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促進下，少兒程式設計課的進縣之路

芥末堆 11月12日 一輒


從9月末到11月初，江西省吉安縣廬陵學校開展程式設計教學已有一個多月，負責這門課程的老師曾美表示，學校裡很多學生此前從未聽說過程式設計課。“雖然我大學讀得是計算機專業，但教這門課，我也還處在‘半桶水’不到的階段，還在學習過程中。”

2017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新一代人工智慧發展規劃》，檔案提到，在中小學階段設定人工智慧相關課程，逐步推廣程式設計教育。可對於吉安縣的很多家庭而言，一部分孩子第一次真正接觸電腦是在小學的計算機課上。

以曾美所帶班級為例，一個班40多名學生，其中10名左右是貧困戶和低保戶，還有一些是單親家庭、離異家庭和父母外出打工的留守兒童。“在這個地方，很多學生家裡連臺電腦都沒有，更別說學習程式設計了。”

四年前，廬陵學校所在地吉安縣實現脫貧摘帽，曾美告訴芥末堆，來縣裡務工的子弟不少，每年外出謀生的人也有很多，追求精神層面的興趣總得排在物質層面的溫飽之後。在這個地方，保守的思想文化、亟待解決的經濟問題和教育改革緊密交織在一起，“讓學生深入學習程式設計課，讓家長了解程式設計課，註定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為什麼要學習程式設計？

“...感覺程式設計很好玩...可以自己設定動畫，製作小遊戲。”廬陵學校初一學生尹子強有點茫然地盯著課桌，輕聲說道。

校園裡大多數孩子和尹子強一樣，面對陌生人時有些膽怯，表達吃力、目光躲閃。不過，當他們成群聚集在一起時，又會生髮出一種截然不同的野生氣息：下課鈴一響，班裡的孩子便陸續跑出教室，在走廊裡沖沖撞撞、大喊大叫、毫無顧忌。

尹子強是曾美班上的學生，也是程式設計興趣小組的成員之一。一個多月前，吉安縣中小學引入騰訊扣叮青少年程式設計學習平臺。曾美稱，目前，廬陵學校以初一為試點、按照興趣小組的方式開展程式設計教學，計算機專業畢業、現任學校初中歷史老師的她是程式設計興趣小組的負責人。

據曾美介紹，程式設計興趣小組每週六開展活動，由她指導組裡學生進行圖形化程式設計的學習。組裡現在共有20多人，男生佔多數，班裡唯二的女孩中途因為不想學轉走了一個。

“坦白講，上課的時間有限，只有能力強一點的孩子才能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基本完成一個程式設計作品，在我們小組，這樣的孩子大概有一半左右。”曾美告訴芥末堆，尹子強就是組內能力較強的孩子之一。


尹子強，個子小小的，看起來十分靦腆，初見時很容易被當成小學生。“我父母是江西人，但我小學一到四年級是在廣東讀的，因為父母在那邊做生意。”尹子強家中沒有電腦，以前在廣東讀書時，他每週末都會到同學家中玩4399小遊戲。對他來說，學會程式設計就意味著自己能做出一些簡單的小遊戲。

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尹子強完成了名為“夢迴宋朝”的程式設計作品，作品講述得是南宋士兵抗金。點選作品中的士兵，士兵的長茅就會發射出光波擊退敵寇，待所有敵人都被消滅後，一首岳飛的《滿江紅》便顯現出來。

尹子強告訴芥末堆，因自己家中沒有電腦，程式設計作品大部分是在課堂上完成，偶爾也會借用同學家的電腦。“在這個地方，很多學生家裡連臺電腦都沒有，家長對計算機課程瞭解得也不多。”曾美說。

和尹子強學習程式設計的理由相似，吉安縣另一所學校—油田鎮中心小學的學生彭浩文表示，自己選擇程式設計興趣小組是因為自己喜歡打遊戲，“如果能做出遊戲中的人物，那會非常帥”。

