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羊了個羊CEO:從月薪3000到年薪400萬,用了10年

程瀟熠發表於2022-12-14
對話羊了個羊CEO:從月薪3000到年薪400萬,用了10年

“運氣、掙扎、人性,2022最火遊戲這樣煉成。”

  • 比起遊戲本身,社交性與話題性才是《羊了個羊》走紅的根本原因,我們的目標是持續給遊戲增加更多談資。
  • 我有一個準則,玩家反饋一字不落,玩家建議一概不聽。不要奢求透過市場調查、競品分析等等資料告訴你遊戲爆款遊戲是怎麼來的。
  • 一個很好或者很火的東西,都會出現人性,只要把人性中一個點發揮到極致,就可以做成一款社交遊戲。
  • 社交遊戲,公平是我的底線。如果現實世界滿足不了想要的公平,遊戲裡邊又滿足不了,那他為什麼要玩你的遊戲?
  • 對普通人而言,遊戲行業創業一直都有機會,因為這個行業靠資料分析和資本無法驅動,但只要創意能打動人,一切皆有可能。行業低谷期,普通人的機會更大。
  • 傻人有傻福,目標明確、一直努力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羊了個羊》達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它達到的高度。”簡遊科技創始人、90後創業者張佳旭沒想到這款社交小遊戲能火爆全網。

上線一個月後,《羊了個羊》的熱度、活躍玩家數量逐漸下滑,有人預言它逃不過曇花一現的命運,但在張佳旭眼中,這才是《羊了個羊》步入正軌的開始。

“不是玩這種遊戲的使用者過來體驗,玩兩天肯定就走了。”張佳旭並不擔心使用者離開,比起遊戲本身,他認為社交性與話題性才是羊了個羊能走紅的根本原因,“我們的目標是持續給遊戲增加更多談資。”張佳旭告訴騰訊新聞《深網》。

《羊了個羊》這款一天只有一關、號稱通關率不足0.1%的消除類遊戲,毫無疑問是2022年國內討論度最高的小遊戲。它在9月14日迅速衝上微博熱搜榜一,引發全閘道器注,人流量之大讓伺服器兩天崩了三次。9月19日,微信指數達到峰值,關鍵詞熱度近3.9億。

和其他爆款小遊戲上線即巔峰的走勢不同,《羊了個羊》經過兩次垂死掙扎,蟄伏了三個月才迎來爆發。先是徹底顛覆國內消除遊戲玩法,從無限關卡變為“一天一關”,再後來是更換平臺接入微信小程式,這才有瞭如今的《羊了個羊》。

成立不到兩年、資金吃緊的簡遊科技最終活了下來,也為處於寒冬期的休閒遊戲行業帶來了一絲曙光。四五人的小遊戲團隊,開始重新獲得資本的青睞。

張佳旭認為,對普通人而言遊戲行業創業一直都有機會,因為這個行業只靠資料分析和資本無法驅動,“只要創意能打動人,一切皆有可能”。

遊戲也的確改變了張佳旭的人生軌跡,讓他這個從三四線城市普通院校走出的小鎮青年,實現人生和財富的飛躍。

對話羊了個羊CEO:從月薪3000到年薪400萬,用了10年
《羊了個羊》周邊,可以捏的解壓羊

張佳旭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聰明人,他將人生的逆襲歸因為“運氣好,傻人有傻福”。

十年前從山西長治學院畢業後,一位素未謀面的QQ群主在聊天室問有誰願意一起做遊戲,學技術的張佳旭當即回應,辭了職揹著包,從山西坐火車直奔河北保定,降薪跟著群主一起創業。

張佳旭後來意識到,“假如他是個幹傳銷的,我就直接被騙了,我對於他的資訊一無所知,我只有他一個QQ號。”但時至今日,他依然相信人性本善,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險惡。

從他的經歷來看,所有的幸運都不是憑空而來。那段時間裡,張佳旭拿著月薪3000的工資,白天拼命幹活學遊戲,晚上自學做JavaScript語言講師。幾年過後,H5小遊戲熱度消散,團隊創業即將失敗時,又幸運的被派派收購至北京。再後來跳槽至豪騰,他加入《海盜來了》團隊而後擔任負責人,這款遊戲在2018年上線後成為爆款,峰值期月流水過億。

