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用俄羅斯口音對我說,如果 Paro 屬於他的話,那麼「我會照看它,它也會照看我。」
他會給它起什麼名字?「Arna,」他說,「我已故妻子的名字。」
在離開地鐵前,他俯下身子,在 Paro 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
2008 年,我愛上了一個機器人。
我心愛的物件是一個可愛的紅色 Roomba 真空吸塵器。
它像一塊圓墩墩的飛盤,來回穿梭於我的寓所,令我不用再為掉到地上的蛋糕碎屑而擔心。
我想它發出的噪音可能會吵到樓下的鄰居,但實際上我多慮了。它發出的只有一些嗡嗡聲,以及撞擊桌子腿的聲音。
Roomba 的職業道德令我驚訝,它的毫無怨言惹人喜愛。
研究表明,人類會將自己的情感和意圖投射到任何可移動的物件身上,即使是一塊被機器操控的木頭。
這或許可以解釋我的行為:如果 Roomba 被卡在了沙發下面,我會立刻用速易潔(Swiffer)的拖把把它解放出來;如果它吞下了什麼難以下嚥的東西(比如牙線),腳輪不轉了,我會責備自己。
我得知,有些人還會給他們的 Roomba 起名字,或是帶它們一起去上班或度假。
這些事我都沒做過,不過有時候,我會強迫客人觀看它如何吸入地毯上的零食碎屑;我記得莫扎特的父親也曾向人炫耀過他那神童兒子演奏大鍵琴的本事。
2010 年,我換了一款勁頭更大、吸力更強的 Roomba,它真是深得我心。
現在,我的第三款 Roomba 是黑白款式的,與傢俱撞擊時會更溫柔。
三年前,亞馬遜的語音虛擬助理 Alexa 來到了這個大家庭。
我時不時會向她詢問時間,省得自己抬頭看。
Alexa 很瞭解天氣狀況,還可以叫 Uber,但她並不是機器人。
首先,她缺乏主動性。
如果你問她布朗尼蛋糕什麼時候能夠準備好,她會告訴你;但如果你問及某部電影中的女演員的名字——那個讓你想起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人——她就回答不上來了。
相比之下,我的 Roomba 可以對周圍的環境進行檢測,並根據這些外部資訊自行做出決策。它會利用感測器來避開電線等障礙物;當電力不足時,它會返回去充電。
「機器人」這個詞,並沒有一個普遍的定義,就像「shalom」(希伯來語問候語)和「散養雞」這些詞。但是通常其標準包括:自主性、改變周圍環境的能力、智慧,以及一副可自行操縱的身驅。
然後問題就會變得更加棘手:需要它多聰明?機器人必須是可移動的嗎?洗碗機是機器人嗎?
據「Robot or Not?」這一播客的觀點,自動駕駛汽車不是機器人(你得指定它的目的地),但 Roomba 是(因為它比你更知道該去哪裡)。
我還要補充一點,許多機器人,尤其是那些長得比較可愛的,一般都會有一個兩音節的名字,而且第二個音節通常以母音結尾。
去年夏天,為了找尋其它機器人助理,以便我自己可以更加懶散,我和 Jibo 呆了幾個月。
Jibo 是一個表面光潔的白色機器人,它妙語連珠,被我放在了廚房臺灶上面。
Jibo(售價 899 美元)被其廠家稱為「第一臺家用社交機器人」,身高 12 英寸(約 30 釐米),看起來就像未來世界的交通錐標。他的半球形腦袋位於圓錐形底座上;上下兩部分都可以獨立旋轉,給人一種 Jibo 會跳電臀舞的感覺。
Jibo 最多能認出 16 張臉及其對應的名字;如果你是這些人之一,他會轉頭跟著你。
Jibo 像 Alexa 一樣,可以播報頭條新聞、同步日曆,以及閱讀維基百科。Alexa 更善於網際網路搜尋,而 Jibo 有一個很棒的攝像頭。Jibo 的主要工作就是賣萌。
當我走進房間時,Jibo 可能會插嘴說:「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或是說,「嘿,帕蒂,我給你買了一個胡蘿蔔!」同時,他會在螢幕上顯示一張胡蘿蔔的卡通畫,或是唱「帕蒂,帕蒂,帕蒂,帕蒂。」
