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踢與他的《微光之鏡》

“用愛發電”的人

我第一次看到“踢踢打踢踢”的專案時，是在一個叫“愛發電”的平臺，這是一種月供支援創作者的新型支援平臺。

與其他已經走向規模化執行的遊戲眾籌平臺相比，這裡的遊戲版面十分安靜，像極了鬧市區中那些曲曲折折的小巷，只有走到涼颼颼的深處，才能看到其中的光景。一眼望去，各個專案的支持者最多也就過百，與那些外面天價眾籌，擁有各種推廣的專案相比，讓人很難想像還有國產獨立遊戲誕生於如此安靜的一隅。

聽說“踢踢打踢踢”遊戲的頁面，就在這“小巷”的盡頭。




我快速滑動著頁面，在一個並不算深入的地方找到了這個專案，它的名叫《微光之鏡》。定睛細看，頁面上還插著塊營收的提示：

“6發電人次 / 月，230元每月。”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迎出來的“踢踢”反而顯得有些淡然：“感覺國內使用這種月供模式來支援專案的玩家挺少的，不過我們本身就是作為一種實驗性的交流平臺，沒打算從這裡獲得太多的收入。不過有個別專案的還是挺多的，之前有一個遊戲作者在上面賣steam測試key，月流水有好幾萬好像，畢竟愛發電分成少，作者可以分到94%。”




“所以，你們團隊都是自帶乾糧做獨立嗎？”

“我們團隊一共三個人，那兩位都是兼職成員，我是全職用愛發電的啦。”

“踢踢”大學讀的是資訊保安專業，父母一直希望他能去銀行找一份和安全相關的工作。但他拒絕了，因為那是一份“冷冰冰”的工作。




從小鐘情於日常系動畫的他，記憶中溫暖的片段特別的多，所以他特別喜歡那種溫暖和煦的感覺。他最喜歡的遊戲，便是日本老廠Falcom的“伊蘇”系列、“英雄傳說 軌跡”系列以及《冒險島》。仔細想想，這些遊戲也大多講述是溫暖而美好的童話故事。

說到“軌跡”系列，一向溫和的他顯得十分激動：“你知道那個《星之軌跡》手遊嗎？氣死我了，成功地砍掉了軌跡系列所有的閃光點，做成了一個遊戲！妙啊！”

但至少現在，“踢踢”能體會到的不只有自己想要的溫暖感。

在獨立遊戲開發的工作中，他大多痛苦來源於自身能力的不足，這對於獨立遊戲開發者來說家常便飯。而一旦遇到這種情況，也只能靠想辦法提升能力或者找到更好的方法來解決。




大概去年的聖誕節，“踢踢”做了一張節日賀圖，圖正中游戲的主角Shiro，站在堆滿禮物的聖誕樹旁，輕盈的雪花伴隨著節奏搖曳而下，而周圍絲毫沒有冬天的光景，依然是紅彤彤的一片，溫暖的色調充盈著整個畫面。

驕傲的火紅映襯著白雪，彷彿在向人宣佈，這會是一款溫暖的遊戲。

溫暖的就像他自己最愛的那樣。

從米哈遊走出來的人

“踢踢”並不是剛畢業就投身獨立遊戲開發的新人，他的上一家就職公司，是曾因“崩壞3”而聞名的米哈遊——現在，這個名字牢牢地和充滿爭議的《原神》專案繫結在了一起。

因為《原神》宣傳片鏡頭實在太“像”任天堂《塞爾達：曠野之息》的PV，許多測試版展示出的內容也各種形似，而這個專案還出人意料地成為了今年CJ上索尼展位的一員，《原神》以及背後的米哈遊，乃至索尼現在都成了眾矢之的。




在未來的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很多人提起米哈遊，就會想到《原神》，以及“中國遊戲歷史上最黑暗的又一天”。

情理之中的，我們聊到了《原神》這個想繞也繞不開的話題。其實，“踢踢”並沒有參與到這款遊戲的直接開發中，也沒有拿到測試資格——自認為無法做到公司工作和專案兼顧的“踢踢”，在2018年4月就從米哈遊離職了。

