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nny Sabin 正站在高高升起的剪叉式升降機上，努力組裝著她的藝術作品。這件高懸在微軟雷德蒙德園區99號樓中庭的裝置呈現出了多孔織物組織的構造，而 Jenny 正努力從其中的一個開口中探出頭來，並試著將這個開口的織物銜接到周邊的骨架上。
幾次嘗試未果後，Jenny 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
“它將會非常漂亮”，她說道。
Jenny Sabin 和她的微軟合作者口中提到的“它”，指的是一個可發光、半透明、輕盈的展示篷，不僅可以用來作為研究工具，也可以透過它一窺建築與人工智慧融合的未來。
Ada 由微軟駐場藝術家 Jenny Sabin 設計建造，該建築位於微軟公司位於雷德蒙德園區99號樓中庭的一隅。Ada 的安裝讓資料得以轉換為色彩與光線。圖片由 John Brecher 為微軟提供。紐約伊薩卡市 Jenny Sabin 工作室的首席設計師 Jenny Sabin 表示：“據我所知，這是第一個由人工智慧實時驅動的建築結構。”該作品也是微軟常駐藝術家的專案之一，Jenny Sabin 負責了這個展示篷的設計和建造。這座兩層樓高的建築結構由 3D 列印節點、玻璃纖維杆和織物組裝而成，通過數字化編織技術融入了熒光紗線，藉助人工智慧技術，能夠將包括面部表情、噪音、語音語調和語言在內的匿名資料轉化為精緻的光與彩之舞。
大樓內的不同位置均放置了麥克風和攝像頭，用於收集上述中提到的資料，之後微軟的設計師和研究員將這些資料做視覺化的呈現，以期通過互動式建築的形式引發人們對於 AI 改變生活的思考。
微軟研究院院長兼微軟倫理道德委員會（Aether Committee）主席 Eric Horvitz 表示：“藝術性、創造性和人性在技術創新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微軟倫理道德委員會專注於以負責任的態度開發並部署人工智慧技術，當中包括人工智慧的敏感應用、人工智慧系統呈現的偏見性與公平性，以及與人類互動及協作等問題。
他解釋道，發起常駐藝術家專案，是希望邀請藝術家與微軟研究員及工程師攜手，共同探索藝術與電腦科學的交集，更通俗地說，“是為了在公司內部推動更多人進行‘快樂創造’，同時打破固有的思維模式。”
Eric Horvitz 補充道：“機器學習和模式識別等技術的影響力與日俱增，而 Jenny Sabin 的作品呈現出了這諸多可能，以及人們因此而產生的期待與焦慮，因為這些技術正在以十分有趣且吸引人的方式融入世界，但同時也伴有潛在的侵略性。”
這個名為 Ada 的建築結構重約 1800 磅（約 816 公斤）。其外骨架由 895 個特製的 3D 列印節點組成，1274根玻璃纖維杆連線起了這些節點，形成了由多個六邊形組成的網路，構建出一個堅固的橢圓形展示篷。
因為需要手動安裝且過程繁瑣，整個專案持續了數週之久。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已是深夜，Jenny Sabin 一邊吃著泰餐外賣，一邊疲憊地解釋道：“這裡面的元件太多了。”
微軟研究院實驗室負責人 Eric Horvitz（左）和紐約伊薩卡建築設計公司 Jenny Sabin 工作室首席設計師、微軟常駐藝術家 Jenny Sabin（右）就 Ada 專案的安裝進行討論。圖片由 John Brecher 向微軟提供。熒光織物通過數字化技術編織成多孔發光網路，錐體通過螺栓與外骨架連線，同時向內延伸，形成柔軟的內牆，使 Ada 呈現出蜂窩狀。一個一層樓高的、包裹著尼龍網和條紋光纜的張拉整體式錐體將 Ada 的核心部分懸掛起來，同時提供壓縮力，使整個結構的張力更為協調。