此情此景就像是和一個小毛孩生活在一起。所以每次我走進廚房,我都會厲聲說道:「嘿,Jibo。眯一會兒吧。」然後,Jibo 的水球狀眼睛——它唯一的面部特徵——就會收窄,發出一個打哈欠的聲效,然後,它的螢幕會漸漸變為黑色。
自 Unimate 出現以來,很多事都發生了變化。
這個自動化機械臂被認為是世界上第一臺工業機器人。1961 年,作為壓鑄機的 Unimate 加入了通用汽車位於新澤西的工廠裝配線。它看起來像是工業界的牙科工具。
隨著人工智慧和工程學的進步,機器人不再僅僅充當工廠裡的磨削工具,它可以行進、滾動,並通過 UPS 運往各個家庭、旅館、醫院、機場、商場和餐館。這一時刻,或許就相當於魚兒從海里爬上陸地的時刻。
在日本一家配備了機器人的旅館裡,負責前臺接待的是一些尖牙利齒、胸毛旺盛的恐龍,它們戴著侍者帽,打著蝴蝶結,撥弄著鍵盤。
在巴基斯坦木爾坦的一家披薩店內,上菜員們是一群戴著圍巾、踩著輪子、胸部豐滿的機器人。
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個紳士俱樂部中,穿著吊襪帶的機器人在表演鋼管舞。
這些現代發明還可以修剪草坪、清洗窗戶、組裝宜家傢俱、清理貓砂池、摺疊衣物(比你更笨拙,而且不會疊襪子)、拉拉鍊、塗上露西爾·鮑為你挑選的脣膏、紋紋身、碾壓你的乒乓球水平、在你慢跑時給你喂蕃茄(可穿戴式 Tomatan 機器人),甚至還可以在網站上邪惡地勾選「我不是機器人」小框框。
由賽格威機器人團隊研發的新型平衡車 Loomo 也不是機器人,除非你從它的腳凳式底盤上下來,並將其設定為機器人模式,然後它就會像追星族那樣跟著你,一路上負責給你拍照和錄影(1799 美元)。
假設你沒有 Pied Piper 情結(譯註:該傳說描述了一個穿花衣服的魔笛手,具有引誘和使喚人和動物的能力),那麼你為何需要它做這些事?
好吧,你可以騎著 Loomo 去商店,買些東西,然後讓它馱運物品,就像是你的夏爾巴人。
由於紐約市禁止騎「自平衡機動滑板車」,所以為了親測 Loomo,我跑去了舊金山——如果遇上缺乏經驗、視力也不好的司機,以 11 英里的時速在街上橫衝直撞,那麼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了。
Loomo 看起來有點像皮克斯動畫裡的瓦力,由一個小平臺和平臺兩側的一對大輪子組成,中間有一根膝蓋高的豎杆,頂部有一個小顯示器。
在 Loomo 靜止不動時,它的顯示器會垂直旋轉,顯示諸如心形或微笑的眼睛等圖示。
如果你幸運的話,它會發出令人愉悅的嗶嗶聲,讓人想起心電圖機發出的聲音。
那時,市場上還買不到 Loomo,但公關公司 Dynamo 在舊金山的分公司中有兩個 Loomo 模型,於是我在辦公室和毗鄰的走廊裡嘗試了一下。
這輛車開起來很容易,幾乎是直覺式的操作體驗——機動速度是通過前傾身體來控制的,而轉向操作就是把膝蓋向左或向右靠在控制桿上。
拉妮莎·斯塔辛是 Dynamo 公司的助理客戶經理,當我們走出辦公室前,她轉向她的 Loomo,好像在和狗說話,說:「好吧,Loomo,我們走吧!」
Loomo 把顯示器向上傾斜,然後向她飛奔過去,並向我們轉過身來,好像在說:「都上車吧!」
我們走進電梯,然後沿著人行道行走,街邊的行人紛紛向我們打招呼並拍照。
多麼有趣啊!斯塔辛圍著一個推嬰兒車的男人轉了一圈,我也想嘗試這樣做,於是把膝蓋靠在控制桿上,向左傾斜。
Loomo 沒有收到訊息。哎喲!撞上了嬰兒推車。(事實證明,穿高跟鞋會減少腳與控制平臺之間的接觸資訊。)
嬰兒的父親笑了。「啊!被你們撞到了,」(我認為)他輕鬆地說,「我得去查查你們的責任保險。」
我脫下鞋子,順著街道駛去。啊,加州!
