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崢看不到，拼多多盜版中國

YOUNG財經在拼多多上採購了1000本書，實際送到574本。經過多方鑑別發現盜版書507本。我們發起了跟店鋪客服、平臺方客服的投訴，店鋪大多並不承認，以“不喜歡可退貨”等結束對話；客服則告知我們：盜版書不是假貨。

裁判文書網上關於拼多多售盜版書的判決書共計12573篇，涉及智慧財產權與競爭糾紛共計2268篇，涉及著作權和侵權糾紛1934篇；企查查資料顯示拼多多涉及著作權權屬糾紛的裁判文書共計940篇。

在這些判決中拼多多大多自辯：平臺商戶500多萬，無力審查——這嚴重違反了國家保護智慧財產權的要求，拼多多一邊自辯“無任何錯”一邊享盡惡的紅利。如果如拼多多所說，既然沒有能力審查，完全可以停掉售書業務。

文 | 王煒

採訪  | 孫瀛洲、張健、王在實

攝影 | 徐愛之、楊力

YOUNG財經在拼多多上採購並拿到148個出版社、共計574本書（未完全展示）

拼多多盜版書統計現場之一

我們從拼多多上採購的盜版書

拼多多上的盜版書究竟有多多？

一位粉絲告訴我們，他所購買的《十四五與雙迴圈》質量低，詢問出版方經濟學家圈是怎麼回事。公司的同事才發現，這位讀者的購買渠道拼多多上充斥著該書的盜版。

在與購書店鋪溝通後，這本書暫時下架了。時隔兩個月，我們重新在拼多多店鋪：“東方夜珠珠”、“出版書城”各買了一本《十四五與雙迴圈》。這一次，兩本書甚至連大小都不同，其中一個版本省去了腰封，縮小了尺寸，內文模糊極影響閱讀。

中信出版社提供的盜版書鑑定報告（區域性）

2018年7月29日，作家鄭淵潔在微博上發文稱：已向國家版權局、掃黃打非辦公室舉報拼多多商家售賣盜版皮皮魯系列圖書，當時深陷輿論風口的拼多多表態與鄭淵潔溝通處理盜版問題。但就在今年3月份我們採購圖書中，仍然有大量盜版皮皮魯圖書。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反盜版技術比較全面，編輯對YOUNG財經說：“我們的正版書都有二維碼或者防偽貼紙”，而YOUNG財經買到的這些圖書封面印刷及格，連燙金浮雕都做出來了，唯獨沒有防偽貼，並且內頁圖案質量差，整體偏黑、無細節。

我們在拼多多上購買了1000本書籍，最終收到了574本，有507本為盜版書，訂單總價格為8178.5元，這個數字僅是正版書籍3-4折後的價格。這些圖書在寶貝描述中均寫有版權資訊，有82本書在宣傳頁面標題中註明有“正品險”，大部分都有“送運費險”且標題描述多含有“正版”字樣。

我們在收到書後統計發現，盜版書的出版社包括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作家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中信出版社等共計120餘家，以及數十家出版公司，如新經典、理想國等。

隨著315的臨近，拼多多數百家書店以“暫時缺貨”為由，主動發起退款、電話告知購書者“缺貨請取消”或“配送將延遲”。此外，在3月14日到3月15日，我們被升級為特別關注的ID之後，所有在拼多多上的書店的營業證書均無法開啟檢視。

購自拼多多名陽光書店的理想國M系列譯叢盜版書

YOUNG財經在拼多多買書記錄

一、拼多多上的盜版書

我們將購買的書籍整理後，分為三類：一為影印版、影印版，二為普通盜版，三是。

其中第一類和第二類，非常容易分辨，它們的印刷和製作質量極其粗糙，內文用紙是低廉的紙張，顏色是青藍色或暗黃色，手感粗糙，內文字跡模糊，使用放大鏡檢查後可看到字鋸齒毛邊、點狀馬賽克，圖片撞網現象，細節丟失，顏色深重無層次，使用放大鏡檢視可見馬賽克；封面更為粗劣，重影、偏色，甚至字跡是印歪的、被裁切掉的，多數覆有一層薄膜，手摸上去會發出澀澀的令人難受的質感，類似於粉筆劃過玻璃板那種。

