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震中前行的《絕體絕命都市》：九條一馬歸來記（中）

回到Irem之後，九條一馬重建了公司的遊戲開發能力。“絕體絕命都市”系列是這一時期Irem的主打作品，玩家需要在地震、暴雨和火風暴等災難中頑強生存，這樣的主題在遊戲界算得上獨樹一幟。

作為Irem的鎮社之寶，“R-Type”系列在九條迴歸後繼續發展。《Delta》讓系列成功邁入3D畫面；《Final》收錄的101架機體創下了紀錄；《戰略版》則讓玩家從戰機駕駛員變為艦隊指揮官。憑藉這些作品，九條證明了自己多元化的開發能力。

■班師回朝

九條一馬1996年離開Nazca後，以兼職的身份給各類公司寫了不少文書，包括企劃案和幻燈片，但沒有參與到遊戲的實際開發中去。1997年，他接到Irem重啟遊戲開發業務的訊息，老東家願意給他提供一份要職，九條渴望親手製作遊戲，於是他再次離開大阪，回到了Irem在白山市的北陸開發部。

關於Irem這次迴歸遊戲開發的來龍去脈，九條本人也不清楚具體怎麼回事，可能是Irem的管理層發生了變動，員工也渴望開發遊戲。為了恢復開發能力，Irem開始招募老將回歸，其中自然包括九條。

橫版射擊遊戲系列“R-Type”是Irem最著名的品牌，公司希望在索尼PS主機上推出新作《R-Type：Delta》。遊戲採用3D畫面、2D玩法的處理方式，系統進行了大量改進。


因為3D化的場景變得更加複雜，本作取消了自機碰到牆壁會撞毀的設定。機體的速度可以通過L1和L2鍵直接調整，更加靈活。

作為一款主機獨佔遊戲，《Delta》的內容也算豐富：3種難度、4架機體、特殊挑戰、畫廊模式、各類祕籍……遊戲的耐玩度得到了保障。對於不擅長STG的玩家，遊戲時間滿6小時即可無限接關的設定也降低了門檻。


《Delta》於1998年末發售，此時距離上一作《R-Type 3》已經隔了整整5年，強勢歸來的《Delta》贏得一致好評，被很多玩家視為“R-Type”系列的最高傑作，以及史上最強的橫版STG之一。

九條一馬作為《Delta》的主策劃，參與設計了系統和一半的關卡，本作的好評讓Irem的管理層對他更加信任，將他一口氣提拔為製作人。

隨後，九條開始構思他的PS2新作《絕體絕命都市》。1973年的電影《日本沉沒》和1976年的漫畫《生存》（Survival）描繪的地震場面，給少年時代的九條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本人也親身經歷過大地震。


1995年1月17日清晨，住在大阪的九條被地震驚醒，這一天，日本發生了著名的阪神大地震。大阪的受災情況不算嚴重，九條本人並無大礙，然而他在神戶的幾位大學時代老友不幸喪生，讓他體會到地震的威力。

九條認為，遊戲界常見的怪獸和外星人都是虛構主題，玩家基本上不可能在現實中碰到這些東西。地震是個現實的威脅，沒人規定地震不可以做成遊戲主題，但也沒人真的去做。九條決定去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沒有去地震現場取材，但收集了不少照片和地震倖存者的採訪作為參考資料。

2002年的PS2新作《絕體絕命都市》成為首款以地震為主題的遊戲，九條擔任了製作人和導演兩個職位。玩家扮演的主角是一名普通人，而非力大無窮的遊戲英雄，一堵2米高的斷層就足夠他喝一壺，玩家需要藉助同伴或道具的力量才能通過。


遊戲的流程並不長，一週目大概需要五六個小時，熟悉流程後的二週目會更快一些。本作提供了多個分支和結局，讓玩家嘗試不同的選擇。如果你願意，可以當一個自私的壞蛋，這樣主角會被同伴唾罵，甚至害死同伴，最終孤身一人離開災區，但還是有可能倖存下來，此時遊戲提供的真正懲罰，其實是玩家自己隱隱作痛的良心。

