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你走進《天穗之咲稻姬》裡說了與沒說的種田“祕聞”（下）

接上篇：帶你走進《天穗之咲稻姬》裡說了與沒說的種田“祕聞”（上）
注：本文提到的現實種稻方式參考作者當地農村7、80年代的情況，可能與其他地區以及現代農業的手法存在差異。

上一次的文章中提到了《天穗之咲稻姬》（下文簡稱「農村正」）裡關於培育種子和水稻的部分，其中就說了些施肥和防治害蟲的技巧。雖然「農村正」裡沒有手動施肥的過程，也沒有直接畫出害蟲，但其中依然可以看到不少與現實有關聯的內容。


由於本文在施肥內容之後才會講述主角佐久名等人的飲食，推薦不要在吃飯的時候閱讀。


肥料是從隔壁省進口的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種稻生活之後，遊戲中的施肥要素便會解鎖，我們可以看到肥料分為了三類，“葉肥”、“穗肥”、“根肥”。


吸收兩米下的氮磷鉀

由於化肥的普及，在現在大家的認知之中，可能“氮”、“磷”、“鉀”反而比較普及，畢竟就算完全不接觸農業，這張圖有很大概率還是看過的。


如果要將兩者聯絡起來，那麼大致上氮對應葉肥，磷對應穗肥，鉀對應根肥。當然，這並不是一一對應的，氮磷鉀這三種元素對植物的各個部位的生長都有用，只不過針對某個特定部位效果更好而已。

肥料的“用法”

在上篇文章中，我們已經講到了使用豬糞的例子。現實中除了之前提到的豬棚裡的肥料之外，還會使用雞糞、人糞當作肥料。

舉例來說，通常村裡每家、或者每幾家會有一個大缸，家中馬桶裡的糞會集中澆到這個糞缸裡面，以便之後當作肥料使用。


遊戲中只提現了從糞缸中取出糞便到發酵這部分，施肥是如何進行的則省略了。可能有人想象中的施肥畫面是捂著鼻子直接拿桶往農田裡倒，但其實現實中的人是使用某種特殊工具實施的：


這種工具在我們這裡叫做“料子”，材料各式各樣，我們村那邊因為有幾家後院是一片竹林，所以通常用老舊的竹竿搭配塑料小盆使用，有了這個工具，就算是一片比較大的農田，也可以站在岸上進行施肥了。

當然，化肥普及開來之後，大糞發酵做肥料的人就越來越少了。其實這種方式相對而言也並不那麼衛生，在村裡有時候一個人在田裡除草，另外一個人就在岸上澆糞，這畫面也是挺醉人的……

每當肥料不夠用……

說實話，在問村裡人肥料這塊內容的時候，我總能聞到一股味道，畢竟雖然沒有親身參與過澆糞，但糞坑我也拿鞭炮炸過，料子我也當棍子耍過（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是用來澆糞的）。

但後來村裡人還說到一件我從未想到過的事情 —— 大糞是不夠用的。於是除了糞之外，大家還發掘了另一種天然肥料“河泥”。南方在陸路交通還不發達的時候，曾經有很多河道，也有很多船，所以河泥也算是伸手就能拿到的便利肥料。


但是！就算這樣肥料也還是不夠，所以萬能的生產大隊又想出了新的點子 —— 進口肥料。在水路交通還特別發達的年代，水路運輸速度不慢，又能大量運輸貨物。於是每隔一段時間，生產大隊都會派專門的負責人去最近的大城市集中進口糞便，開回村邊上的碼頭以供全村人施肥時使用……

求生產大隊負責開船的人的心理陰影。

全天然防治病蟲害

病蟲害等生物類的侵害對於農業來說真的是非常致命的，「農村正」裡我就很能體會到。有時候稍加不注意，出去打獵回來之後水稻就是一身病，或者嚴重遭受蟲害。還好遊戲並沒有細緻到再安排幾隻喜食稻穀的麻雀，否則大家都不敢趁著種田的間隙出門打獵了。


