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於網路爭論之下,Scott眼中的Alec
我可以相信這些事情的真實性,到現在我還是相信這些事情。這並不只是因為一些大原則,我不會像打響指一樣輕巧地對一個我已經認識6年的人下判斷。
讓我相信這些指控是有根據的正是我這6年和他的相處。現在,我想說說這6年發生的事情。
我不想討論那些別人對Alec的控訴,這不是我應該講的。我有我自己這邊的故事要說。直到不久前,我心中依然有一個屬於他的位置的空洞。我和Alec的關係非常複雜。
在不同的時間談起他,他可能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噩夢,我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的來源,還有我之所以現在還在看心理醫生的原因。還有時候,他同時是上述的每個角色。我發現有很多人會用同樣的方式形容他,這樣的人非常多。
很多時候我和Alec的相處從各種形式上都是很公開的,就和大家在網上看到的差不多。在推特上,在座談上,在電臺裡。不過,網上只是網上而已。一個人絕大部分的生活,社交,對他人的所作所為,通常都不會通過影象影音進入一個網上衝浪的陌生人的視野裡。
我們在這些影像圖片中展示出的片面的自我,很少真的反應出在現實生活中的待人處事。網上看到的都不是第一手訊息的所見所得。並且把這個問題怪給網際網路太輕而易舉了。然後令人感到悲傷的是,即使在現實生活中很多時候也是如此。
2013年的6月,我正在像往常一樣作為一個自由職業的動畫師、設計師、藝術設計者為生計苦苦掙扎。Alec恰好看到了我的推特,他覺得它們很好玩。還有我的動畫,我覺得他也認為它們很好玩。
他聯絡了我,並問我有沒有想過做遊戲。我當然想過。那個晚上是我們第一次聊天。我們聊了自己認為什麼是有趣的獨立遊戲。那正好是那個事後被證明是那些五光十色的、非暴力的、重視敘事的獨立遊戲正在減少的幾年。
Alec憑藉幾年前和別人共同製作了一個得獎的遊戲《Aquaria》打出了自己的名聲。在那之後Alec又嘗試了各種不同的事情,最值得一提的是一個關於有生命的牽線木偶的專案。他幾乎馬上就提到了這個專案。
他說他一直沒有辦法想清楚這個遊戲應該長什麼樣,怎麼玩,是2D的還是3D的。他想要換一換步調,他認為我是一個可以幫他擺脫這個困境的強有力的合作者。
對我而言,我只聽到了一句話:”你要不要做一個遊戲?”
那之後我們馬上就一起共事了,儘管我們兩個非常不同。我當時是一個32歲的藝術家,我從18歲就開始為生計發愁了。我住在匹茲堡,結婚已經快有十個年頭了。
Alec當時29歲,他是一個獲得過巨大成功的富足的遊戲開發者,和很多別的遊戲開發者一同住在溫哥華的一棟房子裡。我不太瞭解加拿大,正如Alec不太瞭解美國一樣。我記得他問過我,如果他去匹茲堡觀光,他會不會被槍擊。不太可能,我告訴他。
Alec看起來總是蓄勢待發。他做事風風火火,好像對很多事情一上來都有一定的侵略性,但這又被他對他所做的事情那無盡的熱情平衡掉了。這就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我們兩個都因情緒問題而服藥,我們也經常聊到此事。
我們開發遊戲的故事已經在別的場合被講過太多次了,所以我不會在這裡詳細地講。
簡短的版本就是我們花了好幾個月琢磨一些沒什麼啟發性的點子,然後在一個夜晚我寫下了一些基本的想法,那些後來成為了《Night In The Woods》的想法,而Alec他也很喜歡它們。
從那一刻開始Alec相信我對於遊戲的創意設計。作為一個從來沒有開發過遊戲的人,我感到惶恐。Alec非常擅長創造有趣的機制,設計精巧的系統,打造讓我這種菜鳥使用的工具,解決技術層面上的種種問題。
至少我所知道的Alec,當他做的最好的自己的時候,上述每件事他都能做好。相反,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害怕我能對這個專案的所能做出的貢獻太過微薄,我怕我是一個累贅。
Alec建議我們花6個月的時間做一個遊戲樣品。我告訴他我不能6個月不接任何客戶的單過日子。當他建議我們通過Kickstarter眾籌的時候,我覺得我們會以慘烈的失敗收場,事實證明我錯了。