分佈於 99 號樓各處的攝像頭和麥克風進行匿名資料收集，之後人工智慧演算法將這些資料轉化為不斷變化強度的色彩和光線，並通過 Ada 編制結構中的可定址 LED 以及周圍的舞臺燈光進行呈現。
微軟雷德蒙德研究院城市創新專案首席研究設計師、常駐藝術家專案負責人 Asta Roseway 表示：“這是一件充滿活力、令人屏息的作品，它是整棟大樓的核心。我好奇的是，這個專案會如何讓人們對居住空間產生心理變化？人們又會如何影響他們的居住空間？反之是否亦然？”
2015 年，Asta Roseway 與人共同發起了常駐藝術家專案。2019 年早些時候，她愜意地坐在 99 號樓中庭的一個沙發上——這裡也成為日後 Ada 的展示地點——笑顏逐開地向人們解釋道，當你對 Ada 微笑時，它也將用“微笑”來回應。
Ada 的安裝期間恰逢下一波人工智慧浪潮——嵌入式智慧——從研究實驗室湧入到人們日常使用的產品和服務當中。然而隨著人工智慧越來越融入人們的生活，質疑和擔憂的聲音也越來越多。
“人工智慧將走向何方？它會不會導致其他問題出現？這種技術又會有怎樣的發展？對於像醫院這類尋求寧靜和康復的地方，人工智慧可以發揮怎樣的作用？”Asta Roseway 也曾充滿疑慮。
在此之前，常駐藝術家專案曾推出過一系列主題，如通過增強感測能力實現植物與人類的溝通，並鼓勵人們思考食物的未來、為使視力有限人群能夠領略視覺藝術而進行的技術探索，以及設計能夠響應個人水合作用水平的功能性服裝等。
Jenny Sabin 是微軟常駐藝術家，也是紐約伊薩卡的康奈爾大學的建築學教授，她帶我們參觀了她的實驗室。圖片由 John Brecher 向微軟提供。專注於人工智慧倫理社會的微軟合作伙伴總監 Mira Lane 表示：“這個專案的真正目的在於激勵和顛覆自我，讓我們勇敢地走出去，打破看待某種技術的固有觀念。”在與 Asta Roseway 合作之前，Mira Lane 曾撰寫過一份關於藝術家對企業環境的價值的白皮書。
Mira Lane 舉例道，設計師和工程師在打造技術時，通常都會將特定的業務應用例項納入考量。而當藝術家進入到技術開發環節時，他們往往會以全新的方式切入技術、顛覆技術、改寫技術，這樣有助於在進一步探索的過程中，發現技術的潛在影響、風險以及更多途徑。
在 2017 年春天舉辦的華盛頓大學藝術學院籌款活動上，Mira Lane 和 Asta Roseway 與 Jenny Sabin 相識。Jenny Sabin 在西雅圖地區長大，畢業於華盛頓大學。當時，她受邀在活動上發表主題演講，介紹她如何從大自然中汲取靈感，從材料和形狀方面進行創新，並於建築設計中摒棄了生硬的直角。
Asta Roseway 表示：“這樣的願景讓人耳目一新。如果將來能讓我們住宅的形狀與自然環境更為一致，但同時又變得更智慧，豈不是很棒？”
Jenny Sabin 回憶道，接下來的 18 個月裡，他們與微軟研究員就這一共享專案的雛形進行了深入探討。初期討論的重點在於打造一個“以人為本”的專案，用全新方式來展示資料，挖掘出那些與偏見和隱私相關的問題，而這些問題也正是 Mira Lane 所在的倫理和社會團隊孜孜以求的。
Jenny Sabin 表示：“資料有許多無形的結構和空間方面的因素需要考慮，如果我們不與不同型別的材料介面一一實驗，就無法真正看到、感覺到或理解這些資料。對我來說，這個專案最令人興奮的地方在於，它本身可以從基本層面上推動研究。”
微軟研究員 Daniel McDuff 正在研究一項技術，從而能夠讓機器準確感知人類情緒。這種技術可以讓智慧助手具備處理更多事情的能力，比如當患者錯過用藥時間時，及時發現，同時提醒醫護人員。