遊戲本質是與人性的非零和博弈,社交遊戲更是。十年漂泊,張佳旭學會了做遊戲,也學會了理解人性。

“人就是有人性,你要尊重人性,一個很好或者很火的東西,它都會出現人性。”在他看來,只要把人性中一個點發揮到極致,就可以做成一款社交遊戲。

張佳旭對社交和人性的理解源自生活,他習慣於觀察生活,試著將每一個令他有所觸動的現實場景融入遊戲設計。一次下班回家路上,他把電動車停在一邊,仔細觀察了路上兩位司機吵架的全過程,第二天他把這種圍觀心理融入了《羊了個羊》的十字架設計之中。

張佳旭做社交遊戲的底線則是公平,“用演算法影響玩家,在我們看來是禁忌”;他在所創造的遊戲世界裡,也強調完全的公平性。羊了個羊中的隱藏層正是張佳旭為了加入運氣成分,讓遊戲變得更公平的設計。

“如果不加入運氣成分,一定是純智商來決定這個事情”,二本畢業、小鎮走出來的張佳旭覺得,“你不能總是讓清華畢業的學生站在頂點,我也希望讓一個沒有上過學的農民有機會站在頂點。”

此次《深網》獨家對話張佳旭,首次完整還原了《羊了個羊》這款2022年現象級遊戲走紅背後的深層邏輯,張佳旭也坦然回應了網路上人們對《羊了個羊》的質疑和批評,並分享了自己對於人性、遊戲的理解以及人生抉擇的故事。

以下為《深網》對話張佳旭實錄整理(在不影響原意基礎上有所編輯刪減):

一、“社交遊戲可以瞬間起也可以瞬間死”

《深網》:《羊了個羊》的整套玩法設計怎麼形成的?是靈光乍現,還是冥思苦想後的結果?

張佳旭:其實很多冥思苦想的結果都不是好結果,因為你總會朝著一個固定的公式或者是一個成功的方法論走進去。

你順著別人的成功一直想,反而會陷進去,進去你就出不來了。

其實我們這款遊戲,反而沒有別的遊戲裡那種系統性的結構,目前中國沒有任何一款遊戲說一天就一關,玩完了就沒了。很多遊戲希望你最好玩24小時別下線,讓你看更多的廣告也好,付費也好。我們反其道而行之,選了更加極端的,沒有人敢嘗試的一個東西。

《深網》:玩家感知到的是兩關?

張佳旭:第一關不是第一關,第一關是引導關。

我們不想要新手引導,就讓所有玩家都玩懂。引導關,告訴大傢什麼叫過關,讓你感受一下你還是能過關的。

新手引導,對於不玩遊戲的使用者,他可能還不能瞬間理解規則。但是如果你讓他很順暢的玩進來,同時他又懂了你的規則,他就會覺得他很聰明。

使用者覺得自己很聰明,這件事情很好。前邊的小關起到的潤滑劑作用其實很大。

《深網》:怎麼想到“一天一關”這個遊戲機制的?

張佳旭:海外有一款填字類遊戲叫《Wordle》,這個遊戲怎麼誕生的?創始人是一個程式設計師,老婆特別喜歡玩文字類遊戲,他就給老婆寫了一款遊戲,一天就猜一個詞語,這個詞語特別難猜,什麼也不告訴你,就讓你試,有5次機會試錯。然後他老婆就特別愛玩,每天就等著他這個詞出來猜一次,最後遊戲在整個推特就引爆了。我當時被這個遊戲感動到了,一個是被他們愛情感動了,另外是一個被遊戲機制感動到。

羊了個羊一開始也不是這個形式,消除類產品我們做了三個月,資料很差,沒有任何出路,也沒有任何成績和效果。當團隊討論這個專案是否放棄的時候,我跟大家說要不要試試新的模式,相當於是我們垂死掙扎的一個產品。

羊了個羊這個名字也是這麼而來的,我就跟團隊說,我們們這是背水一戰,最後再試一下,不行就徹底放棄,我們也別留遺憾。大家放開了,甩開膀子做,怎麼好玩怎麼有意思怎麼來,別把它當成一個遊戲去做,以魔性為主去立的這個專案。

《深網》:會去調研哪些魔性元素更容易傳播嗎?

張佳旭:沒有。我覺得社交偏感性一些,你說的這些偏理性一些。

《深網》:《羊了個羊》採用新玩法後效果如何?