理想國負責印刷、有40多年從業史的劉師傅在鑑定我們帶去的圖書

左盜版，畫面暗淡模糊無層次，右為正版，清晰清透

國內知名出版品牌“理想國”負責印刷工作的劉師傅對我們解釋過這一現象，“盜版書中的圖片，顏色較黑、畫質模糊，有斑點，是因為盜版書上將正版書作為原稿，在掃圖製作過程中出現撞網現象。盜版商人無法處理，經過二次掛網印刷後，就會產生這種質量。盜版書一般顏色會深，就是為了掩蓋二次掃描後導致的一些元素的損失，是一種找補。”

劉師傅從業40多年，所有理想國的書印刷都經過他的手。劉老師在看過我們送鑑的拼多多上購買的盜版書後，以柴靜的《看見》（購自拼多多商家“魯迪文化”）等書為例詳細講解：有些大一點的廠家做的盜版書，儘管很模擬，但只要跟正版一對比就能看出不同。比如封面，盜版喜歡緊貼著封面覆一層薄薄的膜，使表面光滑，紙張硬挺，呈現出一種亮光工藝感。但正版書往往採用的是特種紙，或者是自己挑選採購的某一指定紙張，選紙本身已非常講究，油墨、印刷技術都是上佳的，要讓書呈現出應有的質感。

此外，還有小部分精裝書籍，盜版商的製作頗為用工，從封面用料（硬殼精裝或布面）、工藝（如鏤空）再到正文內容、贈品（出版商介紹、書籤、明信片等）都十分接近正版書，出版社人員在鑑定中，也需透過藏在書中的“暗號”才能識別。

劉老師也感慨，隨著印刷和裝訂的裝置的升級改造，越來越先進，印刷裝置跟印刷廠是及時地更新換代，盜版同樣也是水漲船高，“這些印刷裝置他們都買得到，賣裝置的也不知道他是做盜版的印刷廠，沒法區分，所以（正版盜版技術）同時都在升級。”

二、盜版書是怎樣進入拼多多的?

從左到右：經濟學家圈出版的正版書、購自拼多多的盜版書（一本無腰封，一本尺寸明顯縮小），盜版書印刷質量非常差，字跡模糊用紙廉價

拼多多盜版書統計現場之二

“拼多多圖書賣家10個裡面有10個半是（賣）假的”，孫曉明（假姓化名）是我們透過朋友輾轉聯絡上的一位拼多多賣家。他早年經營盜版圖書，因同行朋友售盜版書被治安拘留15日，他為規避風險現轉行改賣假服裝。因話題敏感，他只透過中間人撥打電話與我們溝通。

盜版書商印製盜版書的機器 圖由受訪者提供

孫曉明對YOUNG財經透露，拼多多上的盜版書商大部分都是家庭作坊式企業，他們往往是印售一條龍。只要花幾十元到幾百元，就可以買到一份印書用的PDF格式原始檔。原始檔的來源有兩個，印廠洩露原片、盜版商人買正版書後，用掃描器掃描，再使用OCR軟體將圖片轉成文字，隨著裝置和技術的升級，轉換過程中文字的錯誤率也在不斷降低，盜版商人會將轉換後的文字做簡單的校對，然後生成PDF向量檔案去印刷或列印出來。即使是小作坊，印刷速度也非常快，“一分鐘能印完五六十頁，一本書能有多厚？也就一兩百頁罷，一天能製作幾百本上千本。封面印刷機色彩還原度高，做出來再貼個膜也就增加兩三毛錢的成本”。

另一位做過盜版書籍排版的美編告訴YOUNG財經，他曾經制作過幾本“好看”的盜版書，將正版書籍掃描轉文字後，手動測量圖書紙張尺寸、字號、字間距、行間距，然後仿照正版書重新排版。這種不惜成本的造假行為比較罕見，除非是高價、限量、有收藏價值的書，否則不會有人這麼做，他自稱也只是為練習排版而為之。