突然之間,我們成為了新聞。沒有什麼預兆,我不再是一個自由職業動畫師了。我搖身變一個了一個遊戲開發者,現在一份法律合同要求我和一個我基本不認識的人一起開發完成一款遊戲。在接下的幾周為了給人們展示我們真的有能力開發製作,我們做了一個很短小的遊戲展示。
我一開始就只是想做一個動畫化的篝火之類的東西,但是Alec說我們是要做遊戲的,這個Demo我們也把它做成可互動的才好。於是我們就這麼做了。我向Alec展示了我設計的核心機制和故事,如果我沒記錯,之後我們一起一連做了10天左右,把這個小遊戲完成了。
《Night In The Woods》專案第一個正式的里程碑《Longest Night》就此誕生了。它粗糙,文字也不怎麼樣,但我們都為它感到興奮,因為我們做了一個遊戲。而這也是我第一次做遊戲。我覺得Alec高興只是因為他完成了一個任務,至少他之後是這麼告訴我的。
接下來6個月就像是龍捲風。Bethany正式加入了。我們從2014年的二月開始全職製作《Night In The Woods》。幾個月之後,我們在GDC做了一場不太成功的展示。
我們在Kickstarter之後聯絡到的發行商Finji給我們爭取到了那年E3的機會。我第一次出展E3。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面對面見過Alec,而在那之後我們一年最多就見上一兩面。
E3是苛刻嚴格的,我們感到精疲力盡,但同時我們的Demo得到了媒體的喜愛,博得了一些觀眾的眼球。
那年早些時候在GDC上,我看到Alec在社交平臺上激烈地在抨擊別人。有一天他給我發訊息說他喝醉了,正準備在舊金山市裡漫無目的地閒逛,直到有人把他殺死為止。
這出自一個正在參加遊戲產業展會的年近30的從業者之口的莫名言論,讓我那天晚上我輾轉難眠。第二天早上他說他忘記吃藥了,而人流攢動的會場讓他感到非常的焦慮。我接受了這個理由,並且提醒他要按時吃藥。
大概一個月之後,一個Alec的室友給我半夜發資訊,說Alec嚇到他了。他很擔心Alec會對他或者別的什麼人做些出格的事情。
於是我給Alec發了資訊,想詢問發生了什麼。什麼都沒發生,他說,他的室友只不過對一次剛剛發生的爭吵表現地有點反應過度了。我不認識他們那群住在一起的人,我住在另一個國家。但那是半夜,我真的很擔心。
不過到了第二天,他們看起來就沒事了,若無其事地在網上到處開著玩笑。只不過是一個古怪室友的過激反應罷了,我猜測。
在E3上我和Alec的大部分相處時間都是愉快的。作為合作伙伴,我們在E3的會場上很合拍。我比較會說話,所以跑腿的活兒大部分都是我負責。
而Alec則指導人們如何玩這個遊戲,並在遊戲一次一次崩潰的時候把它修好。在會場站了整整一天之後,我們會一邊聊天一邊走回酒店,然後一起找個地方吃飯。我們吃晚飯的時候,Alec有時會聊起他那些前女友們,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對他所有的前女友包括很多年前的那些,除了一些很難聽的壞話沒有別的可講。那些話很難聽,糟透了,他說她們沒有一個理解他。沒有一個麼?我問。而他則變得越來越氣憤。我只好換一個話題。他說他只是太累了,說胡話罷了。
Alec時不時會發表一些聽起來不恰當的言論,而在其之後都會解釋是自己太累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那個時候我和他還不是很熟絡。對於他提到的人我幾乎一個都不認識,在我聽來獨立遊戲圈子只是一場社交災難。
那年秋天,在NITW開發了大概一年多之後,Alec的行為變得更加的捉摸不定了。他越來越相信一個日益壯大的團體正在計劃著毀掉他的生活。我對此還是感到不知所以,我對Alec的接觸還是停留每週我們交換工作進展的資訊上。
我認識很多情緒不穩定的人,我自己曾經就是其中之一。Alec似乎正在疏遠他當時的朋友,並且不再按時吃藥了。作為一個同樣需要吃藥的人,我知道不按時吃藥會對一個人的精神狀態有什麼樣的影響。
有時,我會去找Alec的朋友聊天,旁敲側擊地去打聽Alec的精神狀況和古怪行為。他們會說,Alec有時就那樣。沒錯,他是會那樣,而我發現他經常會那樣。