本作在企劃案階段設計了主角需要飲水、進食、睡眠的系統。不過，考慮到故事發生在3天內，進食和睡眠系統在開發中途被取消，僅剩飲水系統。玩家需要在揹包內騰出一部分空間留給儲水的瓶子，不斷尋找水源進行補充。嚴重口渴時，主角的移動能力有所下降，需要飲水才能恢復。

雖然主角很容易口渴，然而流程中的水源數量充足，如果沒有卡關，在普通難度下，口渴的設定並不會給玩家帶來實際的麻煩，壓迫感主要源自心理因素。只有在困難難度下，對水源的需求才會變得更加迫切。

《絕體絕命都市》畫面簡陋且幀數不足，Irem暴露了3D技術實力匱乏的問題，製作組把更多精力花在了音效和振動方面。遊戲支援索尼的S-Force技術，可以利用雙聲道模擬多聲道的效果，有助於營造氣氛。

振動對於本作也是不可或缺的，當玩家在城市中行走時，先是聽到遠方的鳥叫，手柄開始輕微搖晃，讓玩家心裡一驚，隨後手柄便開始猛烈振動，模擬起地震的效果。


《絕體絕命都市》日版銷量為14萬，這是21世紀Irem僅有的兩款日版銷量超過10萬的新作（另一款是柏青哥遊戲《三洋柏青哥天堂8：新海物語》，日版銷量為13萬）。本作的開發成本不高，這樣的銷量讓Irem感到滿意。

九條一馬承認本作的很多細節不夠精緻，他認為只要讓玩家發出“這樣的題材也能做成遊戲？”的感嘆就夠了。在他的眼裡，一款粗糙但獨特的作品，比那些完善但老套的作品更有意義。

九條用餐飲界舉例子：咖哩飯是日本最常見的料理之一，也是他本人的最愛。即使如此，如果天天吃咖哩飯，他也會膩味，有時他會選擇香雅飯換換口味。如果餐飲業認為“既然咖哩飯最受歡迎，只做咖哩飯就行了”，整個行業會變得千篇一律，讓顧客感到乏味，遊戲界也是如此。他希望Irem成為做香雅飯的公司，給顧客提供不同的口味。


■百機狂歡

從PS2時代開始，九條養成了“一邊開發遊戲，一邊構思下一款作品”的習慣。2000年末，他曾經向上司提議開發PS2版”R-Type“新作，上司則表示《R-Type：Delta》的銷量還成，不過沒達到Irem的預期，否決了這一提議。

隨著街機大環境的衰退，STG的市場確實變得越來越小。無論是玩家、遊戲雜誌編輯、發行商還是開發者自己，對於這一型別的熱情都在逐漸消散。但在網路上，始終有部分核心玩家希望“R-Type”推出新作，這些人成了九條心中的支柱。

在開發《絕體絕命都市》期間，九條逐一說服制作組人員，對他們表示“既然成為了Irem的員工，那起碼也要開發過一款‘R-Type’才算不留遺憾”。好在公司內幾乎每個人都喜歡STG，說服他們的過程還算輕鬆。

另一方面，也有員工擔心：“橫版STG恐怕早就沒銷量了，如何說服社長？”九條則反駁道：“說這種喪氣話，相當於還沒開始奮鬥就直接認輸，而且這樣的觀點，未免低估了‘R-Type’作為鎮社之寶的金字招牌。”

九條知道這個艱鉅的任務只能由他來完成，他親自向社長提議開發“R-Type”最後一部正統作品，而且承諾不會再有續作。在這個承諾之下，社長最終批准了開發計劃，遊戲的標題定為《R-Type：Final》。

用《Final》作為副標題，表達了九條為正統系列畫上句號的決心。如果不寫明《Final》的話，玩家可能會繼續等待新作，所以不如就在標題裡開誠佈公。

當然，肯定會有玩家對於這樣的決定不服氣，認為系列不應該就此完結，所以，九條認為，《Final》需要收錄足夠多的機體和關卡，讓這些玩家能夠滿意。最終，遊戲收錄了多個關卡分支以及多達101架機體的豪華陣容。