張佳旭:這個遊戲很曲折,我們8月初最先在抖音上線的,做了一個月資料一般,沒有效果,我們其實已經放棄了,都立了新專案。後來我們微博一些粉絲就說,你們能不能出一個微信版本,我們就在微信小程式上了,整個羊了個羊的開發到此就已經結束了。

當時第一天上微信,我們讓同事向家人和朋友各種分享,分享來了100多使用者,這是啟動使用者。然後經過差不多10來天的時間,自己已經裂變到將近100萬日活(日均活躍人數,DAU)。大學生是一個特別好的群體,我們也是大學生群體帶起來的。

《深網》:現在《羊了個羊》DAU有多少?一個使用者平均每天會玩多久?

張佳旭:幾十分鐘吧。具體DAU不太方便說。

《深網》:有人認為《羊了個羊》的走紅會是曇花一現,從資料表現來看是這樣嗎?

張佳旭:羊了個羊其實達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它達到的高度。它的內容深度確實不夠那個高度,是由於熱度到那了才到達。

從實際情況來說,相比高峰肯定會有資料下滑,因為本身不是這個遊戲的玩家,會因為熱度過來深度體驗這款遊戲。但明顯他就不是玩這種遊戲的使用者,玩兩天肯定就走了。

但是對於我來說,我們面向的是什麼使用者?是平時不玩遊戲,或者說很少玩遊戲的使用者,比如寶媽或者學生,中重度遊戲他們也玩不懂。這部分人群是需要這些遊戲去填充他們的一些休閒時間的,所以說把這個遊戲做長線,我是很有信心的。

《深網》:你認為像《羊了個羊》這種社交遊戲的生命週期有多長?

張佳旭:是這樣,雖然現在都不玩偷菜了,但偷菜永遠在活在人們心中。像《羊了個羊》,就算大家最後都不玩他了,但會記住有這麼一款遊戲,當時大家一起玩過。

我一直覺得社交遊戲的生命週期會很久,單機遊戲會很短。好的社交遊戲應該是10年以上,所以說《羊了個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深網》:DAU要穩定在多少才能支撐這個遊戲走過10年?

張佳旭:有好內容的前提下,DAU可下也可上。

我們要做的是持續給遊戲增加更多的談資,如果大家沒有談資了,社交遊戲就會慢慢失去它的熱度。所以我不怕使用者離開《羊了個羊》,只要《羊了個羊》出來一些新的東西,大家一討論,隨時可以回來。

這也是說我們遊戲為什麼做的這麼簡單?也沒有在火了之後我們增加養成線是吧?我們希望這個遊戲不給玩家帶來任何的壓力,你今天玩就玩,不玩就不玩。一款好的休閒社交遊戲,並不會去綁架使用者。

《深網》:《羊了個羊》關卡透過率只有0.1%,你們是如何保證高難度關卡的合理性的?

張佳旭:你可以理解成為什麼到現在為止,同品類的遊戲中沒有和我們做的手感或效果一樣很好的一個原因,就是這款遊戲看似簡單,但我們做了三個月。

針對於難度的評估,我們有一個非常複雜的公式,乃至現在評估出來的結果都不是特別的準。

我們現在還需要差不多三個人每天配關卡,第二天的關卡他們要配十幾種,要一遍一遍的玩,就看哪個體驗會好?要多少次才能通關?通關了什麼樣的狀態?每次輸在什麼狀態下?感受是什麼樣的?

《深網》:這意味著關卡難度沒有規律?意義是什麼?

張佳旭:對,我們不會有周期性的這種確定,什麼時候關卡難,什麼時候關卡簡單。難度的波動曲線也會非常的大,有特別難,有特別簡單。

意義在於,如果說永遠期待的是一個過不去的關,我就不期待了;如果明天的關卡永遠是我隨隨便便玩都能過去的關,我也不期待了。

以前特別難、人數少的時候最好玩。一開始全國好幾萬人玩,就只有一個羊站那,那種榮耀感真的是,全村人的希望那種感覺。

《深網》:有人質疑你們會透過演算法刻意控制過關率。

張佳旭:在我看來社交遊戲,公平是最重要的底線。就是我們要對使用者極其的坦誠,我不會騙你。這個關卡今天定了就是這樣,不會變,也不會有任何的演算法去影響你,因為我們不怕你過關。