在冬天我們花了5周時間推出NITW的第二款遊戲《Lost Constellation》。我認為Alec的狀況到達了整個事情中的一個高點。工作把Alec壓抑的情緒激化了,他開始談論為什麼他不需要工作和生活上的平衡,因為工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我告訴他我上一個工作時也被灌輸了那種思維模式。“上天啊,我有過一個工作,”他說,“那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三個星期了。”對此我笑了。他說他並不是在開玩笑。我說,好吧。
Alec有時就是會說這樣的話。他會說他自己有多麼不在乎錢,他不明白為什麼有人不辭掉他們不喜歡的工作。他對那些沒有辭職追求他們夢想的人的行為感到困惑。對他來說,那些人只要做個出色的遊戲就能賺足夠的錢了。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我在扮演他那個什麼都懂的同事,不停地告訴他世界不是這麼運轉的。Bethany和我那個時候甚至會想Alec是不是哪個古堡里長大的,可是他不是。
他是一個不懂世事,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賺了一大筆錢的人。而這對我們NITW的工作時不時地造成困難。我不得不對他解釋,為什麼遊戲中的角色Bea因為家庭的原因選擇留在鎮子裡而不是追尋自己的上大學的夢想。他不明白那些不喜歡這個鎮子的鎮民為什麼不選擇搬走。
不過Alec似乎很渴望學習。他會說:“噢,我之前不知道。”在那之後他會表現得好像自己老早就知道這件事一樣。他學到了我們不喜歡遊戲boss。
在那之後,他也會說很多boss不好的地方。他告訴我們我們對他有正面的影響。對此,我一笑而過。
2015年初,Alec基本上走出了他之前的低谷。我們聽到他開始提及他在這裡那裡約會的人。和之前一樣,我們還是不清楚那些人是誰,Alec和她們的關係如何。我們從來不提這個。那些處於Alec生活上不同位面的人從來都沒講過話。
為什麼我們會呢?我們完全在不同的國家。我們不會坐下來交換筆記,和你不會了解你的同事生活中的各個方面一樣。據我們所知,Alec是一個隨心所欲,有時有些孩子氣,喜怒無常的人,他住在一個有些混亂的,住客來來往往的房子裡。
他和很多人約會過,時間都不長。那些人如果願意,可以講他們所知道的故事。不過人們那些在工作上的資訊不會給你交代他們生活的全貌。他們的推特不會告訴你他們的房子、房間裡發生了什麼。總之,我們沒人知道聊天軟體的另一端到底發生了什麼。
2015 GDC期間,Alec有那麼幾天徹底崩潰了。他開始威脅他身邊的人。他第一次,但不是最後一次,威脅我說如果我不按照他想要的做,他就會殺死自己。他想讓我把遊戲通過某種方式突然變得好起來。
他對於人們對他的行為感到害怕這件事非常憤怒。而在那幾天,這種情況越來越糟糕了。他覺得所有人都合起夥來對抗他。但這不是他的錯,他說。他並不是我這輩子第一個遇到的這樣的人。
我是個愛管閒事愛幫助別人的人,這是我從年輕的時候就有的根深蒂固的壞習慣。我覺得我需要對別人的行為和心理健康狀況負責,而這讓我在早年生活裡成為了那些惡劣的人的目標。我會放下一切去幫忙。我會通宵達旦和他們聊天試圖解開心結。
當我還在政府上班的時候,這種事情我做過太多次了。那些我和Alec共事的幾年,我不經意地開始把自己放到了去幫助、去緩和、去疏導Alec種種問題的位置上了。想辦法處理他的那些憤怒,古怪的言論,或是他越來越糟糕的情緒。
而那一年我和Alec一起工作的經歷,讓我治好了多年養成的老好人毛病。
GDC之後不久,Alec被要求離開他現在在溫哥華的住所。那裡的人認為和他同住一個屋簷下並不安全。我知道我的話,也會這麼認為。他最終選擇了回到溫尼伯,在那裡他的家人會幫助他。
對於我這個站在遠處觀看的人來說,我覺得Alec把自己和外界每個聯結都切斷了。他過得並不好。他之後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並且停止了自己在《Night In The Woods》上的工作。
當我們交流的時候他幾乎一言不發,或者突然變得異常憤怒。憤怒的物件是我,是這個世界,是某個前女友,是他之前的室友們,是一切的一切。