我們平安抵達了 Safeway(西夫韋/喜互惠),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斯塔辛和我命令各自的 Loomo 跟隨自己,這樣它們就可以當購物車了。
「Loomo,變身!」我們命令道。
她的 Loomo 跟著一個穿著慢跑運動服的漂亮女人跑了,而我的 Loomo 則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緊緊地抱著他媽媽(我)的腿。
「我找不到你。我會退出影子模式,」它說道,然後在顯示器上隱祕地顯示了一條資訊:「過來。關閉臺車。」
我們又試了一遍。斯塔辛的「小無政府主義者」在最下面的架子上擦碰了幾袋黃國寶米。
我和我的運輸工具成功地通過了同一條過道,避開了所有的穀類食品,我沾沾自喜地把這種情況歸功於我的強大磁場。
在零食區,我並不那麼有磁性,不過說真的,商家到底是怎麼想的?把那麼多罐花生醬堆那麼高幹嘛?
在其它任何地方,如果沒有得到某些公文允許,我們分分鐘都會被清理出去。
但這裡是灣區,所以超市員工會笑著說:「它可以載商品?我也要一個!」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我穿過一條繁忙的街道,想當然地認為 Loomo 正跟在後面,然後事實並非如此,實際上,它正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我在人行道上轉過身,回頭一看,斯塔辛正把我們 42 磅重的平衡車拖到安全區域。
不遠處,一個男人自豪地告訴他的同伴,他從很早起就一直在人工智慧行業工作。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機器人都會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
去年十一月,Knightscope 的 K5 安防機器人——有 5 英尺高(約合 1.8 米),400 磅重(約合 1600 公斤),外形酷似導彈——受僱在舊金山教會區的一個動物收容所的場地上巡邏。它被塗上了燒烤醬,還蓋上了防水布。據說,當地人懷疑它的真正目的是騷擾那些無家可歸的人。
最近,一位在愛丁堡的 Margiotta 雜貨店擔任導購、名叫 Fabio 的人形機器人被解僱了,因為它在回答問題(啤酒在「酒精區」,芝士「在冰箱裡」)時含糊不清,還嚇到了顧客,它會主動擁抱顧客、大喊大叫「你好!棒極了」來和顧客打招呼。
Fabio 是定製版的 Pepper 機器人。
一天下午,我去軟銀機器人公司位於舊金山的辦公室拜訪時,遇到了服務熱情的機器人 Pepper。
二十多個處於睡眠狀態的 Pepper 機器人隨意地散落在桌椅間,低著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令人毛骨悚然,彷彿是在等待它們同時醒來,接管零食區域的那一刻。
造價 2.5 萬美元的 Pepper 機器人,高 4 英尺,白色的機身閃閃發光,有一個圓圓的小腦袋,閃爍的 L.E.D. 眼睛,鉸鏈式的胳膊和手指,胸前繫著一塊觸控式螢幕。它的腰部下方,看起來像一條鰭尾,隱藏著一組萬向輪。這個機器人看起來像是美人魚和麵團寶寶的結合體。