這種控制,在我們看來是禁忌,社交遊戲可以瞬間起也可以瞬間死。瞬間死,就因為大家失去對你的信任了。

社交遊戲信任是最重要的,如果我告訴你,裡邊站的那些人都是假人、機器人,你瞬間就沒有動力去玩遊戲了。

《深網》:還有不少人認為遊戲裡的隱藏層是一種欺騙和愚弄。

張佳旭:隱藏層是我們的關卡設計的一種方式而已。

整個關卡從頭到尾的心流體驗都很重要,一定要保護使用者的心理。如果說上來消了八九塊就輸了,這時候你的挫敗感會很強。但是如果你剩一點,我也剩那麼一點,大家會有點可惜,只是差這麼一點點運氣,但不會覺得自己怎麼樣。

其實這是一種什麼感覺?賭贏了你牛逼,賭輸了算我們的,是這破機制故意不讓我過。

加入一些運氣成分,讓那些其實很厲害的人也不一定能過去,讓那些沒那麼厲害的人,透過運氣好也能過去,讓他們也能站到榮譽的頂點。

你不能總是讓清華畢業的學生站在頂點,我也想要讓一個沒有上過學的普通人有機會站在遊戲的頂點。如果沒有運氣,一定是純智商來決定的這個事情。

因為加入了運氣成分,我們希望它對於所有人是公平的,真正的公平性。如果只是靠智力,就包括一些遊戲只是靠錢,這叫公平嗎?這不公平。

《深網》:你理想中的世界是一個完全公平的世界嗎?

張佳旭:你想要公平嗎?所有人都想要公平。或者說來解釋你為什麼要玩遊戲,從不得志的地方去找到一個自己得志的地方,或者說來到一個虛擬世界裡邊。

如果現實世界滿足不了他的公平,遊戲裡邊你又不滿足他的公平,那不太慘了,或者說他為什麼要玩你的遊戲?

凡事講究公平,是我認為比較重要的,現實中可能還有一些妥協,但對於社交遊戲,公平是我的底線。

比如卡牌遊戲,你有錢你的卡池機率就是低,你沒錢你的機率就是高,你充10塊錢就能抽著,你充1000塊錢也不一定抽得著。這就是吸金的演算法。但是我們不希望用這種演算法去坑玩家,我們透過更加公平的機制,讓玩家自己自娛自樂。

《深網》:你怎麼看遊戲世界觀?

張佳旭:我很認可遊戲世界觀,但是其實一個世界觀是很難讓使用者完全理解的,除非這個世界觀就是現實這個世界。

之前我做過一個投籃的小遊戲,就只是投籃,左下角有個按鈕叫皮膚,然後我爸無法理解皮膚是什麼意思。我們就換了個名字叫換籃球。他說這不就懂了,這不就換籃球,你皮膚啥意思?

遊戲製作者總想把自己放到一個上帝視角去做遊戲,說我在創造一個世界,讓人們都來我的世界裡去體驗到我創造世界的文化。但是,誰又去願意理解你的文化?讓一個使用者建立出來這些認知,他得需要多大的時間和努力?你憑什麼吸引別人付出這麼大的努力去了解你的世界?

所以說,一直以來我對遊戲世界觀比較敬畏吧,因為比較難。

二、“尊重人性,生活帶來的爽感太少”

《深網》:怎麼看有上癮機制的網際網路產品?

張佳旭:我覺得這些產品肯定是解決了某些使用者的某些需求。包括直播帶貨也好,短影片也好。

如果我自己的孩子去娛樂的話,我更希望他去玩《羊了個羊》,而不是刷短影片。

因為短影片傳輸給孩子的一些知識和理念,很多其實都是錯誤的,或者說不是孩子這個階段應該瞭解的。然後導致一個小孩什麼都懂,但是亂七八糟的瞎懂。

為什麼我一直覺得遊戲是沒有問題的。遊戲一定是我和孩子一起玩鬧的工具,在遊戲裡你會遇到挫折,會失敗,但是也會有成功的喜悅,整個這種過程其實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都很好。

反觀短影片,你就是刷就行了,接受資訊就行了,你也不知道什麼叫對,你也不用去思考,甚至是你根本不能去思考。包括成年人也是刷完了之後一摸腦袋,看的啥也不知道,反正就停不下來。

當然,我覺得短影片也是社會前進到這種狀態下的一個產物。比如直播帶貨,你有那個時間去天天逛淘寶嗎?沒有。我雙11就把李佳琦推薦的東西買了一遍。我覺得一定程度上,直播帶貨解決了一定的信任問題、篩選問題、需求問題。

《深網》:你覺得所有人都有遊戲需求嗎?