2015的夏天開始,我幾乎每一天都會感到莫名的恐慌(panic attack)。我以前從來沒有過恐慌症狀。並且我開始有睡眠癱瘓症(sleep paralysis,類似鬼壓床)了,這對我而言也是原來沒發生過的。
Alec已經幾乎不為NITW做事情了,而每當他突然短暫地現身時,他又表現地格外粗魯。這個我2013年遇到的人已經轉變成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一個純粹的毒藥。
他開始更多地用自己的死亡來威脅我和別的人。他會神祕地說起這些自殺威脅,之後突然人間蒸發。過一段時間再冒出來,讓我們虛驚一場。想要和他好好談談他這些行為實在是太難了。
因為對此他只會突然失蹤,只留下那些如果有什麼壞事發生在他身上一定是我們的過錯的詛咒。比這些更要命的是我們已經上了做遊戲這條船下不來了。
而我已經放棄了遊戲以外的職業生涯。儘管我們的發行商一次又一次奇蹟般地給我們找到資金,但Bethany和我還是深陷債務危機。而我又必須把這些問題藏起來,給自己戴上一個積極陽光的面具面對大眾。Alec把我們的未來握在他手裡,但他已經是一場噩夢了。
那年的六月開始的幾個月是Alec對我們的噩夢時期。我決定如果他自己不準備做,那麼我會去做。我要站出來,我要撐起這個專案。我必須在短時間學會如何像遊戲監督那樣思考。
我把整個遊戲重新設計了7次,每一次我都會拿給Alec看,希望能勾起他重新工作的興趣。每次他看了計劃書之後不是說“這個太難了”就是“隨便”,而我只好重新設計。我幼稚的遊戲設計筆記本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現在看起來那些設計都很可笑。
但Alec的缺席讓我必須站出來。我站出來了,Bethany也是。我的恐慌症狀越來越嚴重了。我曾認為恐慌症狀只是壓力的表現,單單是精神層面的問題。但它其實是物理層面上的,即使你不相信。
它並不僅僅是精神上的驚恐,它同樣是你胸口的疼痛,刺骨的寒冷,你頭腦中不停迴響的危險訊號。Bethany開始每週都會對於Alec對我的所作所為表達出她的恨意。而我只是對於如果我們的遊戲失敗了,我們會破產負債變得一無所有這件事感到害怕得要死。
我開始停止對Alec成為一個身心健康的人負責了,我要對這個遊戲負責,對我們的團隊負責。這也差點殺了我。
那以後我開始每週都去看心理醫生。我開始服用抗焦慮的藥物。心理醫生對我對Alec的精神和行為擔負的責任感到震驚。他反覆不停地強調我對Alec做過的事情沒有責任。
我知道,那不關我的事情。但我還是覺得我對Alec做過的這些事情有責任。即使是我現在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都還是有點那麼覺得。這太荒唐了。而這也是虐待對一個人造成的影響之一。
我一段時間對於虐待(abuse)這個詞難以啟齒,即使到今天,還是有點。我會說我多麼討厭資本主義或者談論伴我長大的信仰,但我不會說別人對我做過什麼。一部分原因就是傻乎乎的男子氣概,我怎麼會被虐待呢?那些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
當類似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那只是運氣不好,生活不公,我應該更加堅強。或者別人都是這麼生活的,我只是太敏感、軟弱了而已。我小時候經常被人說到我太敏感了。當我爸爸在我小學4年級的時候教我怎麼打直拳之後的第二天我就有足夠的理由去揍了人。
我在學校被霸凌嚴重到我的骨頭都斷掉過。而我學會了怎麼堅強或者戲謔地對待這些。沒啥,有些人就是混蛋罷了。有些人需要好好管管自己了。但是,我從來沒有被虐待過。怎麼可能。
那年晚些時候Alec說他加入了一個為期5周的強度非常高的心理健康輔導專案。我們都高興瘋了。他說他開始吃些新的藥了,那些藥真的對他有所幫助。再一次,我們都高興瘋了。
但是,那年餘下的日子,Alec仍然不與人溝通。有時候他會工作,那是因為我已經主動把這個遊戲絕大部分流程應該怎麼遊玩做成了動畫,所以他可以很好地理解要做什麼如何完成。我現在還保留著那些動畫的視訊,我今天晚上還看了它們。