不過，《Final》的整體評價還是遜過《Delta》一截，主要原因在於關卡設計。雖然的本作劇情和演出效果不錯，但是對於一款STG來說，《Final》的關卡經常出現敵人重新整理頻率偏低的問題，玩起來不夠痛快。


九條宣稱《Final》是正統系列的完結，這被很多玩家當成提升銷量的宣傳手段，他們認為九條此舉是為了讓更多人購買遊戲，一旦《Final》熱賣，他就會立即開發續作。然而九條表示，他不會幻想《Final》這種遊戲在PS2時代能夠熱賣，他的目標也不是通過《Final》復興STG這一型別，恰恰相反，他的確是要通過《Final》為系列正統作畫上一個塵埃落定的句號，這是他在當年的真實想法。

《Final》的日版銷量為7萬，略高於《真魂鬥羅》（5萬）和《宇宙巡航機5》（5萬），算不上熱賣，但也交出了一份還算體面的答卷。

不過，九條強調，《Final》完結的是正統作品，而非“R-Type”這個系列本身，移植作、復刻作、非STG類外傳都是可行的，這就給未來的《R-Type：戰略版》留了一條後路。

■多線開發

《R-Type：Final》發售後，九條進入了多線開發狀態。他把部分作品的導演崗位交給了手下，讓其他人負責細節，自己擔任策劃加製作人，統籌全域性。

九條不希望“絕體絕命都市”系列侷限在地震或夏天的主題，他把2代的舞臺變為一個冬季的城市。製作組最初構思的主題是火山噴發引起的雪崩，後來變為冬季的水災，標題定為《絕體絕命都市2：冰凍的記憶》。


本作引入類似《生化危機2》的多主角系統，不同角色之間的劇情互相關聯，可以利用箱子交換道具。2代的主角多達6名，再加上各類新系統，遊戲的複雜度飆升，導致發售計劃延期了一年，直到2006年才面世。

玩家會在遊戲中遭遇暴雨、暴雪和洪水，這次的生存要素從“口渴”變為了“寒冷”。前作的服裝收集僅僅是裝飾元素，本作的服裝可以真正起到保暖的作用，如果服裝被水打溼了，玩家就需要找到熱源烘乾才能起作用。


本作的道具組合系統變得更加豐富，玩家可以收集各類食材進行烹飪，恢復熱量。不需要的衣服可以拆解成可燃素材，塑料袋可以用膠帶粘合成簡易雨衣，用於應急。

2代的畫面依舊簡陋，幀數問題也沒有得到解決，好在更完善的劇情和系統讓遊戲取得了更高的評價，很多玩家將2代視為系列完成度最高的一作。

2009年的《絕體絕命都市3：崩壞的城市與她的歌》將平臺從PS2轉移到PSP，主題迴歸了地震，但加入濃煙滾滾的火風暴，玩家需要在火災中逃生。本作中還可以通過聆聽女性角色唱歌來恢復自身的狀態，強調音樂撫慰心靈的能力。


3代的生存系統整合為“壓力槽”。受傷、口渴、心情低落、受到驚嚇、在大雨中不打傘、在濃煙中不下蹲……這些情況都會讓壓力槽增長，進而導致體力槽縮短。玩家可以通過喝水、聽歌、在存檔點的長椅上休息等方式減輕壓力。

本作的通關時間和流程分支較前作大幅縮水，單人模式在系列中作對比並不出彩。不過，藉助PSP的無線聯機功能，3代加入了合作模式的專用關卡，4名玩家可以攜手共進，面對困難。


九條一馬把“絕體絕命都市”系列視為娛樂向遊戲，但部分玩家希望能夠在新作中學到真正的防災知識。因此，3代邀請了日本的防災專家渡邊實參與開發。

本作收錄的《防災手冊》不僅起到了遊戲攻略的用途，就算在現實中遭遇地震，《防災手冊》裡的技巧也能幫助玩家。日本在2011年遭遇9級地震後，多名倖存者表示，《防災手冊》裡的知識在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一命。

這一時期，Irem還把操縱機器人的ARPG《破爛機器人浪漫大活劇》發展為一個新系列。本作最初設定的舞臺是日本的廢墟城市，這樣一來場景就和《絕地絕命都市》過於接近，九條提議把場景變為19世紀風格的歐洲，並以主策劃的身份撰寫了劇本大綱，世界觀風格隨之變為蒸汽朋克。