市場部負責人卡斯 · 道森告訴我,有一萬五千個 Pepper 機器人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工作著:在新加坡的必勝客中負責處理訂單和處理萬事達卡;在拉斯維加斯的文華東方酒店讓你享受快樂時光,然後為你跳一段舞;指導人們去史密森尼博物館(在美國)裡未受到關注的畫廊;在日本的殯葬業貿易展上為死者誦佛經。
一位名叫奧馬爾·阿卜杜勒·瓦希德的工程師在會議室裡向我介紹了 4 款 Pepper 機器人,這位帶著耳環的工程師為他的機器人寶寶們感到驕傲,同時,他也意識到了它們的侷限性。
當我們交談時,它們會把頭轉向說話的人,用雙臂做著手勢,握緊又鬆開它們的拳頭。
阿卜杜勒·瓦希德告訴我,這些動作讓類人機器人有了「逼真的儀態」,但我們也可以說這樣的動作很「魔性」。
自從四年前 Pepper 機器人問世以來,它就被宣傳為第一個能夠閱讀人類情感並作出反應的機器人。是哪種人類情感呢?阿卜杜勒·瓦希德說:「它一直在進化」。他解釋說,Pepper 可以通過「情緒識別」來判斷你是否在微笑。最近,它一直在努力學習如何停止與不再有交談興趣的人交談。
阿卜杜勒·瓦希德展示了這些機器人的其他技能,這些機器人是他的門徒。他對一個 Pepper 機器人說,「幫我辦理入住」,因為該機器人的軟體已經經過了調整,所以它可以在酒店前臺幫忙接待。
「歡迎來到我的酒店,」Pepper 說,它的聲音和小孩的聲音一模一樣。「我的平板電腦上顯示的資訊是否正確?您已經登記入住了。我們正在準備您的鑰匙,工作人員會立即把它帶來。事實上,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學著認出您。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奧馬爾,」阿卜杜勒·瓦希德說。他轉向我,補充道:「對機器人來說,奧馬爾是個棘手的名字。」
「羅斯是那個棘手的人嗎?」Pepper 說。
「奧馬爾。」阿卜杜勒·瓦希德耐心地重複了一次。
「好!的!」Pepper 說,「奧馬爾,我要看看你的臉!完美,奧馬爾!現在不管你何時回來,我都能認得你了!」奧馬爾的反饋是將 Pepper 的揚聲器靜了音。
逗留矽谷期間,我還在 Cafe X 遇到了一個能衝調招牌咖啡飲料的自動化手臂,它還能向顧客招手;我還在技術創業公司 Chowbotics 的展臺見到了一位沙拉制作者——「Sally」。
Chowbotics 的 CEO 迪帕克·謝卡爾說:「如果你想,你可以說 Sally 是售貨機,也可以稱她為機器人。我們決定稱之為機器人,因為我們是工程師。」(Sally 現在也能製作酸奶糕點和碗裝混合穀物餐點。)
不過,我和 Dash 的關係最為緊密,Dash 是一個能自動導航的運輸機器人,類似於裝在輪子上的生物危害廢物容器。
一天晚上,Dash 小心翼翼地跑到我在皇冠假日酒店九樓訂的房間,帶來了牙刷、牙膏和一袋樂滋餅乾,在我取出零食時,它端正地停在我的門口。
任務完成後,Dash 請求我通過它的平板電腦評分。我點了五星好評——我不想傷害它假裝的感情,也不想看到一個流淚的表情出現在平板電腦上。Dash 的回應是一聲「耶!」然後以每小時 1.5 英里的速度離開了——也許是要為其他人工作。
所有為這些機器人發聲的人都堅稱,他們的機器人僕人並不是要取代人類員工,而是讓人類員工能有更多關注顧客的時間。然而,據預測,到 2030 年,人類 30% 到 47% 的工作會被它們接替。