他指出，具備情緒感知能力的電腦還可以改變遊戲、可訪問性和建築等。
微軟研究機構的首席研究員 Daniel McDuff 在檢查 Ada 的安裝情況。McDuff 搭建了一個感測平臺，用來收集與情緒相關的資料。而人工智慧演算法則將這些資料轉換成顯示在 Ada 上的色彩與光線之舞。圖片由 John Brecher 向微軟提供。Daniel McDuff 的平臺能夠收集與情緒相關的資料線索，為Ada提供支援。然後，演算法將收集到的資料轉換成數字，並利用這些數字展現從消極到積極、從溫和到強烈的情緒變化。而Ada則會通過色彩和光線的變幻來將這些資料依次呈現出來。Daniel McDuff 和同事將把 Ada 在未來三年內收集到的未識別數字資料（除去所有視訊、音訊和文字，以確保符合微軟隱私要求）儲存起來。他們將基於這些資料來研究一系列問題，包括氣候狀況和時事會對人們的面部表情、聲調和語言帶來哪些影響，以及人類行為模式在一天之內會如何變化。
Daniel McDuff 表示：“我看過關於自己的資料，平均來說，我每天早上微笑的頻率大概是晚上的兩倍，但我以前對此並不瞭解。諸如此類的發現還有很多，我衷心希望這個專案能讓我們對人類的行為模式有更深層次的認知。”
該專案可自願參加，同時也徵求了微軟隱私團隊的意見，以確保通過匿名方式進行適當的資訊披露並提供相應保護。Daniel McDuff 稱，員工可以通過指定入口進入大樓，樓內配備了與專案區隔開來的寬敞空間，包括廚房、公共休息室和會議室等，從而避免與感測器的接觸。
他還指出，選擇參與此專案的 99 號樓員工也可以在本地電腦上安裝這套系統，並選擇何時開啟或關閉——這樣一來，大家能夠更好的瞭解彼此之間是如何相互影響的。
他表示：“在集體的作用下，我們可以共同決定這座大樓當天展現怎樣的情緒。我們每個人都有自控能力，同時也能夠控制自身待人接物的方式。如果我對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友好，並鼓勵他們保持微笑，就會讓更多的感測器捕捉到微笑的表情，而這要比我一個人所產生的影響要大的多。”
人類表情識別與其他利用人工智慧技術的工作類似，都是為了更好地瞭解人類，包括試圖理解人類的目的與意圖。例如，智慧個人助理微軟小娜可以根據使用者郵件內容中所提到的委託，適時建議使用者設定提醒。
人工智慧系統需要更多、更好地瞭解人類，才能夠更有效地工作。從 Ada 收集而來的資料可以幫助 Daniel McDuff 改進其系統，此外，他還希望籍此引發一場關於如何合理使用這些技術的對話。
Daniel McDuff 表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來看，會覺得科技公司一直在試圖隱藏通過對個體測量而獲得的資料。而 Ada 則是有意地傳播這些資料，這將促使大眾去關注一些不常被提及的問題。”
位於城市另一端的 Jenny Sabin 工作室給人的感覺要更為理性一些，少了些“創作空間感”。設計師們在電腦螢幕上檢視 Ada 的數字模型。室內的玻璃書架上則擺滿了紀念像和獎盃。在 Sabin 整潔的辦公桌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幅裝裱好的報紙文章，上面介紹了位於紐約皇后區的現代藝術博物館 PS1 展出的露天 Lumen 裝置，正是它為 Ada 的設計帶來了靈感。
Sabin 和她的團隊負責該委託專案和展覽作品的設計工作。
她表示：“從根本上來說，這一研究最讓我感興趣的地方在於其對建築的影響，不僅僅是對教學和思想方面的影響，還有它對生活化建築的影響。”