孫曉明說如果有關係和資源，能找到便宜的進貨渠道購買裝置和油墨，三五萬元就能辦起來，三五臺機器就夠。至於是否有正規的營業證照，“拼多多作為平臺方是保護商家的，我們只要上傳營業執照、經營證書、1000元保證金，就可以開店。”。孫曉明說在拼多多上做盜版書，利潤率在60-70%，“一本書的製作成本也就兩三塊錢，他能賣到八九塊錢，刨去運費一本能掙五塊錢，經營得好的店鋪一天賣出幾千本，一年就能買一輛寶馬X5.”。

“我們做這種書都是矩陣式的，會在拼多多上開很多很多店，1個店鋪證件可以註冊5個或者10個矩陣店。這樣的好處是，如果被查到關掉一個還有其它好幾個開著，根本不會死掉。而且拼多多上這種圖書本身售價就很低廉，再加上我們都有退貨險，如果客人不滿意我們就會主動請他們退貨退款。有比較注重版權意識的客人，會言辭犀利一些，我們就讓他們選擇不退貨退款也行，或者主動為他們退款。一般人看到商家退款了，本身經濟沒有受到什麼損失，還落了一本書，不會有什麼後續投訴，而且拼多多的投訴其實沒那麼簡單。

YOUNG財經在收到盜版書之後，與平臺店鋪和客服進行了投訴。有部分店家非常自信，當我們傳送訂單告知書籍為盜版的時候，店鋪客服會非常理直氣壯地回覆：是正版親；而當我們進一步提醒已經把書送到出版社鑑定為盜版時，店鋪客服回覆：親如果不喜歡可以選擇退貨。因為這些書籍為盜版書，我們送出版社鑑定之後，按照要求是被回收銷燬的，在回覆對方“盜版書已被沒收，無貨可退”且要求店鋪“假一賠十”後，對方客服都拒絕賠付，並且要求買家去平臺投訴。

而拼多多官方客服處理盜版舉報流程繁瑣、冗長，充滿等待，如長時間不在拼多多的介面，與官方人工客服的連線就會被中斷。一旦中斷，投訴則要重新回到開始。

商家客服就是打太極

YOUNG財經與拼多多客服的投訴基本是在繞圈子

如要舉報盜版書籍，使用者首先需要發起線上申請，這時會有一個名為“多多客服”的線上人工客服要求買家傳送訂單，然後系統會傳送一段訊息，內容為：“親，非常抱歉，給您造成困擾了，多多為您安排了人工客服處理您的問題，請在人工客服工作時間（8:00-23:00）諮詢哦。”

按照這段提示我們選擇聯絡人工客服，提交了訂單、出版社的鑑定截圖後，人工客服撥打了我的手機，在電話中一位客服專員稱：“您對拼多多商家銷售的書為盜版書的投訴已經轉交打假部門，打假部門判定盜版圖書不是假貨，請您透過拼多多智慧財產權投訴渠道進行投訴。”當問及這個“智慧財產權投訴入口”在哪裡時，拼多多的客服專員說：“這個在拼多多APP裡找不到，只能透過一個連線進入網頁，我稍後會傳送連結地址給您”。

通話結束後的12個小時裡，我並沒有收到拼多多官方客服發來的智慧財產權投訴入口連結。如再索要該連結，則又進入新一個輪迴，即“發起人工客服投訴”、提交購書訂單、出版社鑑定證明，等待“高階服務專家”電話通知，又被告知拼多多會傳送一個“專門用於投訴侵犯智慧財產權店鋪的連結”到APP客戶端裡。當YOUNG財經提出沒有收到過該連結能否透過簡訊傳送時，拼多多客服拒絕並稱“請等待系統裡官方客服的推送”，而該推送截止發稿前也沒有發來過。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編輯在鑑定《人生》（購自拼多多“知性文化傳播”）、《沉默的大多數》（購自拼多多“靜雅軒書院”）、《三毛作品全集》（購自拼多多“雅香軒書店”）等作品，均為盜版書

非常精裝製作的《雷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購自拼多多店鋪“雲端圖書”），如果不跟正版放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差別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的書車上剛好有一本正版《穆斯林葬禮》，左為盜版書（購自拼多多“瀚海圖書店”）