張佳旭:所有人都有一些放鬆娛樂的需求。KTV,酒吧,廣場舞等等,包括遊戲。還有就是爽感嘛。生活給我們帶來的爽感還是太少了,但是爽的感覺誰又不要呢,人人都想要,這也是人性。

《深網》:你父母會玩你做的遊戲嗎?

張佳旭:會,我爸可是我們的忠實粉絲,天天我們的遊戲是不離手的。我們做的遊戲,我父母玩不懂,對於我們來說是禁忌。

《深網》:每個人的認知都是有限的,會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你所想的和喜歡的並不是使用者喜歡或需要的?

張佳旭:會,我覺得做遊戲就是給使用者做遊戲,使用者怎麼想的一定要清楚,如果說永遠只是做自己想做的遊戲,會很容易進入到一個臆想的狀態。結果你做出來的遊戲很酷炫,美術很牛,甚至有IP加持,怎麼都好,但是就沒有使用者去玩。

對話羊了個羊CEO:從月薪3000到年薪400萬,用了10年
《羊了個羊》周邊,1000塊拼圖

你覺得使用者喜歡你的東西,但是使用者並不需要你的這種東西。

但是反過來有一點,大家喜歡的不會告訴你。大家喜歡挑戰難的,他不會告訴你能不能給我出個連第二關過不去的遊戲,玩家永遠不會告訴你答案,就不要去奢求玩家透過你的市場調查,透過競品分析,透過玩家等等資料,告訴你遊戲爆款遊戲是怎麼來的,這個答案沒有辦法給你。

我有一個準則,玩家反饋一字不落,玩家建議一概不聽。

你前面說的也對,我對於人性的理解也是片面的。但是社交是這樣,只要你把一個點發揮到極致,認知足夠深刻,它就可以做成一款遊戲了。你沒必要了解到人性的所有的東西。

《深網》:你是怎麼發現玩家不會告訴你答案這件事情的?

張佳旭:你要明白他的真實意圖是什麼,他想要自己有但是別人沒有的,他不想要別人都有的。太容易到手的東西,他就不會珍惜。

《深網》:你對人性的理解源自哪裡?

張佳旭:我習慣平時就觀察別人,喜歡觀察他們聊天,或者說吃飯的時候幹什麼,手機玩什麼,在交流什麼,我覺得不管是遊戲還是社交都來源於生活。

舉個例子。我有一天晚上回家,騎著電動車,路上遇見兩個司機吵起來了,我立馬停下來觀察他們說什麼,等他們罵完了我才走。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場景。

我們遊戲最初的版本,輸了之後使用者是獲得一個小的木頭十字架,第二天來了我提了個需求,我說那個十字架要有升級,我感覺使用者上游戲後看到別人過了關並不在意,但看到大家的十字架等級很高,他自己也有一種偷著樂的感覺。

因為玩家都有一種看熱鬧的心理和習慣,你玩的越慘,我可能也會有一種竊喜感,或者說一種撫平我內心傷害的感覺。

《深網》:是不是做遊戲的人,都要特別擅長或者花精力去研究人性?

張佳旭:研究人性並不是意味著要幹壞事。

我覺得說實在的,各行各業都應該去研究人性。你開個飯店為什麼就不應該去研究人性?你的使用者為什麼來你這吃飯,為什麼要等著吃你的飯?他們吃什麼飯,他們吃飯的過程中在幹嘛,他們吃完飯為什麼要向朋友介紹你的飯?

只是說我們遊戲行業面向的使用者更廣,其實我覺得所有的娛樂和非娛樂產業都應該去研究人性,準確說是理解讀懂對方。

《深網》:利用人性是不是意味著是抓住了人性的弱點。

張佳旭:反正在我看來,你要尊重人性,我們們就是人,人就是有人性,一個很好的東西或者很火的東西,它都會出現人性。包括直播帶貨也要讀懂使用者。

都想站到榮譽的頂點(遊戲過關),站不到的就總說,這個沒啥用;但自己站上去的時候,你就覺得自己牛逼。這就是人性。

《深網》:怎麼把握利用人性的尺度和邊界?