我為它們專門配上了我認為可以給Alec打氣的音樂,其中一首是Rozi Plain的《Actually》。那是Mae和Bea去超市買東西后來吵了一架時的背景音樂。我想那也算是我那一年的主題曲了。
到今天為止,我聽它仍然會感覺到焦慮。2015,是我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年。
12月來了。Alec依然情緒大起大落,易怒,很少花時間在製作遊戲上。他經常會撒手讓我來處理所有問題。我必須一週七天全部放在工作上。我的生理和心理健康搖搖欲墜。我們終於意識到或許我們需要別人的幫助來完成這款遊戲。
我們和發行商Finji的Adam還有Bekah聊了這個事情。當時我們還不是很熟。我們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他們都驚呆了,他們根本沒料到會這樣。他們為什麼會呢?
我們從來都沒告訴過他們。從外面看,一切似乎都挺好的。他們很快就介入了,他們聯絡了Alec,Adam開始幫助我們尋找讓團隊高效運作的方法。
就在那時發生了一個當時根本想不到的奇蹟,我們事後戲稱它為聖誕奇蹟。那時Bethany受夠Alec了。一天早上她建立了一個私密推特賬號,向一些朋友吐露心聲,她沒有憋著自己。
在數十條推特里Bethany強調了Alec怎麼毀了我們的生活,他對我多麼殘酷,我是如何站出來完成絕大部分工作,而Alec又是做了這樣那樣的種種事情。
當她出完了氣,她就去外面散步了。而我起床不久就發現一條來自Alec的訊息,那是Bethany發的推特的截圖和他對此的評論:“OK.”。
Bethany忘記把那個賬號設定成私密的了。在她的推特里,她提到了Alec的另外一款遊戲,我猜Alec對這個遊戲的名字設定了自動提醒功能,他很快就收到了三個好友正在斥責他的警報。
我感到恐慌,我給Bethany打了電話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傻x事情。之後我連鞋都沒顧得穿就急忙跳上車,油門踩死開到她家把她接上了。我真以為我會心臟病突發死在當場。
那段時期我的心臟總覺得不舒服,它的跳動有些不正常。那個件事和我過度工作讓我的心臟成為了一個問題。Bethany把那個賬號刪除了。Bekah和Adam找Alec聊了一下。過了幾天,他……變了。他說他意識到自己之前都做過了什麼事情。
幾周之內,他開始重新開發遊戲了。這就是Bethany忘記把推特賬號私密化從而在2015年的冬天拯救了《Night In The Woods》的故事。
2016年我還是會有恐慌的症狀,但是已經好些了。Alec在我們眼前發生了可見的變化。他開始使用工作表輔助心理治療。他經常提起那些表單。那個春天他來到匹茲堡和我們一起住了11天,他還帶著它們。他希望我也看看,他覺得它們也會對我有所幫助。
我覺得其中一個心理醫生列在表裡的處理認知障礙的手段100%會有用。他正在變好。他友好、禮貌,並且溫和。我們一起把我2015年做的設計企劃組裝到遊戲裡。其中一些場景在2014年到2015年初就基本做好了,另外一些我們就把它們雪藏了。
不過在某些版本的遊戲裡你還是有機會玩到它們的。在2013年的時候我們計劃做一款長度是3-4個小時的遊戲。80%沒有做完的版本是5.5個小時的流程,遠遠大於我們的預期。
他回去的前一天,我開車帶Alec去了《Night In The Woods》裡很多場景的出處。因為2014年設計以外的部分Alec也沒有親自操刀,而2015年他又基本缺席,他對這款遊戲並沒有太多瞭解。
我們去了Vandergrift,那是Possum Springs城鎮中心的來源。我們去了坐落在Saylor公園河對岸的位於Blacklick的挖掘機墓場。我們開去了Bolivar。我們坐軌道車從山頂俯視Johnstown。我向他介紹了Sheetz。
我帶他到了Alttona的小山上,在那裡我曾經看到一個孩子為了逃離房子裡成年人的大聲喊叫而爬上屋頂讀書,這啟發了Lori這個角色。我們開過那些胡亂堆砌、近乎廢棄的舊屋,那是Mallard’s Tomb的來源。