遊戲裡除了各種現實中大概不會存在的靈丹妙藥之外，倒也使用了一些生物手段防治害蟲，不禁讓人感嘆過去勞動人民的智慧。

稻田裡的天然益蟲

遊戲中引入的生物並不多，以青蛙、蜘蛛和田螺三種生物為主。

其中田螺與其說是防治蟲害，更像是一種能動的生物肥料。田螺非常雜食，藻類、水生浮游生物等都是它的食物，它排出的糞便則會成為水稻的養料。不過田螺本身也是吃水稻嫩葉的，所以如果田螺繁殖地太多，反倒是壞事。而且在 80 年代之後，還有一種類似本土田螺地生物“福壽螺”入侵，它一天能啃了好幾株水稻。所以現在村裡基本上不管是不是“友軍”，都一概幹掉，更是不太有人主動放田螺到水稻田裡了，風險實在太大。


把蜘蛛放到農田裡這種做法看似有些奇怪，但仔細想想也是有道理的。蜘蛛的主要食物來源便是被它的網捕縛的昆蟲，自然也能幹掉一些以水稻為食的害蟲。其實田間就算不專門捕捉蜘蛛，也能在田邊發現一些蜘蛛網，有時候水稻葉子上也能看到它們。


青蛙除蟲就更好理解了。春天、夏天的農田附近都能看到青蛙的身影，畢竟灌溉用的水溝就很適合青蛙生活，而農田附近也有很多昆蟲供它們食用。遊戲裡有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如果青蛙抓得太多，蜘蛛就會減少，雖然官方沒有製作青蛙的建模，這友軍傷害倒是製作進去了……

此外，雖然我們村裡除了小孩子之外沒人會去找青蛙麻煩，但據說有些地方的農民還會專門將農田圍起來，並在其中投放青蛙，等到水稻成熟又將這些青蛙捕捉起來賣出去，因此致富的也有不少。


鴨子與魚的妙用

當「農村正」推進到一定的進度之後，讓飼丸去特定地點採集便會解鎖“合鴨”這個系統。玩家可以將合鴨放入田中，它們不僅能幫助清除雜草，也能減少蟲害，在手頭的各種藥物不足的情況下非常管用。而且每到豐收之後，玩家還能獲得鴨肉×10，對於尚未實現食物自由的人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現實中的“合鴨”（アイガモ）是 1990 年左右開始，是日本用於生態農業的一種雜交品種，作用也是用於防治病蟲害，順便獲得一些新鮮的生物肥料（畢竟鳥類的屎尿是實時排洩的）。不過因為是人工培育出來的品種，放生的話可能會破壞生態，日本當時都是直接食用，嚴禁放生的。


後來國內經由韓國也引進了這種方式，除了除害蟲之外，倒也緩解了上述提到的那種外來田螺的災害（田螺也是鴨子的食物）。所以遊戲裡放了合鴨，就不用特地去撿田螺了，反正會被吃掉。

“合鴨農業”畢竟是新引進的技術，問起村裡人時他們自然沒有聽過，不過聽他們說起，有些村裡還會在農田裡養魚。農田裡養魚通常用雜食的草魚，除了能除去蟲子的幼蟲之外，一些水生的雜草也會成為它們的餌料。像遊戲中那種排幹水來防止水生雜草生長的方式顯然沒有養育來的方便。


收穫時的講究

遊戲中是一年只種一季水稻的，所以與現實中相同，差不多秋季的時候就可以豐收了。

每到這個時候就是“農忙”的時節，家裡能幹得動活的都會去幫忙，在沒有收割機之前，大家都只能人工用鐮刀收割。還好主角有河童幫忙，又有“疾風收割大法”，否則這漫山遍野的農田一個人是根本照顧不過來的。


小孩最愛燒秸稈

玩家仔細觀察的話還可以發現，在收割完成熟水稻的時候，還會有剩下的稻杆留在田裡，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會消失。現實中的稻杆當然沒這麼容易處理，收割之後因為處理起來特別麻煩，銷售之後又賺不了錢，通常都是以焚燒的方式來處理的。於是每到豐收的時節，村裡基本上是濃煙瀰漫，風往誰家吹誰就倒黴。


