群體，於是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做法，試圖重新拉回他們……

但在這中間的種種掙扎，關於妥協或不妥協的爭論（對雙方都是），不同的人們作出判斷的方式，說不定要比“這個製作組到底是不是壞蛋”更值得一看呢。

作者：栓子  
來源：遊戲研究社
原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mY_1ZU4jcYynxKTNru2i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