我們一起吃了晚飯,他坦然地和我談起他的診斷和他的生活發生了怎麼樣的變化,而他又是在如何改變自己。距離他崩潰並被從溫哥華驅逐不到一年,他在改化,我確信。不論怎樣,當我和別人談及Alec的情況的時候,大家都同意他變了。
他住進了自己的公寓,他製作了一個專注於心理健康的電臺,吐露自己曾經的掙扎。看起來過去的11個月,他成熟了好幾歲。
我時不時溫和地鼓勵他去聯絡過去幾年他傷害過的人,向他們道歉。他說他已經開始做了,並且會盡力去做。他還是會擔心那些試圖毀掉他生活的人,擔心有一天他們會突然從不知名的地方席捲而來結束這一切。
我們有時還是會看到他一閃而過的憤怒。但為此他一直在看心理醫生。比起之前,他已經好了太多太多了。
在之後的一年了,我認為我自己和Alec成為朋友了,或者是表兄弟那種關係。他在2016年的9月又拜訪了一次匹茲堡。我們一起試玩了一個近乎完成的遊戲版本。我們終於有了一個發售日期了。
自從2015年開始,我沒有一天放下工作。在過去的幾年裡我已經公開提過很多次關於發售的事情了,真的非常緊張有壓力。在發售的前一週,我的一位家庭成員試圖自殺,而我有一天因為睡眠不足暈倒在了自家廚房,醒來只發現頭上多了一處傷口。
對發售,我一直感到恐慌。Alec倒是在整個過程中都安然自若。
一個業界活動之後不久,Bethany和我還有幾位很難見面的朋友一起吃了晚飯。他們問了我遊戲發售如何,我有什麼感受。沒有任何徵兆,我在自己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徹底崩潰了。
我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全部講了出來。最後我進入了分外恐懼的狀態,我懼怕我講給他們的事情會傳到Alec那裡去。這是一場遊戲開發會議,我們都在那兒。如果他聽到了怎麼辦?如果有人告訴他了怎麼辦?
我並不是懼怕Alec這個人,我害怕的是他變幻莫測的情緒給我們生活帶來的巨大沖擊,即使他已經變得不一樣了。遊戲問世後過了那麼久我還是會恐慌,它就是揮之不去,我不知道為什麼。
到此為止,我腦中的故事還是我們和一個處於人生中艱難時期的人一起合作,我學會了遊戲開發,他變得更好了,我們完成了這款遊戲,現在什麼都挺好的。直到一個心理醫生告訴我,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PTSD,是需要治療的。
過去的一週我經常想起這件事,它顯得有點依據了。不過顯而易見,我不是有什麼PTSD,我從來沒有被虐待過,怎麼會有創傷呢?Alec做的事情都不算是虐待,這太明顯了。
我們從2015年開始決定不和Alec共事了。我也警告了一些朋友不要和Alec一起工作。我向一群人透露了發生在我和Bethany身上的事情。我匹茲堡的一個朋友Dan一直十分擔心我,他對那個和我一起工作的加拿大人感到氣憤。
我常去理髮的理髮師熱衷於一種激烈的輪滑運動(roller derby),她問我要不要她幫我出頭揍他一頓。很多好朋友都準備好為此做些事情。
我告訴他們別告訴別人。這很正常。我有正當的理由。在開發期間我們沒法處理公關問題,我已經沒有精力和Alec處理一些大原則的問題了,而且我和Alec的社交圈子離得太遠,我根本不清楚裡面具體發生了什麼。
太多和我有同樣經歷的人,並沒有向我提起過,甚至沒和任何人提起過。這很正常。我並不是為Alec保守什麼祕密,我只是在保守我自己的祕密。這就是為什麼我一句話都沒說過。
不過Alec已經變好了!我們都看到了,有目共睹。我們為此都付出了努力。一轉眼,就到了2019年。我們聽說Alec有了一個新的團隊。距離他上次出現狀況,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在會議上做講座,結交新的朋友,說一些關於咖啡和時間管理的無聊話題,並且似乎有著健康的個人和職場人際關係。我時不時地會去詢問他的近況。我會和那些和他走得近的人打探他過得如何。
聽起來一帆風順,我真的對他感到驕傲。不用擔心,這是一個Happy Ending。從那之後一切就都崩塌了。
上週我都在尋找那些如今Alec走得近的人、那些很多年前就認識Alec的人、那些現在才認識Alec的人。通過和他們的交談,我驚訝地發現我們的經歷相似的不可思議。這讓我感到親近,又毛骨悚然。當你發現你不是唯一一個經歷過這般掙扎的人時,你應該怎麼想?