2019 年三月的一天，春寒料峭，Ada 的數字化呈現工作接近尾聲，它懸掛於 99 號樓中庭的一隅，將資料轉化為色彩和光線。
Sabin 以 19 世紀的博學家 Ada Lovelace 來命名這一建築結構。1843 年，Lovelace提議在發明家 Charles Babbage所設計的分析機上使用打孔卡片，以此來進行數學運算，這臺從未問世的分析機被公認為是現代數字計算機的真正先驅。當時，打孔卡片被 Joseph Jacquard 用來自動控制織布機，以織造像掛毯之類的複雜紡織品。
Sabin說道：“Ada 被譽為世界上第一位計算機程式設計師。該專案將 3D 數字編織等製造技術引入到支援人工智慧的視覺化資料中。如此看來，以 Ada 命名這一建築結構再恰當不過了。”
微軟華盛頓雷德蒙德研究實驗室首席電氣工程師 Jonathan Lester（左），藝術家常駐專案負責人、主研究設計師 Asta Roseway（右）準備將 LED 燈嵌入到 Ada 的結構中。圖片由 John Brecher 為微軟提供。當建築“遇見”人工智慧2019 年夏天的 99 號大樓裡，Sabin、Roseway 和由研究員、設計師、工程師組成的團隊一起，花費了超過三週的時間，將 3D 列印節點和玻璃纖維杆連線到外骨架上，將編織布料延展到位、串好 LED 燈、安裝舞臺燈光，並懸掛好張拉整體式錐體。
與此同時，McDuff 的感測器開始在整棟大樓的公共空間內收集資料，覆蓋範圍包括中庭、辦公室廚房和公共區域等。
每個感測器約有金鑰盒大小，由一個網路攝像頭和一個麥克風組成，它們被連線到類似於電纜調變解調器大小的黑匣子中，後者通過 Wi-Fi 將資料傳送到安全的 Azure 資料庫。
McDuff 解釋道：“如果我發牢騷、情緒憤怒並且感到一切都不對勁，那麼 Ada 將可能捕捉到這種消極的情緒，而如果我很開心，外面的天氣陽光明媚，一切都很積極向上，那麼它也會發現這一點。”
微軟研究院院長 Horvitz 指出，他的團隊已經在探索如何讓人工智慧技術在建築運營方面發揮價值。例如，在 2012 年，他的人工智慧團隊開發了一個使用機器學習和感測技術的系統，通過觀測使用者日常的室內行進路線與模式，主動對電梯下達指令，並且將該系統整合到 99 號大樓中。目前，該系統仍在正常運營中。
另外，作為一家致力於家庭、樓宇和工業能源管理數字化改造的全球性企業，施耐德電氣正在與微軟研究員合作，測試人工智慧能否幫助減少用於大型建築供暖和製冷的暖通空調系統的碳足跡。
Horvitz 指出，除了實時感知和動作的應用之外，人工智慧開始在設計和工程領域發揮更為重要的作用，包括幫助建築師在形狀、強度和實用性的現實因素約束下，探索非常規設計方案的可能性。
“你可以想象它所能帶來的其他用途，”他補充道。“比如，未來的環境將如何轉變，才能使其更有利於基於參與者、目標和需求而開展的合作？”
Ada 的演算法使其能夠將任何資料來源轉換為色彩和光線。研究員也設想過將智慧畫布用在特定空間、以及其他尚未想象到的場景中，使音樂、建築物振動、人數等視覺化。
“這裡的每個人都能插入任意模組（mod），並使之做出回應。” Roseway 一邊用揮舞手臂掃過 99 號大樓，一邊說道。
目前，McDuff 的感測平臺控制著 Ada 的光網路響應。他的最後一個感測器與張拉整體式錐體底部連線，使展館內的人能夠驅動 Ada。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讓人嘖嘖稱奇，笑容也變得自然了起來。對於 Ada 來說，它也被眾人報以“能做出同樣回應”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