張佳旭:沒有辦法去界定人性研究到什麼程度,哪些點利用會好,哪些點利用不好,我覺得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

社交沒有辦法總結,人在變化,社會也在變化。而且社交有一個特別有趣的點,它的場景是一次性的。比如說《羊了個羊》很難,這個場景出現過一次,就不會再出現第二次了。

《深網》:心動公司創始人黃一孟曾在採訪中說,利用人性的產品一定會在短期有效果,但是沒有什麼長期價值,怎麼看他這個觀點?

張佳旭:怎麼定義長期價值?如果一款遊戲什麼也不利用,一天就兩個人玩,這兩個人玩了一輩子,留存百分之百,而且是終身留存,這是不是具備長期價值?還是說它本身就沒有價值?

我覺得對於《羊了個羊》來說,它的長期價值,除了遊戲本身,也有給行業帶來的影響。

《羊了個羊》的火爆給中小開發團隊帶來了很大的福音,因為現在是休閒遊戲行業寒冬期。寒冬期很難,大家以前覺得只有《原神》那種團隊做遊戲才能賺錢,但又有多少公司具備研發那種產品的實力?

現在國內遊戲環境也不好,你想出來創業,怎麼會有資本看到你?當我們火了之後,市場發現原來這個小遊戲也不錯也能賺錢,一些四五個人以下的遊戲團隊,最近都開始拿到投資了。

對於小團隊來說,100萬可以佔到百分之二三十的股份,很便宜。說實在的,我們做遊戲的,又苦逼又便宜,這幫人們就是為了一個夢想,就是為了自己心裡邊的一些情懷,給我投資點錢,我一天天的一個月拿幾千塊錢1萬塊錢,我就可以幹很久,就管著我飯吃就行。

《羊了個羊》是給小遊戲開發者帶來一個轉折點,讓更多的人看到還是有機會的,沒有那麼慘淡。

三、“傻人有傻福,努力的人運氣不會差”

《深網》:為什麼在大學就有了創業的想法?

張佳旭:說實在的,我們學校比較普通,接觸的牛人很少,你要985或211,很多同學一聊都是很牛的創業者。我們學校很少,我主要還是自己習慣性的去折騰。

我大學先在學生會混,到了大三後就覺得沒有意思了,然後直接全身心去創業。當時是最恐慌的,覺得畢業之後沒有一技之長。

2013年左右,我和幾個同學在學校做O2O (Online To Offline)賣水果,我是網路工程專業的,我們自己程式設計做網頁程式,還在學校開了實體店。學生下了單送到宿舍,其實比每日優鮮要早很多。

做了一年實體店就關閉了,之後線上的效益也不好,這次創業就算是失敗了。

我覺得得出圈去接觸一些不是自己圈內的東西。你永遠不會去想創業,你就不會走到創業路上,但是你永遠在想,你可能遲早有一天會有這個機會。

《深網》:後來怎麼又進入了遊戲行業?

張佳旭:喜歡玩遊戲嘛,我就是因為自己喜歡遊戲,想做一些自己喜歡的遊戲,所以才學的技術。

我的社交遊戲的基因來源於《夢幻西遊》,這也是我玩最久的一個社交遊戲,從我初二玩到現在,至今還在玩。我在裡邊深受啟發,包括後來做《海盜來了》,包括《羊了個羊》,都會參考《夢幻西遊》。

《深網》:讓你真正步入遊戲行業的契機是什麼?

張佳旭:上大學的時候,加了一些遊戲QQ群學技術,兼職給群主做遊戲,其實就是打雜,亂七八糟的什麼事都幹。我畢業之後在長治找了工作,在一個小公司做遊戲負責人,一個月4000多。

後來一個遊戲QQ群的群主要創業做遊戲,他當時在群裡問,有沒有人想跟著一起做遊戲?我說我!我不要錢。然後他說你過來吧,我們一塊做。

其實當時真是,假如他是個幹傳銷的,我就直接被傳銷了。我對於他的資訊一無所知,我只有他QQ號,他叫什麼我都不知道。

但我當時直接在長治辭了職,揹著包就直接上保定了,然後到了我也不知道他叫啥,也沒有手機號,就QQ上告訴他我到了。

當時也特別戲劇性。群主接上我,到了飯店,說讓我等一會兒去再接個人,我說行,也沒管書包還扔在他車上,他就開走了。後來他和我說,這也行,我們要是騙你,直接你包就沒了。我說也對啊。

後來大家都住到一起,三臺電腦湊在一起就這麼做著網頁遊戲,也不知道工作是什麼狀態,就以為那也是工作。

《深網》:可以理解為你更願意相信人是善良的?