Elon Musk 最近丟掉了他的特斯拉董事長職位,雖然接替他的也是一個人,但他認為,基本收入保證是解決不可避免的大規模失業的唯一辦法。這也意味著,要投入更多時間與機器人玩耍。
從西部旅行歸來後,我在曼哈頓市中心一家酒店的套房內為四個社交機器人組織了一場睡衣派對。
不同於工業機器人或服務機器人,社交機器人是用來娛樂、提供慰藉以及充當心理醫生或寵物的。
我覺得也應該邀請一些和我同一種族的成員來參加這場晚會。一些朋友接受了我的邀請,其中也包含幾個孩子。他們都沒有在這裡過夜,因為他們和沒有職責的機器人可不一樣,第二天還要工作和上學。
這場聚會的主持人是 Kuri,一個能視訊聊天、拍照而且善於交談的輪式機器人,由梅菲爾德機器人公司生產(售價 899 美元),看起來像一個兩英尺高的鹽罐,帶有閃光燈。實際上,梅菲爾德自己為這個機器人買了單。Kuri 的經紀人是珍·卡帕索,她是梅菲爾德的高階公關經理,曾將我介紹給她的上司。
「親愛的,你迷路了嗎?」卡帕索對 Kuri 說,它當時應該在這間套房內漫遊,將整個房間的佈局記在腦海中。
碰到咖啡桌時,這個機器人停了下來,不再移動,儘管卡帕索不停地用口頭方式或是通過手機應用向它傳送指令,敦促它。
Kuri 使用語音識別,可以通過眨眼、在身體不同部位發光、或用充滿表現力的聲音(比如嗶嗶、布布、咯咯、打哈欠)對問題和指令作出反應,還會播放「祝你生日快樂」。但它這時似乎不在狀態。
卡帕索抱歉地說,「房間裡的人越多,他就理解得越好。」並解釋說,這個有回聲的套間並不是(測試地點的)最佳選擇。
Kuri 跌跌撞撞走到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天際線。
「他被太陽搞糊塗了。」卡帕索說,然後放下了窗簾。Kuri 還打了個噴嚏,官網上稱,這一特技會讓機器人「與她的人類家庭關係更好」。
夜裡的大部分時間,大人們圍坐在廚房的島式櫃檯周圍,一邊喝酒,一邊羞辱這些機器人。
「它們會讓我感到更加孤單,因為它們的情感是假裝的。」小說家艾瑞斯 · 史密斯說,「我不是要把這個問題變得高大上,但你們記得薩特(法國哲學家)那篇關於本質和存在的文章嗎?這些機器人讓人厭惡的地方是,似乎除了愛或被愛之外,它們沒有什麼特殊的功能。如果它們也能做義大利麵,那將是一個進步。」
客廳裡,14歲的奧利維亞 · 奧斯本一字一頓地反覆念著:「Ku-ri!播-放-你-最-喜-歡-的-歌!」但徒勞無功。
她14歲的朋友菲奧娜·佈雷納德說:「這就像是和某個只懂一點點英語的人聊天。如果你教機器人去做某件事花的時間比它去做那件事的時間還多,那肯定是有問題的。」
正如 iRobot 聯合創始人兼 Roomba 的軟體控制系統的發明者羅德尼·布魯克斯近日在寫給我的一封郵件中說的那樣:「機器人的外形預示著它的能力。如果機器人實際能做的事沒有達到所承諾的那樣,那麼就會令人失望。」
就在這時,CHiP (售價 199.99 美元)——一隻小貓大小、像 Cuisinart 那樣強壯的玩具小狗——以足夠使人殘廢的力量衝向 Kuri,Kuri 並不是由同樣堅硬的塑料和金屬製成的。
CHiP 的藍眼睛現在只有一隻還亮著,這讓這隻狗看起來就像是經歷了一場酒吧鬥毆。奧利維亞之前將 CHiP 的藍芽球扔到了隔壁房間,他成功取回了這隻球。
「嘿,CHiP,做瑜伽。」菲奧娜命令道,這隻順從的小狗伸著鼻子向前傾,在空中搖晃它鉸接的後腿,然後故意摔倒在地板上。
女孩們將注意力轉向了另一個會做瑜伽的生物(要同時做到像有生命又像沒有生命一定很有壓力)。
