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財經故事薈》
採寫/eternal
編輯/ 陳紀英
這可能是礦工李文最成功的一筆投資。
去年6月,他耗費7萬元購買的10臺二手礦機,不但挖出來的比特幣價格暴漲,“礦機價格也翻了好幾倍,賺兩頭的錢”,李文很得意。
而入場更早的Peter,收穫更豐。
他在2019年夏天耗資大約200萬,入手200臺神馬M20S礦機,迄今為止產出了50多個比特幣,價格超過1600萬元。除去每個月15萬元的電費,淨盈利超過千萬。
Peter打算長期持有這50多個比特幣,因為他相信,長期來看,幣價還會上漲。
如今的礦工們,猶如19世紀美國西部的淘金者一般狂熱。當時的冒險家用鐵鎬和汗水挖掘財富,今天的挖礦者則用晶片和電能開疆擴土。
儘管挖礦的速度越來越慢,但幣價飆漲之下,礦工的熱情卻只增不減——而整個礦機、顯示卡、晶片產業鏈,也或多或少被重構。
礦機暴漲,一貨難求
“挖礦這件事的確改善了我的生活,而且不是小的,是極大的改變。”現年45歲的比特幣礦工李文對《財經故事薈》感嘆。
2020年6月,李文花了7萬元,買進10臺二手神馬M20S礦機,每臺算力65T,這10臺礦機每年可挖1個比特幣,按照現在的幣價,價值超過30萬元。
入手礦機一段時間後,他認為回報率不錯,便在年底前又投入70萬,買入50多臺不同型號的礦機,直接交給內蒙古的礦場託管。
進入礦圈8個月以來,李文囤積超過2.5個比特幣,至少價值七八十萬。
李文其實是幣圈的“熟客”。從2017年接觸幣圈,見慣了幣市的無常後,李文決定入局相對安全些的挖礦行業。
但現在,礦機和顯示卡都已經“一貨難求”。
8個月前他剛買裝置時,北京還有很多出售礦機的實體店,新舊機型的現貨都買得到,價格還不貴,甚至能淘到二手貨。現在,因為缺貨,多數礦機實體店早已關停。
“就我所知,很多人是直接跟廠家預訂礦機,多數是團購。現貨還未出廠,就被人搶購一空。”李文說。
各大渠道的礦機期貨也很難搶到,價格還翻了2到3倍。
頭部礦機廠商位元大陸(生產螞蟻礦機)的官網顯示,相關的比特幣礦機皆顯示售罄,發貨時間延後到了2021年8月。
另一家廠商嘉楠科技(生產阿瓦隆礦機),其公司在2020年三季度已獲得大量預售訂單,並在四季度延續了大量預售的勢頭。目前,兩家公司的期貨訂單已排到了2021年第三季度。
而在零售渠道,礦機則能轉賣到官網2倍以上的價格。
僅以位元大陸旗下的螞蟻礦機S19 95T為例,官網售價在20000元左右的機器,零售市場的價格輕鬆突破50000元。
期貨價格也在飆漲。
2020年3月,螞蟻S19的期貨價格僅在13000元左右,現貨是15800元左右,隨著11月份以來比特幣飆漲,2021年1月,價格甚至飆漲到53000元人民幣一臺,相差了三四倍。
價格在飆升,訂單也在瘋漲。
一位內蒙古礦場主告訴《財經故事薈》,11月份以來,礦場訂單量急速增加。過去,組團的客戶,單筆投資量基本在50-200臺礦機,而現在,很多組團的訂單是上千臺起訂,最多的一單直接訂下了5000臺礦機,空前火爆。
礦機市場火爆異常的同時,產業端也在進行整合。
據悉,以製造礦機裝置而聞名的BitfuryGroup公司,旗下子公司Ciphe已經與GWAC.US公司達成合並協議,將通過SPAC的方式在納斯達克上市,估值約20億美元。作為獨立公司,Cipher有望成為以美國為中心的比特幣採礦冠軍。
針對目前的挖礦狂潮,李文這樣評價:“這幫人就跟餓急了的乞丐一樣,見到面包,一擁而上。”
在如今繁盛一時的礦圈,“312事件”的創傷似乎早已消失。
去年3月,美聯儲調整貨幣政策,離岸美元劇烈收緊,比特幣曾單日暴跌25%,之後跌破“關機價”。這次礦難致使超百萬臺礦機關機、全網總算力短期下降27%。