彭浩文今年上六年級，父母在外地打工，家中還有一個上五年級的弟弟。彭浩文和弟弟從小由爺爺奶奶帶大。油田鎮中心小學興趣小組的兼職程式設計老師彭紹真介紹，自己班裡的留守兒童至少佔到60%—70%，剩下的有很多是單親家庭。

由於聚少離多，彭浩文平時與父母很少交流，也沒有把自己參加程式設計興趣小組的事告訴父母。彭浩文十分羞澀，羞澀到連說話都有些結巴，在介紹自己的情況時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旁邊的彭紹真不厭其煩地一個勁兒補充。

“他們這些學習程式設計的孩子最喜歡的就是讓角色快速動起來，而這隻需要操作一個模組就可以實現，很多孩子都會反反覆覆地玩這個模組。”彭紹真表示，在油田鎮中心小學程式設計興趣小組裡，女生更多一些，“因為在前期講理論的時候，女孩子更能坐得住。”

在彭紹真看來，很多孩子學習程式設計是源於對遊戲的興趣，對電腦的好奇。大部分學生的積極性都是這樣被調動起來的，如果談到程式設計培養邏輯思維能力、有助於升學或者未來發展，絕大多數孩子是不能理解的。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我們中考是不考計算機的，很多孩子的家長在工作中也用不到計算機，甚至還有一部分家庭負擔不起買計算機的費用。”四年前，廬陵學校所在地吉安縣實現了脫貧摘帽，曾美坦言，來縣裡務工的子弟不少，每年外出謀生的人也有很多，追求精神層面的興趣總得排在物質層面的溫飽之後。

程式設計課進縣是一個啟蒙過程

騰訊青少年人工智慧追夢營活動的點評老師謝成華認為，在縣城裡推廣程式設計教學太有必要了。“程式設計學習的形式、內容可以探討，但大方向上的、巨集觀的概念一定得讓他們知道，這實際上是一種啟蒙。”

然而，啟蒙的過程並沒有想象中地一帆風順。廬陵學校初一學生劉澤齊的父親劉濤就強烈地反對自己的兒子上程式設計課，“我兒子成績在班裡排十幾名，我怕耽誤他學習，這次參加興趣小組還是他懇求我，不然我是不會答應的。”

在曾美眼中，班裡的學生分為兩類，一類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另一類是隻會聽老師話的，劉澤齊屬於前者。“很多小孩都是我讓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我說在作品中新增一個功能，他們就新增。可劉澤齊不一樣，他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作品應該呈現什麼。”

劉澤齊被曾美看作興趣小組裡非常有天賦的孩子之一，他本身對程式設計的興趣也十分濃厚。不過，劉澤齊表示，因為父親不同意，自己往後沒機會再參加程式設計興趣小組了，打算用家裡的平板電腦下載騰訊扣叮-程式設計第一課APP自學。

劉濤覺得應該讓孩子培養一門興趣，可又害怕興趣的發展耽誤孩子主要科目的學習。“我也希望孩子學得輕鬆快樂，可你說文化課哪一科不需要中考？我就是希望他能好好上個高中，然後考上大學，在我心中，只有這一條路。”

在組織程式設計學習時，曾美發現了這樣一個問題：很多家長都覺得學習程式設計就是在玩電腦，上程式設計課就是在浪費時間。雖然曾美多次向班裡學生表示，日後電腦技能必不可少，學習程式設計不僅能提升數理思維，還可能對未來的高考有益，但家長們對此仍抱有偏見。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大家對程式設計的認知有很大偏差，程式設計並不是遊戲，普及程式設計是很有必要的。”曾美稱，在班裡很多孩子眼中，生活中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但程式設計課使他們意識到原來還存在這樣的學科，可以用寓教於樂、動手實操的方式來教學。

對於程式設計學習是否會影響文化課成績這一點，彭紹真用教學經驗表明，程式設計學習並不會佔用學生學習主科的時間，反而能讓他們利用一些空餘時間來提升自己。

“我在教學實踐中發現，其實孩子們學習學科類知識也就用那麼多時間，學到一定程度就學不進去了，哪怕是老師逼著他們必須坐在一個地方學習也不行。”彭紹真告訴芥末堆，程式設計興趣小組開展後，很多學生會主動利用課餘時間，向老師瞭解程式設計知識，甚至還會開啟教室裡的電腦嘗試做程式設計作品。