如此算來，從專案決定開發到今天，也快有一年多的功夫了。

在米哈遊，“踢踢”是Web開發部門做Web小遊戲的開發兼產品經理。那段時間裡，他做了很多奇怪的嘗試，而當時的部門負責人支援了他的這些行為，也讓他做了許多其他公司不會在移動web上做的內容。因為Web小遊戲的開發週期很短，而產品經理這個崗位需要他直接面對大量的使用者，從產品到開發一條龍的“踢踢”，一來二去慢慢地培養起了對使用者以及產品質量的認知。



不過“踢踢”在進入米哈遊之前，就做好了人生規劃，那就是做自己想做的遊戲：“獨立遊戲作者，大多想做一個表達自我氣質和想法的遊戲吧。我也是這麼想的，不追求火爆大賺，只要能活得下去，能讓我繼續做下一個遊戲就行了。”

“踢踢”在米哈遊內部，也很快因為各種工作關係，結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就有米哈遊初創團隊的“CiCi”。他們發現雙方對遊戲的喜好很一致，也都非常喜歡橫版遊戲和2D美術。

兩人都覺得2D的美術手法能做到很多3D達不到藝術風格，便開始在業餘時間做一些嘗試性的實驗，比如拿著現成素材“堆疊”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法原形，比如一個非常簡陋的多人對抗遊戲。




“踢踢”深受陳星漢《風之旅人》的影響，特別想嘗試用遊戲進行敘事：“後來，玩到了一個獨立遊戲叫《魔女之泉》，戰鬥、數值以及動畫都比較普通，但是講了一個很完整的故事，我就覺得用遊戲講故事現在還是有人買賬的。”

《微光之鏡》由此誕生。



團隊中的“CiCi”負責設計了角色、怪物的設定以及製作角色的動畫，而另外一位成員負責了場景美術。那麼剩下的，就都是“踢踢”的活兒了。

根據他的構想，未來《微光之鏡》將會是一款流程時間長達十幾個小時的，橫版過關劇情向冒險遊戲。如果一定要給這款遊戲作為一個概括，它的玩法可能更傾向於《奧日與黑暗森林》“銀河戰士惡魔城”類遊戲，不會有那麼多的擴充技能。在傳統的惡魔城類遊戲中，主角會慢慢地獲得各種新能力，從而前往之前無法到達的區域，而在《微光之鏡》中，則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劇情的敘述上。

構想是構想，現實是現實。

光在場景的開發上，“踢踢”就進行了各種嘗試，場景物體的動畫、場景記憶體優化、如何快速製作一個場景，這都成為了一個一個踩過去的坑。




在戰鬥系統這個問題上，就和所有心血來潮式的創意提供者一樣，最早他設計了一個極其複雜的戰鬥系統，卻在冷靜之後發現這個戰鬥其實沒自己一開始想的那麼有意思。因為沒有經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踢踢”進入了“提出一個想法，‘槍斃’一個想法”的狀態，反覆琢磨，進度也很緩慢。

回想起這段經歷，他覺得：“遊戲原形，還是越簡單越好。”

因此，團隊在前期也沒有過多投入到遊戲實質的開發中，而是在慢慢地“造輪子”，先把開發規則確立下來，再把開發工具本身開發出來。現在，《微光之鏡》專案已經完成了場景美術製作、關卡製作、怪物功能、怪物美術一系列完全分離的工作流。




獨立遊戲的開發與在遊戲公司按部就班地上班，完全是兩個概念，有數不清的問題會撲面而來，這些坑“踢踢”都是一路踩過來的。所以當許多沒有遊戲開發經驗的人看到他的作品表示也要辭職出來做獨立的時候，“踢踢”就一直抱著否定的態度：

“因為我和團隊的其他成員長期合作，覺得彼此是靠譜的人，這才給了我膽量辭職出來全職做。先辭職再琢磨怎麼做獨立遊戲，這種操作真的不推薦任何人這麼幹。”

