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談讀過的茅盾文學獎作品其十三_額爾古納斯河右岸

21世紀初曾在深山密林中安靜生活了上千年的鄂溫克人部落開始紛紛下山定居。聞知這一資訊，許多好事者紛紛前往內蒙古根河市以見證這一人類歷史上的偉大時刻。媒體們也接連鼓吹說這是人類文明史上新的一頁。在他們看來儼然是大山深處過慣了刀耕火種式生活的野蠻人部落開始轉頭走進近代文明的懷抱，從而徹底告別過去的黑暗、愚昧與落後。。差不多正是在這股鄂溫克人“奔向文明”的浪潮中，發生了一件讓上述鼓吹者略感意外的事。。開始鄂溫克畫家柳芭帶著讓人驚歎的才華走出森林，來到現代社會中參加工作。。可數年後，深感疲憊的她辭掉工作，重又回到了森林，最終懷著對現代生活的種種困惑葬身於滾滾河流當中。。同樣來自東北的女作家遲子建聞知此事後，感受到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憂鬱與蒼涼。。於是後來就有了這麼一部第七屆茅盾文學獎作品——《額爾古納斯河右岸》。。

這是部很散文詩式的小說。。寫了一個我國東北（中俄交界地區）的鄂溫克民族聚居的部落以及他們所經歷過的歡樂與哀愁。。時代變遷對他們生活的劇烈影響。。他們對自然，環境，生活，族人，生命的深深熱愛。。整個生活就像小河一樣緩緩流淌，而歷史畫卷就這樣徐徐展開。。真正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吧，有多少開心的大笑，就有多少傷心的大哭。。。有多少的幸福如意就有多少的不幸悲傷。。明明有很多地方很悲傷，很難過。。但作者卻是以如此讓人心碎的平淡去敘述，彷彿是在講些生活中隨時都在發生著的不顯眼的小事。。每次似高山一樣的沉重悲傷或者像溪流一樣的歡快驚喜都是在生活的某個際遇下看似悄然而又蘊含必然的發生。。讓人為之神傷，感嘆人生種種的不得已與無可奈何。。或者正是它的種種缺憾與不完美，愈是讓人能夠對它產生一種對斷臂維納斯式的熱愛與珍惜。。

關於命運，關於保守與開放，關於慾望與理智，關於傳統與變革，更是關於友情，親情，愛情這些無窮無盡的命題。。必須要隨著閱歷的增加，生活經驗的積累而一點點地理解加深。。

全書是以第一人稱來敘事。敘述者“我”是一個唯一置身書中整個故事的人，也是“這個民族最後一個酋長的女人”。。我們能夠一點點看到“我”在書中由一個天真、可愛、活潑的小女孩長成了一個外表恬靜但內心激烈對愛情充滿嚮往的少女，又在經歷夫妻、育兒生活後變為一通達、開朗、對生活有無盡熱情與想法，對未來流滿種種計劃與幸福憧憬的年輕媽媽，再然後黯然經歷了生離、死別、無奈、不得不之後漸漸成長為堅定、有經驗、有辦法、能解決問題的部落中堅，最後時光飛逝，日復一日，看慣了秋風春風之後，變成了安詳，有定性的九十歲老人。。

在”我“的安靜敘事中，時光悄然無聲地在流淌。。還在”我“韶華正盛時，曾經看似會相伴攜手同老的親密愛人竟然先一步離去了，哭盡了眼淚，最後還是得小心擦乾，以讓生活繼續。。後來那些我們養育著的可愛兒女也因生活中看似意外又像不可避免的事件而提前離開了。。可愛的他（她）們曾在某些時刻讓我們覺得那麼地心煩，像個負擔。。可一旦他們中的某一人突然在中途離開卻讓我們猝不及防受到了生活之錘最為沉重的一擊。。鄂溫克民族信仰的薩滿神跟我們眼中的上天，西方人心中的上帝與阿拉伯人口上的真主都是一個脾氣。。他們贈予我們歡樂，希望與光明時，也必然打包附贈了我們悲愁，絕望與黑暗。。無數個時刻，眼看著意外與悲哀（雨雪天災，狼群，瘟疫侵襲，人與人之間的仇恨，不理解與疏離，日軍的侵略，政府的政策要求，與蘇聯人的關係等等）不斷降臨到這個小小部落的頭上時都忍不住與“我”以及“我”眼裡的其它兄弟姐妹一塊難過。。悲傷過後，間隙時的那些讓人開懷的事情如部落間的婚禮，打獵帶來的大收穫，降臨世間的嬰兒，熱鬧舉辦的部落婚禮，大醉之後部落裡趣人搞出來的事兒都讓人忍不住跟“我”一起笑個不可開支。。