人民文學出版社的一位編輯告訴我，“拼多多上除了出版社自營店就沒有正版書”早在2018年，人民文學社版權部門發起過投訴，當時拼多多上的商家累計銷售盜版的《紅星照耀中國》超過10萬冊。這本書原價43元，噹噹和京東上最便宜的是45折，分別為22.9元和19.6元，而在拼多多上該書僅售7.9元，“我們一本書的成本，包含物流所有成本，它不可能按這個價格出書的”。

這位人民文學社的編輯向YOUNG財經抱怨，“只要你在拼多多上買到8本一套的《哈利·波特》必是盜版無疑，因為最後那一本《哈利波特與詛咒的孩子》不隸屬於套書”。但拼多多盜版書店多如牛毛，出版社人力不逮，無法專門撥出人力、費用處理盜版問題。最重要的是“當你向平臺投訴舉報，這些盜版商人受到的處罰最多是下架甚至關店，並不會賠償你銷售損失”，我們發現有盜版書之後，根據天眼查留的企業資訊給拼多多發了律師函，但拼多多根本就不回應，根本就不理這茬兒。“你始終找不到人，找不到相關負責人來處理這件事。”

從去年開始，人民文學出版社將打假維權並索賠的業務委託給了北京某律所來執行。

出版公司博集天卷對購自拼多多的盜版書進行鑑定

博集天卷的編輯在鑑定我們採購的盜版書（僅一本雜誌書為正版）

當時拼多多遇到大量的暢銷書的盜版情況，遭到了很多大出版社跟作家的投訴舉報。除了人民文學出版社，還有童話作家鄭淵潔也在狀告拼多多售盜版書。當時拼多多在公關稿中稱：“一小時內就聯絡鄭淵潔團隊處理，併為保護智慧財產權設立了專門的綠色通道。”

而現實的情況又是怎樣呢？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對YOUNG財經說，他們的舉報依然沒有獲得拼多多的正視，這個事兒到現在也沒有解決，人民文學社的書依然在拼多多上熱賣。而拼多多所謂的“為保護智慧財產權設立了專門的綠色通道”，實際上普通消費者和維權人士，在拼多多的首頁上是找不到任何入口的TAB和提醒的。只有當你投訴給拼多多官方團隊，提交出版社鑑定證明材料後，官方客服才會在來電中告知維權者：“這個投訴連結入口在APP上是沒有的，我們可以透過系統推送到您的拼多多APP訊息中”，否則沒有人知道這扇門在什麼地方。

盜版書用放大鏡檢查會發現字型有鋸齒、模糊、馬賽克點

很多出版社編輯都有遇到“我們跟拼多多直接溝通不了。他們那邊你找不到負責的，然後你跟店鋪溝通，店鋪不搭理。”拼多多商戶的傲慢，是有原因的，因為拼多多沒有任何過錯——在裁判文書網上針對侵犯智慧財產權的判決書中，拼多多稱自己僅為網路服務提供者，並非適格被告。而且在商家入駐的時候，拼多多也已與對方簽署過協議《拼多多平臺合作協議》，明確平臺方只負責日常維護與技術維護，售盜版書是商家的自我行為。而且 涉案商品被拼多多平臺作禁售處理後，被控侵權事實就不存在了。

據出版社、維權者反應，拼多多判定盜版的方法並不嚴密。人民文學出版社投訴維權的編輯對YOUNG財經說，他們在拼多多平臺上舉報了售賣自己盜版書的商家，拼多多官方客服要求出版社上傳封面、封底、版權頁照片，但結果卻是出版社舉報被駁回。失敗的原因是：盜版書商家上傳了自己從正規渠道合法採購正版圖書的發票。僅憑採購發票就能證明售賣的全部圖書是正版？這讓出版社很無奈，“你拿著1000冊正版圖書採購發票，賣著1萬冊盜版書，糊弄誰呢”。