那些上週開始對於Alec的控訴,它們其中來自於一些我信任的人,一些在那個時期出現過的人。突然他那些在我還不太認識他的時候,說的關於他前任的那些話,那些他的苦水,變得合理了。這讓另外那些關於他過去的言論變得可信。
那些年他對我和別人提及的他對他過去的私生活問題的擔心害怕。那些細小的評論,你通常不會牢牢握著不放,但他們就在那兒。對於這些指控,我馬上聯絡到了Alec,他閃爍其詞,之後就消失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聯絡到他。
在那之後,正如每次寂靜被打破一樣,更多的人站了出來。我發現當我自認為Alec正在改變的時候,他正在像2015年對待我一樣對待別的人。
我發現了他在溫哥華房子裡的問題遠遠比我想象中嚴重,而那也給他很多朋友充足的理由和他斷絕了關係。我發現他還是個完全不合格的老闆。我發現我認識的女性,那些互相不認識的女性,都懼怕他。我發現那些和他一起共事過的人和我有一樣的經歷歷程。
我發現Alec同樣的行為模式下,已經做過好多次這樣的事情了,每一次他都會留下一群被他的行為傷害、虐待、搞到要去看心理醫生的人。
我能從那些指控中看到我當時共事的那個男人。Alec精於把一群人隔離開,讓他們對他的作所作為負責,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好,為了讓他成為更好的自己。
就像很多這麼做的人一樣,我不認為Alec有意識地有惡意地執行這些行為。他有察覺到他的一些妄想來源於他的精神問題帶來的痛苦。那是可以理解的。但這種認識並沒有阻止他做那些傷害別人的行為。
這也是為什麼他在威脅別人的同時認為自己其實是那個一直被威脅的一個。這也是為什麼他坑騙過多個女性,反而認為她們是想要對他不利。上一週我和很多人都聊過後,發現一個共同點就是如果別人不按照他想的做或者要讓他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就以死威脅。
很多人都給我發資訊,說他們瞭解Alec,他們很抱歉之前並沒有告訴我。現在我發現我在寫這篇文章,但已經太晚了。不管Alec對他對別人的所作所為心中有什麼想法,他表現出的行為總是粗魯、惡劣的。Alec不在了,他走了。然而他給很多人留下的傷痛還在。
上週,很多事情都公開了。一些被Alec虐待過的人互相交談過了,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並不知道Alec到底給別人造成了多大的創傷。
在外人看來,這個故事從週二開始,到週六結束。而對我們很多人來說,遠遠比這個要長得多。我的故事從2013年開始。對於有的人是2005年,有的則是2009年,或是2018年。
當Alec不再向我做自殺威脅之後,他又轉向了誰呢?我發現他只是換了目標。去了一個新的城市,找了一個新的團隊,一個新的人,把他們當做情緒的出口。
在經過仔細艱難的考慮後,我們決定宣佈我們和Alec斷絕關係。有些人說我們把Alec開除了。但我們沒法開除Alec,Infinita Fall根本就不是一家公司。這是一個我們為我們的合作起的名字。
這世界上沒有Infinita Fall主辦公樓,沒有工資。我們沒有在做一個巨賺錢的專案不想讓他成為其中一份子。這更像是男女朋友分手,而且說實話他早就已經把我們放下了。
我肯定Alec做出的改變,至少在我看來他做出了改變。我想說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遊戲製作人,音樂編曲人。在2015年他的缺席之後,他從來就沒有把《Night In The Woods》當成他的遊戲。
當2016年我們在Cambira縣駕車行駛的時候,他告訴我有一天他要做屬於他自己的遊戲,一個完完全全按他的想法做出來的遊戲。在NITW釋出之後,除了打補丁修bug以外,他已經做好從這個專案裡脫身的準備了。他不再參與關於遊戲的相關活動。
他拒絕參加一個本應我們一起出席的談話節目,他對我們想做的別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不過他對出音樂專輯感到十分興奮,還有我們最近在做的一個小的後日談遊戲。除此以外,他都不在。