書中講到了跳薩滿舞法師尼都的神奇，他們的跳神舞可以驅趕病魔，甚至可以治病救人，不過需要以命換命。。書中尼都為了救治別人而失去了自己的三個孩子。。每個部落裡都會有這麼一位神力天授的薩滿。。老薩滿死後不會太久，年輕的薩滿就會伴隨著生活中的諸般神蹟天然地產生。。他（她）們之間有著靈性的傳承（看上去像極了西藏大喇嘛的神童傳世。。讀過《西藏生死書》後，對於這些無法以科學去解釋的神祕、傳統、靈性我再不也不會以愚昧、心理作用去簡單解釋了。。也再不會與別人去爭論相關的事情。。）。。還描述了打獵時因狼殘廢了雙腿而矢志報仇，性格倔強的養鷹人達西。。他與鷹的故事以及他們最後馬革裹屍般的壯烈結局看得人熱血沸騰、壯心不已。。此外”我“父親走後，他的獵犬“伊蘭”用爪子在林中剖來剖去地尋找，以與主人同穴而逝的場景看得人唏噓。。這讓筆者想到了小時養過的一條狗，淚直欲盈眶。。鄂溫克版的忠犬巴公啊！

萬物有靈，眾生一元。。在女作家特有的細膩情感和悲憫情懷裡，我們對生命與生活產生了強烈的敬畏心。。自然萬物都是有情的，而情則是要靠時間，精力去灌溉、培養的。。多情有時會讓人顯得顧慮重重而優柔寡斷。。無情的人則總是不瞻前顧後而顯得處事果斷、幹練。。在政治鬥爭中，歷史已經給了選擇，它們從來都是鍾情於那些無情、冷酷的人（像殺了親生女嬰兒的武則天，幹掉親兄弟的李世民，滅了父親的楊廣等等），而那些多情，良善的帝王則多是慘烈政治獵場上的犧牲品（像憂愁似春水像東流的李煜，打進長安後日日左擁右抱，在後宮談情說愛的更始帝，叮囑士兵”勿使朕有殺叔之名“的建文帝等等）。。有時候與神祕、靈性、信仰等相比科學顯得過於理智、過於冷冰冰了（雖然它決不可缺少）。。最近的《復聯3》中，滅霸的價值觀有錯嗎？如果以科學的理性觀念去看，犧牲掉一半人，保留下另一半對於整體效益而言總比大家都犧牲掉要好。。可這樣的冰冷、決絕，我們是無法從感情上去接受的（始終代表最廣大人類根本利益的超級英雄們自然也不肯接受）。。我們總會幻想著肯定有種更加好的方案在前方等著我們，而在未找到它之前，一切主動地非感情手段都是不能接受的（像滅霸冷酷推行的大規模種族滅絕）。。雖然被動待未知命運來臨總是個讓人心惶惶不安的做法，但總比立即就執行冷酷的決定要好。。這是個現階段哲學無解的問題，不能展開討論了。。

PS: 這個系列不知不覺寫到了第十三篇。。寫作還是挺耗時間的。。工作已經繁重。。不多的空閒時間裡還有些體育、娛樂、做飯等事要顧及。。半年下來為了寫這些小文章，自己都未能有時間再讀上一本新的茅盾文學獎作品。。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聽著韓紅的《家鄉》，夾雜著窗外陣陣雨聲，感受著降雨帶來的絲絲涼爽，不知不覺美好的週末上午悄然而過！

那些我們所付出過的時間、精力、汗水，所有過的歡笑、淚水、希望、思索。。日後回味起來會意識到這正是我們所經歷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