張佳旭:有時候也是傻人有傻福,所以說人不要太精明嘛。

其實我兩次換工作都是降薪。我當時在長治三四線城市,第一份工作當時4000多的工資,去保定的時候給我3000,我當時壓根也沒跟他討論這個價格,你愛給不給,錢不是我追求的東西。如果是我想學的東西,你給我少了錢我絕對可以接受。

這個世界說實在的,沒有那麼險惡。你就是傻傻乎乎的認為對方的餅是可以吃的,有時候真的可以相信那個餅。現在我們團隊這些小夥伴不也就可以吃餅了,我之前也是畫的餅。

《深網》:你曾說創業是為了證明自己,發生了什麼?

張佳旭:當時還有一點年少輕狂,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想再折騰折騰。

另外有一點遺憾,《海盜來了》這個專案不是我立的,我算是中途加入,後面專案交到了我手裡。豪騰的合夥人,他才是《海盜來了》真正的製作人,算是我社交遊戲策劃的引路人,我跟著他學習。

所以一直以來的遺憾就是,別人沒那麼認可你,因為這個遊戲不是你做出來的,也是離職創業的一個理由。

《深網》:當時心裡已經有《羊了個羊》的雛型了嗎?

張佳旭:當時沒有想法,就想出來創業做遊戲。但是後來才知道,創業真難,這真是不是人乾的事兒。

那一年真的太煎熬了,一開始我們有投資人,但他擺了我們一道,最後又不投了,我就拿著自己的積蓄去做。中途又來了一個小的投資人,相當於補了一波血。持續做又快沒錢了,我們在成之前已經花了幾百萬了,而且還要花幾百萬還不知道。

去年年底是行業寒冬期,沒人投遊戲。出去找投資,那都是誰也看不上你,我說之前做過《海盜來了》,人家說你《海盜來了》一個是過去式,一個是時勢造英雄,它也沒有什麼可複製性。

坦誠的說吧,當時嚴重懷疑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到底能不能做這個事情。不是說自己能不能吃苦有沒有錢的問題,就是自我懷疑。

卡牌遊戲做好美術,買量就是可以賺錢的,但是我們做這種社交遊戲,你做100個、1000個一分錢不賺,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它的成功率太低了。

不過我這個人還是比較堅持的,我晚上十一二點回家睡覺會自我懷疑,但是早上起來又元氣滿滿的來到公司繼續去激情澎湃的工作。

然後也是在瀕死的邊緣,雷霆投資了我們,才讓我們繼續堅持下去。總是在最後遇到了一些驚喜吧。

《深網》:當時怎麼讓雷霆相信你們的?

張佳旭:其實我也沒有寫bp,我也沒有忽悠人,當時把我們之前做的一款遊戲《月之村》發給他們,他們評測完很感興趣,就這樣,打了一天電話就決定投資了,也沒有見面。我覺得運氣和緣分吧。

《深網》: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自己總能在絕處逢生?

張佳旭:很多東西我沒有辦法解釋,我只能說自己運氣好。

從我創業接觸到師傅這一波願意教我和領我進行業的人,教了我很多東西,然後到團隊被派派收購,從保定去北京進入派派,那個公司也是直接起飛。

我經歷過的每家公司都有獎金,一聽說還有遊戲公司不給獎金,很詫異。我朋友就說,老哥啊,你是沒待過,沒獎金的才是99.9%。所以說感覺運氣還挺好的。

我在保定月薪3000,到北京就是兩萬五,然後基本上再升就是年薪百萬、200萬、400萬,乃至更高,一年一個大階梯的那種。

《深網》:當時覺得自己財務自由了嗎?

張佳旭:也沒什麼財務自不自由,反正就是想買什麼買什麼。給家人買了車,但是我自己沒駕照,還是騎著電動車。就喜歡做事掙錢,但是不喜歡花錢。

《深網》:除開運氣,你覺得在幾次人生躍升中你做對了什麼?