當然，現在科學證明這種方式不僅不會讓土壤增肥，還會破壞土壤裡的微生物等東西，並且汙染環境，所以已經被禁止了。

不過這個時節也是村裡孩子們的歡樂時光。雖然吸入濃煙會被嗆到流淚，但孩子們依然會在已經燒好的秸稈灰裡跑來跑去，把從家裡撈出來的番薯塞到堆成一堆的秸稈灰中，等待美食新鮮出爐。因為室外的秸稈沒過多久就會冷下去，所以番薯往往不是很熟，但儘管這樣，在那物質還不富餘的年代，大家還是吃得很香。

煨番薯

割完成熟的水稻還只是收穫的第一個步驟，在吃到大米之前我們還得經過曬稻、打稻穀、脫殼等步驟。遊戲中有跳過時間的外掛，還只要按手柄就能完成所有工作，但也是無比繁瑣，更不用說現實中了。

打稻穀？拍稻穀

首先來看曬稻，其實這個過程從收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如果玩家事先排幹水分，又在晴天的時候收割，收割完之後不晾曬也已經基本全乾。這點在現實中其實也非常重要。主角佐久名看似能夠輕鬆掛起來了一捆捆水稻其實非常重，如果其中充滿水分那就更是如此了。


村裡人力氣大的也就那麼幾人，所以大家也都儘量天晴時收割，遇到需要晾曬的情況下，則會曬在自家門前的水泥地上。

其次是打稻穀。遊戲中打稻穀的時候使用了工具——兩根棒子，在這之後還使用了用簸箕和鐵桿子組成的升級版道具。其實這些方式已經算是進化過的了，最傳統的方式是直接拍打稻穀，將穀粒拍到特定的容器中。或許是看我們的主角佐久名過於嬌小，不太搬得動稻穀，所以遊戲並沒有採用這種方式吧。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用現代化的機器，力氣也要大一點效率才會更高……


不過比起打稻穀之外，更麻煩的其實是將滿地的稻杆和稻穀分離開來，如果純人力去挑選，那真的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

放在以前沒有現代裝置的時候，村裡就有利用自然風吹開稻杆碎屑的方式來將混雜在稻穀中的雜質去除。只要把稻穀放在篩子裡拋在空中，那些非常輕的雜質自然就會被吹走，只不過這招就和炒飯掂鍋一樣，稍微需要一點技巧。


不過自然風分離稻杆碎屑的方式很受天氣影響，到了後來大家就拿出了高科技產品排風扇來代替自然風，原理還是一樣的。


脫殼真的累人

這遊戲裡最傷手柄的步驟之一就是脫殼，上下襬動搖桿或者十字鍵的時候我都有些擔心起 Joy-Con 的壽命了……

放在現實中，如果用傳統方式，這也是相當花費時間的一個步驟。在最早的時候，農民們真的就只能像主角一樣，用這個名為“杵臼”的道具慢慢地磨掉稻穀皮。



由於這種方式比較累人，所以其實早期的時候村裡人也都不太追求一定要吃精米，通常都是研磨到胚芽米或者糙米的狀態就算完成了，而且由於手工研磨的關係，這些大米的研磨程度也都是參差不齊，甚至還有幾粒沒被磨到的稻穀。


機械化之後，有了拋光大米的機器，大家才終於吃上了白米。可以想象我們的主人公是花費多大力氣才整出一年份的白米……


到後來有了腳踩的那種杵臼，脫殼的工作才稍微輕鬆一些，不過依舊難以避免參差不齊的問題。



或許是因為麻煩，等到我父母那輩的時候可能其他步驟還沒用上機器，脫殼用的機器卻早已準備好了。


題外話，除了米還吃點什麼？

除了種稻之外，「農村正」對食物也是相當講究的。也多虧了這麼講究，我們在遊戲初期的時候才會有一些簡單的食物，不必每天都吃那個似乎有毒的糰子。

雖然到了七八十年代，我父輩那代人已經很少遇到需要忍飢挨餓的情況，但如果兄弟姐妹多一些，大米這種主食還是有些緊張的，所以除了大米之外，住在村裡的人也會想辦法尋找一些其他食物來填飽肚子或者改善伙食。