遊戲中的機器人改裝系統類似《重灌機兵》（Metal Max），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改裝出不同功能的機器人。劇情帶有公路片的味道，講述主角在旅行途中經過不同城鎮的故事。玩家可以駕駛機器人蔘加鬥技場比賽，還有樂隊演奏、打檯球等各類小遊戲作為消遣。

PSP版《步行機車對抗賽》則是低成本外傳，內容重複度較高，口碑明顯下滑。而“破爛機器人浪漫大活劇”的正統續作《破爛機器人浪漫大活劇2》開發多年，最終還是被取消了。


■飛向宇宙

2007年發售的《R-Type：戰略版》是九條一馬親自導演的PSP大作。《銀河英雄傳說》是九條最喜歡的小說之一，書中描繪的宇宙艦隊戰令人神往。他希望給玩家帶來類似的感覺，把主角從戰機駕駛員變為艦隊指揮官。


雖然遊戲型別變成了回合制戰略遊戲，但依然保留了系列的很多特色。地球聯合軍的機體擁有子機系統“Force”，子機可以增強母機的攻防，也可以分離出來單獨行動。這一次，玩家還可以指揮拜多的異形軍團，拜多的生物單位擁有自我恢復能力，缺點則是遠端火力較弱。

作為一款科幻題材遊戲，《戰略版》的系統也算有模有樣。各類武器中導彈的威力大、容彈量高、命中率低，會在飛行過程中被攔截；能量武器的命中率高，但在穿越水下時威力明顯變弱。具備“亞空間航行”能力的機體可以進入亞空間狀態，提升移動速度，對於偵察非常實用。


2009年的續作《戰略版2》劇情更有嚼頭，多方亂戰的局面讓玩家目不暇接。人類暫時擊退了太陽系內的拜多，然而Force系統包含拜多的細胞，是一把雙刃劍。地球聯合軍不願放棄Force相關技術，火星則組成了“Granzella軍團”，與地球作戰。此後，捲土重來的拜多和全新的“謎之文明軍”也在遊戲中登場。

本作的系統進一步改進，加入可以探測亞空間敵機的“亞空間雷達”，以及隱蔽我方單位的干擾系統。Granzella軍團在電子戰方面具備優勢；迷之文明軍則無法由玩家操作（除非修改記憶體），單位種類少而精。


兩部《戰略版》的銷量並不高，好在大部分機體模型沿用自PS2的《Final》，開發成本低廉。作為導演，九條一馬對《戰略版》的滿意度超過《Final》，因為前者更具創新精神，在劇情和玩法層面大幅擴充套件了系列的深度。

PS Home是索尼為PS3推出的大型3D虛擬空間，就戰略角度而言，Home沒有達到索尼的預期。不過，從2008年上線到2015年關服，Home也吸引了4100萬使用者登入，其中包含2000萬活躍使用者。也許Home高昂的成本沒能讓索尼吃到肉，但小公司可以跟著喝幾口湯。

Irem是日本遊戲公司裡對Home熱情最高的廠商，推出了大量服裝、設施與活動，各類搞笑的愚人節活動最受歡迎，很多內容都是九條一馬構思的。九條表示，他逛街時喜歡湊熱鬧，尤其是那些新開的店鋪時常給他驚喜，他認為Home可以還原這種感覺。


九條沒有透露Home給Irem賺了多少錢，不過歐美幾個專注Home的小公司賺了幾百萬美元，Irem的收益大概與之相似。九條希望PS4和PSV可以對Home繼續提供支援，但索尼放棄了這一專案，讓他感到非常遺憾。

當然，相較索尼給予的收益，Home對於Irem更大的意義在於練手，九條的團隊通過Home初步學習了高清畫面的開發技巧，對日後的發展有所幫助。

通過Home積累了經驗之後，九條開始在PS3上製作《絕體絕命都市4》，這款多災多難的遊戲，將成為他漫長職業生涯中的最大挑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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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NemoTheCaptain
來源：觸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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