《你好小朋友》正版盜版對比 夏楠提供

日本青艸堂株式會社以出版影像類圖書為主，曾出版經典攝影作品日本攝影師秋天亮二的《你好小朋友》，在國內遭到大量盜版。影像書盜版的鑑定更為困難。青艸堂的創辦人夏楠對YOUNG財經說，“你去平臺投訴那些銷售盜版的店，發現平臺首先是保護商家的，你作為產品供應商，得想盡辦法證明你就是那個製作產品的人，但你的被保護是處於其次的地位。其中消耗的人力和時間基本要我停止手頭的工作。我想目前現實情況就是，對於盜版（以及）的懲戒實在太低，你打擊了這一片，另一片隔日就立上山頭。”

出版社維權都這麼複雜，更別說普通消費者了。消費者要先按照拼多多平臺的要求，跟店鋪溝通。大部分時候，售假店鋪是不會承認自己賣的是盜版書的，最多會為消費者退款；若消費者還要求假一賠十，則需要引入拼多多官方客服。客服會讓消費者上傳盜版證明，如果你上傳了圖片質量劣質的正版盜版圖書封面，客服會以“無法僅憑肉眼分辨盜版”為理由駁回你的舉報。這時就要將圖書快遞或送到相對應的出版社，請版權部門分辨並出具一個盜版證明。光是快遞圖書、運送圖書所需費用就比買到的盜版圖書10倍賠償貴。一般消費者也會被這一步操作擋在門外。以我們鑑定博集天卷出版圖書為例，共計99.11元，而送鑑往返計程車費用已超過100元。

今年315晚會上網友表達對拼多多的不滿

三、拼多多上店鋪跟平臺的“貓膩”

1、網友發現的店鋪售假秘密

除了店鋪不回應，不承認，不賠償，還有更過分的套路存在於拼多多上。在知乎，一位盜版書的受害者“南懷中”曝光了拼多多商家為銷售盜版的秘密。

他購買了一本在其他平臺上售價為30元拼多多19.9元的書，這本書出版多年的現貨書籍被標為“預售”，要在半個月後發貨。但下單後的第4天，南懷中收到了這本本應在半月後才發貨的預售書籍。拆開發現是裝訂和印刷粗陋字跡模糊的影印版。他聯絡商家詢問，客服堅稱沒有發貨，且拼多多上顯示的訂單狀態也是“等待發貨”。他認為這是個騙局，“首先商家將成本極低的假貨以低於市場正常價在拼多多上出售，同時將商品標為預售。在收到訂單後立即給客戶發貨，但是發貨的物流單號暫時不更新到拼多多平臺上，由於此商品已經標識為預售，所以可以規避拼多多平臺對發貨及時性的監控。大部分客戶收到假貨後都不會投訴，或者是沒有發現、或者是覺得貨值較小懶得投訴，商家發現客戶在收貨數天後還沒投訴，就可以把物流資訊同步回拼多多平臺，完成一次完美的假貨銷售流程。如果客戶發起投訴，商家就可以用“沒有發貨”來解釋，客戶完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收到的假貨是這個商家發出的。”

南懷中向拼多多客服投訴該筆訂單，得到的反饋是：即使我能證明商家銷售的是盜版影印書籍，也不能獲得“假一賠十”的補償。因為拼多多認為這種盜版書籍僅僅涉及智慧財產權問題，不是假貨，所以不能獲得“假一賠十”的補償。他說到目前為止，這個商家的盜版書籍還在拼多多上正常銷售，“我也終於明白拼多多為什麼敢於宣傳假一賠十了”。

2、在舉報拼多多售假後，投訴者的ID出現檢索障礙

拼多多的不同點在於，它設定了兩個價錢，一個是“單買價”一個是“拼單價”。單買價格會比拼單價高，如一本原價55元的書，單獨購買18.8元，拼單15.8元。甚至有些單買價跟拼單價相差10-20元，這種情況下會讓人有種印象就是“書可能是正版的，只是因為拼團了才便宜”。“我個人覺得來拼多多買書其實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拼多多10塊錢一本這麼厚的書，毫無疑問不是正版嘛，我對它的預期應該就是那樣了”。