當時,不少礦工賤賣裝置,只想把手裡的“廢品”甩出去,整個礦圈一片蕭條。而現在,原本只值幾千元的二手礦機,都飆漲到了20000元一臺。
對於如今挖礦市場的瘋狂,李文並不意外,“相比於大半年前,雖然礦機均價翻了兩三倍,但幣價卻翻了4.5倍以上,回本週期明顯縮短。過去,很多比特幣礦機要一年才能回本,如今不到8個月就可以。”
以太坊狂熱:顯示卡遭瘋搶,筆記本也不放過
與李文專注比特幣不同,25歲的礦工Peter,準備雙管旗下,同時開挖以太幣。
“已經確定了計劃,用500萬買1300多條顯示卡,目前我在等待集中採購完畢。”他說,GPU就是挖掘以太幣的利器,這些顯示卡將被用來組裝礦機。
據瞭解,目前市面上流通的以太坊礦機,主流是顯示卡礦機,核心部件是以AMD和英偉達為主要來源的獨立顯示卡,一臺礦機至少需要6-8張顯示卡。還有不少礦工通過個人電腦的顯示卡挖礦。顯示卡,已然成為以太坊礦工的“鐵鎬”。
部分觀點認為,近年來顯示卡價格上漲,乃至現在英偉達RTX 30系列與AMD RX 6000系列顯示卡“一卡難求”,很大程度歸因於以太坊礦工對顯示卡的巨量需求。
為了滿足電腦遊戲玩家的需要,英偉達官方不得不介入,聲稱將限制GeForce RTX 3060 GPU的雜湊率,以降低該晶片對以太坊礦工的吸引力,同時透露,將推出專門用於挖礦的NVIDIA CMP。
該系列挖礦晶片甚至沒有顯示輸出,擁有更低的核心峰值電壓與頻率,從而獲得更高的挖礦功效,將於今年一二季度陸續推出。
可以想見,數字貨幣大牛市對整個礦機產業乃至晶片產業,都帶來了重大刺激。
而在藍港互動集團創始人、區塊鏈媒體火星財經與算力服務平臺火星雲礦CEO王峰看來,數字貨幣挖礦裝置和算力能否快速更新迭代,關鍵還取決於晶片製造商。
過去,各大晶片廠商將礦機晶片業務視作不起眼的小生意,使其生產研發被邊緣化,進而影響整個供應鏈。
據《華夏時報》所述,微位元(神馬礦機)就因晶片供應不足,暫時無法對新一年的期貨市場進行規劃。
而在中國礦機供應鏈的源頭深圳市,有的礦機工廠因為缺乏晶片,乾脆打起了膝上型電腦的主意。
“我剛和一家以太坊礦機工廠溝通過,他們現在缺顯示卡,乾脆買了一萬多臺遊戲本,把顯示卡抽出來做礦機。”火星雲礦的總裁商思林對《財經故事薈》說。他認為,以太坊礦機的溢價超過了筆記本的價格。
關於各大晶片廠商輕視礦機晶片的原因,王峰並不意外,“打個比方,在三星或是臺積電這樣的晶片巨頭眼裡,挖礦業務無足輕重。且不說在幣價不高的時候,哪怕用現在的價格估算,全世界那幾百萬臺開機工作的礦機,一年產出的20~30萬個比特幣,總值到不了180億美金。這個數字不到三星去年營收的10%。”
他認為,相比於智慧手機產業,加密資產及礦機產業,規模還是太小了。
不過,隨著近期比特幣和以太坊的持續火爆,一些晶片製造商可能會像英偉達一樣,開始重視礦機業務。
而隱藏在礦機及ASIC、GPU晶片這些實體產品內部的,則是被稱作“算力”的抽象概念。可以說,讓全世界礦工為之瘋狂、隔三差五更新礦機的根源,就在於算力。
何為挖礦:算力的遊戲,礦池的國土
對於圈外人而言,比特幣、區塊鏈、挖礦既耳熟又陌生。
比特幣網路的核心技術,就是區塊鏈。
區塊鏈,從應用角度來看,就是一個公開的賬本,最重要的特點是“去中心化”。
傳統的中心化金融體系,權力集中在銀行等機構。而去中心化體系的權力較為分散,“人人都有機會坐莊”。
這條由成千上萬個“區塊”連線而成的鏈條,記錄著過往的資金流動資訊,與現實中銀行的部分功能一致。
大概每10分鐘,比特幣網路內會生成一份新賬單(新區塊),掛到公開賬本(區塊鏈)末端,廣播給網路內全部使用者,做到公開分配資產,“所有人都可以監督”。
由於缺乏記賬的專人,記賬工作就要交給全體使用者。但又不能讓所有人同時操作賬本,因為這會導致混亂。
