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寶記

王三家裡挖出古錢來了。

全村人紛紛跑過去，想看看挖出來的錢是什麼樣子。不一會兒，王三那個泥坯壘的破屋裡就擠滿了人。

王三他二叔夾著煙，看著放在桌子上的一個大罐子，使勁吸了一口說，‘我大哥這一輩子苦命，走了後倒給家裡留這麼多東西。三，你這是託了你爹的福啊。’

王三坐在桌子旁，臉上抑制不住的激動，原來那個黑臉變紅了。

‘祖宗積德嘛，看我王三這幾年活的憋屈，給送個錢花。’

‘這一大罐子，不少吧。’邊上有個人剛進屋，大聲說著。

‘剛挖出來，還沒數，你看罐沿上還有土哩。’王三使勁拍了拍罐子，像是要把它拍碎。

‘這錢得有多少個？前兩年鄰村那個白連家一串銅幣，說賣了好幾千！’

王三眼睛一亮，兩手一揮，‘這堆錢，沒個幾萬我不出手。’

‘那隻能找老傅了，老傅去年剛把廠子賣了，手裡應該有閒錢，他門路多，讓他看看幫你賣賣。’二叔在邊上出主意。

‘老傅這口碑不好吧，你忘了他是怎麼被縣長從大院裡打出來的了？’

邊上那個人雙臂抱在胸前，盯著那罐錢說道。

‘我前幾年在老傅廠裡做菜，知道的可比你多。人老傅接連開了幾個廠子，家底肯定有，你這麼牛要不你買？’

邊上人不說話了。

老傅年輕時去深圳打工，不到三個月就回來了，後來聽人說可能連深圳都沒走到，說話倒是學會了南方口音。他拿回來一些紅的綠的小冊子，上面都印著外文。老傅就跑到縣政府那裡說手上有專案，有老外想過來投資建廠，你看他們的調研報告我都帶過來了，縣裡能不能貸個款批塊地？

當時是90年代初，縣政府裡也沒幾個有文化的人，就給他張羅著貸款的事了。縣長還專門把他叫辦公室讓他彙報工作，老傅拿著幾頁全是外文的小冊子，跟縣長白活完要出來時，有個外地做買賣的人跟縣長說這不就是小廣告嘛，南方那邊大街上都是。

老傅就這樣被門口站崗的武警架了出來。

不過老傅還是腦子活，開過磚窯廠罐頭廠，前兩年還開了個造紙廠，去年剛轉手出去，不知道賺了多少錢。

王三把他二叔留下，說中午一起喝酒，叔你也幫拿個主意。

第二天王三就跟著二叔去請老傅。幾個人開著小車回王三家裡看貨。

‘我昨數了一下，一共201枚，全是康熙通寶，除了有點銅鏽，串的可整齊了。’王三在邊上給老傅比劃。

‘你打算多少錢往外出？’

‘300塊一個，我打過電話問電視臺了。’

‘價格倒還行，就是個數太多了，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

‘還有傅老闆拿不出的錢？我這也是急用，你看我媳婦還沒娶呢。你要都買，就六萬整。’

老傅跟王三一起進門，發現桌子上那個罐子沒了。

這可急壞了王三，他不住腳的翻箱倒櫃，滿頭大汗，眼裡淚都快出來了。老傅在邊上點起一顆煙，跟二叔說這話，望著大門口想走。

王三他娘回來了，手裡拎著剛買的蔬菜和肉。‘三，找啥呢？’

‘去看看吧，錢丟了。’二叔說。

‘昨天那個裝錢的罐子去哪了，怎麼不見了？’王三跑到屋外面，對著他媽大喊。

‘說啥呢，’王三他娘放下手裡的菜，‘今早上我看著那罐錢還在桌子上，怕不安全就把錢拿了出來，用布包好放床底下了。那個罐子我洗了洗裝了鹹菜，就在門口放著。’

王三跑進屋裡，溜到床底下，把錢摟了出來。老傅在門口，開啟那罐子鹹菜，揪起一根白蘿蔔條放在嘴裡，說，‘還是瓷的，誰把錢放在瓷罐子裡？’

王三拿出一布袋，攤在桌子上，對老傅說：‘過來看看，201枚康熙通寶，一枚不少。’

老傅扣上那罐子鹹菜，舀了勺水衝了衝手。

拿起一枚，對著陽光吹了吹上邊的灰，‘是真貨，三你家祖上冒青煙啊。’

‘那是，窮了好幾輩子，不知道祖上還給留了這麼多傢伙。傅老闆買不買？’

‘好，但我得回去借錢，現錢沒幾個啊。’

吃過午飯，老傅說要回去拿錢，在門口開啟瓷罐子，拿出一根鹹菜，說‘大娘做的這鹹菜好吃。’

過了幾天，老傅拿著錢來買，王三把錢拿出來說都給你洗乾淨了，你瞅瞅，貨真價實。老傅數了數個數，把錢放下，‘點一下，六萬整。’

王三點完錢，老傅夾起那袋銅錢就往外走，剛到了大門口又折了回來。

‘三，我們們籤個合同，按個手印。’

‘整那玩意幹啥，我們這關係還用合同嗎？’

‘別，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看這是古物，價格沒準。你說你現在賣給我，我後面要是賣不出去，或者後面賣高了咋辦？大家願賭服輸，開個證明。’

‘真是老闆，這麼多講究。’

‘拿張紙，我念你寫啊，最後按上手印。’老傅咋了咂嘴，抹了把下巴上的鬍子。

‘茲有王三，將家中所發現銅幣201枚以一枚300元賣給傅思明，總共6萬元整，一旦交易，不得反悔。’

‘再給我把那個罐子拿過來，裝上我弄點土。’

‘恁啥？’

‘保持原來挖出來的樣子，弄得更古物一些，我好忽悠忽悠城裡人。你是錢到手了，我這還不知道是不是要砸手裡。’

‘行，傅老闆會做生意。’王三捧出那個罐子，拿出碗往外撈鹹菜。

‘鹹菜留著吧。大娘，這罐鹹菜我拿走了啊，給你留100塊錢。把這罐子寫到合同裡面去。’

‘鹹菜要不要寫？’王三在邊上笑嘻嘻的問道。

‘寫個毛，鹹菜我拿回家自己吃。’

半年後老傅就去了城裡，說開了個印刷廠，生意紅火的不行。有人傳言王三那堆錢賣便宜了，老傅賺了不少，也有人說那堆錢有福，老傅一直拿著沒賣。

有一次老傅喝酒喝多了，跟大家說了實話。

‘那堆錢也就賣了個成本價，沒賺錢，可那個罐子是個寶貝。我當時去王三家裡看他媽用那個罐子醃鹹菜，罐子的內壁上有字，我還不認識，就知道這個罐子肯定值兩個錢，所以我就把那個罐子也買回來了，還簽了合同。’

‘有個省城來的老闆鑑定說這個罐子可比那些錢久遠多了，那一罐子錢加起來都不如這個罐子。’

王三聽了後，狠狠的罵了一聲‘我說他怎麼那麼愛吃鹹菜，媽的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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