在我們向021-12345及12315電話舉報拼多多售假後，隨著3·15的臨近，YOUNG財經發現，在查詢盜版書方面出現了許多阻礙。

在向店鋪方、拼多多官方客服投訴反映拼多多售盜版書的問題後，要再搜尋圖書時，發現舉報盜版書的ID賬號被封鎖了該功能，輸入作者名、圖書名之後多次均顯示“暫無搜尋結果”，並出現“試試搜尋這些”，當我們點選推薦中的圖書名後，也同樣顯示“暫無搜尋結果”。同樣的情況，在更換手機後，還是會出現同類情況。而沒有進行過舉報投訴的手機，就可以正常顯示。YOUNG財經向拼多多官方客服反映該問題，按客服要求上傳該問題的截圖後，再也沒有接到拼多多官方客服對該問題的相關反饋。

在拼多多客服將YOUNG財經的投訴盜版升級到“高階專員”處理之後（普通客服在電話中告知會將投訴升級），在商鋪個人主頁中，當我們點選售賣並舉報的盜版書商鋪名稱後檢視其“經營證照”，出現“手機網路繁忙，請稍後再試”、“獲取證照資訊失敗”的提示，同時彈出一個安全驗證頁面，當完成驗證之後，則是長時間的空白頁面，無法得知拼多多商戶的名稱。這種情況在更換手機、切換wifi 和 4G 訊號、更換手機對照之後，發現依然如此；而沒有投訴過的購買使用者的手機，則可正常顯示。

四、拼多多自稱無任何過錯，且無力審查500萬商戶

圖自裁判文書網

“盜版書屬於侵犯智慧財產權，假貨部門不予處理”，這是包括YOUNG財經和很多出版社投訴時，遇到的常見回覆。這似乎是一個文字遊戲，但卻為維權的使用者和出版方帶來了麻煩。舉證是一件費時費事的行為，而一本拼多多上購買的書籍充其量最多十幾二十幾元，很不值得。雖然拼多多平臺承諾假一賠十，但盜版書不是假貨，所以不滿足這個賠付條件。

就此情況，威諾律師事務所的楊兆權律師對YOUNG財經說，印刷版圖書雖然在內容上與原版完全相同，甚至在外觀和質量上做的比原版更好，但其本質上也屬於假貨。就如同品牌服裝、包包一樣。將盜版書認定為侵權的核心原因，不是質量問題出發，而是它沒有得到合法授權。盜版圖書由於沒有得到合法授權，購買者使用這本書的行為也是違法的。就跟穿著盜版的名牌衣服，被海關查獲一樣。銷售盜版書本身是對消費者的欺騙，應適用於適用《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假一賠三”的規定。

拼多多作為銷售平臺，根據《電子商務法》第41條規定，電子商務平臺應當建立智慧財產權保護規則，與智慧財產權權利人加強合作，依法保護智慧財產權。平臺應該審查賣家身份和資質，包括圖書進貨渠道、相關授權等。如果平臺沒有進行審查，則應承擔連帶侵權賠償責任。

YOUNG財經在走訪出版社中發現，京東會不定期發“疑似盜版書”給出版社請其鑑定，起訴拼多多的人民文學出版社透露，從2021年1月起至今，一共收到6個批次的檢查樣書，其中有4個樣本鑑定為盜版，但拼多多平臺未跟他們聯絡過。

拼多多面臨大量的著作權盜版訴訟。裁判文書網上，涉及拼多多（上海尋夢資訊科技有限公司）的判決書共計 12573篇。涉及智慧財產權與競爭糾紛共計 2268篇，涉及著作權和侵權糾紛1934篇。企查查資料顯示拼多多涉及著作權權屬糾紛的裁判文書共計 940篇。

相關判決顯示，拼多多方面大多表示， 尋夢公司並非適格被告，尋夢公司僅為網路服務提供者。尋夢公司沒有任何過錯，拼多多平臺有500多萬商家入駐，客觀上無法進行全面審查。涉案商品被拼多多平臺作禁售處理後，被控侵權事實已不存在。

在中美經貿協議中，指出對電商平臺提供有效執法，從而減少盜版和假冒。對屢次未能遏制假冒或盜版商品銷售的電子商務平臺可能被吊銷網路經營許可。面對大量的侵權的存在，拼多多的言論不符合保護智慧財產權的要求，如果拼多多稱沒有能力做出檢查，完全可以停掉售書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