為此,系統通過程式機制(SHA256演算法),限制了記賬者的數量,確保每一時間段內,只有極少量使用者可以操作賬本。
各個挖礦節點(礦機)所要做的,就是搶奪記賬權。那些成功獲得記賬權的節點,會獲得來自系統的獎勵。
由此,無組織的群體成員自發參與進公開記賬活動中,維持去中心化體系的正常運轉,以期獲得經濟激勵。這個激勵就是比特幣。
為了搶奪記賬權,挖礦者需要找到一個隨機數,解開SHA256演算法。但是,該過程需要完成海量計算,非常消耗算力。
以現在的難度,一臺礦機最快要花幾百年,才能解開SHA256,挖出一個新區塊。這樣就限制了記賬的速度,防止出現“萬人同時記賬”的混亂局面。
但這也給挖礦者帶來不便。想要挖出比特幣,就只能通過一種方法:加入礦池。
一般而言,礦池通過專用協議,連線成千上萬個節點(礦機),將巨大的計算量切割,分配到各個節點上,整合礦池內部礦機的算力。
在分配收益時,則根據各個節點的算力份額來定,每個礦工拿不同數額的“分紅”。對此,有PPLNS、PPS、PPS+等分配方式。
值得注意的是,比特幣礦池的集中化在加強。
從2020年的資料來看,F2Pool、Poolin、BTC.com、AntPool四家礦池的年均算力份額,分別為17.53%、14.81%、12.30%、10.97%,合計為55.61%。而三大所Huobi.pool、OKExPool、Binance Pool的礦池,截至年末,算力份額分別約為9.39%、3.57%和11.48%。
以太坊礦池的算力集中程度更高。SparkPool、Ethermine和F2Pool三大礦池的年均算力份額,合計為75.51%,其中SparkPool的年均算力份額達到32.69%。
兩大主流幣的全網算力也在攀升,以太坊算力漲幅甚至遠超比特幣。
2020年,比特幣全網算力從年初的112.93 EH/s,上漲至年末的153.48 EH/s,全年漲幅約為35.91%。
以太坊全網算力從年初的141.55 TH/s上漲至年末的281.37 TH/s,全年漲幅約為98.78%,大概為比特幣的2.75倍。
以太坊算力增幅超過比特幣的原因,可能在於前者的挖礦成本更低。由於設計機制的原因,以太坊具有“抗ASIC”性,僅通過個人電腦的顯示卡,就可以挖礦。在礦機價格方面,以太坊也要低於比特幣。這樣一來,新老玩家都更容易投入生產,顯示卡也由此被以太坊礦工搶購一空。
炒幣者的賭性,礦工的長性
“混礦圈和混幣圈的人極為不同,這兩派的觀念有所牴觸,挖礦其實就是定投。可以說,那些老礦工是有信仰的,他們對挖礦這件事深信不疑。”王峰認為。
王峰透露,從火星雲礦上萬名礦機客戶的資料來看,老礦工的復購率超過90%,有人甚至幾個月內復購三四次。
李文則認為,挖礦與幣圈二級市場投機的最大不同就在於,收益更穩定,風險更低,認知門檻也要低很多,不需要弄懂複雜的K線圖等概念。
“礦機的投入產出這筆賬很好算”,李文說,一臺礦機的經濟壽命大概為4年,在此期間可以持續產出,直到因算力落後,挖出的幣價難抵電費為止。
礦工需要考慮的,主要是回本週期、未來收益和投資回報率。商思林將此比作“以三四折的價錢買幣,但幣要慢慢到賬”。
而Peter認為,挖礦可以幫人克服賭性。
在二級市場投機的人,無非就是在不同價位買入賣出,靠做多和做空賺取差價。
正因如此,投機者的情緒極易受到價格波動的影響,很難長期持幣。而挖礦的產出是穩定的,每天都有實打實的收益。
“挖礦可以看作定投,炒幣者往往喜歡開槓杆、玩期貨,經常賠個底朝天。”Peter打趣。自從接觸幣圈和礦圈以來,他就堅持不玩槓桿,始終穩中求勝。他對幣市的態度就是,從長期看,幣價一定會漲。