不過遊戲的背景畢竟是在日本，所以食物的種類和用法還是多少有些不同的。

糠不能吃

遊戲中隨著大米完成研磨，玩家還會得到一部分“米糠”。所謂米糠，其實就是大米的表皮碾碎之後的產物，在日本的話經常被用於醃菜：


遊戲中玩家為了防止好不容易獲得的食材腐壞，時不時就需要去醃個菜。糠從本質上來說主要還是纖維素，人類消化纖維素的器官早已退化，所以糠除了能夠騙騙腸胃獲得飽腹感之外並不能長期支撐人活下去，在村裡通常都是用來給家畜吃的。如果哪個人對你說“去吃糠吧”，就和罵你“吃屎吧”沒啥兩樣。

稗子可以吃

在第一年大米種出來之前，我在打獵的時候收集到了一種名為“稗子”的食材，可以代替大米做成食物吃。從遊戲裡的圖示來看，稗子應該是和水稻、小麥同屬於主食類的穀物，其實它還真的和兩者有關，有一種說法中稗子就是水稻、小麥的祖先。


不過放到現在，它已經是農田中大家討厭的雜草了，而且和水稻長相近似，分辨起來有些麻煩。就外形來看其實和遊戲中最長的那種雜草
挺像……若是遊戲中把這點也做進去了，那或許開荒時期玩家們拔雜草的時候會留下感動得淚水吧。


七菜是什麼菜？

遊戲中我們在岸上可以採到名為“七菜”的神祕野生食材，但我問村裡人的時候卻沒一個人知道“七菜”究竟是什麼東西。其實“七菜”的日文原文是“七草”，並不是一種單獨的野菜，而是某七種野菜的統稱。“七菜”在各地的含義都不一樣，不過本作的背景在日本，所以大概是水芹、薺菜、鼠麴草、繁縷屬、稻槎菜、大頭菜、蘿蔔。

遊戲中七菜通常用來做粥，這點是參考了日本以及中國部分地區的習慣。這些地方習慣在新年時期做七菜粥 / 羹，以求為全家帶來好兆頭。


我們村裡雖然不太用野菜做粥，但也常常在田邊、岸邊拔一些野菜用來改善伙食，比如現在已經到處都有的薺菜大餛飩、清炒馬蘭頭，在過去都是農村裡的季節限定美食。我也曾經在鄉下拔過草頭炒來吃，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些野菜常帶著一些雜草、枯枝，挑挑揀揀一小時，可能最多隻能抄一兩盤……



蝗蟲能吃嗎？

遊戲中最讓我覺得難以下嚥的一種食材就是蝗蟲。我以前在某些大學開的美食街上看到過烤蠍子、烤知了等讓人望而卻步的神祕食物，但沒想到蝗蟲也能烤。

其實群居的蝗蟲是有毒的，它們的身上會分泌大量的苯乙腈，所以就連它們的天敵 —— 各種鳥類也不會吃。所以遊戲裡每次豐收的時候一天只能撿到一兩隻能吃的蝗蟲也是很科學，不然就是不能吃的那種了。

可能有些地方的人吃過烤蝗蟲，但反正我老家的農村裡沒人去碰蝗蟲這個東西……


前文中我提到了使用田螺的生態農業，但實際上我在遊戲中第一眼看到田螺的時候，想到的卻是食物：


實際上在農田以及農田附近的溝裡，經常是“盛產”食材的地方。環境好的時候除了田螺之外，還能拔出茭白，抓到河蟹，釣到龍蝦，身手矯健的人還能摸幾條黃鱔補補身子。只不過現在農田都被包了出去，環境也大不如前，這些美味大多隻能在館子裡吃到了。

玩完這個遊戲，我最多體會到的還是種植水稻的不易，遊戲剛開始吃的有多慘，相信也有不少玩家印象深刻。可以想象，收成不好的時候當時的人們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簡化之後的遊戲尚且如此困難，現實中更有許多我們難以控制的局面。像是需要曬田、收割的時候恰逢陰雨連綿，或是水稻成長過程中遇到乾旱、害蟲成群出現時，就顯得很無力。我們並不能像佐久名那樣控制天氣，也沒有各種必定見效的“妙藥”來開掛，可能有時候省在碗底的那幾粒米，便是跨過無數難關而才活下來的幸運兒。

想到這裡，本來打算減減肥的我猶豫了以下，最後默默舔乾淨了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