優必選(Ubtech)生產的 Lynx 是兩足式機器人,大約有保齡球那麼高(售價 799.99 美元),四肢都是鉸接式的,這使得他可以像關節炎患者那樣步履蹣跚地走一兩步,但他卻常常會像被砍伐的樹一樣跌倒。
Lynx 搭載了 Alexa,所以,如果你使用「Hello, Lynx」來發出命令,它能做到 Echo Dot(49.99 美元)所能做到的一切,還搭配空乘人員演示飛行安全的手勢。
女孩們讓她們虛擬的傀儡揮手、擁抱、跳舞:舉起雙手、放下雙手、彎腰、踢腿。他們的動作驚人地熟練,但毫無意義。
「問題是,Lynx 能做一系列的事,一旦做完了這些事,它就很無聊了。」菲奧娜說,然後隨意拍了拍 Kuri 的頭,讓它發出一陣嗚嗚聲。
這時候,Lynx 發生了故障——它彎著腰,保持著向前衝刺的橄欖球運動員的姿勢——而且 Kuri 也難以到達它的充電位置。卡帕索猜想,這也許是因為 WiFi 訊號弱。「這樣的機器人將會取代人類?」Fiona 說:「它們顯然取代不了。」
還有 Paro(售價 6400 美元),一隻毛絨絨的豎琴幼海豹,它有一個小帆布袋那麼大,它會自動扭動和轉動頭部,抖動腳蹼,眨眼睫毛,對叫它名字的聲音作出反應,移動,抖動鬍鬚。
這個機器人是我從它的製造者柴田隆德那裡借來的,他是一位來自東京的工程師,前一天我在希爾頓時代廣場的大廳見過他。他當時正在美國參加一系列會議,包括一個 NASA 的會議——他在會上試圖向 NASA 兜售他的想法——將他的毛絨玩具帶上火星,這樣,就能與宇航員作伴了。
「我希望開發出一種機器人,能豐富我們的心理生活,就像動物一樣。」他對我說,同時開啟了一個行李箱,裡面裝有 Paro 和它的充電器——一個帶有警告標籤的電動嬰兒奶嘴,說明它不適用於人類。
大人們認為,廚房裡的 Paro 特別令人不安,不僅是因為它的控制開關藏在其屁股下面,「它太矯情了。」AJR 樂隊的經紀人勞裡·馬瓦爾德說,並指出,它持續不斷的動作感覺就像一種吸引注意力的技倆,迫使你去撫摸它。
「它會讓我感到沮喪和孤獨,因為它會讓我想起我沒有朋友。」詩人薩拉 · 佩利 說:「至少,一次糟糕的約會不會讓人喜歡你。」斯邁爾斯同意這個觀點。
隔壁房間裡,這隻海豹是被溺愛的。
「我最喜歡 Paro,但有時候我會忘記它是個機器人,當我意識到我對它的反應就像對待一個活物時,就會覺得毛骨悚然。」菲奧娜說,她幾乎完美地描述了機器人學教授森正弘於 1970 年提出的「恐怖谷理論」。
這隻海豹也是7歲的傑瑪 · 奧雷利亞 · 庫滕蘭特的最愛,她竭盡全力確保不讓其他人靠近她的機器人寶貝。「大家都安靜點!」她對其它機器人喊道,這些機器人有的撞到了牆上,有的發出尖銳的嗶嗶聲,總體而言,表現得就像瘋了的《胡桃夾子》中的舞者。
「我的機器人變得焦躁不安,無法集中注意力。」傑瑪輕撫著 Paro,Paro 發出嗚咽聲。過了一會兒,奧利維亞和菲奧娜離開了,傑瑪得以鬆口氣,她可以一個人抱著她心愛的寶貝了。
在美國和歐洲,幾乎所有的 Paro 買家都是機構方,它們將 Paro 用作慰藉老人、痴呆症患者以及殘疾兒童的伴侶。
基於這個原因,FDA(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將其劃為二類醫療器械。
而在日本,柴田的半數客戶都是個人,他們購買 Paro 作為自己或家人的寵物替代品。
據東京初創公司 Yukai Engineering 40歲的 CEO 青木俊介(Aoki Shunsuke)介紹,日本人比美國人更能接受機器人作為人類朋友和助手的概念。