張佳旭:目標明確,努力的人運氣不會差是對的。而且我覺得人還是要有理想的,我的業餘時間除了打遊戲,都是奉獻給自己的理想。

比如最開始跟著師傅的時候,當時白天工作完了,晚上沒事,我還當了JavaScript語言的講師。雖然我對於這個語言不是很懂,但我就直接去面試當老師了。我這人可能還是挺會說的,就被錄取了。講完那課程我對於這語言就門清了,後來來北京面試的時候,問我JavaScript語言,我直接從最底層講起。

再比如,之前工作之餘,週末我就會寫自己的遊戲,會給自己遊戲打世界觀。我還會拿著自己業餘時間寫的遊戲去找大公司老闆拿投資。現在回想當時,不可能有人投資的。

《深網》:你從小就是一個學東西很快的人嗎?

張佳旭:我覺得我是一個感性的人,但絕對不是一個聰明的人,比如說你在學習一個什麼東西或者研究一個什麼東西,我絕對不是最先學會的那個人。成績也是,從來沒有墊過底,但也從來沒到過頂。

《深網》:現在進入遊戲行業創業還有機會嗎?

張佳旭:有沒有可能這個世界把所有的手機電腦全砸碎了,回到一個沒有電子的時代?如果不可能,那遊戲一定是有市場的。

而且遊戲是普通人最有機會的行業。很多行業是硬性指標,你沒有錢和資源是不可能的。但遊戲不是,遊戲是隻要你的創意打動了人,一切皆有可能。這是它的魅力所在,沒有誰說一定牛逼。

有錢,就能做成遊戲嗎?很多有錢的大公司都做不成。所以說這個賽道主要就是靠創意。

行業低谷的時候,你的機會不更大嗎?反而欣欣向榮,上個遊戲就賺錢,有你什麼事?資本聞味道,看到羊了個羊透過創意也能創造利益,資本就會開始投創意的東西。

對話羊了個羊CEO:從月薪3000到年薪400萬,用了10年
張佳旭

《深網》:你覺得什麼樣的環境更能滋養創意?

張佳旭:解決了後顧之憂,或者說基本的保障後,一定是創意的世界。這個世界需要創意,但是創意不被保護的話,就會被別人蠶食的很厲害。

我們這個遊戲取得了平臺史無前例的保護,只要跟我們像一點點也不行,直接就遮蔽下架。

小遊戲市場複製成本太低,要不說我們幸運,我們自己跑出來規模很大了,沒有辦法打我們。但是有很多的創業團隊,他們也很有創意,做了遊戲可能就幾十萬人或者一百萬人玩,但這種東西很容易就被別人大量複製。而且他們的遊戲可能大部分都沒有社交,單機在誰那邊玩都一樣,流量被蠶食的很厲害。

《深網》:是否可以理解為,社交遊戲的重點在社交不在遊戲上?

張佳旭:我一直這麼認為的,在我做的社交遊戲裡邊,它可以不是一款遊戲。

社交遊戲其實是遊戲服務於社交,社交它需要什麼樣的內容,我的遊戲就做什麼樣的內容,不需要我就去掉了。

《深網》:社交有可以直接套用的萬能公式嗎?

張佳旭:做社交想用一個公式來解決所有的問題是不可能的。

《深網》:後續還有融資計劃嗎?

張佳旭:有一些投資機構,但是我們都沒有拿。

因為我也不想要把它資本化,比如說你資本化進來,他很希望我們第二款、第三款還能達到這種級別。

但是很多東西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們不要為了達到爆款而去達到爆款。我們用心去做好玩的東西,他爆了就順理成章的爆了,沒爆就是我們想的不對,沒做好。太刻意的去達到這個東西,就它變味了。

《深網》:未來會擴大公司規模嗎?

張佳旭:我還是想做一個小而美的遊戲公司,我們現在13個人,維持在20左右就可以了。

《深網》:未來一到兩年有新遊戲規劃嗎?

張佳旭:我是比較佛系,有就有,沒有就拉倒。或者說我更多期望《羊了個羊》還能爆發出來更多的可能性,這是確定的。

《深網》:有大廠在內部討論為什麼自己做不出《羊了個羊》,你怎麼看?

張佳旭:以資料驅動做公司,不具備創意性。他們的資料演算法非常精準,可以拿捏使用者的喜好,但是創意透過資料是拿不到的。

包括我們當時選《羊了個羊》這個名字,如果用抖音資料分析,還不如選個貓、選個狗。從大廠的角度,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立項的,這個名字是不可能被選出來的。但是最後我們自己造了一個百億播放的社交話題。


來源:深網騰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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