但是,投資礦機也並非萬無一失。李文認為,現在幣市存在泡沫,幣價說不好哪天會跌,入局時機把握不好,挖礦短期內也可能賠本。
李文就曾差點踩坑。
2017年,李文曾打算與朋友一起,眾籌組團購買螞蟻礦機。
彼時的螞蟻礦機,單價大概2~3萬元不等。但是,位元大陸要求,一筆訂單的總額不得低於500萬元。
如果真要團購,李文必須押下血本。左思右想之下,他覺得風險太大,索性放棄了。
但是,李文的朋友卻沒有激流勇退,有人通過信用卡和信貸借錢購機,更有甚者直接賣房,購買了超百臺礦機。
當時正值比特幣牛市,如此瘋狂者不是少數。
但2018年,隨著比特幣熊市的到來,比特幣價格一度跌去六七成,礦圈乃至礦機市場連帶受到影響,“一片哀嚎”。
很多礦機產出的比特幣,價值覆蓋不了耗電成本,無數礦工關停礦機,許多中小型礦場無力維持運轉,只得將礦機轉賣清盤。
一年前輕鬆過萬的裝置,當時低價賤賣都沒人要,有的礦場甚至把廢棄礦機堆成小山,當廢鐵論斤賣。
李文的一位朋友,高買賤賣礦機,直接損失了近200萬元。
不過,在幣價跌破“關機價”時,還有一些礦工堅持開機挖礦。
“他們多數是意志堅定的老礦工,對比特幣和區塊鏈有信仰,不會在意一時幣價漲跌”,李文算了一筆賬,“相比於2018年11月的幣價最低點3200美金,與2021年2月的最高點58000美金,那些堅持到底的人,資產可能翻了18倍”。
王峰則如此評價礦工群體,“信挖礦的特別信,不信的怎麼給他講,他也不會信。”
他說,礦圈其實並不是特別大,人數肯定遠遠少於二級市場的投資者。而那些有信仰的礦工,往往都很“虔誠”。
DeFi崛起衝擊波
隨著最近DeFi(去中心化金融)專案的迅速崛起,一種名為“流動性挖礦”的新玩法火熱起來。
DeFi領域的“流動性挖礦”,是指通過使用DeFi類產品,按要求存入或者借出指定的加密貨幣資產,為資金池提供流動性,而獲取獎勵的過程。
與傳統的算力挖礦不同,流動性挖礦更貼近“錢生錢”,收益不靠算力,而靠參與者投入加密貨幣資產的數量。
許多不願在二級市場“賭博”的人,將目光瞄準了DeFi領域,致使大量熱錢湧入其中。截止3月初,DeFi市場總鎖倉量突破550億美金,相比於去年10月上旬的140億美金,上漲了近4倍。
談到DeFi挖礦時,王峰認為,像DeFi這類靠資產質押來分配收益的專案,會對礦圈造成些許影響。
DeFi的使用成本遠低於礦機,對於圈外人而言,無疑更具吸引力,甚至很多老礦工,也願意參與DeFi挖礦。
如此看來,在短期內,DeFi可能吸引更多新手入局,使傳統礦圈群體稍微“固化”。
但同時,由於DeFi更為複雜,涉及到的概念更多,使用難度更高,目前還無法對傳統礦圈造成明顯的衝擊。
另外,DeFi是打造的去中心化金融體系,從長遠來看,更為普惠,必然會吸引大量使用者湧入,最終使得比特幣等加密貨幣被更多人認可,幣價走高之後,反過來吸引新使用者入局傳統礦圈。
因此,DeFi與傳統礦圈,最終將逐漸融合。
關於以太坊和比特幣,王峰表示,前者就像加密資產領域的安卓,很多專案都要依賴以太坊的生態系統,很有潛力。而比特幣可能更像加密資產領域的黃金,它的地位不大可能被其他加密貨幣撼動。
另外,王峰講到,隨著越來越多的企業與機構加大對比特幣的重視,以及DeFi和以太坊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加密資產已經成為了世界巨集觀經濟體系裡的一個環節。
“過去,這個領域是小圈子的遊戲,影響形勢的是一小撮人。未來,加密資產可能受到來自巨集觀經濟的影響,對它的預測將越來越難。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領域會對世界範圍的社會體系產生重大影響,就像過去十幾年的網際網路技術,甚至有過之無不及。”(文中李文、Peter為化名)