當我稱讚Alec的工作時,想想那些因為他的行為離開遊戲行業的人。那些人放棄了他們夢想,放棄了他們想要創作的藝術。
他們,被和一個知名獨立遊戲製作人合作的保證拖下水,當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發現他們不得不選擇在自己的夢想或是穩定的經濟來源中放棄一個,同時要跑得離Alec越遠遠好。對於和他相處很多年的人來說,Alec可以說是他們生命中一個破壞性的存在。
有人得了PTSD,有人在心理治療上花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有人被他困住了。對我而言,我很難認可一個人作品的價值可以抵過他對那麼多人所造成的傷害。
Alec有威望和財力。他看起來似乎是一個讓你遊戲開發夢想成真的直通車。他善用一種套路去挑選他感興趣的人,直接建議他們和他合作一起做遊戲,讓他們指望他,在那之後又用很糟糕的方式拋棄這個專案和指望他的人們。
現在看來,這在我和他接觸的過程中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當涉及到女人的時候,他總是希望能從她們身上得到些什麼,可能比她們想要給予的或是能給予的還要更多。這並不是一個光彩的找女友的方式,幼稚、低劣。
當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的時候,他就拋下那些人和他們的遊戲夢想,尋找下一個目標。有些人為此辭去了之前的工作,有些人離開了他們的國家故鄉。
就是因為Alec描繪了一個美好的願景,一個可以全職製作獨立遊戲,做你真正在乎的事情,一個穩定且有未來的工作的願景。在困境中他看起來那麼可靠美好,於是很多人跳上了船,像我在2013年6月做的一樣。對於我和Bethany來說,Alec試圖在2015年玩失蹤。
不過在他個人的問題,我們的堅持,Adam和Bekah的幫助,和kickstarter法律檔案約束的綜合作用下,他並沒有離開。《Night In The Woods》的成功給他帶來了更多的聲望,讓更多人對和他一起工作產生興趣。為了夢想成真,這個迴圈反覆不熄。
很多人都沒有看到過Alec的這一面。同時又有人很多人看到了。
我是一個和Alec Holowka共事過之後的倖存者。很多人比我的情況要糟糕很多。而且我是一個男人。那些女性的處境我無法想象。我想我和Alec的經歷十分獨特,他對我的虐待開始後停止了,我以為我幫助他改變了,但我錯了。
我覺得自己好愚蠢。我覺得噁心。這就是為什麼一個人可以有很多受害者,但又能同時把他們都藏在黑暗裡。虐待把你和外界隔離開。讓你孤單。讓你懼怕說起它。
即使你真的說出來,別人也可能不會相信你。但絕大多數人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因為你依賴他們,因為他們控制著你生活的一些方面。因為你被欺負到只能閉嘴。
諸多片段組合在一起,描繪了這些事件的輪廓。現在Alec不在了,他走了。這麼多年,我們是朋友,同事,一家人,我一直在為不讓他對自己採取極端行為而盡力。
但你不能阻止那些無法停止自己不端行為的人,不管給他們多少時間。Alec終於在最後實現了他對自己的預言。
拋開這些發生了的事情,我十分在乎Alec。但是掩蓋或是放任他去傷害身邊人的行為並不是關心。有些時候沒有任何事情會有好結果,有些時候所有事情都傻x透了,有些時候每個結局都是壞的。
Alec,他不在了。留下我笨拙地記錄下那些年他對我做過的事情,和那些行跡對現在的我所造成的影響。
Scott Benson 2019年9月3日
作者:Scott Benson
譯者:yPie
來源:機核
原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asAzaas8bCJzldZpl4m1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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