彭紹真曾經待在北京多年，大學畢業先後在樂高活動中心、童程童美工作了一段時間，教過機器人程式設計、圖形化程式設計，也接觸過純程式碼程式設計。

在經歷了一線城市的程式設計學習狂熱後，彭紹真更加堅持自己的想法，“正是我們這裡的教育資源相對落後，學校才更應該引進程式設計課。程式設計學習不僅沒有佔用正常的教學時間，還豐富了我們的教學內容。不是說落後就代表要拼命補習文化課，落後意味著我們要在教育中努力給孩子帶來更多的體驗和感受。”

程式設計課落地困難重重

“騰訊扣叮程式設計平臺是給我們免費使用的，再加上當地教體局的支援，所以在學校推行程式設計課難度不是非常大。”

據曾美回憶，在騰訊扣叮進校前，其他教育機構也嘗試通過組織興趣小組的形式推動其少兒程式設計產品進校，但由於每學期要收取一定的費用，導致很多家長和學生不樂意，最終整件事不了了之。

“之前的教育機構希望我們向全校80%的同學推行程式設計課，每學期還要收取200元左右的費用。我說這個根本不可能。很多學生家裡除了手機外連電子裝置都沒有，那要怎麼推行？”

目前，免費的程式設計產品和附加服務對於吉安縣中小學來說至關重要，“很多家長都不想花額外的錢，免費的話，他們還容易接受一些。慢慢地，家長認識到程式設計學習的重要性後，如果還想讓孩子有更系統、更深度的教育，才可能願意出這個錢。但如果收費的話，我們的家長和學生一開始就不願意，這相當於把程式設計課扼殺在了搖籃裡。”曾美講道。

除程式設計課落地存在難度外，在縣裡推動程式設計教學還面臨著師資質量較差、教學方法模糊以及教育硬體落後等問題。

在吉安縣的廬陵學校和油田鎮中心小學，計算機全職老師以及像曾美一樣的兼職老師絕大多數從未接觸過程式設計教學，在講起課來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曾美稱，自己在講課時會先跟著學生一起看一遍騰訊扣叮自帶的講解視訊，看完後再讓大家動手實踐，自己在一旁指導，理論、概念方面的知識幾乎不講。

在程式設計平臺操作出現問題時，曾美會向”騰訊青少年人工智慧追夢營教師指導微信群”中的專業老師求助，但具體的教學方法則需要她一點點揣摩。“雖然我大學讀得是計算機專業，但教這門課，我也還處在‘半桶水’不到的階段，還在學習過程中。”

謝成華表示，現在很多老師缺少的是給課程賦予一個意義，換句話說，就是讓學生知道為什麼要上這節課，要學習這個知識點。“在程式設計教學之前，需要增加導學的過程。在引入‘變數’等概念時，需要設計一個合理的故事來引導，不然孩子會學得會很木訥，只會按照步驟把東西做出來。”

然而，比改善教學方法更緊要的是解決學校硬體裝置存在的問題。彭紹真介紹，油田鎮中心小學原來打算在電腦上安裝程式設計軟體，可因為學校電腦配置較差，安裝的軟體無法執行，所以只能使用騰訊扣叮網頁版進行教學。不過，因為學校電腦連線的網路有時不太穩定，這種情況下整節程式設計課只能作廢。

針對這個問題，騰訊互娛青少年業務中心負責人張帥告訴芥末堆，騰訊扣叮已經做了離線版本，後續會持續優化、推廣，離線版本可以在網路狀況較差的情況下使用。在以後的教學過程中，老師也可以有兩種版本進行選擇。

正如曾美所言，因為縣裡教育存在種種矛盾，程式設計課的推進必然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人只要見過就是好的，學習程式設計也是如此，只要孩子有這個學習的新鮮勁兒，我們做教育的能把握，他們就能不斷往前走，這就是好事情。”謝成華說。

文中曾美、劉濤、謝成華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