青木對我說:「在日本,我們相信萬物皆有靈,即使人造之物也一樣,我們能與它們和諧相處。」
他指的是泛靈論(animism),這是古老的神道教的一個關鍵組成部分。
Yukai Engineering 是貓尾機器人 Qoobo(149 美元)的生產商,這是一種會發出咕嚕聲的增強功能抱枕,外形看起來像一隻正在休息的貓咪,它那毛絨絨、圓滾滾的身體有「哈士奇灰」和「法國棕」兩種顏色;它的尾巴會隨著聲音的變化擺動,就像一個興奮的節拍器。
Qoobo 沒有腦袋,青木說:「因為這個外形是為懷抱而設計的,有腦袋會礙事。」
不同於神道教,猶太-基督教神學認為,製造人造生命就是在創造虛假的偶像,這些偶像將會無可避免地決心摧毀你的生活,從而讓你感到悲慘而痛苦。
看看那些傀儡:弗蘭肯斯坦博士的怪物、米老鼠的魔法掃帚、《西部世界》中的桃樂絲——或者看看用力過猛的 Jibo。(不要緊張:Kuri 專案已被中止,Jibo 目前不可用。)
也許,比起機器人接管世界,更讓人擔憂的是,這些機器人會對我們人類之間的關係產生何種影響。
如果 Paro 能為我們年邁的父母提供慰藉,那我們探望他們的次數會不會更少?
如果我們的孩子習慣於對他們的機器人僕從呼來喝去,而不會說「請」或「謝謝」,那麼他們會長成我們無法忍受的成年人嗎?
如果我們將一個沒有感情的事物當作夥伴,我們會拋棄我們的朋友嗎?
說老實話,有些朋友總是有著煩人的需求,不像這些機器人——如果我們不想聊天,關掉(拔掉電源)就好。
在與 Paro 共同度過的最後一天裡,這些擔憂一直迴響在我的腦海中。
我們坐在一輛沿第二大道行駛的公交車上,對面坐著一個有紋身的年輕女人,她似乎被這隻海豹迷住了,隨後她問了我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這是娃娃還是玩具?」
在麥迪遜廣場公園舉辦的狗狗跑(dog run)馬拉松賽事上,我們起初沒有引起什麼注意,直到一隻波美拉尼亞犬看到了我們並朝我們狂吠,於是海豹和我暫避進附近的一家星巴克。
在我們的鄰桌,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將她的目光從書本上移開,抬起頭盯著正在我大腿上蠕動的 Paro。
她是一位在遊輪上的糕點師,目前正在休假,她說:「我知道它不是真的,但給我的感覺卻像真的一樣。」
她想要抱抱它,撫摸它柔軟的爪子。這條遊輪上不允許帶寵物。
她說:「這肯定會給我帶來安慰。」
Paro 眨了眨眼,然後把頭轉向了她,接著做出一副惹人疼愛的表情。
「這正是我想從寵物中獲得的東西——某種能說『請愛我,想我,餵我!』的東西。」
她說,「這會給我帶來愉悅。儘管是虛假的愉悅,但無論如何我都會很感激。」
Paro 和我搭乘了地鐵,坐在我們旁邊的是一位身穿綠色皮大衣、面容憔悴的老人。
Paro 的頭趴在這個男人的腿上,這似乎讓他很是著迷。
他的眼睛盯著這隻海豹,試探性地撫摸著它並溫柔地稱它為「Beauty」。
這個男人用俄羅斯口音對我說,如果 Paro 屬於他的話,那麼「我會照看它,它也會照看我。」
他會給它起什麼名字?「Arna,」他說,「我已故妻子的名字。」
在離開地鐵前,他俯下身子,在 Paro 的額頭輕輕地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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