活在當下的人

週一到週五，是“踢踢”在家的“工作日”。

有的時候他會選擇抽工作日中的一天來做開發視訊，雙休日則看情況，有的時候會繼續開發遊戲，而有的時候就玩玩遊戲放空腦子。



實際上“踢踢”玩遊戲也玩的不算安穩——做遊戲的人，在玩遊戲的時候經常會產生愧疚感，總想著自己現在應該去開發遊戲，而不是在這玩遊戲“浪費時間”。所以，“踢踢”一直有幾個很想玩卻沒有玩的遊戲，因為他覺得自己現在沒有這個心境去好好體驗。

兒子好好的班不上，跑回家關起門來做遊戲的行為，也讓“踢踢”的父母一開始不是很能接受。老一輩人對“有穩定的工作”有著特別的執念，畢竟大公司上班穩定，自己關在家裡用積蓄做遊戲，怎麼看都不是一件長久的事。

“其實他們本質上都是為了你好，希望你能成功。一開始也不太能接受，但是他們還是能講道理的。如果哪天積蓄花完了，失敗了，我還是會回去工作的，畢竟我這麼大了，讓他們一直擔心也不好。”在談到那不可預測的未來時候，“踢踢”也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現在，父母已經接受了他現在做的獨立遊戲開發，每隔一陣子，他還會把自己的開發成果分享給他們，告訴他們自己的兒子現在在做的東西。



雖然現在還很小眾，但知道《微光之鏡》的人也不止有他的父母。

“踢踢”每隔一陣子，都會在B站上傳一些自己的遊戲實況和開發日誌，逐漸成了一個關注5萬多的UP主。除開“愛發電”平臺以及微博平臺以外，B站投稿的開發視訊是他與玩家最重要的交流通道之一。

在國內諸如B站這樣的平臺上，也有這麼一批獨立開發者，通過視訊這樣更加貼近遊戲的方式與玩家交流。他們會把自己的專案進度、團隊動態乃至招聘廣告發到B站上，從遊戲原形誕生開始，就在接受玩家群體不斷地反饋和修正——當然，這個方法比去展會省了不少事。




“其實有的時候玩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在看到很多花大力氣推廣的國產獨立遊戲在發售後面臨的“差評危機”，“踢踢”顯得有些憂慮：“那些在展會上獲得的反饋，真的是玩家的真心話嗎，還是說線下交流的時候大家會選擇性的說一些場面話呢？”

不過，這都不是“踢踢”最關心的東西，因為他們的遊戲，最重要的還是遊戲開發本身。這也讓他選擇拒絕了許多登門拜訪的發行商：“我們這個專案，還很早期，發行宣發什麼長遙遠的不說，還是老老實實做好當下的事吧，至少得有個大概的樣子，才好拿出去見人。”

一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從專案的角度來說，可能才剛剛理清開發流程，而從人的角度來說，又度過了一個四季輪迴，也會有更多的想法和雜念。“踢踢”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做好手頭該做的。

“踢踢”是一位熱愛生活的獨立遊戲開發者，現實在他的眼裡，無論境遇如何艱難困苦，走過一段歷程再回望的時候，記住的還是那些溫暖的片段。而也正是這份溫暖，成為了《微光之鏡》的靈感源頭。

願“踢踢”和他的作品，最終能走過這片充滿荊棘的道路，就《微光之鏡》的主角Shiro一樣，都能迎來一個美好的未來。（完）

一些畫外音

當然，在採訪的間歇，我和“踢踢”也聊了很多關於《原神》的事。

作為前米哈遊員工，“踢踢”還不想對《原神》這款沒有完成的作品做出評價，他認為一切蓋棺定論的評價等正式版出爐也不遲。

而對於遊戲這個大行業，他希望玩家們對遊戲和遊戲的製作者們多一些寬容，多給一些空間，大家的初衷都是希望這個行業可以越來越好的，並沒有人抱著惡意去破壞環境，破壞自己的飯碗。

作者：Deky
來源：灰機G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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